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白氏安慰道:“安哥兒,姑媽她雖然喜歡子孫陪伴,可更喜歡子孫們有出息。你年紀輕輕,已經是朝中重臣。姑媽每每和我說起,都是喜笑顏開,滿足的很。你已經做的很好了,每月都來陪著姑媽,姑媽常常在我面前夸你孝順。你萬萬不可自責,不然,姑媽心里知曉了,要難受了。” 紀安并沒再說什么,只是寫了折子給崔玄送去。紀老太太病重,他是怎么也要陪著紀老太太走完最后一場路的。在親人的排位里,紀老太太可以算是他心里的最為重要的一位親人了。現在這位愛護他的老人要走了,紀安心中只想再多為她做些什么。 紀老太太醒來的時候瞧見紀安很是開心,笑著說道:“安哥兒,祖母就知道你是個出息的。你老子半輩子才混到了一部之長,祖母的大乖孫年紀輕輕的就這么能干。真是青出于藍,咱們紀府也算后繼有人了,祖母這把老骨頭以后到地下見了你祖父和舅爺爺,也能道一句盡心了。” 聽著紀老太太的話有些傷感,紀安不知道該怎么接話。白氏開口勸慰道:“姑媽,我爹他是個明理的人,也最疼姑媽了。以前的事情就不要提了,要我爹真要怪的話,也是我這個不孝女累的他早逝。姑媽不可事事攬在身上,郁結于心,那我爹就算地下有知,知曉您為了他的事情傷了身體,他那么心軟慈愛的人,怕是也得心疼姑媽的。” 紀老太太聽著白氏的話卻是搖搖頭,眼睛濕潤的看著白氏和紀安。半響,聲音有些顫抖的開口道:“蓮姐兒,這些年你可怨姑媽當年沒給你做主?姑媽心里一直愧疚,你爹待博哥兒如何,待我這個妹子如何,我心里是有數的。當年,紀府顯赫之時,親朋好友何其之多;但一遭落難,姻親故交都沒了縮起了頭來。我一個婦道人家,帶著博哥兒,上門求助,受了多少冷落。好一點的親戚給些銀錢就打發了我們走,而那些勢利眼還對我和博哥兒多加羞辱。也只有我的親哥哥能不計較得失的接我回娘家,我心里明白,出嫁女,特別是我這樣夫家獲罪的,帶著孩子娘家長居得給哥哥添了多少麻煩。但哥哥卻說,我是他的妹子,有他一口吃的,就不會餓到我,讓我不要擔心。” 可能是想到當年投奔白家的場景,紀老太太臉上露出懷念的神情,嘴角慢慢的帶出一些感動和笑意。 :“當年,博哥兒前途未卜,你一個官家千金,要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并不難。你在泉州素有賢明,有不少人家上門求你。但哥哥瞧我整日的為博哥兒的婚事發愁,心中不忍,問過你的意見后,就把你低嫁給了博哥兒。我那時高興的想著。這輩子博哥兒要對你不好,我非打的他認不得祖宗。”說到這兒,紀老太太的語調高了些。 白氏也回想到了當年,紀博是她表哥,雖然是個白身,寄居在白府。可白氏還是漸漸的喜歡上了那個沉默寡言,卻孝順懂事的少年。紀博和她哥哥一直形影不離,少年情懷總是詩。和一個優秀的男子青梅竹馬的長大,白氏的好感來的很自熱而然。所以,在她爹向她征求意見的時候,她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無價寶易得,有情郎難求,紀博即使沒有錦繡前程那有什么關系。白氏自己有嫁妝,家里的哥哥更是個讀書的料子,她嫁過去,夫妻兩個其利斷金,就不信日子能過不好。所以,她信心滿滿的嫁進了紀府。 白氏料到了開頭,卻沒料到后來,紀博平步青云,步子走的太大,是她這個四品嫡女也高攀不上的了。白氏這么多年夜深人靜之事最常念的那句詩就是:“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 神請恍惚了一下,白氏很快收斂了心神。扯出笑來,對著紀老太太說道:“姑媽何苦再提這些事情,是我沒福氣罷了。