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不同時期的爸爸回來了、她似皎月[娛樂圈]、神城、葉先生,余小姐、光輝騎士、我成了豪門假千金以后、末世紀元、地獄代言人、團寵小龍女、濟世
“摔翻他,摔翻他!”先前氣急敗壞的白音也重新恢復了精神。沖到場地旁邊,大聲給卓立格圖鼓勁兒,“摔翻他,我送你一百頭羊,五十頭牛。讓你這輩子頓頓吃rou吃個飽!” “摔翻他,摔翻他。龍爺,我們等會兒請你喝酒!”兀良哈貝勒等人與白音針鋒相對,大聲替趙天龍助威。 畢竟年齡已經大了,卓立格圖的身體情況已經遠遠不如其全盛時期。不敢再繼續(xù)跟入云龍比拼體力,瞅了個空檔,雙手攬向對方后腰。入云龍早有防備,迅速跳開一步,然后轉身橫推,兩只手掌正中卓立格圖肩膀。 “嘿”隨著一聲斷喝,傻跤王卓立格圖“蹬蹬蹬”向后退了幾步,轟然坐倒。 第六章 碰撞 (八 中) “好啊!”場外觀眾齊聲喝彩,將歡呼和掌聲毫無吝嗇地送給勝利者。 對他們來說,那達慕大會不算什么新鮮事兒,摔跤比賽更是司空見慣。可象剛剛結束這場比賽同樣精彩的摔跤,卻是幾十年都難得看到一次。更何況參賽的兩名選手在草原上還聲名赫赫,一個是歸隱多年的跤王,另外一個是風頭正勁的入云龍。回去后不用轉述比賽的詳細過程,光報上二人的名字,就能讓那些錯過機會的家伙后悔得捶胸頓足! 能夠將傻跤王卓立格圖推翻在地,趙天龍心里也覺得非常有成就感。先上前幾步伸手將傻跤王拉起來,然后沖著正在向自己歡呼的觀眾們躬身施禮,“謝謝大伙捧場,剛才的比賽,我是替張兄弟出戰(zhàn),應該把勝利算在……” “龍爺威武!” “恭喜龍爺!”“龍爺厲害!” 他的后半句話被徹底淹沒在歡呼聲里,觀眾們才沒興趣理睬那么多彎彎繞。入云龍贏了,他就是大伙心目中的英雄。任何人不能替代,也沒資格替代!至于小王爺白音和小黑胖子二人之間的比試是否繼續(xù),那是他們兩個的事情,大伙對此不再感興趣! “這局比賽是替張兄弟摔的,我……”入云龍大急,趕緊扯開嗓子努力解釋。此番前來參加那達慕大會是受紅胡子所托,主要目的為打擊白音,不讓此人借娶親之機吞并烏旗葉特右旗的圖謀得逞,卻不是他自己力挫群雄,成為斯琴的最佳候選夫婿!一旦把目標給弄混了,麻煩可就大了。非但會引起烏旗葉特右旗上層的動蕩,回頭再見到紅胡子,也很難給對方一個交代! 正急得火燒火燎間,場外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緊跟著,一個略帶哭腔的女聲撕破歡呼,徑直傳入所有人的耳朵,“阿爾斯楞,是你么?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就知道你肯定回來,肯定會來!” “斯琴郡主?”圍在賽場周邊的觀眾們停止歡呼,用力地揉各自的眼睛。他們幾乎無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平素高高在上對所有前來求婚者都不理不睬的斯琴,居然不顧矜持策馬沖向了賽場,仿佛稍微慢一步,場上的人就會飛走一般。 “阿爾斯楞,阿爾斯楞!你不準走,我不準你走!”一邊策馬飛奔,斯琴一邊尖叫。淚珠斷了線般從臉上滾落,卻顧不上伸手去擦,任由它打濕自己的衣襟和坐騎的脖頸。 “我,我……”仿佛被人一拳捶破了心臟般,獨行客趙天龍愣愣地看著斯琴騎著白馬向自己靠近,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也做不出任何多余的動作。場外的觀眾見狀,心中哪里還會不明白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兒!紛紛讓出一條通道,給斯琴和她的坐騎留出足夠的通行空間。 沒有人愿意成為斯琴的阻礙,也沒有人愿意發(fā)出任何干擾聲響。草原上那些古老的傳說中,記載了無數類似的場景。在公主最需要的時候,與他青梅竹馬長大的英雄突然現(xiàn)身,打敗那些做夢都想著吃天鵝rou的癩蛤蟆,帶著公主飛向幸福的彼岸。而那些癩蛤蟆,無一不有錢有勢,喪心病狂,恰似眼下愣在場地另外一側的小王爺白音。 “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我相信你會來!”飛身躍下坐騎,斯琴徒步穿過人群。眼中流著淚,干凈的臉上卻洋溢著幸福。 “我”趙天龍的表情依舊是木木的,想跟斯琴解釋自己是受了紅胡子的委托,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另外一句,“我怕,我怕有人逼著你做不喜歡的事情,所以我就來了!!” 話一出口,他自己渾身上下登時覺得一輕,眼前的整個世界也瞬間變得無比明亮。向前走了幾步,他進入人們刻意留出來的通道,兩腿有點發(fā)顫,卻絕不再遲疑。“我不走,你不讓我走我就不走。” 當第一步邁出,以后的步伐就毫無阻礙。轉眼間,兩人的身影就重合在了一起,在數千道祝福和羨慕的目光中,緊緊相擁。 “噢!”圍觀的各族百姓們大聲起哄,手舞足蹈。這才附和他們心目中的完美愛情,美麗而又善良的公主沒有選擇跟她門當戶對的王子,而是選擇了出身寒微卻肯上進的牧馬人。這樣的世界才充滿希望,充滿了溫暖,相比之下,其他所有公主和王子的故事,都顯得冰冷且蒼白。 “親她,親他!”兀良哈貝勒等少年才俊們也跟著大伙一道大聲起哄。心里微微有一點兒酸,卻遠遠達不到因為嫉妒而產生仇恨的地步。畢竟那是斯琴郡主自己的選擇,畢竟她選擇的是入云龍! “我,我有點兒渴,先去找點兒水喝。我們先走了,你們接著比,接著,接著摔,摔跤!”被眾人哄得非常不好意思,趙天龍攬著斯琴的纖腰,沖大伙低聲求饒。 “都這樣了,我們還比個什么勁啊?!”眾人不依不饒,圍攏上前,大笑著質問。“要是有人贏了你,斯琴該怎么選啊?!” “斯琴,問你呢。我們要是贏了入云龍,你選擇誰啊?!” “斯琴,你別躲,剛才的膽子跑哪去了?!” 所有問題的答案都明擺著,但誰也不會將答案說出來。當事人斯琴的所有勇氣都在剛才沖向賽場的那一瞬間耗盡了,將頭縮在趙天龍的肩窩處,死活不肯回應。趙天龍護花心切,少不得又硬著頭皮還嘴,“你們自己先比,最后的勝利者可以向我挑戰(zhàn)。誰摔倒了我,我就輸給他一匹好馬。是照夜獅子,一等一的寶馬駒!” “呸!誰稀罕你的照夜獅子!”少年們一邊起哄,一邊撤開包圍,任由趙天龍帶著斯琴離去。看向二人的目光里,充滿了誠摯的祝福。 只有極少數幾雙眼睛,看向這對相擁在一起的戀人身上時,沒有包涵任何善意。小王爺白音便是眼睛的主人之一,鐵青著臉愣愣看了片刻,他邁開腳步,迅速追了過去,“入云龍,你站住!日本人正在四下通緝你,你不能把麻煩帶到斯琴的右,啊……” 追得太著急沒仔細看路,一不小心,他就撞到了別人的胸口上,把后半句話直接給憋回了肚子!