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揚起的手頹然又放下,這一巴掌終究是沒有落下來…… 阿婉猜這一巴掌落下去,便是第三次,泥做的菩薩也該發火了,更何況一句話說不對便大動肝火的宋紈,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宋紈把臉伸了過去,卻瞥見她悶悶不樂的放下手,臉上壞笑越發肆意暢快,像是感覺不到痛意,“哈哈哈,小美人兒你怎么不打了?莫不是心疼本王又不好意思說出來……” 她面上笑的張揚,眉目間也無一絲戾氣,心里卻暴躁起來,恨不得現在就揪著阿婉衣領,把她狠狠嚇唬一通。 就沒有見過這么演戲的,下手這么重,敢情打的不是她? 望著宋紈眉眼間的得意,阿婉心中郁火漸漸熄滅,悲從中來,她真想拋開一切去問問她,這般風流成性,荒唐事做盡,竟也有臉來百枝求親? 宋紈察覺到她情緒低沉,不由停下來了輕輕佻話語 ,“既然小美人兒累了,那便先回去吧。” 臉上火辣辣的痛,她也沒心情再演下去了。 說著,她以扇遮面,腳步利索從阿婉身邊經過,頭也不回的跳上馬車。 阿婉注視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馬車里,咽下了想說的話,在她眼中,自己充其量也只是陌生人罷了,說出口怕是也起不了絲毫波瀾。 車廂里,宋紈有意無意拿扇遮住了臉,對于后面進來的阿婉熟視無睹。 “王爺,今晚您還去嗎?” 馬車走了一會兒,衛二忽然開口打破了安靜,像是點燃了宋紈這顆炮仗,她冷著臉抬頭,面色不善注視著阿婉, “就沒見過你這么笨的,演個戲也下這么重的手,敢情打的不是你?” 她居然以為在做戲?阿婉眼中一抹詫異,繼而又心中了然,“我不是在……” ‘演戲’兩字還未說出口,便被宋紈突然變得危險的眼神嚇的閉上了嘴。 “嗯?你繼續說?你不是什么?”宋紈審視著她,充滿壓迫感。 阿婉抿唇,微微錯開她的視線,“沒什么,我下次會輕些……” 她不善長說話,白皙的容顏上浮現出淡淡的緋色。 宋紈不樂意了,“你還想有下次?再有下次本王叫人砍了你的手。” 她目光冷然,幽幽從阿婉右手上一掃而過,阿婉低低應了聲,默默把手藏到了身后 ,落入宋紈眼中,倒有幾分乖巧。 她冷哼了聲,重新打開扇子,擋在了臉前。 過了會兒,阿婉踟躇著開口, “你……容王,你今晚還去迎春樓嗎?” 宋紈聞言,又睜開了眼,看著她,“你想本王去嗎?” 阿婉不說話了。 宋紈又閉上了眼 。 到了客棧,阿婉先下馬車,剛掀開車簾,便看到客棧門口一行男男女女,各個身騎高頭大馬,她心里猛地一驚,果然在人群最前方看到了一個背影形似申犀的青衣人。 為了殺自己,當真是煞費苦心啊…… 宋紈見她杵在那里不下去,微微詫異,“杵在這里做什么?你不下去本王還要下去呢。” 她的聲音突然響起,把阿婉嚇了一跳,連忙放下車簾縮了回去。 “怎么了?”宋紈問道。 阿婉搖了搖頭,慢慢坐了回去。 “我有些頭暈,緩一會兒再下去,你先下去吧。” 她不怎么想見到申犀,若是在容王面前暴露了身份,以這廝的無賴行徑,興許命保下來,終身便要搭進去……沒有任何回旋余地嫁給她,甚至還被要挾索取,受制于人…… 可能就是生不如死吧…… 阿婉神色越發低落,宋紈瞥了她一眼,起身準備下車,便聽到了外面孫管家的聲音。 沒有絲毫猶豫,她沉著臉拉開車簾,眼眸微抬看向不遠處,孫管家正引著申犀朝她走過來。 “王爺,這位是申興將軍家的大公子,有事相商……”孫管家喊道。 宋紈點了點頭,手上不自覺抬高了扇子,扭頭低聲詢問道:“老相好?壯得跟犀牛似的,你倆站一塊,可不就是美女與野獸嘛。” 阿婉反應過來,臉色頓時爆紅,怒瞪宋紈,“你又胡說八道……” “不頭暈了?”宋紈嗤笑,反問她,“既然不是老相好,為何躲著他?” 她的目光如利刃,一寸寸凝在阿婉臉上,危險又不容躲閃。 語氣微頓,她拉長了語調,“還是,阿婉姑娘你的仇家其實就是他?