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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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李營長用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重新打量張松齡,仿佛他有什么地方長得與眾不同一般,“你的身體,昨天夜里是我親自檢查的,的確屬于可住可不住范圍。既然你要走的話,這樣吧,我也不攔著你。這樣吧,你先在我辦公室坐一會兒,我安排一輛車,順路送你回去!” “不麻煩了,不麻煩了!”張松齡受寵若驚,趕緊擺手拒絕,“我自己走回去就行。天氣不錯,正好活動活動筋骨!” 漂亮話說完了,他卻又突然想起來,自己根本不知道特務團的駐地在哪兒?臉上的笑容立刻變得尷尬起來,整個人也變得扭扭捏捏。 好在李營長待人熱情,沒有立刻答應張松齡的要求。而是想了想,又慢聲細語的說道:“那我就派個人送你回去。剛好,我,我有點兒東西,要從老紀那邊取回來!” 他說話的語調極慢,慢得就像喘不過氣來一般。但提到紀團長,聲音還是陡然提高了幾分。這個變化迅速被吳護士捕捉到了,當即毫不客氣地插嘴:“什么東西,我幫你去拿好了!” “不,不用了。我知道你的事情多。我安排別人去,安排別人去!”李營長連聲拒絕,青灰色的面孔上,隱隱浮起一抹不健康的殷紅。 吳護士立刻明白了他想從特務團拿什么,丹鳳眼一豎,大聲數落:“你這不是自己找死么?你是做大夫的,那東西用久了是什么后果,你比我清楚!” 當著外人的面兒被一個護士如此教訓,李營長非常下不來臺。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卻不敢對吳護士發火,而是擦了把額頭上的汗,祈求般說道:“最后一次,我保證,這真的是最后一次。不信,你監督我好了。如果我用完了這一批,還找老紀想辦法的話,你,你就拿槍直接打死我!” “我可不想去軍法處報到!”吳護士恨得牙根都癢癢,卻無法繼續呵斥他。咬了咬下嘴唇,低聲說道:“我自己送他回去,順便幫你把藥拿回來。記得,這是最后一次。下次再讓我發現,有你好的瞧!” “我知道大姐對我最好了!”李營長像個孩子般笑了起來,青灰色的臉上瞬間涌滿了光。澤“我這就出門找個人弄輛車送你們兩個,軍部那個劉司機,還差我一頓飯沒請呢!” “我可享受不了那四個輪子的東西!”吳護士白了他一眼,大聲拒絕,“我自己走過去,順便跟老紀他們打個招呼。下次誰要是再敢給你弄那玩意兒,我就直接上告到軍部??丛诶蠣I長面前,你們怎么跟他解釋!” “大姐,大姐!”李營長打躬作揖,不住地求饒?!拔医?,我今天開始就戒,還不行么。你可千萬別往上邊捅,一旦被老營長知道,我下輩子就全完了!” “早死早托生!”吳大姐放了一句狠話,轉過頭,一把扯住張松齡的衣袖,“別看熱鬧了,跟我走。順便活動活動你的胳膊腿,免得躺出毛病來!” 張松齡在旁邊聽了個滿頭霧水,向李營長告了個別,跟在吳大姐身后,快步向外邊走。一邊走,一邊打量周圍的環境。這處戰地醫院,明顯是臨時征用某個財主的大宅子所建。整個院子劃為里外三進,格局感非常分明。院長室和他先前住的乙字房,都座落在第二進院內,環境頗為清幽。更清幽的是第三進院落,隱隱還能聽到流水的聲音。張松齡按常理推斷,那里邊應該住的是級別更高的軍官,治療之余,還可以順便欣賞風景。 而最外邊一進,從后邊看去就有些簡陋了。房間很多,屋檐與屋檐挨得也很擠。