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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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團副死了,劉團副死了!”“李營長死了,夏營長也死了!”實發突然,習慣于騎馬作戰警備旅偽軍們根本做不出計劃中的動作,要么倉惶轉身和僥幸退下來的同伙一道逃命,要么僵立在原地,扯開嗓子,大喊大叫。 如此愚蠢的行為,令他們的損失更為慘重。游擊隊員們像打傻狍子一樣從容拉動槍栓,推上子彈,扣響扳機。又是一輪齊射,將偽軍們打得鬼哭狼嚎。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擔任火力壓制任務的鬼子機槍從兩側及時地發出咆哮,令戰壕中的游擊隊員們紛紛蹲身閃避。借助這個難得的間歇,藏在人群中的小喇嘛扯開嗓子,大聲喝罵,“笨蛋,腦袋被驢踢過的笨蛋。趕緊趴下,趴下,別擋住太君的視線!” “趴下,趴下!”小喇嘛的親信和被他一手提拔的骨干們紛紛扯開嗓子,將團長大人的指點大聲重復。還沒習慣當步兵的偽軍們這才像夢游一般,笨拙彎下腰,陸續做出匍匐動作。然后為時已晚,等他們讓出了攻擊空間,戰場正面的鬼子機槍手已經無法找到目標。先前還端著步槍向偽軍進行齊射的游擊隊戰士,又像草尖上的露水般消失了個干干凈凈,連個蒸發的痕跡都沒給小鬼子留! 第五章 赤子 (十二 下) “該死!”兒玉末次將望遠鏡狠狠朝地上一丟,大聲唾罵。望遠鏡被掛在他脖子上的皮繩扯在半空,未能與地面發生接觸,皮繩的后半段卻磨得他后頸一陣火辣地疼。這種自作自受的痛楚令他愈發惱怒,舉起指揮刀,用刀背沖著腳邊的機槍手肩膀狠狠敲打,“廢物,平素訓練時的本事都哪里去了?連送上門的機會都把握不住?怕誤傷到警備旅那幫蠢貨么?那幫蠢貨死就死了,有什么好顧忌的?!” “兒玉君,制怒!”站在旁邊的白川四郎看不過眼,走過去,輕輕攬住兒玉末次的肩膀,“警備旅是第一次下馬作戰,機槍手們也是第一次跟他們進行配合。能做到目前這樣,已經相當不錯了!” “不錯了?他們還想再差到哪里去?!”兒玉末次停住刀,鼻孔里呼呼噴射著guntang的火氣。“對付一伙土八路游擊隊,就這么費勁!要是將來遭遇到土八路正規軍,還不得被人家打得落荒而逃!” “不是所有土八路游擊隊,都像眼前這支一樣強!”白川四郎笑了笑,繼續溫聲細語地開導。“他們只是個特例,并不具有普遍性!而弟兄們今天晚上的表現,也受到了周邊環境和身體疲勞極大影響,同樣不代表正常水平!” 這幾句話說得很巧妙,幾乎把兒玉末次的所有抱怨,已經說出來的和憋在心里沒說的,都給堵了回去。事實上,今晚表現得糟糕的不止是普通士兵,這支隊伍的臨時最高指揮官川田國昭,同樣有些發揮失常。以兒玉末次的眼光,今晚一開始時,川田國昭就失誤連連。首先,他不該發現敵人之后立刻倉促下令進攻。兩軍交戰,最忌諱的就是這種添油戰術。應該先做好充足準備,然后像蒼鷹捕捉兔子時那樣,要么不出手,出手便使出全部力量,爭取一擊致命。像野戰炮、重機槍和擲彈筒這些可以體現大日本皇軍絕對優勢的“重”武器,早就該全拿出來。而不是等到警備旅都被土八路打得灰頭土臉了,才想到身邊還有幾樣“寶貝”忘了用。 此外,在兵力的投入方面,川田國昭也顯得有些過于吝嗇。明知道警備旅不堪大用,居然還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克敵制勝的希望寄托于他們身上。