第33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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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橫流(六下) “不好!”游擊隊的干部們心中暗叫,齊齊的將目光轉向了趙天龍。在外人面前,大伙都能主動維護張松齡這個新任大隊長的權威,但周黑碳今晚來得也太蹊蹺了些!極有可能此行的最終目的就是誘騙游擊隊下山陪他一起去對付兒玉末次,至于用俘虜的心肝來拜祭紅隊,恐怕還要排在次要位置。 趙天龍也覺得今晚的事情充滿了古怪,然而他卻比大伙對張松齡更有信心,也不愿意相信與自己相交多年的周黑碳,穿上了一身兒營長衣服后,就會突然變得一點兒人味兒都沒有。感覺到大伙目光里的焦慮,笑了笑,背對著眾人輕輕搖頭。 大伙無奈,只好懷著焦灼的心情,繼續看周黑碳如何給游擊隊挖坑。只見后者輕輕掰開張松齡手指,清了清嗓子,滿臉自豪地宣布,“不光是我們獨立營,新編第三十一師九十三團也跟咱們一起去。小鬼子的兒玉中隊,這回,這回肯定在劫難逃了!!” “新編三十一師?”張松齡身體明顯晃了晃,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三十一師這個番號他太熟悉了,當年曾經是老二十六路的主力之一。師長池峰城,跟他一樣是學兵出身。他的老搭檔廖文化,也曾經在這個師里頭擔任排長。在北平保衛戰和娘子關戰役當中,這個師打得都非常頑強。但最為著名乃是臺兒莊,據張松齡在來草原上途中從報紙上了解,池峰城帶著三十一師弟兄,硬是擋了磯谷師團八天九夜。在對方使用毒氣彈助陣的情況下,依舊死戰不退,直到湯恩伯部趕到,前后夾擊,將磯谷師團徹底趕了羊! 可以說,國民革命軍能取得臺兒莊戰役的完勝,第三十一師當居首功。如果沒有該師將士的前仆后繼,非但李宗仁的作戰目標無法順利實現,整個國民革命軍的正面,還會被小鬼子捅出一個巨大的窟窿。連帶著整個第二戰區都面臨滅頂之災! 然而就是這樣一支功勛部隊,轉眼卻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非但在臺兒莊戰役中的損失沒得到及時補充,到現在,居然連番號都給了別人,跟老二十六路再無半點兒瓜葛! “是啊,新編三十一師九十三團。其實就是原來的二百一十一旅老二團。去年秋天剛重新整編的,全團上下清一色的蘇聯武器。機槍,迫擊炮,還有水連珠,都是直接用飛機從蘇聯運來的。輕機槍上還帶著圓盤子,打起來又快又猛,可比小日本兒的歪把子強得太多了!”周黑碳哪里知道張松齡跟三十一師還有這么深的淵源,見對方臉色微變,還以為是羨慕自己找到了大靠山,裂開嘴巴,繼續得意洋洋地解釋。(注1)“噢!”張松齡輕輕點頭,臉上的笑容非常勉強。“既然是傅作義將軍麾下的主力團出手,兒玉中隊這次想必在劫難逃了!咱們兄弟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給紅爺報仇的事情,就拜托” “咱們兄弟,還用得著這么客氣?!我以前最佩服的人就是紅爺,即便你不開口,我們獨立營上下,也絕不會跟兒玉中隊善罷甘休!”周黑炭高高地仰起頭,毫不猶豫地打斷。 “雖然是好兄弟,但我還是對周兄感激不盡!!”張松齡向后退了半步,認認真真地向周黑碳躬身施禮。“周兄此去一路順風,小弟我肯定會在家中備好美酒肥羊,等獨立營把兒玉末次的腦袋砍下來,再給周兄設宴慶功!” “別,別,你真的別客氣!”周黑碳第一次收到張松齡如此大禮,慌忙走上前,伸手攙扶。