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兒驟聞噩耗,又聽得母親如此揣度,情急之下舉止失措,才冒犯了母親。是兒的不是,兒給母親賠罪,父親教訓的是。”君少優慢悠悠的說完一番話,沖著楊黛眉來了三個標準的深鞠躬,方才一臉憂容忐忑的道:“還請母親原諒我。” 楊黛眉被君少優擠兌的十分不悅,撇過頭沒再說話。 君少優也不再理會楊黛眉,直接沖著君瑞清肅容說道:“父親,兒雖身為庶子,但亦是七尺男兒。兒不愿像個女人一樣嫁到永安王府,還請父親救我。” 君瑞清沉吟片刻,開口說道:“你身為庶子,從小體弱多病,又沒有真才實學。如今能嫁到永安王府為妃,總能保你一世尊榮富貴。于你而言,總是好事。” 君少優哂笑道:“父親當真這般以為?” 君瑞清再次沉默。這回,說的話比較實在了。 “圣上既然已經下旨將你指給永安王,為父亦在天使宣布圣旨后入宮謝恩。如今木已成舟,你還是認命吧。” 認你妹的命啊! 君少優心中翻了翻白眼。這世上有比他還悲催的穿越者嗎?穿越第一世,被自己后宅的紅顏知己和輔佐的好兄弟聯手給滅了。穿越第二世,剛睜開眼睛就接到了他必須得“奉旨成婚”的噩耗。天知道莊麟那死變態心里頭打的是什么算盤。總不會是真的愛上了一個素未平生的人。還是說在他沒穿過來之前,這里的劇情又有了什么不可捉摸的變化? 君少優雙眉緊鎖,一臉不甘不愿的盯著君瑞清,心中暗暗吐槽。 就算是盜版的游戲沖關也不帶每次都另開副本的。而且每個副本到最后都要神展開,倒霉的還都是他這個沖關者。難道說穿越大神跟他的原身一樣都是個寫文從來不碼大綱的魂淡? 所以說坑人者人必坑之咩? 君少優搖頭苦笑,只覺得莊麟這兩個字就是他的克星。上輩子他跟這人勾勾纏纏糾結半生,勉強也算是半斤八兩旗鼓相當。這輩子兜兜轉轉,還沒開始走劇情就要輾轉到永安王府這個副本當中…… 一想到從今開始他要朝夕相處的人是個生命力加成運氣加成實力也加成比他這個擁有穿越光環的男主還變態的boss。君少優就有一種噴薄而出的沖動—— 他要不要找條繩子回爐重造,興許穿越光環再次發亮,還能給他換個簡單點兒的副本。 第三章 第三章 對于滿心都在衡量著家族利益與自身前程的君瑞清來說,一個小小的,原本在家里就沒什么地位可言的庶子的意愿從來都不重要。因為在這個君為臣綱,父為子綱的年代,只要君少優想立足于世,就絕不可能違背君瑞清的命令。而君瑞清之所以能在此時耐心十足的勸解君少優,也并不是什么慈父憐愛之心作祟。而是看到了君少優背后所存在的價值——那就是來自于永安王的,令人摸不清頭緒的無端寵愛。 在護國公君瑞清看來,如果君少優能在嫁入王府后好好籠絡住永安王,那便是替護國公府拉攏了一個實力強大的外援助力。且永安王自愿求娶男子為妃,無疑是在皇帝跟前兒表明了自己的心意,自己斷了爭儲的后路,將自己從奪嫡的漩渦中摘除。那么在此之后護國公府與永安王乃至與鎮國將軍府一脈交好,也不必擔著叫圣上懷疑猜忌的風險。所以思量再三,君瑞清還是覺得除了“國公府庶子以男兒身嫁入王府”的名頭不太好聽之外,這件事當真是從天而降的大餡餅,再無不妥的了。 而對于一個生長于市井之中,半生戎馬,征戰天下的漢子來說,所謂的清高名聲當真不能用來當飯吃。所以對于這門親事,君瑞清還是抱著十分贊同的態度。并且極力勸說君少優,讓他能看到這門親事后的利益,高高興興的等著成為永安王妃那一天。 “為父雖然不知道永安王是從何處知曉了你的為人品性,不過能讓一個皇子豁出去前程也要說服陛下下旨賜婚,可見他對你的真心實意。永安王乃是陛下的大皇子,天潢貴胄,身份尊貴,且自幼跟著鎮國老將軍征戰沙場。戰功赫赫,在軍中威望極高,也深得圣上看重。是所有皇子中第一個以戰功封王的人。你嫁到永安王府之后,直接便是超品的親王妃。若你能博得永安王的喜愛,說服他為你的生母請封,你的生母也很有可能變成誥命。這于咱們家,于你自身而言,都是好事。” 君少優聽著君瑞清苦口婆心的勸導,心中很不以為然。