平白浪費了很多時間不說,還害得大日本皇軍的士氣也受到了極大打擊。幾乎每名士兵,看到警備旅那狼狽不堪的模樣,臉上都流露出了幾分畏難之意。無形中就令土八路的危險性接連被夸大了好幾個檔次! 如果換做自己來當最高指揮者,兒玉末次相信,自己不會犯下上述任何一個錯誤。他心中也迫切希望,接下來的戰斗完全交給自己負責,川田國昭能知趣地主動讓賢。然而白川四郎突然橫插了一杠子,有些原本可以借題發揮的話,就不好再說出口了。否則,白川四郎和川田國昭兩個聯手,他自己根本沒有任何勝算。 “那接下來怎么辦,就繼續在這里浪費時間么?!”心中的圖謀沒能施展出來,兒玉末次被憋得非常難受。咬了半天嘴唇,憤憤地反問。 “一回生,二回熟!警備旅的騎兵這次表現差強人意,多試幾次,總能和后面的機槍、擲彈筒還有野戰炮之間形成默契!!”白川四郎又笑了笑,臉上的表情依舊如先前一樣平靜,“再說了,天色這么暗,兒玉君怎么也不能讓咱們自己的士兵去替警備旅趟詭雷吧?!” “這,這.......”兒玉末次被問得節節巴巴,胸悶氣短。讓麾下士兵去替皇協軍趟雷,這種愚蠢的命令他是絕對不會下的。否則,即便打贏了眼前這仗,也會失去弟兄們的擁戴。大日本皇軍高貴,滿洲國皇協軍低賤,這是整個關東軍內部約定俗成信條與傳統。敢帶頭違反這個傳統的家伙,肯定會成為所有人眼中的另類,今后仕途上無論走得多么小心都不會順當。 “我只是覺得咱們在路上浪費的時間太多了!這次目標原本是紅胡子,而不是什么入云龍!”好不容易將一口氣喘勻,兒玉末次立刻大聲補充,“白川君給警備旅鍛煉機會,我贊成。但照這樣下去,打到天明,咱們也未必能將眼前的這些攔路者清理干凈!” “那就繼續清理,哪怕他們主動撤走,也要追上去,趕盡殺絕!”沒等白川四郎說話,一直在豎起耳朵旁聽兩人爭執的川田國昭突然開口,胡子拉碴的臉上寫滿了陰狠。“我就不信,這么得力的一支隊伍,紅胡子真舍得放任他們被全殲!!如果他真能狠得下心來,我也認了。反正沒了入云龍和張胖子,游擊隊也就被剁斷了手腳,紅胡子即便再有本事,光憑著他自己一個,也折騰不起什么大風浪來了!!” “川田君.......!”兒玉末次吃了一驚,本能地就想表示反對。川田國昭卻不想給他任何機會,又擺了擺手,大聲說道:“剛才白川君說過,咱們要做兩手準備。又耽擱了這么長時間之后,第一手準備顯然已經很危險了。那就干脆利落些,直接選擇第二種。放心,總部那邊日后若是過問這件事,所有責任都由我一個人來承擔。” “我,我不是,不是那個意思! 我,我的意思是......”兒玉末次臉上發燙,說話又開始結巴。把紅胡子擊斃和斬斷紅胡子一條胳膊之間,肯定是前者的功勞大。他這次來到黑石寨的任務,也是協助川田國昭剿滅紅胡子,至于什么入云龍、什么張胖子,上頭交代任務時連提都沒提起過。可被協助對象川田國昭已經把話說到如此份上了,他如果再堅持要繼續去直撲紅胡子老巢,就顯得有些過于市儈了。況且有白川四郎這個下來鍍金的將門子弟在場,他想逼迫川田國昭改弦易轍也沒那么容易。 “就這樣定了!放心,我川田國昭不是一個沒有擔當的人!”最后看了兒玉末次一眼,川田國昭再度強調。然后不理睬對方臉上的表情如何尷尬,將目光轉向白川四郎,大聲命令:“白川君,請繼續指揮警備旅向前壓,務必把隱藏在戰壕里的土八路全給調動出來。我估計,他們挖的臨時戰壕不止最外邊這一條!” “無論挖了多少條,他們被全殲也是注定的事情,差別只在早晚!”白川四郎點點頭,大聲回應。隨即從觀戰的人群里扯過一名老兵油子,大聲詢問,“酒井君,步兵和炮兵的配合,你以前有過相關經驗么?” “有,有過。在,在當年討伐馬占山將軍時,我,我曾經,曾經作為小分隊長,參加過戰斗!”