胳膊抬到一半兒,忽然愣了愣,笑容瞬間凍僵在了臉上,“你,你剛才說什么?擺宴給我慶功?你,你們游擊隊不是要一起去的么?” “如果是周兄帶著獨立營去截殺兒玉中隊,游擊隊當然要舍命相陪!”張松齡收起笑容,很是認真地回應,“但有傅作義將軍麾下的一個主力團出手,我們游擊隊去了恐怕也幫不上什么忙。弄不好,還得因為后勤補給困難,拖了兄弟部隊的后腿。所以我” “嗯哼!”站在張松齡身后的幾名游擊隊干部用手捂住嘴巴,不斷地咳嗽。都以為自家大隊長單純好騙,原來周黑碳才是真正的二貨!白繞了這么大半天圈子,卻什么目的都沒達到。反而被張隊長給拴住了,不拿了兒玉末次人頭,就不好再登游擊隊的大門。 “這,這好像不太,不太合適吧!”周黑碳顧不上跟底下的小兵計較,拉住張松齡的手,死死不放,“畢竟,畢竟是為了游擊隊的事情出頭。我周黑碳是,是義不容辭,人家,人家九十三團,可是跟咱們沒半點兒交情!” “既然是國民革命軍的主力團,還剛剛換裝了蘇械,打鬼子還不是他們的份內之事么?!”張松齡瞪圓了無辜的大眼睛,繼續跟周黑碳裝傻充愣。 “當然,當然是份內的事情!可,可你們黑石游擊大隊去年,去年在兒玉中隊手上吃,吃了那么大的虧,弟兄們,弟兄們怎么可能甘心讓報仇的事情,假手,假手他人?!”周黑炭被憋得連氣都快喘不均勻了,愣愣看著張松齡,臉紅脖子粗。 “沒關系!我們真的不介意,一點兒都不介意!都是打小鬼子,何必分什么你我!”張松齡擺擺手,努力表現出一種另類的灑脫。 “嗯哼,嗯嗯,嗯嗯!”話音剛落,周圍立刻又響起了一片輕咳聲。眾干部戰士彎下腰,將臉別在一邊,忍笑忍得好生辛苦。 事情已經很清楚了,周黑碳之所以能不費吹灰之力擊潰了小喇嘛一伙,肯定是得到了九十三團,甚至新編三十一師的全力支持。以傅作義部目前的實力,通過草原上的內線翻出偽警備旅的潰兵,簡直易如反掌。而那些不堪潰兵sao擾的蒙古貴族們,也愿意讓傅作義部幫忙解決掉這群四處游蕩的武裝土匪。盡管他們現在名義上已經成了偽滿洲國的藩屬。 至于周黑碳這次上山的目的,至此也已經昭然若揭。他還是在打黑石游擊隊的主意,只不過換了另外一種相對溫和的方式而已。不準備以武力強逼,而是先假借著給紅胡子報仇的由頭,騙游擊隊下山去跟三十一師的九十三團,以及他周黑碳的獨立營統一行動。然后再通過各種后續手段,爭取將整個游擊隊置于麾下。 這個如意算盤打得的確精妙,可惜碰到了油鹽不進的張松齡。任他周黑碳如何口吐蓮花,就是死活不肯上當。到后來實在被對方糾纏得狠了,干脆兩手一攤,承認自己根本做不了游擊隊的主。要先召集全體干部開會表決,然后再打電報向上級請示。等到上級給出了答復之后,估計兒玉中隊早跑沒影了,害得友軍也白白錯失了全殲這伙惡魔的良機! “我看這樣吧!咱們把話題先放一放!黑子他大老遠來了,總不能連口熱水都不給人家喝!”還是入云龍心軟,不忍讓周黑碳再站在營門口被夜風吹,輕輕拉了拉張松齡的衣角,低聲給雙方打圓場。 “哎呀!光顧著說打仗的事情,看我這腦袋!”張松齡立刻做大夢初醒狀,伸手在自己頭頂拍打了一下,鄭重向周黑碳道歉,“失禮,失禮!周兄,趕緊跟我到營里頭坐。酒水和羊rou我都已經讓人準備好了,就等著周兄進去開席呢!” “那,那我就不客氣了!趕了大半宿的路,我還真有些餓了!”周黑碳又狠狠地掃了一眼張松齡,心里頭覺得說不出的別扭。自己頂風冒雪前來邀請他下山參戰,絕對是出于一番好意。哪成想好心被人當成了驢肝肺,不搭交情不說,還像防賊一樣防得滴水不漏! 那游擊隊到底有什么好處?要待遇沒待遇,要級別沒級別,連糧草輜重都得完全靠自己去掙!紅胡子若不是貧病交加,也不至于這么早就撒手歸西!你張胖子又不是腦代瓜子里頭缺根筋,怎么親眼看到了紅胡子的悲慘結局,居然還守著這口冷灶不放?!難道那面鐮刀斧頭旗子就真有魔力么?