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節
晴!我答應過你的事,一定會做到的。我一定會帶你到馬來西亞去,一定會,一定會。 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當我從幸福的童話中回到殘酷的現實中的時候,當我身邊那一個個快樂的場景忽然變成冰冷的醫院的時候,已經是雨晴被推進手術室后的五個小時后了。 在雨晴剛被推進手術室的時候,我給何父打了個電話。此刻何父已經來了,就坐在我身邊,一臉焦急不安。 我看了看手表,嘟噥了一句:“怎么還沒出來啊?” 何父望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我心中安慰自己:“手術一定能成功,如果是失敗了,黃醫生早就出來了,正因為手術過程很順利,所以黃醫生才需要這么多時間。” 這個念頭剛冒起,我的手機響了起來。我心神不寧,忽然聽到手機的鈴聲,嚇了一跳,拿出手機一看,打過來的是母親。 我接通了電話:“媽,怎么啦?” “兒子,剛才我在你家幫你打掃衛生,忽然聽到房間里傳來了玻璃碎裂的聲音,我走進房間一看,原來是你養的那只小貓,把你放在桌子上的玻璃缸打翻了……” “啊?”我輕呼一聲。 玻璃缸?就是那個裝著一千只千紙鶴的玻璃缸?就是那個承載著我的愿望的玻璃缸? 我的眼前忽然出現了如此一幕情景:玻璃缸碎裂了,一千只千紙鶴灑落了一地,承載在千紙鶴上的祝愿,那由一千個祝愿所組成的愿望,忽然消失了,無影無蹤,再也找尋不著了…… 老天啊老天,你終究不能答應我的愿望嗎? 你真的那么狠心? 只差最后一步啊!為什么要在這時候把我和雨晴的愿望毀滅? 正在這時,手術室外的指示燈關閉了。手術終于結束了! 我心情激動異常,“啊”的一聲,手機掉落在地,任憑母親在電話里焦急地說:“樂揚,你怎么啦?”我卻沒有理會。 我定了定神,勉強站起來。雖然四肢顫抖,但我還是吃力地走到手術室前。幾十秒后,黃醫生從手術室里走出來。 我急道:“黃醫生,情況怎樣?手術成功了嗎?雨晴沒事了吧?” 黃醫生望了我一眼。他的神情很平靜,我完全無法看出他的內心是喜還是悲,我完全無法猜想到他想要說些什么,只是能感覺到他十分疲倦。雖然他望著我的時間很短,大概只有兩秒,但我卻覺得這兩秒實在是太長了,像是過了幾十年、幾百年一般。終于,黃醫生微張著嘴,要說話了。他終于要把手術的結果告訴我了! …… 雨晴說:“我本以為,不會有人喜歡我,我最后會安安靜靜地、無牽無掛地離開這個世界。沒想到,我卻遇上了你。” 我說:“無論最后結局怎樣,但我不會后悔讓這段童話故事發生過。即使讓我重新選擇一千次、一萬次,我仍然要和你遇上,和你相愛,和你一起演繹這個美麗的故事。” 雨晴說:“從此以后,每一年的圣誕節、元旦、情人節、春節,還有你的生日,我的生日,我們都要一起度過。” 我說:“以后每一年你的生日,我都要送你生日禮物。如果你喜歡,我可以為你折一萬只千紙鶴、十萬只千紙鶴。” 雨晴說:“樂揚,答應我,無論將來發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太悲傷。我永遠會陪在你身邊,永遠不讓你孤獨。” 我說:“晴,你也答應我,無論發生什么事,我們都不能把對方丟下,無論路多么曲折,我們都要手拉著手,堅強地走下去。” 雨晴說:“樂揚,你知道嗎?雖然我從來沒有這樣對你說過,但我時時刻刻都是這樣想的。” 我說:“我也是,我也一直是這樣想的。” “我愛你。” “我愛你!” 277:十三年后 第二天,傍晚時分,我坐在中醫院的花園里,望著那被夕陽染得金黃的草地,東思西想,愣愣出神。 正在這時,一個女子在我身前不遠處走過。