待從地上重新爬起,入云龍和斯琴兩個已經跳上了馬背,如同一對比翼而飛的孔雀般,飄然去遠。 “該死,你擋我的路干什么?!”追不上趙天龍和斯琴,白音把一肚子邪火全發(fā)泄在了與自己相撞的傻跤王卓立格圖身上,“連個后生晚輩都摔不過,也不嫌丟人!還好意思站在這里看熱鬧!” “摔跤啊,當然有輸有贏,我怎么能保證一定能摔得過他?!”傻跤王卓立格圖依舊是一幅懵懵懂懂模樣,看著暴跳如雷的白音,低聲回應,“你不是輸不起吧?!小王爺!其實他們兩個挺好的,我即便今天摔贏了,結果恐怕也是一樣!” 第七章 歸去(一 上) 一直到很多很多年后,生活在黑石寨附近的各族百姓們閑聊之時,依舊對民國二十七年在烏旗葉特右旗舉辦的那屆那達慕大會津津樂道。黃驃馬與火龍駒同場競技,入云龍和傻跤王巔峰對決,還有斯琴郡主和入云龍兩個在數千雙眼睛的注視下十指相扣,每一件故事,回憶起來都令現(xiàn)場目睹者兩眼發(fā)亮。每向無緣目睹其盛的后生晚輩們講述一次,便在有意無意之間,將故事加工得更精彩幾分,直到最終將其變成一個傳奇。 “那入云龍本是嘎達梅林的幼子,肩負血海深仇。所以才一直隱姓埋名,在草原上獨來獨往。直到有一天,他在草原上打垮了一伙白胡子馬賊,從馬賊們手里救下來一名神秘女子……”既然是傳奇,故事主角的身份就不能過于普通。那不附和大眾的審美觀,也不符合百姓們心里頭的期待。至于主角本人愿意不愿意接受這種編排,說故事的人不會考慮。反正自己不是第一個這么講的人,即便入云龍本人聽到了,也無法追究。 所謂一個好漢三個幫,既然故事里邊有了英雄,英雄的身邊就得有綠葉作為陪襯和點綴。正如楊家將無論哪一代男主角,身邊肯定要有一個姓孟的和一個姓焦的追隨,岳元帥每次領兵出征,身邊也一定少不了牛皋和張憲。輪到入云龍,身邊則是黑臉悍匪周強和白面書生張玄策。前者被講故事的人毫不猶豫描繪成了孟良、牛皋的同類,經常闖禍但對主角忠心耿耿的福將。后一個,則被說故事的人加工成了陸文龍、羅成和諸葛亮的綜合體,非但武藝高強,并且擁有過人的智慧和果決個性,風頭直追主角之后,遠遠地將其他配角或反派角色甩了開去。 至于傳說中的大反派,第一個當然非小王爺白音莫屬。在說故事者的口中,他不但是垂涎斯琴的美色,試圖強迫對方嫁給他。并且勾結了日本鬼子,白俄馬賊,黃胡子匪幫,對整個烏旗葉特右旗虎視眈眈。甚至連斯琴的父親的死因,也被編排到了白音頭上。是他這個外甥借著給舅父祝壽之機,在飯菜里下了一種從日本人手里高價買回來的毒藥,無色無味,且發(fā)作時間緩慢。右旗老王爺毫無防備,在壽宴過了一個月之后暴病身亡。 到了二十世紀九十年代,銀幕上流行紅色經典,這個傳說又被進一步加工整理成了四十集連續(xù)劇,隨著有線電視走進了千家萬戶,并且大受歡迎。只是在故事中,已經完全找不到趙天龍、周黑子、張松齡三人的影子,甚至連里邊的大反派,小王爺白音,也與其本人的真實人生經歷相差了足足十萬八千余里。這個差異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張松齡本人第一眼看到電視里頭的張玄策之后,壓根兒都沒意識到此人是以自己為藍本。直到有喜歡刨根究底的記者將電話打到了家中,才勃然大怒,在電話里頭痛斥編劇信口雌黃。