值得人為其心甘情愿地付出一切? 心中充滿的憤懣和困惑,嘴巴上,他卻要盡量裝得若無其事。一邊跟在張松齡身后往營內走,一邊斷斷續續地啰嗦道:“你的上一封電報,我其實早就收到了。之所以沒給你及時回應,是因為那會兒我正帶著弟兄們追殺小喇嘛,怕電報被小鬼子監聽到,暴露了自己的行蹤!另外,我這個人你也清楚,事情沒做好之前,從不瞎跟人表功。萬一事先跟你說了,然后又讓小喇嘛等人提前跑了,就沒意思了!” “周兄的人品,我一直信得過!”張松齡笑了笑,低聲回應。“我們紅隊也曾經親口跟我說過,他相信你的為人,也相信你是個可以在關鍵時刻以性命相托的朋友!” 注1:轉盤子機槍,即捷格加廖夫式輕機槍。盤式供彈,有效射程八百余米。抗戰初期,蘇聯以貸款的方式,向國民政府提供了大批該式輕機槍。該槍在武漢會戰中發揮了重大作用。日方文件中對此多有提及 第二章 橫流 第二章橫流(七上) “真的?”周黑碳就像脖子里突然被人塞了團雪一般,踉蹌著向前走了幾步,轉過身,臉色瞬息萬變。 今天晚上自打看到了游擊隊的營門,他就處處受制于人,自信心已經受了嚴重摧殘。此刻突然聽說自己昔日最佩服的紅胡子,居然對自己的評價如此之高,又如何敢輕易相信?!一雙眼緊緊盯著張松齡的嘴巴,唯恐對方嘴里突然又蹦出一段轉折來! “當然!”誰料這一回,張松齡卻沒有故意戲弄他,而是點點頭,毫不猶豫地回應,“紅爺曾經親口對我說的,當時有好些人在場,你不信可以找老鄭他們去核實!他老人家一直就很欣賞你,也感激你以前為游擊隊做的那些事情。他老人家還說,你品性純良,有時候即便做了糊涂事,也肯定不是出于自己的本意!只是,,” 聽著,聽著,周黑碳的身體就僵在了當場,兩眼發熱,一張黑漆漆的面孔被火把照得忽明忽暗。張松齡說得話不像是現編出來的,即便有添油加醋成分,想必也是從紅爺他老人家原話里頭的引申。這一點,周黑碳能清晰地感覺得到。作為一名合格的馬賊大當家,他對語言的真偽有非常敏銳的直覺。然而此時此刻,他卻突然有些巴不得張松齡所說的話都是假的!紅爺從來就沒看得起過他周黑子,從來就沒把他周黑子當過一個人物!在紅爺眼里,他周黑子就是個貪婪狡詐的混蛋,見利忘義的惡棍,為了撈取星點兒好處就把朋友擺上秤盤去賣的卑鄙小人,無恥之徒,是非不分、縈縈茍且的可憐蟲! 那樣的話,他周黑子的心里頭也許還會好受些,也許還有臉繼續裝腔作勢,借著拜祭紅爺的機會繼續謀奪老人留下的基業!不是出于自己的本意?怎么可能不是出于本意?!上一回如果不是自己心里頭有了貪念,一個區區外來的參謀長,怎么可能做得了獨立營的主?怎么可能調動讓全體弟兄,頂風冒雪直撲游擊隊的臨時營地?!而這一回,自己雖然只帶了一個警衛班,可自己的獨立營就駐扎在五十里外的野雞洼。稍微更遠一點,還有新編三十一師九十三團在虎視眈眈! 想到自己居然在紅胡子尸骨未寒的時候,就急著過來收編他的余部,周黑碳心里便又是一陣翻江倒海。周黑子啊,周黑子,你這樣做算是個爺們么?人家紅爺明知道你上回來意不善,過后還念念不忘你的好處。可你自己呢?把紅爺給活活累死后,還盯上了人家的‘家產’!今后哪天要是與紅爺重逢于九泉之下,你有什么臉去見他?! “黑子,你這會兒發個什么愣啊!緊走兩步,我知道你累了!堅持一下,再緊走兩步就到我們游擊隊的大會議室了!放心,以咱們之間交情,我跟胖子肯定不會安排一場鴻門宴來招待你!”趙天龍不知道周黑碳心里頭此刻正天人交戰,唯恐他被夜風吹病了,推了他肩膀一把,大聲開起了玩笑。 周黑碳如同夢游般又向前挪了幾米,忽然間,再度將腳步停住。整個人像大病初愈般,艱難地搖頭。然后慘然一笑,低聲說道:“喝酒的事情,先緩一緩。我想先去給紅爺他老人家上一柱香!他老人家都走了一個多月了,我這會兒才抽出功夫來拜祭他。