張松齡推測哪里應該是供普通士兵治療的病房,準備湊過去偷偷看看那里與自己剛才住的地方,有多大差別。結果還沒等靠近,就能聽見有人在前院大聲哭喊。 “大夫,大夫,快救救他吧,求求你了,救救他吧。他才十七,才十七?。 笨藓奥晭е^望,反反復復沖擊著張松齡的耳朵。 “護士,護士,給他輸血,快給他輸血啊!” “這是什么破地方??!什么破地方啊!早晨把人送來時,還好好的呢。你們草菅人命,草菅人命??!” “大夫,別鋸我的腿,別鋸我的腿!求求你,求求你了!” 一瞬間,戰爭就距離他變得只有咫尺之遙。不再是金戈鐵馬,氣壯山河,而是實實在在的殘酷而血腥。強忍住心頭的恐懼,張松齡加快腳步,邁過二道門兒,努力不讓自己將頭側向哭喊聲的來源所在。才逃了幾步,有名白大褂已經被鮮血染紅的護士迎面沖過來,一把扯住吳大姐,“隊長,李營長呢?!李營長在不在院長室?前面又送過來兩卡車重傷號,需要立刻安排手術!” “李營長他……”想到李大夫那青灰色的面孔,吳大姐心頭就好生不忍。但是,再看看小護士那血淋淋的白大褂,點點頭,她繼續道:“在,他就在院長室。你趕緊過去找他,順便給他準備一壺濃茶。我送這位張兄弟去特務團,馬上就能趕回來!“ “謝謝大姐!“沒等把吳大姐的話聽完,小護士就飛一般地跑向了第二進宅院。因為跑得太急,她的腳絆在門檻上,狠狠摔了個大跟頭。卻連傷在哪里都顧不看,原地打了個滾,站起來,繼續跌跌撞撞往院長室跑。 “走吧!別看了!”吳大姐的聲音突然變得很溫柔,像換了個人一般,沖著張松齡吩咐?!盎厝ズ?,記得不要亂說話。無論你今天看到了什么,聽到了什么,都不準對外邊的人亂說!” “嗯!”張松齡點點頭,老老實實地答應。 他以為吳護士之所以這樣叮囑他,是怕他把醫院里的悲慘情況泄露出去,影響隊伍的士氣。不料對方忽然又嘆了口氣,用極低的聲音補充道:“李營長,李營長真的挺不容易的。他五年前從國外學醫回來,然后主動加入了咱們。然后,每天看到的不是血淋淋的傷口,就是斷胳膊斷腿……” 然后,他就給自己找到了一個壓制痛苦的辦法!不用吳護士解釋,張松齡就已經明白了,剛才李營長死活不肯直接說出名字的東西,到底是什么物件兒。這再次給了他當頭一棒,幾乎徹底顛覆了他對中**人的認識。然而,他卻沒勇氣指責對方,心中也升不起半分鄙夷之意來。 此人是個好漢子,無論吸不吸大煙土,都是! 第四章 旗正飄飄 (四 下) 大抵是心里頭覺得李營長是大煙鬼的消息太難于啟齒,在得到了張松齡的反復保證之后,吳大姐便失去跟他繼續交談的興趣。而張松齡自己也因為在醒來之后的短短時間內就接觸了太多讓他震驚的消息,忽然變得有些神不守舍。二人保持者兩步左右的距離,一前一后,出了野戰醫院大門,轉上臨近的青石板兒小路。沿著小路又走了三、四百步,便轉到了一條頗為寬敞的大街上。 大街上的人很多,基本上都穿著軍裝?;蛘唑T馬,或者徒步,一個個行色匆匆。而天空中斷斷續續傳來的大炮聲,更是在提醒著人們,戰爭距離此地并不遙遠。 “咯吱吱!”一陣急促的剎車聲,貼著張松齡的身體響起,驚得他迅速回頭,怒目而視。駕車的軍官卻根本不在乎他的憤怒,跳下車,立正,雪白的手套高高地舉到耳邊,“大姐!大姐您這是要去哪啊。我送您過去!” “小心點兒,萬一撞著人怎么辦?”吳大姐毫不領情,沖著白手套豎起丹鳳眼,“我送這位二十七師的小兄弟去特務團,沒多遠,就不浪費你的汽油了?;仡^見了你們張師長,記得幫我向他帶好!” “去特務團??!”白手套好像很失望的樣子,低低的回應了一聲,“那的確沒多遠。大姐,您以后要出門,就提前派人給我打個招呼,或者打個電話給我也行。我立刻開車過來接您!” “那我可勞駕不起!”吳大姐的話里話外,都透著一股拒人千里的味道,“那車是你們師長的,我一個護士,坐了師長大人的車,能不折壽么?