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君少優臉上飛快的閃過一抹令人不易察覺的異色,脫口說道:“微臣來得急——何況王爺此刻還有公務要辦,等王爺回府之后,微臣會跟王爺說明此事。” 也就是說此刻還沒有跟莊麟通氣。永乾帝聯想到君少優之前閃現過那一抹異色,不覺心中一動。長嘆一聲,開口說道:“當日麟兒非要娶你為妃,其實朕心里是不愿意的。這世上哪有父母不想看到兒女成家立業,子嗣成群。然而麟兒自幼被我慣壞了,性子執拗堅持。我雖為人君,卻也是人父,愛子心切之下,竟也拗不過他。到如今見了你的驚才絕艷,忠心耿耿,更不知當初之舉是對是錯。” 君少優眨了眨眼睛,誠惶誠恐的跪地說道:“微臣惶恐,微臣有罪。” “你有何罪。”永乾帝苦笑著擺了擺手,說道:“若說有罪,也罪在你太過出眾。朕知曉麟兒眼力不俗,你能得他仰慕,必定是有超脫旁人的地方。然而朕如今方知,你之才學竟然至此。希望你不會因此時際遇而怨恨麟兒才好。” 君少優臉上閃過一抹恍惚,低頭說道:“微臣不會。” 永乾帝居高臨下一目了然,沉吟片刻,開口說道:“你之前提議之事,朕允了你就是。” 君少優臉上閃過一抹狂喜。永乾帝又旁敲側擊暗示幾句,方才示意君少優退下。 君少優一路難掩興奮的出了皇宮,直到坐上馬車確定四周無人了,才撤下一臉燦爛的笑容,輕笑不語。 太極宮中,永乾帝靜靜聽著掌宮內相魏靜忠的稟報“……永安王妃看起來很是高興的模樣,出了太極宮便直接坐車回府,并未去后宮給宸妃娘娘請安,也未曾去兵部見過大皇子……” 永乾帝微微皺眉,魏靜忠窺著永乾帝的神色,小心翼翼說道:“王妃娘娘難得進宮一趟,卻沒遞牌子給長極宮。這事兒若是讓那位主兒知道了,恐怕要不高興呢。” 永乾帝輕嘆一聲,漫不經心說道:“雖是婆媳之間,但究竟男女有別。少優此番孤身進宮,卻沒遞牌子給后宮,想來也是有此顧慮。” 魏靜忠見狀,躬身笑道:“圣上英明。老奴原還有些想不明白,如今聽圣上這么一說,老奴也明白了。” 永乾帝聞言,伸手拿起龍案邊上的杯盞啜了口茶湯,杯盞湊近嘴邊的瞬間,掩去一抹細不可查的笑意。 晚間莊麟回府,兩人在凈室洗漱時君少優趁機將白日之事和盤托出。莊麟一面趴在君少優身上同君少優耳鬢廝磨,一面開口竊笑道:“你這人真是……算計了我一個人還不夠,連我爹也要算計。” 君少優嗤之以鼻,不屑的說道:“他若沒有此心,我也算計不到他。他若真有此心,你雖免不了傷懷,卻也能更加清醒,換來的實權便宜也算是對你的補償了。如此兩全其美,豈不有益?” 莊麟聞言,長嘆一聲,開口說道:“帝王之道在于制衡,陛下就算有這般心思,也屬平常事。” 君少優淡然說道:“正是如此。歷朝歷代文官武將總不相容,難說不是為了迎合上意。我如今有心拉攏寒門文人,總要讓陛下放心用我才是。此舉雖有些小人之嫌,但先小人后君子,總好過咱們君子被小人算計。” 莊麟見狀,忍不住笑道:“若論口舌之辯,我自然說不過你。你總是最有道理的。” 君少優不以為然,直接說道:“也不知道是誰,總是一句半句就將人噎的半死。” “那是因為你在女人的事情上向來不清醒。”莊麟聳了聳肩膀,見君少優又有惱怒之意,連忙湊上去與君少優親吻纏綿,溫熱的洗澡水在兩人的動作下蕩出**漣漪,一室如春。 翌日早起,君少優與莊麟洗漱過后,大丫鬟秋芙親捧杯盞為兩人布菜,伺候飯食。這活計原本是府內二等小丫頭子的職責,如今秋芙鄭重其事做來,肅容說道:“奴婢跟隨主子多年,今兒想最后服侍主子一遭,以謝主子對奴婢的良苦用心。” 君少優沉默片刻,看著眼前身裹綾羅,頭插珠翠,打扮的異常伶俐秀氣的秋芙,輕嘆一聲,道:“自今日起我送你回護國公府,以后的日子你要自己警醒著。要精心服侍夫人,只要夫人開心,以后有你的好處。” 秋芙低眉斂目應道:“奴婢明白。奴婢回府后,定會竭盡全力效忠主子。” 君少優聽見秋芙口稱主子卻不稱夫人,心知這人必定又要重蹈覆轍,雖懶得計較,念在主仆一場的情分上,也忍不住提點道:“所謂主仆不侍二主,這世上沒有人會喜歡搖擺不定的人。你自覺聰明,卻不能將旁人當傻子來看。做人做事要懂得一心一意,從一而終。你既然做不到后一條,前一條的好處切不可拋了。” 秋芙被君少優一席話說得臉面慘白。