亦或者……” 話未說完,孫管家已經帶著人來到了馬車旁。 申犀伸著腦袋,往馬車里面看,衛二察覺到他的動作,立馬以身擋住了他的視線。 “你是老狐貍的兒子?” 宋紈隨手放下了車簾,從車下跳下來,看著申犀,目光中的懷疑與輕蔑不加掩飾,“你爹怎么沒來?派你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來,可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這等小事,何勞父親出馬,本公子一人便足夠了。” 莫說桃華,便是大半個百枝國人,都聽說過草包王爺的荒唐事,申犀還真沒把宋紈放在眼里。 “你一人?”宋紈故作認真,將他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笑嗤道:“口氣不小,拎得起刀嗎?”她話鋒一轉,“本王的小美人兒不知惹上了哪路妖魔鬼怪,這幾日刺殺不斷死了不少人,可把本王心疼壞了,你若是行的話,本王把小美人兒交給你保護如何?” 申犀正欲發火,卻聽到她這么說,頓時大喜,連忙應下來,“本公子可比你手底下那些人強多了,交給本公子當然沒什么問題。” 宋紈呵呵笑了起來,“那便這么說好了,本王帶人去王都,你留下來保護本王的小美人兒,要是本王的小美人兒少了半根汗毛,本王回來絕對饒不了你,你那狐貍老子也別想好過。” 想到自己的計劃輕易便能完成,申犀心情大好,哪怕宋紈罵他老子一口一個老狐貍,他面上也不見惱色,嘿嘿笑道:“容王你就放心吧,本公子知道你喜歡美人兒,一定保護好她,要是少半根汗毛,本公子賠你便是,偌大的相南城,坤陰君隨你挑。” “看來申兄挺了解本王的,”宋紈眉頭微挑,笑容暗示道:“今晚迎春樓,不醉不歸,申兄莫忘了赴約。” 果然是個酒色之徒,申犀連連點頭,越發看輕宋紈,也沒再往馬車里看,直接帶著人離開。 宋紈注視著人離開,低頭輕嗤了聲,轉身踱步到馬車旁,“小美人兒,頭還暈著呢?” 里面沒應聲,宋紈勾唇,唇邊笑容有些意味不明。 “王爺……” 衛二眼底一片憂色,略帶懇求地看著宋紈,希望她不要再嚇阿婉了。 宋紈看懂了他的意思,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孫達小跑跟了上去,面上帶著喜色,“王爺,好消息啊,有一人受不住刑,招了!” “嗯?本王不是讓把人殺了嗎?”宋紈道。 她還在用扇子擋著臉,孫達看不見她的神情,但聽出了她聲音平靜,似乎并沒有因此高興。 他也不敢再賣關子了,“老奴想著試一試,沒準就成了,要是問不出來,再殺也不遲,誰料到一上重刑……” 宋紈眉頭一皺,冷冷回頭,“別廢話了,說重點!” 孫達卻被宋紈臉上的紅痕驚住了,眼睛直勾勾盯著巴掌印,又驚又怒,“王爺您這是被人打了?何人下的手,好大的膽子!” 宋紈臭著臉,回頭瞥了眼馬車方向,“哪這么多廢話,交代你的事怎么樣了?差不多了就讓那姑娘去露個面,本王不過去了。” “差不多了,宅子已經選好了,傭人都在宅子里等著,就差廚子了,南邊菜系的廚子不太好找。” 孫管事語氣微頓,神色凝重起來,“那人交代申犀就是他們的主子,衛四便是被申犀捉了去,王爺今日見了這申犀,覺得申犀這人如何?” “不如何,把那三人殺了吧,權當沒問出來,阿婉姑娘的身份,也不必再派人打聽了。” 她差不多猜到了一些,直覺告訴她再查下去也沒什么意義。 這里并非桃華,深層次的她暫時沒有那個能力觸及,而表面的……知道了又如何? 宋紈丟下話,加快腳步走進客棧,孫達沒再跟上去,抬手招呼了一個護衛去買藥,自己則攏了攏衣衫,朝馬車方向去。 他心里清楚,除了阿婉姑娘,沒人敢打王爺,更沒有人在打了王爺之后還能安然無恙。 宋紈回房用熱水敷了敷臉,又休息了會兒,命人去把衛二找來。 沒想到衛二竟然把阿婉也帶來了…… 柔柔弱弱的阿婉姑娘低眉順眼跟在衛二身后,宋紈整個人都不好了,想也不想的開口,“出去!” 