我一看到那女子的面容,心中強烈地震動了一下,出現了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 那女子是節婕。 她沒有看到我,正在慢慢地向前走去。 我定睛一看,只見她還懷著我的孩子! 夕陽之下,她一邊向前走,一邊輕撫著肚子里的孩子,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一副滿足幸福的樣子。 屈指一算,她懷上孩子已經七個月了。 孩子即將誕生,等待孩子的,是一條怎樣的路?是一段怎樣的命運? 我有能力去改變他(她)的命運嗎?如果有,我會去做嗎? 我陷入了深思。 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節婕已經消失在我的視線之中。 我長長地嘆了口氣,站了起來,忽然心中充滿了惆悵,充滿了迷惘。 前路要怎樣走?我真的不知道。 而這時候,一個女人從我背后走過來,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 握住我的是一只溫暖的手,一只無論我發生什么事,都不會把我放開的手。 …… 一個星期后,在大信新都匯的麥當勞里,我一個人坐在角落,想起無數往事,感慨無限。 由于這時是上午,因此麥當勞里人不多,偶爾三兩個人在我身邊匆匆走過,成為了我生命之中一個和我幾乎沒有交集的過客。 然而不論是跟我只有過一面之緣、幾乎沒有交集的過客,還是和我一起經歷了許多事情的過客,他們終究都只是過客,他們終究會離我而去,他們在我的生命之中留下了痕跡,或者是淡淡的,微不足道的,極容易被我所忘卻的,也或者是極深極濃的,轟轟烈烈的,讓我所刻骨銘心的。 即使是陪我把一輩子走完的人,其實在我的生命之中,也僅僅是一個過客?我和她的故事,也僅僅是我人生當中的一首小插曲? 正在胡思亂想,有一個人走到我的身邊,遞給我一杯汽水。 那是一杯可樂。 其實我不喜歡喝可樂。 可是,并不是每個人都知道。 我抬頭一看,不禁一呆。 把可樂遞給我的,是跟我碰上了幾次,但每次都來去匆匆的那個開紅色m6的mm。 她還是那么的惹人注目。她的神情還是那么的冰冷,讓人無法捉摸她的內心。 忽然,她微微一笑,嬌聲說:“請你喝。” “謝、謝謝。” mm又是一笑,放下可樂,轉身離去。 我忽然想起我第一次見她之時,她對我說過的話:“如果你失戀了就找我,我們一起喝酒。” 我一邊想,一邊望著即將離去的mm,忽然心中一動,叫道:“等一下。” mm停住腳步,回過頭來。 四目相接,我的心里忽然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彼此雖然沒有言語,但兩顆心,卻像融合起來了一般。 我們就這樣子相互對望著。我忽然覺得,我們兩個人像是進入了一個靜止的空間似的。我們身邊的一切,匆匆地流動著,加速地流動著,飛快地流動著,一個人在一生,在一秒之內就過完了,一個又一個的故事,在一秒之內演繹完畢,一個又一個的生命,在重復地上演著一幕又一墓的人生…… 幾分鐘后,當我們回過神來的時候,當我們從那靜止的空間走出來的時候,人間已經過了千年、萬年?所有我們所熟悉的一切,都不再存在?一切一切,都將重新開始? 如果真的是這樣,是好,還是不好? …… 花兒盛開了,又凋謝了,凋謝了,又盛開了;雁兒成群結隊地從北方飛到南方來,又從南方飛到北方去。 蠟盡春回,春去秋來。光陰荏苒而過,一晃眼間,卻已到了十三年后。 這時候,我和小晴的女兒已經七歲了,剛上一年級。 這十多年來,偶爾我會碰到曉薇。十年前,她和一個上班族結婚了,從此過著平淡而快樂的生活。 而喬宇,跟小蕾終于分手了,小蕾回到了美國,喬宇后來則和一個女教師結婚了。結婚以后,他收斂了許多,不再常常到酒吧去玩得天昏地暗了。