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楊光吧。或許會有轉機的。”

    葉一抬頭看了看趙磊，嘆息一口氣說道：“做點預防吧。我去問問。”

    趙磊點點頭，說道：“小心。”

    “我會的。”

    葉一走到他小媽的身邊，坐在干尸小媽的腳下。歪著頭，輕輕的把頭靠在她的腿上。

    小媽的腿，再也沒有了從前記憶中溫潤的觸感，硬梆梆地卻依舊讓葉一在上面尋回一點點曾經的記憶，哪怕它散發(fā)著幾乎刺鼻的濃郁香味。可葉一依舊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仿佛在回味著曾經小媽身上那淡淡的香氣。

    “小媽，你還記得小時候嗎，我最喜歡枕在你的腿上，纏著你給我講故事，記得那時候，高妮兒才不到一歲吧，你總是喜歡抱著她盤坐在咱們家門口，和我說，這輩子我有兒子，有女兒，是天底下最幸福的母親。”

    葉一那獨特的沙啞變得逐漸溫柔，那聲音充斥著nongnong地憂傷。卻不妨礙，此時此刻的溫情，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

    干尸小媽緩緩地坐下，伸出她那僵硬干癟的手掌緩緩地撫摸著葉一的頭發(fā)。

    葉一順從地躺在了地面上，頭枕在他小媽的腿上，閉著眼睛，似乎在沉浸在回憶中，從中想要繼續(xù)感受著失去了十幾年的母愛和久別的溫馨。

    “小媽，我長大了。你知道嗎，從你們失蹤以后，爺爺和奶奶就分開了。他們都因為你們的事情很久沒有再說過一句話，奶奶始終不原諒爺爺，我也沒有辦法原諒他。如果，當年不是他鼓動你們進來。我也不會失去mama爸爸，妮兒也會有叫一次mama爸爸的機會。我們兩個都會有一個完整的家。我會認真的去上學，認真的去考試，認真的去吃每一次早餐。我也會有被調皮過后，被老師找家長做家訪。我也想偷偷的改掉試卷上那不及格的分數。然后，騙你做一餐我愛吃的飯菜，在你寵溺的目光中承認錯誤。”

    頭頂上，那只干癟枯槁的手，輕輕地不斷的撫摸著葉一的頭發(fā)。干尸小媽的牙齒在輕輕的磕打，發(fā)出一聲聲清脆的噠噠聲，似乎是在回復葉一的話。

    小媽，你知道嗎？我初二的時候，才第一次和人打架。有一對夫婦帶著一個小孩把高妮兒堵在家門口，罵她是有爹生沒娘教的野孩子。她好可憐！那時候高妮兒才也剛剛四五歲，她就抬著小腦袋，倔強的站在那兩個成年人的面前，死死地抓著衣角。我記得她那時候穿的是一件碎花的小布衫，是奶奶親手做給她的。記得那時候，她得到小布衫時，歡喜的兩天沒睡好，卻在那天的晚上，高妮兒趴在我的懷里哭的很傷心，忘記了那是她喜愛的小布衫。”

    小媽，那時候，我好恨你們?yōu)槭裁床辉谖覀兩磉叄l(fā)瘋似上去撲咬那兩個成年人。也是我第一次為高妮兒打架。從那以后，我告訴那小鼻涕蟲，你是有父母的……

    小鼻涕蟲沒有見過mama，也沒有見過爸爸。襁褓里的高妮兒曾在你的懷里時，我就像這樣躺在你的腿上，聽你給我講故事。講阿凡提、金剛葫蘆娃、黑貓警長，給我唱好聽的山歌，喜歡總是不停的問我，葉兒，以后讓妮兒做你媳婦好不好。

    眼淚不知何時已經開始蔓延，陷入那重重回憶中的葉一無暇顧及，任憑它們從眼角一滴滴滑落，不去管它，切由著它們，只是呢喃一樣地、徑自地、輕輕地自言自語。

    小媽，你知道我多想你們嗎？

    我總是夢到你們會回來。總是想著有一天，我放學了，可以看到你和小爸牽著妮兒的手，站在校門口。

    ……

    小媽，你說過你是天下最幸福的母親，你有一雙兒女。可是，你的女兒她從沒有機會叫過你一聲mama。

    每次學校開家長會，別的孩子都有mama爸爸帶著，只有我和高妮兒什么都沒有。奶奶身在苗寨，高爺爺也走了。您知道嗎？每次家長會時，我都會一個人跑到谷口，坐在山谷口的外面，張望著，多希望你們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中，揮著手對我微笑。每一次帶著希望跑來，卻裝滿失望離開。