若他這會兒還是那個唯唯諾諾,連被自己的jiejie欺負了都遮遮掩掩不敢表露的窩囊庶子,興許會覺得君瑞清的建議不錯。可是對于一個曾經權傾朝野,位高權重,鋒芒畢露連新帝都心生戒備不得不行鳥盡弓藏之事的穿越者來說,君瑞清的一番大道理就是個屁。 永安王妃的名頭聽著響亮,扒開鮮亮的外衣,也不過是個拘泥在王府后院仰頭看著四方天的可憐蟲罷了。就好像一只被圈養在籠子里面的金絲雀,雖然衣食無憂,但一舉一動,都要仰人鼻息。監獄被打造的再豪華也不過是囚禁人的場所,腦子沒毛病的人都不愛進去。他君少優重生三回,自詡還是個頭腦清醒的人。 何況永安王府的情況還不如后世的監獄。至少監獄里的犯人用不著跟囚禁他的籠子同生共死,可他君少優一旦嫁入永安王府,就必須同莊麟那個死狐貍休戚相關一榮俱榮,連中途轉戰的機會都沒有——因為大褚皇室的祖宗規矩就是不、許、休、妻。 有過上一世記憶的君少優清晰的記得,自建朝以來,嫁進皇家的女子,要么遵紀守禮老老實實地過一輩子,要么拼死了折騰最終被一截白綾了斷生涯。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前前后后幾十年,沒有一個人例外。在這種大環境大背景下,他君少優就算自視再高,也不會認為自己能跟傳承百年的皇族規矩抗衡。 何況這其中還有個不知打著什么算盤的莊麟呢! 于君少優而言,永安王府就是一個有進無出的大窟窿。且以他前世十多年的經驗來看,莊麟也絕對不是那種為了美人就可以豁得出一切的性格。這人的城府太深,心思縝密且長于謀算,習慣于走一步看十步,不等到圖窮匕見那一刻,向少有人能猜到他的全部盤算。上輩子,君少優掌控著二皇子手下所有的情報勢力又聚集了近百位智囊不分晝夜的揣摩莊麟的所有舉動,還未能將他看的通透。如今只憑他一人,在什么情報都拿不到的情況下,君少優更難揣度莊麟的心思。 不知怎么,君少優突然回憶起上輩子莊麟不顧侍衛攔阻跌跌撞撞闖進賞花亭的那一幕。那是自己臨死前最后一段記憶,最深刻的印象便是莊麟的滿面凄惶絕望無助,與平陽公主雖然哀痛卻冷靜自持的模樣形成鮮明對比。 不期然的想到自己曾被最親近最信任的人背叛過,現實的殘酷猶如兜頭一盆涼水自頭頂沖下,讓胡思亂想的君少優瞬間清醒。掩藏在寬大袖袍中的拳頭微微攢緊,君少優冷靜的提醒自己,切莫感情用事。須知任何情感在赤、裸裸的利益面前都會變得薄弱不堪。重活一世,他定然要多方思量,不可再重蹈覆轍。 護國公看到君少優慢慢冷靜下來的面容,誤以為這孩子已經將利弊權衡,思量通透,甘愿放棄那可笑的尊嚴嫁到永安王府為妃。當即滿意的捋了捋胡須,溫顏笑道:“你能想明白是最好不過的。你放心,等你嫁到永安王府之后,護國公府就是你最大的依靠。男兒立世,無外乎權財兩樣。你自嫁入王府后立時便有了超品的誥命,京中再無人敢辱沒你。改明兒我再讓你母親給你置辦一副豐厚的嫁妝,字畫古玩,金銀珠寶,良田莊子,商鋪肆館……咱們國公府雖不是那等大富大貴的人家,但子女的聘禮嫁妝錢還是出的起的。定不會辱沒了你永安王妃的身份。也能讓你在王府里頭有自立的根本。這些事情你母親都會替你費心cao持,并不需要你擔心。” 君少優回過神來,聽到護國公的話,不覺搖頭苦笑。上輩子他汲汲于功名,自以為穿越一世便可像書中寫的那樣建功立業,名留青史。結果一頭闖進了皇子爭儲的漩渦中,每日籌謀算計,爾虞我詐。那日子過得叫一個提心吊膽,如履薄冰。如今重活一世,君少優不想像上輩子那么累,也懶得去攪和那些個皇子奪嫡的事兒。最好的辦法就是能脫離京城這個大染缸,從此后天高海闊,在哪兒不是過日子。 所以不論君瑞清描述的有多么美好,君少優依然是無動于衷。 看著對面幾乎化身為說嘴媒婆不停游說他的護國公,君少優眨了眨眼睛,展顏笑道:“父親說的極是。按理說,我君少優不過是國公府上的一名庶子,無德無才,又無品性。永安王能看重我,甚至請旨求娶,我自當感恩戴德,接旨謝恩。也不給國公府添麻煩才是。可是兒細細思量過后,覺得兒嫁入永安王府一事還是不妥,請父親聽我稟明。” 