但是在放下電話之后,他卻沒有動用自己的人脈去找那個編劇的麻煩,而是讓小孫子去火車站幫自己買了兩張臥鋪票,祖孫二人悄無聲息地返回了黑石寨,返回了當年他一直想著離開,真正離開之后又魂牽夢縈的地方。 昔日總計不過兩千來戶人家的黑石寨,到了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已經變成了一個擁有近三十萬人口的小型城市。原本漆黑如墨的城墻早在五十年代就被拆除,代之的是一個可供四輛汽車相向而行的環(huán)形馬路,雖然已經擁堵不堪,卻是新城區(qū)和老城區(qū)傳統(tǒng)分界線。環(huán)線里邊的老城區(qū)被當地人稱為內環(huán),里邊住的人非富即貴。環(huán)線外邊,房價就相對便宜了許多,普通上班族不吃不喝存上二十年,好歹能買得起其中一個小單元。 從城墻上拆下來的黑色條石先是被百姓們拿回家中蓋了豬圈,數十年后又被政府當作歷史紀念品用象征性的代價收攏了回來,在老一環(huán)的正中央壘成了一座高臺。高臺之上,則是現(xiàn)在的市政府大樓,完全仿照某發(fā)達國家的議會大廈而建,每一個窗口頭透著官府的威儀。坐在最頂層的會議室內,可以輕松地將周邊二十里內的風景盡收眼底。一種俯覽治下蒼生的感覺立刻從心中涌起,令人昏昏然,飄飄然,不知道身在何處。 與三十年代那個骯臟破敗的黑石寨相比,九十年代的黑石市無疑摩登了一百倍,繁華了一萬倍。只是城外那一望無際的草原,大部分都變成了農田和戈壁灘。只有靠近河道兩岸的極其狹窄地段,還保留著當年的碧綠。不過草種已經是從加拿大引進的園藝品,價格高得令人乍舌。而河道在一年四季的大部分時間里,也都是干涸的。只有重大節(jié)日,或者是上級領導來視察時,才會在靠近城區(qū)附近的那一小段,灌上滿滿的自來水。并且在領導的車隊離開之后便將水抽出來灌溉草坪,絕不任由它白白被太陽蒸發(fā)。 張松齡離休得早,手中已經不掌握任何實權。所以回到黑石寨時,沒有引起任何政府部門的重視,當然也沒資格欣賞水泥底河道被自來水灌滿之后的碧波蕩漾。領著孫兒在城內百年老字號福清摟吃了一頓完全變了味道的朝鮮族特色冷面之后,他便又出了城,坐著一輛據說是有空調但永遠不會開的長途車,搖搖晃晃地走向了喇嘛溝,那個他記憶里和命運之中都永遠繞不過去的人生節(jié)點。 車窗外的太陽很毒,曬得地面又熱又燙。白花花的鹽殼一片接著一片,將陽光反射進車廂里,刺激得人兩眼發(fā)澀。張松齡看了一會兒,就覺得心口憋得非常難受,低下頭,閉目假寐。他想休息一會兒,順便讓自己多做一點思想準備,以免到了喇嘛溝的地頭上,因為承受不住現(xiàn)實的刺激而當場栽倒。但是鄰座旅客卻非常沒有眼色湊了過來,低聲搭訕道:“老人家,您老是從哪來啊。到我們黑石市旅游么?還是來走親戚?!” “我來看幾個老朋友!多年未見的老朋友!”張松齡吐了一口氣,回應聲里,依稀又帶上了幾分當地口音。 第七章 歸去 (一 下) 鄉(xiāng)音無改鬢毛衰! 這句詩用來印證張松齡老年時的模樣最為合適。鄰座的旅客一聽到他說話的腔調,立刻意識到老者恐怕此番前來是打算落葉歸根的,臉上的笑容登時變得愈發(fā)熱情,“聽您老口音好像是是咱們黑石寨人?貴姓,原來住什么地方啊?!” “嗯!”張松齡點點頭,微笑著回應,“嗯,我喇嘛溝的,免貴姓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