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又見柳家老爺子痛快的改口,君少優謙辭幾句,開口笑道:“柳公學識淵博,博古通今,學富五車,小子便是拍馬也不能及。不過有些事情,乃是偏聽則暗,兼聽則明的事情。小子相信以柳公之明察秋毫,定能分明是非曲直。何況區區菜色乎。之前柳公向往京都菜色之美味,不過是聽了人云亦云,心有所動罷了。如今嘗過了京都菜肴的滋味,若覺得不可口,不妨如小子一般,將菜色入了自己的口味重新調制一遍。圣人有云飲食男女,不過如是罷了。” “小友果然高見。”柳家老爺子靜靜聽著君少優一番言論,不覺撫掌而笑。頓了頓,徐徐地道:“久聞少優不僅精通詩詞,書畫更加。老朽有幸,家中藏有一卷前朝輔相王中君的《將軍令》。少優若有興趣,不妨一同去書房,鑒賞一二可好?” 君少優眼睛一亮,這王中軍乃是前朝的輔相,雖是文人出身,卻是文武雙全。前朝洪武帝三年,北匈奴進犯中原,時前朝邊關武將節節敗退,潰不能敵。戰況危急,轉眼匈奴大軍長驅直入,便到了王中軍駐守的雁城。兵臨城下之際,王中軍一介文官之身,帶領城中兩萬大軍固守城池,血戰近半月,堅持等來援軍救援,并趁此機會將北匈奴三萬大軍包了餃子,一戰成名。 之后王中軍的戰績便入了當時還是九皇子的孝文帝的眼。孝文帝禮賢下士,趁著洪武帝派遣他去犒賞三軍的機會拉攏了當時不過是縣令之職的王中軍。此后王中軍便為九皇子出謀劃策,最終以從龍之功被封前朝輔相,官居一品。 而這《將軍令》,便是王中軍在固守雁城時所留的“遺書”。就算后來王中軍并沒有身死報國,但這《將軍令》依舊隨著前朝大軍的勝利傳遍大江南北。而今柳家老爺子拿著王中軍的將軍令說事兒,頗有一種雖陷重圍依舊巋然不動的意味。恐怕更有自封柳家能安邦定國,輔佐明君的深意在里頭。這當中柳家的投誠之意不知有幾分,但示好之意卻能叫人看得分明。 君少優暗暗偷笑,面上少不得恭維兩句,方跟著柳家老爺子進了書房品書論畫。 一老一少一來一往,說的熱火朝天各執一詞,但從詩詞歌賦一直談到前朝各項政令等等,卻都有默契的沒提及前兩日的口水大戰。不過在種種詩詞論戰當中,一老一小兩個狐貍也在交鋒中變得心照不宣起來。所以當日君少優用罷午膳,吃過茶果離開柳家的時候,氣氛一直都是其樂融融的。 至晚歸家時,莊麟打量著君少優神情愜意的逗弄著床榻上的小寶寶,不覺挑眉笑道:“怎么今兒這般高興,你將柳家那老頭子解決了?” 君少優回過頭來,看著灰頭土臉的莊麟,開口笑道:“有什么話等會兒再說,你先去洗漱一下,瞧這滿頭滿臉的灰。” 莊麟嘿嘿一笑,即刻吩咐下人預備熱湯沐浴。又沖著君少優懷中,不斷張著胳膊,“啊啊”要抱的寶貝兒子說道:“寶寶乖啊,先在你娘懷里等著,等爹洗漱完了立刻來哄你頑。” 君少優不顧形象的白了莊麟一眼,冷哼道:“誰是娘,誰是爹,我才是孩子的爹。” 莊麟也不跟君少優犟嘴,順著君少優的話火速認錯道:“都是爹,都是爹。” 