趕緊回去吧 ,路上慢一點兒,小心別碰著人!” “嗯!”白手套接連碰了兩個軟釘子,耷拉著腦袋重新跳上汽車。打著了火,又好像要記住什么一般,盯著張松齡的連仔仔細細看了兩遍,然后才狠狠地踩了下油門兒,揚著塵土而去。 “哧!”張松齡鼻孔中噴出了一股冷氣,很是為白手套的囂張而感到不滿。吳大姐也覺得白手套剛才做得太過分了些,歉意地笑了笑,低聲解釋道:“這種人,你必要跟他一般見識。他是二十五師師長張耀明的司機,平時凈開著車四下招搖。也就是在他們二十五師,沒人計較這些。換了咱們這邊,早拖下去把屁股打成八瓣了!”(注1) “呵呵!”張松齡咧嘴傻笑,仿佛已經看到了白手套屁股開花的悲慘模樣。從吳大姐跟白手套兩人剛才的對話里,他隱隱感覺到,白手套所在的第二十五師,跟自己所在的第二十七師之間的關系很微妙。特別是第二十七師特務團,好像對白手套很有威懾力,嚇得此人連湊近大門口兒的勇氣都沒有,一聽見就望風而逃。 “聽說你們紀團長,最近又發了一筆洋財?!”被白手套一打岔,吳大姐的心情好像稍稍好了一些,沖著張松齡笑了笑,放慢腳步,主動縮短了彼此之間的距離。 “可能是吧,我不太清楚。我新來的!”張松齡快走了幾步,跟吳大姐彼此間隔著兩拳頭遠的縫隙并排而行。 他說的是一句半點兒水分都沒有的大實話,卻沒人肯相信。吳大姐瞪圓了丹鳳眼瞅著他,嘴角涌起一抹冷笑,“看不出來,你的嘴巴還挺嚴的啊!新來的,老紀就敢把你往戰場上領?!你們特務團,什么時候變得這么不靠譜了?!” “這,我真的是新來的,我身上的傷,我,不是…..”張松齡滿臉委屈,卻不知道該從何處開始解釋起。 吳大姐卻根本沒打算刨根究底,笑了笑,大度地搖頭:“好了,你們有紀律不讓說,就不用跟我說。大姐我當了這么多年兵了,還能不了解你們特務團的規矩么?!,喂,老狗,茍有德,你急慌慌地奔哪兒去?!” 后半句話,明顯不是對張松齡說的。后者迅速抬頭,順著吳大姐手指方向,在街道的對面發現了自己在特務團的頂頭上司老狗。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駿馬,馬鞍后,還拴著兩個滿是油漬的破書包。 軍官老狗也看見了吳大姐和張松齡,趕緊跳下坐騎,牽著棗紅馬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笑呵呵地打招呼,“大姐啊,您干什么去?” “茍,茍長官!”張松齡趕緊鞠躬,結結巴巴地打招呼。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因為對方的姓氏實在過于古怪。無論怎么叫,都令人覺得別扭至極。 “狗長官!還不如叫狗官!嘻嘻……”吳大姐用胖胖的手掌掩口,一笑之間,居然有些風情萬種。軍官老狗被笑得三魂七魄全都出了竅,抬起手來不斷搔自家后腦勺,“那個,那個,姓是爹娘給的。沒辦法改不是。小張,你不好好在醫院躺著?自己跑出來干什么?老子剛讓伙房燉了雞湯,正準備給你送過去呢!” “謝謝長官!我已經出院了!正準備向您去報道!”張松齡感動地再度躬身,聲音也登時變得利落了許多。 “雞湯?!”吳大姐的眼神瞬間一亮,伸手去扯馬鞍上的油書包,“讓我看看,什么雞燉的湯能燉成方盒子形!” “飯盒,飯盒,方的是飯盒!”軍官老茍左遮右擋,終是抵擋不住吳大姐的進攻,被利落地繳了械。看對方的臉色迅速轉陰,他抹了把額頭上的汗,低聲補充:“是,是給醫院送去當止痛藥的,這東西,比嗎啡好使。真的,我不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