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紅。

    沒有變差也沒有變好的顏色。

    我起身從闕鶴手中接過繭絲，指尖無意間觸碰到他手背，他睫毛一顫，又別開眼。

    ……什么意思？因?yàn)橼w渺渺在，所以要涇渭分明？

    我看不懂他眼中情緒，只好繃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將繭絲給宿華看:“瞧瞧。”

    宿華除卻練劍，最喜歡的就是看書。

    他看遍了宗門收錄的所有書籍，又自己借閱，尋覓了許多書籍，滿滿當(dāng)當(dāng)擺了一屋。

    上至天文地理，下至風(fēng)土人情，奇門八卦，密談野史，詩歌童謠，應(yīng)有盡有。

    雖說看的廣而雜，卻能過目不忘，他在我眼中就是一個(gè)活的查閱字典。

    宿華卻皺起眉頭:“是沒見過的繭絲。”

    “沒見過？”

    厝奚也湊近身來:“莫非是新出的什么妖魔？還未記錄在冊的。”

    我問闕鶴:“那你們查到此處，是怎么和劉老板說的？”

    闕鶴像沒聽到似的，抿嘴不吭聲，還是葉子試接話:“我們自報(bào)家門后，與劉老板說途徑此地，觀宅院似有污穢之物，便得以探查，只是卻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

    我被闕鶴這莫名其妙的置氣搞的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正巧扣門聲響起，劉之栩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來:“幾位仙君，敢問商議如何了？”χyцz?āιщц.c?цЪ（xyuzhaiwu.club）

    厝奚揚(yáng)聲道:“劉老板請進(jìn)。”

    他斜斜瞥了眼還被葉子試捂著嘴的崔世釗:“崔道友，你家?guī)熥鹋c我的師尊算得上好友，還請謹(jǐn)言慎行。”

    人人都說趙寥寥小心眼記仇，其實(shí)慎查司的厝奚才睚眥必報(bào)的那個(gè)。

    我想起曾在他案桌上翻到過足足十本衍宗弟子犯錯(cuò)錄，估計(jì)此番還要再加一本外宗弟子記仇錄。

    崔世釗僵了一下，被葉子試松開，又被趙渺渺搖頭示意，便重重哼了一聲，靠在椅背上抬頭看房梁。

    劉之栩進(jìn)來，沖散了屋內(nèi)的低氣壓，繼續(xù)之前的話題:“請問仙君需要在下幫什么忙？”

    想來借天蠶紗也不是什么值得隱瞞的事，我便當(dāng)著眾人面開口:“劉老板手中的天蠶紗不知可否一借？用完便會速速歸還。”

    劉之栩露出為難的表情:“這……”

    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yù)感:“定然不會讓劉老板吃虧，租金抵押不會少的。”

    話雖這么說，但實(shí)際上我一窮二白，這么多年連一百塊靈石都沒攢下，更何況是人間通用的金銀玉器。

    我又在桌下扯厝奚的袖子，偷偷傳音給他:“師兄，我能找你借點(diǎn)錢嗎？”

    厝奚:“免談。”

    好絕情！我轉(zhuǎn)頭看他，他端的四平八穩(wěn)，搖頭輕輕吹走茶水表面的茶葉，根本不理我。

    劉之栩解釋道:“實(shí)不相瞞，祖上傳下來的就兩塊天蠶紗，一塊在祖宗陵墓中陪葬，另一塊由我父親獻(xiàn)給了皇家，怎么都不好相借給仙君……”

    “那最后一塊呢？”

    我打斷他:“當(dāng)年云織仙子贈予劉氏祖輩叁只天蠶，現(xiàn)如今還剩一只，它吐出的絲便是最后一塊天蠶紗，可否借于我一用？”

    劉之栩聞我此言沉默了一下，他面容消瘦，此刻突然沒了表情，有些難以形容的陰沉。

    “也不是不可以……”

    劉老板扯扯嘴角，神色幽幽:“只是天蠶5月中旬吐絲結(jié)繭，還要請仙君多等待幾日。”

    “無妨無妨。”

    我松了一口氣，只要對方答應(yīng)借我，一切好說，等十來日結(jié)繭也不是難事。

    約定已成，宿華起身告辭:“既然已經(jīng)說定，那我們半月后來取天蠶紗，今日就不多叨擾了。”

    我與厝奚跟著起身，對面趙渺渺他們也忙站起身，由劉之栩領(lǐng)著準(zhǔn)備出門。

    “夫人！”

    “夫人！慢一些！”

    剛跨出門檻，正前方跌跌撞撞跑來一個(gè)身影，后面跟著幾個(gè)慌張侍女，劉之栩幾乎是立刻便沖上去扶住了對方:“九娘！”

    名喚九娘的女子，穿著茜色上襦，靛青下裙，頭發(fā)挽起做婦人鬢，體態(tài)豐盈，像畫中的貴婦人。

    只是這位貴婦人，臉色不太好，眼神迷茫，神情恍惚。

    趙渺渺打量著對方:“劉老板，這位是？”