沒想到平素高高在上的白川參謀會注意到自己這么一個小人物,酒井高明語無倫次地回答。 “有經驗就好!”白川四郎指了指戰場上大部分偽軍趴著的區域,沉聲吩咐,“酒井中尉,我現在給你一個證明自己價值的機會。你去警備旅的肖團長那,配合他指揮隊伍,消滅眼前的敵人!” “我,我......”酒井高明的腦門上立刻冒出了油珠,滿臉惶恐,“我以前沒,沒帶過這么多的兵。我,我也沒上過軍校。我只是服役時間長了些,所以才憑資格熬成了中尉。能力,能力一般,恐怕,恐怕會讓,會讓長官們失望!” “沒關系!”白川四郎拍了拍酒井高明的后背,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發狠,“你能在軍隊中起起伏伏這么多年,本身就是一種能力。況且,我也不是要你帶隊去沖鋒!” “那,那長官要我去做什么?!”酒井高明心里邊后悔得腸子都快青了,嘴巴上卻不敢再說拒絕的話。早知道這樣,出發前就該裝病!可出發前,誰又知道兒玉中隊已經趕到了黑石城外?!誰又知道,這次行動是以剿滅游擊隊為目標?!這下慘了,連裝病的機會都沒有了。帶著人去強攻游擊隊的陣地,你以為張胖子手中的步槍,真的會為了老熟人而高抬半寸么?! 想到“老朋友”張松齡那近于百發百中的好槍法,再想到游擊隊被剿滅之后自己的相關利益損失,酒井高明就欲哭無淚。然而白川四郎卻看不到他的內心感受,又輕輕拍了拍他,繼續說道:“你的任務很簡單,就是將你以前的步炮配合經驗,傳授給肖團長。然后讓他帶領警備旅全體將士,不斷將戰壕里的游擊隊引誘出來,給后面的炮兵創造機會!放心,只要你們的反應不是和剛才一樣遲緩,炮彈就絕對不會落在你們頭上,我也絕對不會命令機槍手對準你們的后背開火!” “這.......”酒井高明滿臉為難,遲遲不肯移動腳步。 “怎么,酒井中尉,你還準備像做生意一樣,跟我也討價還價么?!”白川四郎臉上的笑容迅速變冷,“生意”兩個字,咬得分外清晰。 酒井高明心里猛然打了個突,立刻意識到自己和其他幾個老兵油子偷偷做的事情,有可能已經被白川參謀發現了蛛絲馬跡。后者今天讓自己去一線協助警備旅的肖團長,可能就是想給自己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如果自己再不識好歹的話,恐怕連這個最后的機會都要被取消了。 想到這兒,酒井高明再顧不上考慮什么商業利益和腦袋被冷槍打爆的風險,雙腿猛地一并,端端正正地向白川四郎敬了個軍禮,“報告長官,屬下這就去執行任務。如果不把游擊隊的陣地拿下,絕對不活著回來見您!” “好,你去,我對你的表現非常期待!給你十分鐘時間準備,十分鐘后,下一次進攻正式開始!”白川四郎點頭,臉上的笑容看上去平淡而又冰冷。 第五章 赤子 (十三 上) “陰險的家伙,祖傳的惡毒,比眼睛蛇還陰險十倍,早晚連心肝也爛掉,自己把自己給毒死。 ”酒井高明在肚子里不斷詛咒著白川四郎,貓起腰,左搖右晃地跑向警備旅大隊所在區域。 不愧為行伍多年的老兵油子,他的動作比貍貓還要迅速,每次臥倒,要么恰好藏在戰馬的尸體后,要么躲進了詭雷爆炸的彈坑當中,而每次跳起,則是在照明彈剛剛熄滅的瞬間,充分利用了人眼對黑暗的適應延遲,令敵我雙方步槍準星都很難撲捉到他的身影。 幾百米的距離轉眼跑完,很快,他就從趴在地面上的偽軍堆中,翻到了同樣滿臉惶恐的小喇嘛,爬在地上腦袋頂著腦袋沖著對方豎起眼睛,狐假虎威地呵斥,“肖團長,你到底想干什么,既不敢前進,又不敢朝后方請求火力支援,難道你準備就這樣一直趴到天亮么,!” “太君。”