阿婉不顧宋紈怒火,從背后伸出手,手心里躺著一個樸實無華的小瓷瓶,眼含殷切伸到了宋紈面前。 她長長的睫毛是還掛著未干的淚痕,宋紈沒想到她會哭,不由愣了下,心中不悅也跟著熄滅了,她緩和了下臉色,沒好氣問道:“你又怎了?本王今日跟申犀那熊崽子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騙他的。” 阿婉剛想說話,這時門外卻傳來了孫達的敲門聲,“王爺,老奴來給你送藥了。” 她連忙將手縮了回去。 “怎么都趕著給本王送藥?”宋紈摸了摸臉,詢問衛二道:“本王的臉很明顯嗎?” 衛二如實點了點頭,與另一邊完好的臉相比,這邊確實過于紅腫了。 宋紈只好再度拿起扇子擋住臉,示意衛二道:“去開門吧。” 孫達也不是一個人進來的,身邊還跟了一個相貌清雋的小公子,不待宋紈詢問,他便一臉擔憂道:“王爺,您的臉怎么樣了?可千萬不能留下傷痕,”說著,他伸手將那偷偷打量的小公子拉到宋紈面前,小公子乖巧施了一禮,“福喜見過容王爺。” 宋紈沒說話,她仔細瞧著他,隱隱有些熟悉。 見狀,孫達笑呵呵地解釋道:“王爺,這位是藥鋪老板的小兒子,老奴瞧著他心靈手巧,便請過來為王爺您上藥。” 聞言,宋紈從福喜身上移開眼,冷冷淡淡看向孫達,“模樣不錯,你倒是有心了。” 以往她夸人,可不是這般陰陽怪氣的,孫達登時便明白了她的真實想法,臉上的笑容頓時就凝住了,他不動聲色瞥了眼還在眉目含春洋溢著喜色的福喜,“王爺,您若不喜,老奴便帶他下去……” 他話音還未落下,福喜眼淚就掉下來了,宋紈默默握緊拳頭,改口道:“誰說本王不喜?本王不過是受不了藥草味,嗯……它過于苦澀了,本王喜歡……” 卻一時說不上來,她并無喜歡的氣味,情急之中瞥見阿婉的身影,心中頓時有了令人信服的說辭,“本王喜歡芳香馥郁的氣息,比如蘭花,淡淡的幽蘭香……” 阿婉忍不住抬頭看她,她才不信面前這廝雅致,還喜歡蘭花?怕是蘭花什么香都不知道,去秦樓楚館里浸染些胭脂水粉香還差不多。 福喜信了,抬袖擦干眼淚,通紅著眼眶望著宋紈慌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都是福喜不好,福喜這就回去沐浴,容王爺您等福喜一會兒,福喜會很快趕回來為您上藥,您的傷不能再……” 宋紈耐心并不多,一會兒眉頭便皺了起來,“改日吧,本王這傷確實耽擱不得,孫達,把人送回去。” 孫達見宋紈對福喜有些憐憫之心,覺得事情還有轉機,小心思又活躍起來了,“可是您的傷……” “不勞煩福公子了,還是我來吧,王爺因我受傷,我為王爺上藥,自是義不容辭之事。”” 自孫達進來,便退到衛二身后充當隱形人的阿婉上前一步站了出來。 霎時,幾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說她懦弱都不過分的阿婉姑娘此刻為了演戲,竟能勇敢站出來,還說出這種話,當真是勇氣可嘉,宋紈心中生出幾分敬佩,點點頭道:“那便由小美人兒你來吧。” “既然王爺都這么決定了,老奴也不能再說什么,只是阿婉姑娘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老奴還是那句話,王爺身子金貴,經不起你這么瞎折騰。” 孫達說罷,轉身朝福喜比了一個請的手勢,“走吧,小公子,老奴送你回去。” 大概福喜也清楚沒希望了,悶悶跟著孫達轉身離開。 只是宋紈沒想到他會忽然回頭,朝阿婉伸出的手一下子僵在了半空中。 “容王爺,福喜能邀您游湖嗎?”他羞澀問道。 宋紈瞬間就想到了原因,她八成是在布莊里見過這人,所以才會覺得面熟。 阿婉也想到了,心里驀然涌出一股無力感,她不能做什么,沖動之下的那一巴掌便令孫管事心生不滿了,若再出言阻攔,怕是衛二也要不待見她了。 她目光放遠無神地望著敞開的窗口,窗口外是一派黑壓壓的屋頂,望不到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