說實話,我心里頭非常過意不去!” “你這家伙啊,做什么事情都是想起一出是一出!”趙天龍愣了愣,笑著搖頭。“好吧,那就隨你。小鄭,你去通知伙房一聲,讓把rou先腌上,不著急下鍋!” “唉!”鄭小寶答應一聲,快步跑遠。其他游擊干部們則默默地讓出一條通道,目送張松齡、趙天龍和周黑碳三人的身影直奔營地后面的陵園。死者為大,周黑碳想去拜祭紅隊,他們當然不能阻止。但是誰也不相信周黑碳是突然念起了舊情。所謂拜祭,無非是做戲給游擊隊員們看,然后再趁機收買人心罷了! 果然好像不出大伙所料,周黑碳才跟著張松齡走了沒多遠,就第三次停住腳步。轉過頭,沖著正押著俘虜兵走進營門的警衛人員喊道,“麻利著!直接把這幫王八蛋給我押到紅爺墓前去。老子今晚要親手挖出他們的心肝來,給紅爺做下酒菜!” “饒命——!”俘虜們聞聽此言,立刻又像爛泥般癱在了雪里。以頭搶地,哭喊求饒。“饒命啊!我們真的沒干過什么壞事!我們,我們前來進攻游擊隊,都是,都是被日本人逼的!我們已經后悔了,要不我們也不會開小差了!饒命啊——!黑爺——!行行好,胖爺!您老人家行行好,放我們這一” “把他們的嘴巴給我拿泥堵上!一群笨蛋,這么點事情還用得找別人來教?!”周黑碳聽得心煩氣躁,豎起一雙牛鈴鐺般的大眼睛,沖著自家警衛大聲喝令。 藏在內心深處的愧疚,一時半會兒無法化解。對紅胡子的歉意,也找不到任何辦法來表達。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這些俘虜的血,來彌合自己與張松齡、趙天龍兩個之間越來越深的裂痕。用這些俘虜的血,來告慰紅胡子的在天之靈。告訴他老人家,周黑子沒有辜負他老人家的評價。周黑子人雖然官迷了些,有時還會利欲熏心,但周黑碳卻不是一個把朋友擺秤盤上賣的陰險小人!周黑碳自己做錯了事情,自己知道去悄悄補償! 幾個忠心耿耿的警衛被罵得滿頭霧水,用手指從地上挖起一把混著積雪的泥土,就朝俘虜們嘴里塞。一眾偽軍俘虜知道自己今晚在劫難逃了,將腦袋扎進雪里頭,放聲哀哭,“我們,我們冤枉啊!我們當偽軍,也是,也是為了混口飯吃!我們沒想跟任何人為敵,我們” “算了,黑子!”一直在冷眼旁觀張松齡突然開口,聽在偽軍們耳朵里無異于天籟,“用這種窩囊廢的心肝來祭奠紅隊,只會讓他老人家倒胃口!把他們帶回去隨便處置了吧,我不想再聽見他們的哀嚎!” “你的意思是,他們連當祭品的資格都不夠?!”周黑碳抬頭看了一眼張松齡,遲疑著問。隨即,又自己給出了答案,“也對!紅爺他老人家英雄了一輩子,要祭,也得用小鬼子的心肝兒來祭。這幾名走狗哪配往他老人家靈前擺?!來人——!” 不待張松齡開口,他自行做出決定,“給我把這幾頭爛蒜拉出營外斃了,尸體直接丟山谷里頭去喂狼!” “是!”眾警衛扯住俘虜的棉襖領子,倒拖著向門外走。眾俘虜剛剛松了一口氣,又再度走向了鬼門關,雙腿像爬犁般拖在雪地上,畫出深深兩道溝。一邊掙扎,他們一邊向張松齡哭喊求救,“胖爺,您老人家開開恩,開開恩,再替我們求個情吧!我們下輩子做牛做馬,不,不不,我們這輩子就做牛做馬。我們愿意加入游擊隊,給游擊隊做牛做馬贖罪!贖罪!求求您,求您老給我們一個贖罪的機會呀!我們真的是無辜的!” “我們游擊隊,可不是誰想加入就能加入的!”張松齡不屑地搖頭,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俘虜們的哀求。但與此同時,他也不愿意周黑碳在自己的營門口殺人。想了想,再度將眼睛轉向周黑碳,“黑子,讓他們多活一會兒。押回你的獨立營去再做處置!八路軍有規矩,不殺俘虜!哪怕他十惡不赦,也得先審問清楚了再公開執行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