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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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這么不順利?難道是因為我出征前忘記了去寺廟里敬香?!”望著黑色冰殼邊緣處慢慢反射起來的太陽光芒,三井橘樹心虛地想。作為一個北海道佃戶的兒子,他對鬼神之說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畏懼。雖然這種畏懼,并不妨礙他在中國的土地上亂殺無辜。 “聽說黑石寨旁邊那個古怪的巨石祭壇很靈驗,等改天收兵回營,我一定親自去那里去做一次禱告!”踩著冰殼向前走了幾步,他繼續在心中悄悄嘀咕。 昨天夜里剛剛凝結出來的冰殼被馬靴踩出了一串明顯的印記,邊緣處,無數冰茬交替著豎了起來,從不同角度,不同層次將清晨的陽光反射到空中,與空氣中的雪沫一道,渲染出無數顆五光十色的星星。 那些透過單薄的云層照到地上,再由地面上的冰雪反射起來星光很絢麗,嫣紅姹紫,宛若繁花盛開。這讓他不由自主地又想當兵之前在北海道幫雇主趕馬車送貨的日子。無論天氣多么寒冷,地上的雪下得多厚,他都要在太陽升起的同時,跟在馬車旁邊冒雪上路。萬一出發的遲了,地面上的積雪被其他人的馬車壓成了冰轍,作為小工的他,就得付出額外的辛苦。遇到上坡,要用肩膀頂住車轅,防止車身順著冰面往低處滑。遇到下坡時,則要死死地扳住車閘,防止車身失去控制,將拉車的馬和自己一起壓成rou醬。 好在那種令人絕望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經歷了十余年的戰爭磨練,他終于擺脫了退役回家繼續當佃戶的命運,成為了一名大日本帝國軍官。雖然職務到現在也僅僅只是個中佐,并且因為出身寒微和讀書少等諸多原因,這輩子也不可能當上將軍。但是至少,他已經不再是平民百姓。即便今后離開軍隊,也可以憑借這些年在東北劫掠所得和在軍中積累的人脈,到東京的政府部門謀個職位,從此過上令同鄉們羨慕不已的上等人生活。 而這一切的前題是,他必須保證自己不要像黑石寨前任顧問藤田純二那樣,被一群土匪折騰得鎩羽而歸。即便不能在任期內將地方上的共產黨游擊隊和土匪馬賊們消滅干凈,至少,也要確保黑石寨不在失守,周圍的其他蒙古貴族,不會再以斯琴為榜樣,偷偷地跑去重慶向中華民國政府宣誓效忠。所以,他必須從藤田純二那邊笨蛋所犯下的錯誤中,汲取教訓。從一開始,就對任何膽敢反抗大日本帝國統治的人痛下殺手。無論這種反抗是表現在明面上,還是隱藏在內心深處。 正在心中悄悄發著狠,有名鼻青臉腫的軍曹跑過來,喘著粗氣向他大聲匯報,“長官,好消息,好消息,滿洲自衛軍那邊,有好消息送過來了!” “穩重一些!石原軍曹!”三井橘樹眉頭一皺,很不高興地呵斥,“別忘了你是大日本帝國的軍官,不是剛剛入伍的鄉下農民!” “哈伊!”打著拍上司馬屁主意而來的石原軍曹挨了當頭一棒,心氣立刻涼了半截。先鞠躬承認了錯誤,然后帶著幾分委屈解釋道:“在下,在下剛才是高興得過了頭了。所以才表現失態。但滿洲軍那群廢物,這次真的帶回了一個好消息!” “什么消息,值得你這么高興?”三井橘樹的眉頭又皺了皺,臉上的怒色微緩和了些,沉聲追問。 “是這樣的,他們昨天奉您的命令去西南五十里外的三道溝設伏,果然等到了一條大魚!長官,您的判斷太準確了。簡直比在敵軍中安插了間諜還準!”石原軍曹又鞠了個躬,帶著幾分崇拜的口吻大聲回應。 聽到這個消息,三井橘樹心中的所有抑郁登時就飛到九霄云外。上前一把揪住石原軍曹的衣服領子,大聲追問,“真的堵到了?!是哪支部隊堵到的?大魚呢,大魚現在在哪里?” 派往西邊設伏的隊伍共有兩支,都是他昨天在行軍途中,接到關東軍本部轉來的一份絕密的電報之后,臨時做出的安排。本以為這次安排又得像先前幾次一樣,因為種種意外條件落到空處。沒想到,那份關東軍諜報機關弄到的消息居然是真的,最近幾天,果然有共產黨和國民黨的重要人物,要從德王的領地那邊潛行回來。 “大魚?!”石原軍曹被勒得喘不過氣,斷斷續續地回應,“是,是犬養教官所帶的第二,第二連堵住的。但,但是,他們沒能抓到。被,被對方突圍,突圍逃走了!” “八嘎!”