言畢,立刻進了內室旁邊的凈房洗漱,又換了一套干凈的家常衣裳,頭發還濕漉漉的就走了過來,伸手抱過君少優懷里的兒子拱了拱,開口笑道:“咱兒子是越長越精神了,瞧瞧這眉眼兒,跟咱倆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這回倒是不敢說只像他自己了。君少優撇了撇嘴,伸出一根手指引著寶寶來抓,另一只手則搖著撥浪鼓,眼睛盯在兒子變化多端的臉上,口內則漫不經心地說道:“柳家的事兒基本上是解決了。接下來就輪到海關衙門了,咱們得給嚴嵩找點兒事干,別讓他成天把眼珠子盯在咱們身上。至少也得折騰到你牢牢抓住江南水軍了才行。” 莊麟有些不敢置信的挑了挑眉,開口問道:“之前水火不容的罵了兩三個月,你就去了柳家一趟,什么事情都擺平了?” 君少優回頭笑道:“也不算是擺平。只能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了罷。你別看柳家前兩個月叫的歡,其實這些個世家比誰都精,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他們才不會做。何況柳家跟咱們永安王府作對,除了吃虧哪占到便宜了,還只能眼睜睜看著別人全力以赴的爭奪海關衙門的利益,他們早煩了。如今我親自登門給了他們個臺階下,估計他們抗不了多久。” 莊麟立刻追問道:“那建造船廠的事情呢?柳家同意了嗎?” 君少優略略沉吟片刻,開口笑道:“茲事體大,少不得要給他們抬三分顏面,做足了戲碼,方能萬全。” 作者有話要說:蟹蟹緋露妲扔了一個地雷,摟住么么噠╭(╯3╰)╮ 第100章 第一百章 三日后,柳家老爺子應邀前往杭州城外的莊子上赴宴。君少優親自撰寫了一桌符合柳家老爺子胃口的菜單,交給廚房預備了。是日,柳家老爺子吃著永安王府的廚子特制的菜肴,連連稱許,贊不絕口。 不知兩人在席間又談了什么話,總之柳家老爺子回府后就不再堅持動土建造船廠會壞了柳家祖地風水一事。另一廂,君少優亦吩咐船廠在建址時候退了三舍之地。如此你敬我讓的,在外人眼中,竟然品出了幾分心照不宣的默契。 埋頭忙活著籌備海關衙門的嚴嵩也察覺出了幾絲貓膩,不過他醒悟的有些晚了。解決了君少優難纏的輿論功績,掉過頭來的柳家老爺子立刻把全部精力投入到了海關衙門的利益爭奪當中。勢必要在海關衙門的事情上狠狠咬下一塊肥rou的柳家可沒了同君少優交鋒時的綿軟溫吞,由柳家老爺子出頭牽線,所有的江南世家聯合在一起,暗地里指使著江南一帶的大商賈壟斷了江浙一帶絲綢,鹽茶,瓷器,香料等種種貨物的往來交易,并且聯合江浙一帶有船隊的大海商們,共同觀望不前。 手頭沒了大褚商人的貨物支持,外來的藩商帶了貨物卻沒有辦法交易,進而朝廷就沒有辦法征收貿易稅,陡然停滯不前的海關衙門堆積了無數公務無法辦理,而紛亂的市場行情也讓習慣了繁榮貿易的商賈們抱怨連連。原本說好的成立海關衙門后,商賈往來會更方便的承諾根本沒有達到,同樣向永乾帝立了軍令狀,會在一年之內上繳朝廷百萬稅收的目標也眼看著不能達到,種種麻煩讓向來淡定自持的嚴嵩焦頭爛額,而二皇子莊周派來的心腹還在背后不斷的拉扯他的后腿,不顧一切的籠絡著日漸猖獗的江南世家。 處處受人制肘的嚴嵩只覺得心里越發憋屈,心中暗暗唾罵二皇子是爛泥扶不上墻。