姑媽對我如何,這府里是有目共睹的,我心里感激姑媽還來不及,怎么會怨您呢。姑媽,您別多想這些了,趕緊養好身體才是,安哥兒和晨哥兒都在等著孝敬您呢。” 紀老太太苦澀的看著百氏,開口道:“蓮姐兒,以前你都是叫我母親的。自從,自從博兒糊涂之后,你就開始叫我姑媽了。我知曉你是冷心了,是姑媽和紀府對不起你。當年,你五年無所出,我這個做婆母的心里不是沒有小心思的。我知曉你心氣高,定不愿意和人分享丈夫,我和博兒又受了太多白府的恩惠,要我如何對你開的了口。所以,當年博兒先前鬧的那么一出,我才睜一眼閉一眼。我終究是自私的,為了自己的兒子而放棄了你。”看著白氏想看看勸慰,紀老太太搖搖頭,對著白氏罷罷手。 :“沒事,我也快走了,這一輩子在心憋著憋著,總不能真讓我帶進棺材里去。蓮姐兒,我后來才知曉你已經準備了良家子給博兒做二房。我那個時候就明白自己錯了,再后來,你懷著嫡長子成了妾,我當時就想,我一開始就不該偏心的,所以老天要罰我了。哥哥臥在床上的時候,我去看他,他那么好的人,卻不愿意見我。我就知曉,他是不愿意認我了。我沒敢和旁人說,心里卻想著護著你和你的孩子,總有一天,哥哥能原諒我。但,哥哥卻先走了。我那時后悔的腸子都青了,若是一開始我就出面,就沒有以后的那些事情了。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做的孽。我一直對安哥兒好,他懂事孝順是一方面,我更明白他本來是該最最名正言順的。卻被我們這對自私的母子弄到了這樣尷尬的境界,我要是不對他好,我怕我睡覺都睡不安穩。這些年,我心里一直憋著,誰都沒說。你換子的時候,我想著這就是報應,我們紀府欠了你的。可卻沒想到,這罪卻讓我兩個孫子受了。” 紀老太太說的老淚縱橫,紀安也插不上嘴,趕緊絞了帕子給紀老太太擦擦。 白氏卻被紀老太太的話說的楞了楞。怨紀老太太嗎?白氏說不上來,這些年下來,紀老太太對她如何,她心里明白。可再明白又能如何,冷了的心又怎么能熱的起來。和紀博結縭五載,她自問上順婆母,沒有任何不周到的地方。即使心里再不甘心,她也從沒有想過以恩相邀,讓紀博沒了子嗣。 可就是她真心實意當母親待的婆母,在她遭受委屈時,卻還是向著紀博。當年,偌大的紀府,看著全是她的至親,可卻無一人拉她一把。那個時候,只要紀老太太是態度鮮明的站在她這一邊的,即使是紀博變了心,對她來說也不是沒有翻盤的可能。至少,她的心當時不會那么冷,她還有想在紀府待著的不舍。 白氏明白,紀老太太心不壞,就是護兒子。更是被鄭氏的肚子給迷花了眼,對于一個想抱孫子抱了五年的老太太她想要換給兒媳婦,白氏能明白她的想法。可卻不能原諒,不能原諒一個被她當母親的人在她最需要的時候,背棄了她。當年,她會那么決絕的離開紀府,有對紀博變心的寒心,也有對紀老太太冷漠的失望。 所以,當她變成了妾之時,她只喊紀老太太為姑媽,時刻提醒著自己,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婆母永遠不可能為了兒媳婦為難自己的兒子,若是真信了,那就是自己傻,怨不著旁人了。 而現在,紀老太太時日無多,不管真心假意,這么多年,白氏對著紀老太太朝夕相處,若說沒感情那是假的。特別是在知曉換子烏龍之后,白氏很感激紀老太太對紀安的維護和庇佑。所以,她留在了紀府代紀安盡孝。 但不怨嗎?似乎心里也一直有疙瘩,今日紀老太太開誠布公的說了出來,倒是讓白氏不知如何開口了。她的心亂亂的,平時的能言善道這個時候卻說不出半個字來。 紀老太太看著白氏,心中一嘆。這么多年,她努力的壓制鄭氏,不讓白氏受委屈。可讓一個正妻為妾,這本就是天大的委屈,更何況又有個安哥兒和晨哥兒在對比著。