    劉之栩?qū)⒕拍锿鶓阎斜Я吮В坪跸霌踝∥覀円暰€:“讓諸位仙君見笑了，這是內(nèi)人九娘。”

    我見此往前踏出一步:“夫人可有不適？我觀夫人臉色蒼白，不知是何原因？或者我能幫上忙？”

    九娘看向我的方向，只是還未完全轉(zhuǎn)過臉，便又被劉之栩按在胸前。

    他滿臉歉意:“九娘年初的時(shí)候生了一場大病，此后身體與精神上一直不太好，偶爾便會忘了自己是誰，到處亂跑。”

    忘了自己是誰？

    我不動神色地又往前挪了一步，想仔細(xì)看看這位九娘，不想劉之栩招呼了管家來:“真是抱歉，本還打算親自送送仙君們，只是此刻憂心九娘實(shí)在走不開，便讓管家引路吧。”

    管家做出了帶路的姿勢，我不好再湊近看，只能跟著離開。

    我想起幻境中的謝爾曼，他因?yàn)樵诨镁持型臅r(shí)間太久，導(dǎo)致忘記了真實(shí)的自己，那么這位九娘呢？

    沒有人會忘了自己是誰，如果忘記了，那便是有人想讓他忘記。

    “放開！”

    我們一行人馬上要出了院門，身后突然傳來一道女聲！

    這道聲音尖銳刺耳，夾雜著些惶恐:“劉之栩！你個(gè)瘋子！！”

    “九娘，你做什么？！”

    我回頭去望，卻被擋墻阻礙了視線，再想看時(shí)，對面的聲音已經(jīng)弱了下去，只隱約聽見劉之栩在安撫著她。

    “仙君，仙君？”

    老管家喚我，面上笑瞇瞇的:“仙君慢走。”

    畢竟是人家夫妻之間的家事，我這般好奇張望確實(shí)過于失禮，忙行了一禮，與其他人一道從劉宅中退了出來。

    漆墨的木門在我們面前關(guān)緊，我們一排人站在原地，盯著人家的府牌不吭聲。

    門口還站著小廝，我便傳音給厝奚:“有什么想法嗎？”

    厝奚戴上帷帽，面容隱在黑紗后:“注意點(diǎn)這個(gè)劉老板，他還有未盡之言。”

    崔世釗對著我們翻了個(gè)大大的白眼:“哼，渺渺，我們走吧！我這種外人，還是不摻和你們宗門任務(wù)了。”

    厝奚壓低帽沿傳音給我:“我繼續(xù)去查那小畜生的蹤跡，有事傳音符聯(lián)系。”

    他頓了頓，看向崔世釗朗聲道:“過幾日有空，我去拜訪拜訪浮白真人。”

    崔世釗怒道:“拜訪就拜訪，與我說什么！”

    雖說氣勢洶洶，但他卻不再說些陰陽怪氣的話，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葉子試又捂住了他的嘴的緣故。

    葉子試一邊拖著崔世釗往后退，一邊說道:“諸位，我們晴山的事還未結(jié)束，先行一步。”

    趙渺渺看看我，似乎想說些什么，又在我的目光里敗縮下來，最后小聲道:“師姐，告辭。”

    厝奚早已離開，趙渺渺一行人也走了，現(xiàn)下就剩我與宿華，還有站在原地不動的闕鶴。

    “闕鶴？”

    我喚他:“你怎么……”

    我本想問他怎么不與趙渺渺他們一道離開？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我剛開口，他頭上的紅名又開始閃爍。

    于是我話到嘴邊轉(zhuǎn)了個(gè)彎:“怎么接了任務(wù)下山也不與我說？弟子的第一次下山任務(wù)，按理來說，都是需要師尊陪同的。”

    不過仔細(xì)想想，我初下山時(shí)師尊正閉關(guān)，便沒有陪我；宿華第一次下山時(shí)，我也有事抽不開身，沒有一道。

    因此說完這句話后不由得有些底氣不足。

    闕鶴抱緊了劍柄，走近我:“那師尊愿意陪弟子嗎？”

    哪怕我完全不愿意，我也回他:“自然是愿意的。”

    那紅名閃爍了好幾下，似乎摻進(jìn)了些丹橙色，最后穩(wěn)定不動了。

    我瞬間有些迷茫，不明白這個(gè)紅名的顏色深淺到底是怎么計(jì)算的。

    闕鶴低應(yīng)了一聲:“那我跟著師尊。”

    宿華從見到繭絲時(shí)就一直皺著眉頭，此刻像下定決心似的問我:“師尊，要不要再與劉老板問問天蠶的事？”

    “算了。”

    我搖搖頭，劉老板明顯還有不想告訴我們的話，估計(jì)再問也問不出什么來。

    我正欲帶著這兩位離開人家大門口，闕鶴幾步跨上門階，無視了看門小廝，直接叩響門環(huán)。

    小廝著急問他有何事，他也不搭理，直到老管家?guī)藖黹_了門，闕鶴這才露出了少年特有的羞澀又單純的笑容:“老管家，我們師徒叁人今日暫無住處，可否請你問問劉老板，讓我們借宿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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