同時也開始隱晦的出手針對那些在江南官場上下蹦跶的歡快的某些官員。消息傳到京都之后,并不明白江南復雜局勢的莊周誤以為嚴嵩心懷二志。氣憤的同時動作卻也愈加收斂。 長久浸泡在宮斗與奪嫡之中的天潢貴胄終究不是蠢到家的白癡,立刻醒悟過來的莊周雖然不滿于嚴嵩的自行其是,卻也明白倘若離開了嚴家的扶持,自己根本沒可能與羽翼日漸豐滿的莊麟一爭高下。 自覺憋氣的莊周暗暗告誡自己一番小不忍則亂大謀,遂帶著二皇子妃趙明璇前往嚴家負荊請罪。另一方面,以裙帶世婚立足于世的嚴家也明白自家與二皇子莊周合則兩利,分則兩敗的現實。于是兩方人馬立刻放下了心中的芥蒂,面上和和美美的重歸于好。 不過經此一事后,兩方人馬終究在心底存了一份隔閡。不論面上如何交好,私底下終究品出兩分別別扭扭的生分來。 二皇子莊周在朝堂之上再次失意,而大皇子莊麟cao練精銳水軍銳不可當的捷報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傳入京畿。一時間莊周頗感意興闌珊,便把豪情拋卻,只顧流連內帷,把盞尋歡。看在眾人眼中,除了搖頭扼腕,嘆息二皇子果然才資平常之外,更加看好遠在江南精忠報國的大皇子莊麟。 疏忽間春去秋來,二皇子府的側妃陳悅兮陡然傳了喜訊入宮。年已過半百的永乾帝看著龍案上恭賀皇家子嗣綿延的奏疏,陡然想起自己已是為人祖父,一瞬間有了些英雄遲暮的慨嘆。但轉過頭來,卻也欣慰于兒子開枝散葉,長大成人。 正所謂隔代親,身為祖父之齡的永乾帝其實并沒有多少機會享受天倫之樂。只因原本該有子嗣的大兒子莊麟娶了個不下蛋的男妃,二兒子莊周雖然孕有子嗣,但此前二皇子妃剛診出有孕,江浙便出了水匪霍亂民間,此后生下的還是個女娃,因此永乾帝并不喜歡,自然也很少招到跟前逗弄。之后三皇子娶妻,這一年來也沒有消息。如今二兒子再次傳出喜訊,雖然只是個側妃所出,但聊勝于無,永乾帝還是很高興的賞了許多珍寶藥材給二皇子府。 不過心中卻也免不了暗暗吐槽,自己這二兒子本事稀松,沒想到床榻之事還不含糊。可見世人皆有一技之長,能為皇家開枝散葉,綿延子嗣,也算二皇子莊周于國有功了罷。 永乾帝想到這里,有些莞爾的搖了搖頭,再次壓下對二兒子的失望,開始埋頭處理政務。 而另一廂,再次為人父的二皇子莊周在欣喜之余,也好似驟然長大了一般。他不再對永乾帝的“偏心”抱怨連連,也不再做出種種意興闌珊的舉止腔調,反而將全部精力放在吏部公務之上。降低姿態不懂就問,笨拙的處理分內的公務而不是仗著天潢貴胄的身份就將自身職責推脫給旁人。一改之前浮躁輕狂,四處籠絡人心的毛病。 每日除正常入朝辦公,回家就閉門謝客,沐浴熏香抄寫孝經為陛下皇后祈福。偶爾入宮陪伴圣駕左右,盡一盡孝子賢孫的心意。 永乾帝看在眼中,雖不知莊周這番乖巧聽話能維持多久,卻也欣慰于兒子有孝敬之心。龍顏大悅之下,每每賞賜珍寶于二皇子府。就連之前番邦上貢的一匹說好了留給永安王莊麟的汗血寶馬,也在一次心血來潮時候賜給了莊周。 一時間,二皇子莊周恩寵無限,風頭無兩,有圣眷直追永安王之勢。母憑子貴,就連后宮中皇后的恩寵也少有的蓋過了宸妃娘娘。