雖然對方的軍銜和職務都比自己差了不知道多少級,小喇嘛依舊不敢在鬼子面前托大,哪怕眼前這名鬼子看上去像極了一名市井小販兒,“太君請聽我解釋,屬下,屬下正在觀察土八路的動靜!” “是么,那你說說,土八路都在干些什么!!”反正距離白川四郎給出的進攻發起時間還有一段,酒井高明不介意多了解一下戰場細節,憑借直覺,他認定了自己的“老朋友”張松齡就趴在一百多米外的戰壕里,端著把嶄新的坂本式步槍尋找狙殺目標,他不想表現得太積極,以免真的成為“老朋友”的靶子。 “他們,他們剛才趁著咱們這邊沒用機槍掃射,偷偷地派人從戰壕里跑出來收集彈藥,他們,他們還試圖用繩子將死馬的尸體拉到戰壕前,修補被炮彈炸出來的缺口,除了這些,他們,他們好像還在戰壕附近又埋了很多詭雷,我怕驚動他們,就,就沒下令開槍攔阻。”‘日本太君’有問,小喇嘛當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幾句話,就將對面中國軍隊的最新動向,說了個清清楚楚。 “嗯,你做得很好。”明知道所謂的怕驚動對手,實際上是怕招來對手的報復,酒井高明依舊笑著夸獎,在川田大隊里頭,他還是誰見了都可以踩一腳的窩囊廢,然而在皇協軍面前,他就是誰也惹不起的太上皇,想怎么裝腔作勢就怎么裝,笑過之后,猛地把臉一板,眼睛一瞪,“川田長官命令!!!” “嗨依,請川田長官教導。”小喇嘛果然吃這一套,立刻撅著屁股敬禮。 “放下。”酒井高明傲然頷首,“川田長官命令,肖團長繼續帶領隊伍,向八路軍的陣地施加壓力,下次進攻發起時,務必繼續向前推進,所有行動,都必須聽從酒井中尉指揮,不得擅自后退,也不得縱容手下耽誤戰機,否則,軍法從事!” “嗨依。”小喇嘛順手從地答應,然后抬起半個頭,小心翼翼地請教,“太君,下次進攻是什么時候,事先還會有炮兵進行火力壓制么!” “不會。”酒井高明板著臉搖頭,“大日本帝國的炮彈,也不是白撿來的,不能過分浪費,你先把命令傳達下去,然后耐心等著兩顆綠色的信號彈,看到信號彈后,先派兩個排進行試探性攻擊,什么時候我讓他們隱蔽,他們就立刻臥倒,原地隱蔽!” “嗨依。”小喇嘛再度用力點頭,答應得格外痛快,派兩個排的人發起試探性進攻,當然用不到他這個團長大人親自帶隊,這個任務比先前相對安全得多,也比先前體貼得多。 “這兩個排的人,一定要分散開,發起進攻時,氣勢要做足,其他人,原地開火掩護,一定要把土八路的火力點盡量地暴露出來。”憑著以往參加戰斗的經驗,酒井高明繼續低聲指點,生死關頭,他和張松齡之間的“友誼”,就只能暫時忘在腦后了,如果今晚兩人當中注定只有一個能活下來,酒井高明毫無疑問地會選擇自己。 “有點可惜,但是沒辦法。”想到張松齡那張年青而又淳樸的面孔,酒井高明心中悄悄嘆氣,“誰叫這是戰爭呢,誰叫你不是日本人呢,該死的戰爭,該死的白川四郎!” “該死的小鬼子,又準備拿偽軍當炮灰使。”就在正對著酒井高明一百五十米外的第二道戰壕,張松齡也在低聲詛咒,夜戰是老二十六的殺手锏之一,也是八路軍游擊隊為彌補自身火力不足而重點訓練的項目,所以他的夜視能力被鍛煉得比這個時代的普通人要好得多,不光是他,全體黑石游擊隊的干部戰士里頭,眼下都找不到一個夜盲癥,草原上的牲口內臟不值錢,自從老疤瘌成為隊醫之后,羊肝湯就成為每天晚餐時的必然選項,雖然喝得人人想起來就有點兒反胃,但是對眼睛的調養效果,卻遠遠超過了預期。 沒有夜盲癥的困擾,又經常進行針對性訓練,大伙當然能看清偽軍們正在做的調整動作,看樣子是準備豁出犧牲來跟游擊隊慢慢磨了,這種鈍刀子效果不會太明顯,但應對起來卻非常困難,畢竟游擊隊的兵力比對方差得太多,手中的武器也實在太單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