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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浮圖塔在線閱讀 - 第46節

第46節

    音樓急起來,“你一派胡言,老虎還有打瞌睡的時候,何況是你!你是來吹噓自己醫術高明么?院使還不及你一個副使?舉頭三尺有神明,你站邊兒別站錯了,這么誣陷人,仔細天不饒你!”

    皇太后聽他們打嘴仗聽得不耐煩,一個咬定了說懷上了,一個死都不肯承認,這么下去沒個決斷了。她轉而狠狠看著彤云,“孩子在你肚子里,你主子維護你沒用,今兒要你說個明白。供出jian夫是誰,尚且能饒你一家子的性命。要是嘴硬,我這兒有一百種法子逼出真話來,不信你試試!”

    彤云也不哭,只管咬牙磕頭,“沒有的事兒,老佛爺叫奴婢怎么承認?奴婢捧著一顆心對大太陽起誓,和外間男子有染,叫我不得好死!求老佛爺給奴婢做主,給我主子做主。我主子就是受了趙老娘娘的坑害,前兒罰在奉天殿外跪了一宿,今兒才活過來,老娘娘又出幺蛾子要置咱們主仆于死地。我主子可憐,怕攪了皇太后好興致,不敢來向您訴苦求情,有委屈自己直嗓子咽下去,我們做奴才的心里也疼。橫豎老娘娘要奴婢的命,奴婢一頭碰死就是了,好歹別害我主子,就是老娘娘積德行善了。”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這叫人怎么斷?”皇后含笑看了貴妃一眼,“弄得這樣兒,我這個中宮也沒法向主子爺交代。meimei你說,依著你,怎么料理才好?”

    貴妃垂著眼撫撫蔽膝,輕笑一聲道:“娘娘聰明人兒,倒來問我?這還不簡單,太醫院又不是只有一位太醫,據我所知女科圣手也不少,都傳來,來個會診,不就真相大白了么!”

    榮安皇后卻有顧忌,王坦是肖鐸那頭的,他又是正院使,既然他沒診出來,別人就算看明白了,誰敢嗆頂頭上司?她搶先道:“何必那么麻煩,老佛爺跟前嬤嬤費費心,帶人進去驗個身就是了。倘或還是完璧,前頭的話全當白說;倘或不是,那可有一論了。或者進了宮才破的身子,萬歲爺在噦鸞宮只留宿一晚,總不見得主仆兩個都進幸。我看還是請端妃一道進去……”她吊起唇角一笑,征詢式的看了對面的現任皇后一眼,“都驗驗,又沒有壞處的,皇后說是不是?”

    音樓漲紅了臉,“我是皇上親封的端妃,這樣侮辱我,你把皇上置于何地?”

    這話也是,皇后遲疑了下,對皇太后道:“底下人怎么處置都好,沒有主子連坐的道理。我看帶彤云一個人進去就成了,母后以為呢?”

    皇太后耷拉著眼皮應了聲,慈寧宮的人才要動手,門上小太監進來通傳,說司禮監肖掌印到了,在廊子外求見皇太后。

    “來得正好,宮里出了這么大亂子,早該打發人傳他去了。”太后一手擱在紫檀嵌螺鈿炕桌上頷首,“傳他進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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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鞠躬感謝大家~~

    第81章

    門上簾子一挑,他從外面進來,先對皇太后深揖下去,“臣身為掌印,未盡督察之職,這樣的事鬧到老佛爺跟前,臣萬死難辭其咎,請老佛爺責罰。”

    他當的雖是太監首領,兼的卻是首輔的職權,一個人cao持了宮里還要忙外頭的事,也怪難為的。皇太后是從元貞皇帝時期起就瞧著他的,一個年輕孩子,人能干,辦事圓滑,嘴上又謙讓,自然樣樣討人喜歡。皇太后對他印象極好,這點雞毛蒜皮當然不會苛責他。因道。“這事不和你相干,你也不必著急往自己身上攬。你來前必定問明白原委了,這頭正要叫嬤嬤給她驗身,驗完了自有決斷。”