我和他的關系逐漸恢復,后來終于和好了。只是由于大家都各自忙著工作,忙著生活,聯系越來越少,有時一年下來,都沒能見上一面。 節婕呢?自十三年前在中醫院里看到她后,我再也沒有見過她。她是否已把我的孩子生下來了?這十多年來,她過得怎樣?我一點也不知道。 每每想到她,我的心中總充滿自責和愧疚。 至于我,十三年前,在小森讓我回他的公司幫忙的一段時間后,我終于回到了他的公司。公司里的同事,幾乎都是新面孔。但對于我來說,這并不影響我的工作。無論在哪里,無論跟什么人相處,我總是那樣地工作,總是那樣地生活。 幾年后,我離開了小森的公司,自己開了一家廣告公司。但我基本上不怎么打理自己的公司,只是偶爾回公司看看,為公司出點小主意。我把整家公司都交給了下屬去經營(財務收支倒是讓小晴去管)。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然把他們聘請回來,就該相信他們的確有能力幫助我。 沒想到,我不用心經營,公司的生意竟還不錯,還能賺點小錢。 我的大部分心思,都放在我的小說里。是的,這十多年來,我一直在堅持寫小說,一直在堅持著自己的理想。 推理小說、玄幻小說、武俠小說、愛情小說,我都寫。只是在寫愛情小說的時候,寫到某些我所經歷過的情節時,眼睛會不由自主地濕潤起來。 我和小晴的蜜月旅游,是到馬來西亞去了。 結婚以前,我答應過小晴,要和她到馬來西亞游玩。我是一個信守承諾的人,答應過別人的事情,如無意外,一般都能做到。何況小晴是我的妻子,我怎么會欺騙于她? 我們在馬來西亞玩了兩個月,差點就在那里住了下來。 但最后我們還是回到了中山,回到了這座我們所熟悉的城市,回到了這個我們所相遇的地方。 這以后,我們每年就去一兩次旅游(基本上都是國外旅游),十多年下來,幾乎把整個世界都走遍了。 但我一直沒有再去新加坡。 當一個無拘無束的小說家,常和妻子一起周游世界,這本來就是我最期盼、最向往的生活。然而當這樣的生活當真實現的時候,不知怎的,我的心中,卻有那么的一絲遺憾。 我一直在戴著那支黑色的seiko手表,盡管它已被磨損得十分厲害;我左手的食指上,一直戴著那枚mickey戒指,有時洗澡的時候,我會把我和小晴的結婚戒指拿下來,但卻從來不會讓這枚mickey戒指離開我的手;我已經把我十多年前所用的w800手機換掉了,但那臺w800手機,以及手機里那些在大信地下停車場的雜物室里、在電子科技大學的排球場中、在寶弦閣的天臺上等地方所拍的照片,還有一些錄音文件,我卻一直保存著。 幾年前,小綾死了,是老死的。它死的時候,我很難過,但當我想到,如果以人類的年齡來計算,它已經超過了八十歲的時候,我的心情平伏了一些。 能慢慢變老,平平淡淡地把一輩子走完,已經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了。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對于我來說,小綾也是我生命中的一個過客。它陪了我十多年,給我帶來了許多歡樂,給我留下了許多回憶,或許,這就已經足夠了。 278:曲終(大結局) 至于我和小晴的女兒,很可愛,很懂事。我很愛她。她出生以后,我幾乎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她的身上了。 小晴也很愛我們的女兒。只是有時在叫喚女兒的名字時,小晴的一雙秀眉會微微一蹙,臉上露出淡淡的悲哀和無奈。 我和小晴的感情一直很好,結婚以后,幾乎沒有吵過架。只是在七年前,女兒出生之時,當我不顧父母的反對,一意孤行地為女兒取下那個名字時,小晴兩天兩夜沒有跟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