所以,紀老太太這才積極的培養紀安,讓紀安自己立起來。 這樣,紀老太太才能覺得自己造的孽少了些。欠下的因果要還,所以,她明白白氏對她有心結,可也無能為力。在白氏愿意留在府里照顧她,紀老太太心里是感動的。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她沒多少日子活了,有些事情,她不希望白氏老是憋在心里。人總是會做錯事情,她不希望自己的錯事牽連到了白氏放不開。 紀老太太對著紀安看了看,開口道:“安哥兒,現在你出息了,祖母也安心了。祖母這一輩子對不起三個人,一個是你舅爺爺,一個是你母親,另一個就是你了。你舅爺爺,祖母只能來世再還了;而你母親祖母就交給你了,代祖母好好的照顧她。你不要怨她,都是祖母和你爹對不起她,她這一輩子也過的很苦,她對你的心是再也沒有不好的,就是太想給你好的了,這才魔障了。你是個好孩子,萬萬不可和她生了間隙。你們是親母子,哪有隔夜仇啊。你現在有本事了,以后,你母親跟著你也能好好享享清福。她這一輩子沒過幾天好日子,都是我這個老婆子給牽累的,你給祖母好好陪陪她。” 紀安看著滿眼期待的紀老太太,點點頭道:“祖母,您放心,孫兒以后一定會好好奉養白姨娘的。不管如何,她生養了我,這樣的大恩,我是不會忘的。我不會讓她晚年受苦的,祖母,您就放心吧。” 紀老太太能得到紀安這樣的保證,已經很開心了。說了半天的話,她也累了,就睡下了。留下紀安和白氏,一時間倒有些相對無言的感覺。 紀晨和德順晚上也來了,紀晨這些日子忙得很,想請假也沒請下來。德順的小郡主這兩天又受了寒,她要照顧老人又要照顧小孩,明顯的憔悴了很多。 紀老太太在白氏的攙扶下出來和兩個孫子吃飯,等吃完了飯,她把兩個孫子和德順叫到了跟前,坐定之后,才開口道:“晨哥兒,今日讓你們兄弟二人過來,是祖母有事想和你們商量。公主,你是老身的孫媳婦,也在旁聽聽。” 紀晨忙說道:“祖母,您有事就說,孫兒一定幫您辦的妥妥的。” 紀老太太笑著說道:“好好,祖母身子自己知道,也就在這幾天了。你也知曉,祖母和紀府欠你大哥的不少。祖母要走了,這府里以后是你當家了。我知曉你是好孩子,但你大哥是個生性散漫的,受不了家里的約束。我想著,現在我就幫你們把家給分了,等我去后,你大哥就接了白姨娘出去住。不過,分家不分心,你們是兄弟,以后即使不住在一起,也不能生分了。” 紀晨點點頭,對著紀老太太說道:“祖母說什么就是什么,孫兒并無意見。”分家,紀安早就和他提過,他心中有數。紀安老早就不住在府里了,祖母說分家,最主要的還是想讓白氏名正言順的跟著紀安出府去。 紀老太太這時擔心以后她走了,鄭氏成了老封君,白氏的日子難熬了。紀晨心中感嘆紀老太太對白氏的一片苦心,可卻也得說一句紀老太太實在是不了解外面的情況。 自從秦明軒登基后,跟著他的人算是雞犬升天了。白家也成了新貴,而鄭家卻灰飛煙滅。幸得他尚了公主,不然,依著他鄭家外孫的身份,也怕是要被牽連。即使現在這樣,他也十分的不得新帝器重,明顯要坐冷板凳的節奏。再對比風光無限,新官上任的紀安。若不是紀安實在是對侯府沒野心,怕就算他娶了公主,這爵位也坐不穩吧。 所以,紀晨很想說紀老太太多慮了。可一想到在佛堂越發顯得詭異不定的鄭氏,紀晨還是同意了。白氏留在府里輕不得重不得,再者,他自己的娘還是不定打的什么主意,還是如了紀老太太的意,不要在節外生枝了。 于是,第二天,紀晨就請了族老的人和白家的人過來。白家來的是白旭,雖然白家不能算白氏的娘家,可卻是紀老太太的娘家,所以,他來也算無口厚非。 紀府的大部分產業紀安都沒要,紀晨要求平分,其實按照嫡庶的傳統。