    肖鐸朝地上人看了眼,復對太后又作一揖,“驗身的事暫且緩一緩,臣傳了良醫所醫正來給彤云診脈。不論如何,宮人有孕事關重大,請醫正瞧明了大家踏實。等塵埃落定,臣這里還有個奏請,要求老佛爺的恩典。”

    太后沉默下來,忖了忖,似乎兩樣都不能放松。不管有沒有孕,就像榮安皇后說的那樣,驗一驗總沒有壞處。宮人若破了身子,那也是罪無可恕。她長出一口氣,“既這么,先叫醫正瞧罷!我知道良醫所的人都是靠得住的,正經藥王的后人,說出來的話有分量。等瞧過了脈再驗,宮闈要緊一宗就是清白,倘或不是處子,有沒有孕都是一樣處置,傳你東廠的笞杖來,拉到外頭打死,對宮人也是個警醒。”

    皇太后這話叫音樓打顫,這么說來今天是非要有個決斷的,就是肖鐸在也無可挽回了。她瑟縮著看彤云,她倒是一副大無畏的樣子,嘴唇緊抿著,許是視死如歸了。

    肖鐸應個是,回身命人放醫正進來,抽了空打量皇后和陳慶余,笑吟吟道:“臣這兩天正在徹查宮里門禁記檔,發現喈鳳宮傳太醫傳得十分頻繁,白天倒罷了,夜里下了鑰還有走動……怎么,娘娘身上不好么?”

    他這是什么意思?是在警告她,還是打算往她身上潑臟水?榮安皇后臉上五顏六色,又是恐懼又要強作鎮定,別過臉去不搭他的話。反正只要除掉噦鸞宮的人,往后怎么樣,她也顧不得了。

    眼下大伙兒心思都在彤云這里,巴巴兒等著醫正的診斷。那醫正取了脈枕來墊腕子,側著頭擰著眉,一副苦大仇深模樣,斷了半天道:“請姑娘撩起衣襟。”又探手在她腹上按壓,邊壓邊問痛不痛。

    彤云當然是攪得越亂越好,碰到哪里就痛到哪里。那醫正起身看了肖鐸一眼,轉而向上拱手,“啟奏太后,臣適才看了這宮女的脈象,并未發現孕脈。又查驗了肌理,胸肋脹悶、刺痛拒按,乃是個瘀血內停、食積火郁之癥。”

    “積了食?”太后覺得不可思議,轉頭問陳慶余,“你說她有孕,這會子怎么成積食了?”

    陳慶余自肖鐸進門起就嚇得一腦門子汗,眼下點名問他,駭然不知如何自處。已經是這樣了,就算是個誤診也不打緊,可是扳不倒她們,落到肖鐸手里只怕沒活路了。他結結巴巴道:“回老佛爺話……臣查出的……確實是孕脈。”

    “有沒有不打緊,且看驗身的結果吧!”榮安皇后不耐煩了,銳聲道,“老佛爺跟前的人總是靠得住的……”

    她話沒說完,卻見肖鐸跪了下來,在皇太后寶座前伏地叩拜,“臣說要求老佛爺恩典,正是這一宗。臣奉皇上旨意伺候端妃娘娘南下,這期間與彤云互生情愫,可礙于皇家體面,一直隱瞞到今天。眼下事情既然已經出了,臣在老佛爺跟前便不諱言了。臣十三歲入宮,這些年來兢兢業業為主子效命,上回皇上曾要賞宮女給臣,臣一直推諉,全因彤云舍不下端妃娘娘不肯隨臣去。說來沒臉,臣是個六根不全的人,本該心無旁騖,可一天差事下來,每常周身不適。底下小子伺候總不及女人仔細,今兒硬著頭皮來,懇請老佛爺成全。”

    所有人都驚呆了,音樓簡直像吃了一悶棍,沒想到他會想這個法子來超生。這是逼到絕路上了,不得已而為之,可是她心里好苦,單是聽著就已經痛不欲生。

    榮安皇后跌坐進圈椅里,心里隱隱覺得大勢已去。這個肖鐸總善于出其不意給人一擊,上回榮王繼位的事是這樣,如今彤云懷孕的事又是這樣。他和一個婢女兩情相悅?滑天下之大稽!終歸還是為了保全步音樓,她真不明白,這么一個姿色平平心智也平平的女人,哪點值得他煞費苦心去愛?