    一直到那一次我實在忍不住沖進來。

    小媽，我知道那次就是你。雖然我不敢肯定。但是我心里隱隱約約明白了，你就在這里。只是這里很危險，很危險，你不許我再進來。不許我在沒有自保能力的時候進來。

    我很聽話對吧？我真的好多年都沒有再進來過。一直到現在，高妮兒長大了，你看到照片里的高妮兒了嗎？很漂亮的，很像小媽，我覺得她的眼睛最像你。越是這樣，我越想遠離高妮兒。我怕每次看到她的眼睛，都會想起你。想起這樣躺在你的腿上，聽你給我講故事。

    小媽，這次我再出去，就永遠不會再進來了。我要好好的在外面孝順爺爺奶奶，照顧高妮兒。還有那個已經沒有了你和小爸的家。

    ……

    呵呵，小媽看到我那個兄弟了嗎？等我從這里出去，我就正式的拜他的母親做干媽了，拉著高妮兒一起去認干媽。以后，就又有mama了。以后就再也不是沒有母親的孩子了。

    小媽您知道嗎？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說過這么多的話。

    想來，這也是最后一次我這樣的嘮叨，是不是很像小爸？總是說個沒完沒了，什么都要管一管？

    葉一學著記憶中，小爸高援朝的口吻：

    “葉子！下雨了，去關上窗戶。

    葉子！小爸喝多了打水給我喝！

    葉子，看小爸給你帶什么好吃的回來了，

    葉子，把小爸的襪子也一起洗了吧。

    葉子，晚上咱們爺倆出去偷偷摸魚……

    小媽，我好想你們。我從小就沒有父母，是你們把我拉扯長大，哺育我成長，讓我知道什么是家庭的溫暖，什么是父愛和母愛。我想你們，無時無刻的不在想你們，想要那個完整的家，多希望放學進門后可以甩掉球鞋，喊一聲媽我回來了。多希望可以遠遠站在家門口時，就能聞到你燒出的菜香。多希望出門時，我的身后有一聲叮嚀，多希望我們一家人能坐在一張桌上吃一次團圓的飯。

    ……

    小媽，我要出去就再也不回來了。

    我相信我的兄弟，他一定會帶回來出去的方法，告訴我們怎樣離開這座山谷。我還要回去照顧高妮兒。孝順爺爺和奶奶，我不能死在這里的不是嗎？所以，小媽這里的一切都結束掉吧，不要再這樣的活下去了。我怕，我怕你在這里，會讓我忍不住再次走進來，我怕，我怕牽扯更多無辜的人進來送命。你活著的時候那么善良，一定不希望再傷害到別人了吧？

    那只拂動的干枯手掌停止了拂動。

    停在葉一的頭頂，好像一瞬間就停止了那種溫情的味道。

    周圍變得一片死寂。葉一張開眼睛，仰視著那張只剩下一層干黑薄皮的骷髏頭，眼睛里盡是回憶后的溫存，似乎那張令人恐懼的臉龐，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那久遠記憶時銘刻在心中的那張慈祥的臉。

    記憶中，兒時那張笑顏，就是這樣仰望的。小媽總是會輕輕的拍著自己的額頭，溫柔的問：“葉兒，餓不餓，小媽給你做飯吃。”

    頭上，葉一看到小媽的頭輕輕地，緩緩地點了點。

    葉一再也忍不住放聲嚎啕大哭，傷心的十足像個孩子，他翻手摟住那已經不能稱之為腰的身軀。把頭埋在里面，痛苦地喊著“為什么？為什么？老天這么殘忍，讓兒子去結束母親的生命？”

    哭過后，葉一坐起來，看著眼前的這早已化作干尸枯骨一樣的養(yǎng)母，牽強的讓嘴角掛起微笑：“小媽，高妮兒現在很好，我會好好照顧她的。你放心吧。”

    干尸緩緩舉起僵直的手，落在葉一的臉上，上下搓動，想要努力地擦掉葉一臉上的淚痕。上下顎輕輕敲動著，另一只手，緩緩的折在她的胸口，又放在葉一的心口。似乎，是在對葉一說：“我放心，放心你會照顧好高妮兒。”

    葉一抓著那只臉上的干枯手掌，用力的貼在自己的臉上，讓自己能夠真切的感受到那股冰冷的，卻是屬于母親的溫度。努力的想要用自己的體溫，溫暖那只曾經帶給他溫暖的手心。

    這是怎樣的一種生離死別？

    死寂在緩緩地蔓延著，曾經的回憶，都好像被釋放出來一樣，心，前所未有的開朗。卻又知道以后，是怎樣一種傷心……

    這是葉一最沉重的訣別，是一種撕心裂肺的傷和痛，徘徊在心頭，縈繞在腦海。

    “小媽……小媽……媽……媽……”淚水又一次溢出眼眶。

    猛然，葉一的小媽推開葉一！狠狠地，重重地，力量竟然大的出奇。

    葉一倒飛出去，摔在三四米外的地面上。

    啊！！！！！！！

    干枯的身體竟然發(fā)出咆哮和嘶吼。

    聲音中充滿了不甘和后悔。

    咆哮的聲音驚得周圍的馬匹四蹄刨動，嘶鳴陣陣。

    八道虛影從四面八方沖出來，沖到干尸的體內。

    綠色的火苗從深凹的眼眶瞬間點燃，下一刻，燃遍了全身。

    胖子趙磊用絕對不匹配他身材的速度，沖到葉一的身邊。緊張的看著眼前的一幕，下意識的嘴里說出：“燃魂……”