君瑞清見自己費盡口沫孽子依然如故,面上已然陰沉了幾分。如今又聽君少優故弄玄虛,當即冷哼道:“你有什么話,直說便是。” 君少優抬眼看了國公夫人一眼,開口說道:“少優乃是七尺男兒,無法給永安王生兒育女。即便是嫁過去了,也不過是三兩日新鮮。時日長了,必然會被王爺丟到腦后。父親以為然否?” 君瑞清目光閃爍半日,沉吟不語。他本就是男人,男人貪花戀色的天性他自然知道。在他看來,君少優的話雖然難聽,卻是大實話。永安王現下是吃了迷藥一樣的非卿不娶,可誰也不能保證永安王能對君少優好一輩子。等到他日色衰愛弛,君少優既無子嗣,又是男兒身…… 君少優見君瑞清果然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心中暗笑。口內繼續說道:“我是庶子,嫁到永安王府既壞了祖宗規矩又是高攀。且名聲不妥,于國公府而言,并不是好事。可若是長姐嫁入永安王府則不同。長姐本就是國公府的嫡長女,論身份家世,許給永安王為妃那是門當戶對。且長姐是女兒身,身子骨又向來強健。想必嫁過去不久就能傳來喜訊。如此一來,國公府與永安王府的關系才算長久。永安王本就是大皇子,戰功赫赫又得陛下看重,前途不可限量。長姐若是能嫁給永安王為妃,再為他誕下嫡長子,將來水漲船高,父親和母親也有體面。” 永安王莊麟身份尊貴,未曾及冠便已貴為親王。再水漲船高,更進一步的話…… 一席話說得君瑞清動了心,縷著胡子沉吟不語。就連最看不上君少優的國公夫人也順著他的話勸道:“妾身以為少優說的很是。少優就算再好,也是男兒身,不能孕育子嗣便是大罪,紅顏色衰之日,難保永安王不會棄之如敝屣。屆時少優的日子可就難過了。夫君就算不替少優考慮,也得為國公府的名聲著想。現如今外頭的話好說不好聽,都說咱們府諂媚獻上竟然連道理倫常都不顧,把個兒子當成女人塞到永安王府……若是能把少優換成柔然,哪里會有這么些事兒呢?” 君少優也點頭附和道:“母親說的正是。現如今永安王一時沖動要娶男妻,他日冷靜下來,必定會怨懟兒阻了他的前程。屆時記恨于兒倒是小事,難保不會因此遷怒于國公府。到時候親家不成反成仇……莫不如今日就把一切事情作死了,也省的他日王爺反悔,護國公府無言以對。” 第四章 護國公順著君少優的描述暢想了一下,覺得如果順風順水的話,護國公府的前途當真很美好。如果他再年輕個二十來年,沒準兒就真聽進去了。只可惜他年近半百,又在朝堂沉浮多年,早已經不是君少優三言兩語就能忽悠住的。甭管君少優再舌燦生花,語言的魅力永遠抗不過切實的利益。和美好而不切實際的未來相比,君瑞清看重的永遠都是當務之急。 如今圣旨已下,護國公府庶子君少優嫁與永安王為妃的消息已然是朝野盡知。堂堂大褚王朝大皇子要娶男妃,那些個世家權貴本來就躲在一旁看著皇室的笑話。倘或護國公府再有半點兒異動,來個偷龍轉鳳的戲碼,屆時朝廷顏面盡失。陛下盛怒之下,這抗旨不遵的罪名怕是跑不了了。 護國公府出身草莽,之所以能在短短二十年躋身于世家勛貴之間,不外乎作戰勇猛,深得陛下信任。可他們要是敢在這件事上讓陛下丟人…… 榮華富貴雖然動人心魄,但也得有命享受才是。 君少優上輩子跟君瑞清打了十多年的交道,自然知曉這人的謹慎多疑之處。他明白君瑞清不會因為他這幾句話就如何如何行動,他要的只不過是護國公心動而已。 如今看到君瑞清面色沉吟,目光閃爍。便知適才所說的話他并不是一點都不心動,只不過是沒有萬全之策。當即微微一笑,開口說道:“圣旨已下,護國公府世代忠君,自然不能抗旨。不過陛下只說讓我嫁與永安王為妃,卻沒說不許永安王納妾不是?” 君瑞清心中一動。國公夫人勃然變色,脫口問道:“你難道還想讓柔然以侍妾的身份嫁入永安王府?” 君瑞清面色鐵青,斷然拒絕道:“此事絕無可能。” 讓君少優以男子身份嫁入永安王府,護國公府已然成了滿京城的笑柄。如今再來個買大送小——還是將嫡長女送給永安王為侍妾,護國公府斷斷丟不起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