沉默良久,方才低聲說道:“奴婢謝過主子教誨。” 這么多年來,秋芙在君少優跟前只稱公子,郎君,如今臨了臨了,反而稱呼起主子來,世事際遇,讓君少優忍不住搖頭嘆息。 莊麟向來看不上秋芙這一等人,只因今日情況特殊,才忍了這么一遭。如今見因為秋芙之故,惹得君少優悶悶不樂,不禁一雙眼睛刀子似的看向秋芙。看得秋芙心內忐忑,雙腿發顫。君少優見狀,只得擺手說道:“罷了。你今日既回護國公府,還是回房去認真打點一番細軟才是。我這里不必你服侍了。” 秋芙躬身應是,身形有些狼狽的退出小花廳。 莊麟盯著她的背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哼了一聲。 君少優伸手給莊麟盛了一碗豆漿,又夾了根油條放在莊麟跟前兒的骨碟里,搖頭說道:“她不過是個奴婢丫頭,你跟她計較什么。” 莊麟斜了君少優一眼,直截了當的說道:“若不是因為你,我能搭理她?這樣朝秦暮楚,兩面三刀的人,給我提鞋都不配。” 一時飯畢。君少優吩咐下頭備齊車馬,準備前往護國公府接沈姨娘,然后共同前往城郊驪山腳下的溫泉莊子上。莊麟早知此事,于前日已向上峰告假,陪同君少優一起去莊子上休養游玩。 因莊麟身份尊貴,兵部尚書自然不會為難他。只是消息傳到太極宮中時,永乾帝看著莊麟告假的條子,不免又是一陣沉默。 永乾帝心中如何思量,莊麟等人自然不知。眾人在護國公府與國公夫人面和心不合的寒暄一陣,直等到沈姨娘那邊各項妥當了,才告辭而出。 楊黛眉為表重視欣然之意,還特特叫下人備了她出行所用的馬車供沈姨娘驅使,嚇得沈姨娘連連擺手口稱不敢。楊黛眉拉著沈青棉的手親親熱熱說道:“你我姊妹一場,連相公都能夠共同服侍,一輛馬車有何不能共坐的。何況這也是我對王妃的敬重之意,你切莫推辭。” 楊黛眉一語雙關,君少優含笑接口道:“雖說如此,但正室妾室又怎能沒有分別,傳將出去不說夫人與姨娘姊妹情深,倒像是國公府沒有規矩似的。我如今雖不再是國公府里的人,也不能眼看著國公府被人說嘴而置之不理。” 楊黛眉展顏笑道:“王妃多慮了,這是我給沈姨娘的體面。” 君少優笑道:“縱然如此,這體面也不能大過府里的規矩。要不然會被言官御史彈劾的。夫人體貼下意之心,少優盡知,但夫人也要為父親考慮才是。” 一旁莊麟早不耐煩兩人笑里藏刀,你來我往。已經帶著長隨小廝走出府門扳鞍上馬,寧可獨坐馬上吹著徐徐春風,也不樂意看兩人勾心斗角。 言談最后,君少優到底推辭了楊黛眉安排的馬車,卻拉著沈青棉坐到永安王妃的車駕上。楊黛眉聽了陳mama的稟報后,眸光微凝,一雙玉手恨恨捶了□側的隱枕。 馬車晃晃蕩蕩駛出街口,一路向南出了城門,君少優便掀開車簾向沈青棉笑道:“母親二十多年未出過公府,看看這外頭的景色,可是大有變化?” 嚇得沈青棉連聲說道:“你這是干什么,還不快放下車簾。我身為國公府妾室,坐永安王妃的車輦已是不守規矩,又何必如此招搖。叫別人看到了,連帶著永安王府也有不是。” 君少優莞爾笑道:“王爺行伍出身,沒那么多爛規矩。何況天家公主騎馬游街的比比皆知,母親不過掀簾子看看外頭,沒人會講究。” 沈青棉這才不言語,坐在一旁靜靜看著窗外景色。她自十八歲嫁給君瑞清為妾,如今已有二十多年不曾在外走動。此刻看到一草一木都是新鮮的。母子兩人湊在一處對著外頭指指點點,正說話間,前頭行來一隊車馬,見到永安王府儀仗,立刻遠遠停在道邊。永安王府儀仗走過時,君少優眼尖的看到那車馬上有丞相蕭府的紋徽字樣,不覺心中一動。 他想起上一世丞相蕭清絕與自己非親非故,也無有往來,但在最后莊周行鳥盡弓藏之事時,卻不顧龍顏大怒毅然勸阻,甚至還鼓動旗下門生聯名上書為自己求情。雖然到最后也沒有成功,但君少優十分感激蕭丞相當日援手。 雖然君少優也對蕭清絕當日的援助感到稀里糊涂,莫名其妙。 正思量見,視線掃過一旁沉默不語的沈青棉,發現沈青棉正一臉癡癡的看著丞相蕭府的馬車,一片哀婉神傷。 君少優心中一愣,沈青棉已經回過神來,不動聲色地掩飾了方才的情緒畢露。 君少優看在眼中只覺得十分古怪,心中暗暗記了下來,面上卻故作無事的向沈青棉指點著四下風景。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