    太后震驚過后倒平靜下來了,嘴里喃喃著:“原來是這么回事,怪道呢!宮里太監宮女結對食,祖上沒有明文禁止,我想想,連各局管事的都蓋宅子成家立室了,你一個掌印要討房媳婦,也說得過去。”小兒女的私情不足為外人道,驗身就不必了,驗出來也打臉。皇太后有點尷尬,摸了摸額頭道,“這事兒我做主了,把這丫頭賞你。回頭具道懿旨給你們賜婚,該cao辦的就cao辦起來吧!”又囑咐音樓,“好歹伺候過你一場,打點妝奩送出宮,就完了。”

    音樓道是,磕下頭去,“老佛爺慈悲為懷,奴婢感激涕零。”

    一場熱鬧的大戲就這么收場了,后妃們都有些意興闌珊,紛紛起身蹲安告退。皇太后沖地上人擺了擺手,“起來吧,不鬧起來還不知道有這樣的內情兒。既然都說開了,收拾起來早些去吧,留下也不成個話。”言罷甚感頭痛,揉著太陽xue往偏殿里去了。

    肖鐸起身,轉過頭來看榮安皇后,眼神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她。在慈寧宮里不好發作,待退出慈寧門,外面早有錦衣衛候著了,他一揮手,兩個人上前把陳慶余的胳膊反剪在背后,押著聽他示下。他猙獰一笑,“活膩味了,送進昭獄里去。先吊著,回頭咱家親自審問。”

    陳慶余嚇癱了,傻了似的被架了出去。榮安皇后哆嗦著,邊上女官攙扶著乘亂想遁逃,被他揚聲叫住了,“趙老娘娘且留步,早該知道這結局的,何必觸這霉頭呢!我原想上回小雙的事叫娘娘看見臣的決心,沒曾想對娘娘沒有半絲觸動。今兒這事倒是個契機,本來忌諱娘娘身份,沒有罪名貿然處置了,皇太后跟前不好交代,現在這難題迎刃而解了。”踅身下令魏成,“把喈鳳宮的人都給我撤干凈,一個不許剩。今兒起斷了喈鳳宮供應,一切等我審完了陳慶余再作定奪。老娘娘雖過了氣兒,私通太醫也不光彩,別說謚號,連玉牒里都要除名!我勸娘娘,活著丟人,不如一條綾子去了倒干凈,也省得咱家多費手腳!”

    榮安皇后瞠大眼睛瞪著他,“肖鐸,你好狠的手段!”

    “彼此彼此。”他冷笑一聲,對左右喝道,“還等什么?把她叉回喈鳳宮,宮門上打發人把守,今天起不許任何人進出,辦去吧!”

    魏成忙應了,飛快示意人接手。兩個太監上前,像拉扯刑犯一樣,吭哧吭哧就往夾道里拖。榮安皇后還在不屈尖叫,被人往嘴里塞了帕子,后來就嗚嗚咽咽聽不清口齒了。

    事情都過去了,音樓腿里還在打顫。她也說不出話來,剛才的一切都像做夢似的,彤云保住了命,可是要嫁給肖鐸了。她閉起眼,簡直就像一出鬧劇,往后的路該怎么走,她一點頭緒都沒有。

    “回去吧!”她拉了拉彤云,“回去準備準備,你得早些出宮才好。”

    肖鐸有話同她說,礙于大庭廣眾下不方便多言,只得眼睜睜看她去了。

    他回過身來,放眼望去,天是瀟瀟的藍,再明麗,看上去也顯得孤凄。

    只怪發現得太晚,紅花只能墮胎不能避子。噦鸞宮里沒有派嬤嬤,兩個年輕女孩子什么都不懂。剛才醫正給他使眼色,就說明彤云的確是有了身孕,脈象上可以敷衍,驗身卻無論如何都逃不脫。一個皇帝、留宿一宿,兩個女人都開了臉,怎么說得過去?他要是不站出來,彤云必然是個死。人在生死面前,什么情義都是空話,若是把老底一股腦兒交代,那大事可就不妙了。東廠再了得,不過是個刑偵的機構,玩陰的可以,明著來還是有顧忌。大鄴的五軍都督府就駐扎在皇城里,在他沒有完全控制錦衣衛之前,任何妄動都是送死。