紀安這個庶子得個家產的百分之二十都是占了便宜了,紀晨如此做明顯是在照顧他了。不過,紀安并無意于紀府的財產,他其實并不缺錢。和崔玄在一起之后,除了他參股在崔玄的生意里的那一份銀錢,崔玄的那份也交了大部分給紀安保管。紀安實在是個低調的大富豪啊,因為就更沒想法拿紀府的這些產業了。 見紀安確實不要,紀晨最后分了三成產業給紀安,不過說明就當是個白姨娘養老用的。怎么也不能不要了,不然,京城該傳出紀府苛待兄弟了。紀安也就是收下了,紀老太太看著他們兄弟兩分個財產和謙讓的很,心里十分的滿意。 乘機提出,她的嫁妝就不給孫子兒子了,她要把這嫁妝留給自己的侄子,也是就白旭。紀晨和紀安都能明白紀老太太的做法,白旭卻是說什么也不肯要的,若是紀老太太無兒無女,她嫁妝歸還娘家還合乎情理。現在這樣,和搶奪旁人的財產有何區別。 紀老太太也不強求,只是給了白旭兩兒兩女,一人留了個紫檀木盒子做心意,硬逼著白旭收下了。剩下的東西,紀老太太除了給德順和她的小郡主一些細軟,都一股腦的給了白氏。 做完了這些,紀老太太心情十分的不錯,再紀安的陪伴下悠閑的過日子。半個月后,于睡夢中逝去。紀博披星斬月,也沒能趕回來見老太太最后一面。而紀府三個男丁,全部都要守孝三年。 皇帝接到紀博丁憂的折子時,心情極好賞了紀老太太一頓褒獎,讓這個紀老太太也算死后哀榮了一把。紀安在府里接到皇帝給紀老太太追封誥命和褒獎時,心中明白,紀老太太的死,正好拖住了紀博。逞了皇帝的心意,皇帝自然就大方了。 崔玄也來紀府吊唁,看著紀安瘦了很多,很是心疼。他的神情被白氏看到,心中一個咯噔,再想著紀安一直和他混在一塊,兩個人倒現在也沒娶妻納妾,這本就是蹊蹺之處。看著崔玄的溫柔的神情,白氏的心卻越發的沉了。 而這邊,剛剛登基三個月的秦明軒就必須要面臨一個大問題,選秀。作為一個鰥夫,還是一個沒有嫡子的皇帝。準確的是說,就是個庶子也沒有,這就讓眾位大臣著急了。皇家子嗣乃是關系著天下的大事,再想想自己家族的妙齡女子,一個個摩拳擦掌的要求皇帝選皇后了。 這可急壞了宋玉了,她現在守著母孝,可參與不了。可若是選出了皇后,依著秦明軒重視正妻嫡子的心思,她也就沒有出路了。為此,她特意的進宮來看望崔太后。 崔太后是什么人,能看不出宋玉的那些小心思。可她也沒法子,不說宋玉要守孝三年,皇帝不可能等著她的。就算宋玉和二皇子的婚約還沒撤呢,秦明軒又沒打殺二皇子,只是軟禁了他,等三年一過,二皇子要是沒死的話,宋玉照樣得嫁。 不過,這些話崔太后是不會和宋玉說的。端瑞一走,她就剩下宋玉兄妹這點骨血了,自然就多了幾分縱容和疼愛。其實,按崔太后的想法,她也是希望宋玉能成為一國之母的,這樣宋家也就有了保障。 在崔太后看來,男子的花心薄情都是一樣的,那選夫婿就一定要選這天下最尊貴之人。因此,她年輕的時候不甘給一個侯爺做繼室,這才花盡心思讓先帝對她一見鐘情,再見傾心,之后,從貴妃到皇后再到現在的太皇太后,她可謂享盡了人間極致的富貴榮華。 宋玉是她女兒留下的骨rou,她自然是想要宋玉好的。而且,崔太后發現秦明軒比之前的那位皇帝可難搞多了。看著對她很是恭敬,可她手里的那些心腹勢力,不是被調換了,就是被秦明軒給消化了,怕是不久之后,她就要成為深宮中默默無聞的太皇太后了。 但要是宋玉成了皇后,有她扶持,對崔太后來說也利大于弊的。為此,崔太后并沒有一口回絕了宋玉,只是讓她自己想辦法讓秦明軒動了心。就如先帝那般,那樣的話,就算有婚約也不算什么事情。 宋玉對自己算是很有信心,她的信心來至于前世對秦明軒的了解。所以,宋玉就打算在宮里偶遇秦明軒了。她努力回想紀安前世的裝扮姿態,盡力去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