    燃魂……

    是一種說詞，更準確的說，是靈魂的自殺行為。

    強大的靈魂也是會死亡的，有一些靈魂會隨著時間慢慢的死去，而一些強大的靈魂在放棄作為生存權利的時候，會徹底點燃靈魂的火焰，迸發(fā)出更強大的力量。

    那八條虛影，就是八只兇殘無比的倀鬼。

    葉一小媽，正是燃燒了她的靈魂，在召集過來的瞬間，徹底釋放出來燃魂的力量，消滅那八只倀鬼。

    綠色的火焰中，葉一小媽那干癟的骷髏身軀，逐漸變得豐腴起來。

    用rou眼可見的速度，幾乎是剎那間，就恢復了作為人時的沒模樣。

    她微笑著，很甜很甜，眼睛真的和高妮兒很像很像。她靜靜地看向葉一，眸子里帶著深深的欣慰。

    葉一跪在地上，雙手撐著身體，抬著頭，目光死死的盯著綠色火焰中的母親。

    小媽在微笑著，一只手輕輕地拍著胸口，點著頭。這是給葉一最好的贊揚，張開嘴，想要說話，可是……已經無法言語。

    隨后，小媽摘下掛在脖子上的項鏈。

    升騰的綠色火焰，好像倒流的瀑布，打著旋的朝著項鏈涌去。

    漸漸地，火焰越來越小，葉一小媽雙手中那條瑪瑙項鏈越來越亮，閃爍著如同碧玉一樣的綠色光澤。

    “竟然是……燃魂守護？”這一次，趙磊徹底的驚呆，這是傳說中的護身法寶啊。原來，竟然是這樣練就的！只是，他不懂，燃魂守護是愛，是一份深深的愛！是濃郁的愛！是母愛，是極致的愛。燃魂守護的力量要強過他的靈魅，強過葉一腰間的蜈蚣玉佩，甚至強過楊光脖子上掛著的護身錦囊。

    死了……都要愛。

    不僅限于男女情愛，更是父母對子女的深愛。它可以無怨無悔，它漫長到海枯石爛。

    光芒散盡，葉一小媽的身影化作煙云。消散在這方天地間。

    啪……

    瑪瑙項鏈掉在地上，依舊閃著綠色的光。

    “媽！！！”葉一頭抵在地面上，大聲哭出來。

    是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那，只是未到傷心處。

    哭吧，葉一……

    哭吧，再也回不來的母愛……

    【絕對要小心的現象】——天不下雨又沒太陽，看見有人還撐著傘，特別是黑色的傘，你就要小心了。因為這種人不是精神有問題就是鬼，而后者的可能性居多。

    30節(jié)、反本溯源【上】

    我快馬加鞭，手中抱著那只骨頭，還在散發(fā)著淡淡的金光，但遠不如之前那么濃烈。心中焦急萬分，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在我的心頭縈繞。

    我不清楚，到底這‘神’有沒有真正的放棄。它是否真的那么大公無私，不計較個人的名利，甘愿從此沉寂在這山谷之中，一直到真正的死亡降臨。

    但是，我卻十分清楚，如果我再不跑回去，真正的死亡會降臨在我們這群人的頭上。時間太久了……

    我這一刻心急如焚。

    順便說一句，那骨船很詭異。我是指的那骨船上的那只眼珠。我好似在跳上岸的瞬間，看到眼珠里留出的一滴淚水，然后，它沉了，沒有返航的沉在了萬骨的湖中。我不明白那顆帶著綠色的眼淚代表著什么，甚至不知道，那只眼睛到底是誰的。可是，潛在的，我將那顆眼淚看作一種悲傷的淚水。

    遠遠的，我便看到一團綠色的光芒在眼前濃霧中閃著光。刺穿了濃霧，射入人的眼球，那綠光，很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見過一樣。

    烈馬狂奔，葉一的呼嘯聲撲入我的耳海。

    實在難以去想象，一個男人該遇到怎樣的事情，才會嘶吼出那么傷心的一個字。

    yu~~~

    策馬人力，我躍下馬匹。

    正看到最后的畫面，一個身形豐腴的女子，背對著我。身上涌著綠色的光芒，然后光華散盡，一串帶著綠光的項鏈跌落在地面上。

    葉一就在我不遠處，跪在地上，撕心的吼叫著‘mama’。

    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