三井橘樹的心情迅速又從興奮的高峰跌入了失望的谷底,丟下前來報信的石原軍曹,破口大罵,“犬養那笨蛋是怎么搞的,居然膽敢讓對方突圍逃走。我看他畏懼天氣寒冷,消極怠慢,才讓對方找到機會逃走的吧!你去,去把他叫過來,我要當著所有人的面,讓他得到應受的懲罰。去,快去啊,愣著干什么?再不走,我連你一起處罰!” 軍曹石原哪敢替自己的同伴辯解,低著頭,默默承受三井橘樹的怒火。待對方發泄得差不多了,才畏畏縮縮地指了指地面上的腳印兒,低聲提醒:“犬養顧問,已經帶領滿洲防衛軍第二連追殺敵人去了,但是敵人都騎著馬,他們未必能追得上。昨夜剛下過一場雪,地面上的馬蹄印會很明顯。如果開著汽車去追的話……” 還沒等他的話說完,三井橘樹咆哮聲已經響徹了雪野,“上車,所有人都上車!沿著馬蹄印追,即便追到天邊,也要把敵人給抓回來!” 注1:開拓團,九一八事變之后,日本政府試圖長期霸占東三省和察哈爾。從國內征召了很多破產農民和地痞流氓組成開拓團到中國“拓荒”。這些開拓團仗著背后有日本軍方撐腰,看上一處村鎮,就將當地的中國農民趕走,在已經墾熟的土地上進行“拓荒”。連續多年,與日本軍人一樣,欠下了累累血債。本世紀有數典忘祖的政府官員,居然給所謂的日本開拓團立碑。真不知道他們到底端的是誰家飯碗! 第四章 兄弟(九 下) 突然而來的冬雪,非但壓熄了草原上的火災,使得逃生者的道路越發艱難。 疲憊不堪的戰馬馱著主人搖搖晃晃地走在雪野上,每一步都走得戰戰兢兢。釘過鐵掌的馬蹄特別容易打滑,草原上本來對馬腿構不成人任何威脅的碎石塊和鼠洞,被老天爺覆蓋上數厘米深的一層積雪之后,也變成了一個個天然的陷阱。戰馬只要踩上又冷又滑石塊,,就會被石塊滑個趔趄。如果不幸踩入鼠洞,下場則更是慘不忍睹。不僅會將背上的主人狠狠地甩出老遠,還可能連馬腿都被別斷,再也無法活著離開這片白色世界。 獨立營和游擊隊的戰士們原本都帶了充足的備用坐騎,然而昨天傍晚那場襲擊來得實在太突然,逼得他們不得不選擇全力突圍。非但多余的坐騎都落到了敵人之手,連干糧和彈藥也只剩下了隨身攜帶的那很少一部分。勉強對付了一頓晚餐和一頓早餐之后,就已經到了彈盡糧絕的邊緣。 更令大伙感到絕望的是留在背后的馬蹄印,蜿蜒曲折,從腳下一直延伸到今天早晨大伙出發之處,在平整得如同一張白紙般的雪野上,顯得格外醒目。任何長著眼睛的對手,都能順著馬蹄印找出他們的行蹤,即便暫時不敢靠得太近,也絕不可能追丟方向。 當太陽升到頭頂高度,大伙找了一片樹林的邊緣停下來,引火取暖。沒受傷的人主動提著槍分散開,四下尋找機會獵取野兔、灰鼠等可能在下雪天出來覓食的小動物,為隊伍緩解燃眉之急。輕傷員們也鉆入樹林從積雪下翻檢出相對干燥的樹枝,讓火堆能維持到每個人都烤暖身體。那些重傷號們,則被大伙抬到了靠火堆最近的地方,用勉強融化開的雪水清洗傷口。這是同伴們唯一能提供的救助,誰也不知道能起到多大效果,但至少能讓他們走得時候,還保留著作為人類的尊嚴。 “這么下去,早晚會被敵人追上,除非小鬼子被凍怕了,根本就不愿意追!”第二百一十一師獨立營營長周黑碳走到火堆旁,將一把行軍水壺交到了八路軍黑石游擊大隊副大隊長呂風之手。 壺里邊裝的是上好的杏花村,還剩下一小半兒。周黑碳在離開五原之前,曾經采購了很多。本以為可以帶回去給獨立營的其他骨干們開開洋葷,只可惜沒等運到目的地,就遭遇了埋伏。所有美酒也與其他補給品一樣,白白地丟給了偽軍,只剩下了他無意間掛在馬鞍后的這壺。 副大隊長呂風用右手接過水壺,倒了一些在毛巾上,然后用蘸了酒水毛巾按住自己左肩膀處的傷口。有股熱辣辣的刺痛立刻從傷口蔓延到了全身,他低下頭,輕輕倒吸冷氣,“嘶。”,手卻不肯松開,盡力讓白酒不要浪費。 “讓我看看!”見呂風疼得連汗都冒出來了,周黑碳蹲下去,主動幫忙檢查傷口。子彈的位置有點兒低,并且沒有形成貫穿傷。以眼下手頭的工具和條件,根本不可能將其挖出來。“有點兒麻煩!”他又倒了些白酒,繼續擦拭傷口處淌出來的,已經開始發黑的血液,“不過有疤瘌叔在,也不至于留下什么后患。你甭看他只是個蒙古大夫,但是跟紅傷打了一輩子交道,水平未見比那些西洋大夫……” “別浪費了!給其他弟兄也留點兒!”呂風擺擺手,低聲打斷周黑碳的安慰。“沒傷到內臟,我自己能感覺得出來。好在眼下還是冬天!” “應該還夠用!”