滿朝勛貴大臣嘖嘖稱奇之下,莊周一舉一動卻是越發的謙遜低調。接連打發了好幾批明里暗里示好效忠的大臣后,不耐煩的莊周以家中女眷身體不適為由,再次閉門謝客。 與此同時,京中突然有流言紛紛,只說永安王在江南cao練水軍久矣,恐怕有擁兵自重之嫌。 永乾帝面上自然是莞爾一笑,不了了之。還接連訓斥了幾位上書諫言的御史大臣,充分表現了對大兒子的看重和信任。 只是常在永乾帝枕邊窺伺君心的宸妃還是察覺到了永乾帝心中的抑郁。悄悄打發娘家人往江南隱秘傳訊之后。不過月余間,遠在杭州的莊麟立刻上奏表達想要回京之意。 安穩的坐在龍椅上的永乾帝了然一笑,大筆一揮,繼續訓斥莊麟多心多疑。又告誡他定要好好當差,切莫辜負圣恩云云。 莊麟再次上奏懇請回朝,永乾帝再次駁回。如此反復再三,永乾帝終于一副慈父嘴臉不忍逼迫孩兒般,允了莊麟回朝的心愿。挑挑揀揀選了自家的心腹去接掌愈加精銳的三萬水軍。 于是莊麟與君少優開始打著包裹準備回京。而另一廂,依舊陷在海關衙門這個爛攤子里的嚴嵩少不得趁君少優還未離開之前多次請教問詢。然而肚子里頭根本不憋好水兒的君少優又豈能幫著嚴嵩走出困境。只是以他之城府手段,卻也不會硬邦邦的回絕嚴嵩,從而給嚴嵩留下個冷眼旁觀,不顧大局的把柄。倘或嚴嵩再以此無恥的告到永乾帝跟前,哪怕永乾帝沒有訓斥君少優,恐怕心底也會存個君少優氣量狹小,不足以擔當大任的印象。 如此得不償失的事情君少優自然不會做。所以他笑瞇瞇的給嚴嵩提了許多個建議,每一條都是割著嚴家的rou為著大褚好,或者進一步叫嚴嵩進退兩難的癟泡主意。恨得嚴嵩一面牙癢癢,一面猶豫著不知該如何是好,一面又惡性循環的來向君少優討主意。 不提君少優跟莊麟憋著壞水兒的要折騰一出好戲,也不提嚴嵩如何糾結為難。且說莊麟自cao練江南水軍時,便依著君少優的主意,并沒有傾力拉攏那些上位的將帥。而是在一視同仁的表象下,著力拉攏那些中層基層校官。如此不顯山不漏水的折騰了將近兩年的功夫,在永乾帝派來的新任水軍總督與莊麟交接時,看到上層將領果然沒有太多莊麟的痕跡,心下十分滿意。密奏悄悄抵達京都之后,帶來的好處便是莊麟與君少優的隊伍還在回京的路上,永乾帝便以莊麟夫夫勞苦功高為由,下旨重新整修一番永安王府。 考慮到此前莊麟一直呆在軍中不喜享受,所以最初的永安王府雖然規制甚高,但并不算精致舒服。因此永乾帝特特下旨,命工部官員精心繪制草圖整改永安王府,除一應屋舍皆要求精致奢華外,永乾帝甚至下旨引驪山溫泉之活水入京中,最終入永安王府新造溫泉供莊麟與君少優修養。并吩咐并吩咐宮中手藝最精湛的花藝工匠培植最上等的蓮花,重修永安王府后花園的池塘。只因永乾帝心知莊麟一心系于君少優,而君少優愛蓮之喜好人盡皆知。 如此圣眷隆寵自然引來眾官員勛貴瞠目結舌。一時間有關二皇子得寵,大皇子失寵的流言煙消云散。而當一路風塵仆仆回至京都的君少優二人在府內后花園子看到十月下旬依然盛開的滿池蓮花,也不由得產生了一種“我很受寵”的錯覺。 第10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