周黑碳拿著行軍水壺在耳邊晃了晃,然后順手將其交給自己麾下的一名心腹,“你拿去給弟兄們擦,每人一次,誰也不準多用!” “是!”那名弟兄站起身,領命而去。 周黑碳又想了想,繼續說道:“咱們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小鬼子萬一循著雪地上的腳印兒追過來,大伙誰都跑不了!” “那你的意思是?!”呂風笑了笑,抬起頭來追問,臉上的表情非常坦誠。 周黑碳立刻就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側開頭,抓起一根干樹枝反復在火堆上攪動。猛然躍起的火苗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面孔,也照亮了眼睛中隱藏的不甘與慚愧。好不容易才謀上了一個正規軍營長的位子,卻連屁股都沒坐熱,就又成了光桿司令。換了誰,也不甘心接受這樣的結局。 副大隊長呂風已經過了耳順之年,很容易就猜出了周黑碳的真實想法,嘆了口氣,主動提議:“把你在沙漠中藏身處的地圖給我一份,然后咱們分開走吧!這樣,至少還能剩下一路!” “那,那怎么好!你們,你們游擊隊本來人就少。對,對附近的地形也沒我們獨立營熟!”周黑碳立刻激動起來,一邊擺著手大聲反駁,一邊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朝趙天龍那邊瞄。 趙天龍卻仿佛沒有聽見他在說什么般,只是皺了下眉頭,就抓著一把雪,繼續努力擦拭張松齡的額頭。后者從昨天晚上到現在,總共醒來過五次。最后一次持續了大約一刻鐘時間,迷迷糊糊中感覺到了大伙目前的處境,主動要求為隊伍減輕負擔。趙天龍用一記砍在脖頸后的手刀回應了他,然后便將他左手的腕子用皮索與自己的右手腕子連在了一起,再也沒有分開。 “別大聲嚷嚷了,影響士氣!”副大隊長呂風拉了周黑碳一把,大聲提醒,“分兵是不得已的事情,相信隊伍中的每個人都能理解!等會兒吃完了飯,你就帶著自己的人先走。把地圖給我留一份就行,如果沒有地圖,就用樹枝在雪地上臨時幫我畫一張。我找幾個人記下來,然后就立刻擦掉!” “有,有!我這就找出來給你!”周黑碳再度蹲下身,以極小的聲音回應。隨即,解開腰間的皮帶,用刀子割裂,從中取出一張打成了卷的羊皮。“這是我爺爺那輩兒傳下來的,專門為了應對今天這種情況。如果小鬼子沒追上您,您就從這里一直向北,先過了大潢水,從這里折向東。從松鼠山下進入沙漠,再繼續向東,見了一片紅色的戈壁,再轉向北。然后可以見到兩處小水泡子。從那里向西北折,大約四十里之后,有片綠洲,然后再……” “我帶著所有重傷號留下打阻擊!”一只手從旁邊伸過來,將地圖搶走,“我帶著所有重傷員留在這兒,幫大伙爭取時間。你們一起走,免得再遇上別的敵人,連還手的能力都沒有!” 周黑碳低下頭去,看見說話的是一名姓韓的游擊隊員。此人被子彈打穿了小腿肚子,傷得并不算嚴重。尤其是在冬天,傷口很難感染的情況下。 這讓周黑碳覺得很尷尬,壓根提不起勇氣將地圖搶回,“我,我也希望大伙盡量一起走。但是,但是……” “韓林,別胡鬧,把地圖給我!”副大隊長呂風伸出手去,及時替周黑碳解圍,“即便一起走,再遇到敵人,咱們也沒力氣反擊。分開的話,好歹還能讓敵人迷惑一下,不知道該往哪邊追!” “可是……?”游擊隊員韓林猶豫著,遲遲不愿將地圖交回。另外一名躺在火堆旁的傷號將地圖從他的手中搶走,奮力丟回呂風懷中,“別可是了。呂隊長和周營長他們說得有道理。按照綠林規矩,大伙也該這么辦!” 此人隸屬于獨立營,是周黑碳的心腹,自然會做出對自家更有利的選擇。游擊隊員韓林勃然大怒,正要出言反駁,耳畔卻又傳來對方堅定的聲音,“你腿上的傷不重,跟著呂隊長他們走,老子留下來替你們打阻擊。反正老子都這樣了,逃出去也未必能多活幾天,還不如留下來拉幾個墊背的!” “我留下!”一名受了重傷的游擊隊員喊了一聲,然后和昂起頭,將本該洗傷口的烈酒倒進了嘴里。 “老子不走了,就在這里殺個痛快!”一名馬賊將酒壺搶過去,自己狠狠抿了一口,然后傳給下一名傷員。 “阻擊得打,兵也得分!”接到酒壺的人笑著點頭,仿佛在約定下一次聚會的時間般,熱切地說道。 “騰出幾匹馬來給受了輕傷的,大伙也能走得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