    所以只有轉圜,三個人的關系變得尷尬,但是不影響什么。彤云控制在他手里才能讓他放心,倘或隨意放出去或是找個人配了,好比頭頂上懸著一把刀,不定什么時候就要落下來。

    曹春盎伺候他回司禮監,輕聲問他:“干爹真要迎娶彤云姑娘么?”問完了自己不滿地嘀咕,“兒子是盼著干娘呢,沒想到最后是彤云!”

    肖鐸不理會他,只問:“給皇上引薦的道士帶來沒有?”

    曹春盎應個是,“太宵真人已經在宮門上,只等干爹的令兒就可進宮來。”

    當今圣上是一天一個方兒的折騰,近來頭暈體虛,太醫院開了藥也沒用,沒想到被一包香灰吃好了,這下子悟上了道,一發不可收拾。

    要想隨心所欲,皇帝太圣明不是好事。他收羅了不少各地奇聞,都是關于道教的,如何煉丹長生不老,如何得道白日飛升,把個二五眼皇帝唬得一愣一愣的。心生了向往,一切都好辦。要仙人指引,就出去尋訪;要煉丹鼎爐,就花重金購置。橫豎皇帝要稱心,全按他說的辦,國庫空虛也好、民不聊生也罷,全不在考量之中了。

    他出門,親自引了太宵真人往乾清宮去。皇帝一見道士的平冠黃帔,立時被這身道骨仙風折服了,下了寶座以禮相待。太宵真人會些小把戲,左右環顧,斷言乾清宮有陰靈作祟,以至于皇上晨昏神思不得清明。于是桃木劍左劈右砍,一道符紙當空一拋,刺中了浸泡在瑤池仙水里,整個銀盆都紅了,這叫殺鬼見血,替皇上清理了業障。

    皇帝頓覺眼前一亮,“果然好仙術!真人若愿留下,可封國師矣。”

    肖鐸斂袖笑道:“道家手段頗多,驅邪伏魔、消災祈禳,全憑個人意思。不瞞皇上,臣以往是不信這些的,那天拜訪真人,路上遇見一大家子圍著一個落水的婦人嚎哭,那婦人已經氣息全無,四肢也僵硬了,沒想到真人念了幾句咒便將人魂魄招了回來,臣旁觀過后大受震動。如今皇上要封國師,臣以為名至實歸。”

    太宵真人謙和一笑,“舉手之勞罷了,也不是什么高深的法術,不敢在皇上和督主跟前賣弄。”

    “好、好……”皇帝卻滿心歡喜,攜了仙人手問,“朕是一國之君,雖一心向道,畢竟肩上擔著江山社稷。若不出家,道行是否會大打折扣?”

    太宵真人捋著胡須道:“出家道士在道觀內,所受拘束多了,只為個人修行,很難修道有成。火居道士卻不然,世間俗務纏身尚能注重道教傳承,一切順其自然,待到功成之日,道自然而來。”

    皇帝喜出望外,“如此甚好,國師打消了朕的顧慮,便可全心全力供奉老君了。”回身對肖鐸道,“傳令下去,在西苑興建宮觀,朕要跟隨國師靜心修玄。”

    肖鐸長揖道是,看準了皇帝這會兒五迷六道,趁機上奏:“臣今早的疏議還要討皇上一個示下,錦衣衛拿人向來要由司禮監出具印信,如今指揮使郭通率緹騎詐偽,進出關防、下衙門提審全不需僉簽駕帖,如此大權獨攬、目無法紀之事,還請皇上裁度。”

    皇帝哪有時間過問這個,潦草應付道:“朕已悉知,一切都交由廠臣料理,毋須問朕。”說著引真人往齋宮,講經論道去了。

    他直起身來,長長松了口氣。回過頭吩咐閆蓀瑯,“著東廠拿人,讓大檔頭持咱家信物,倘或膽敢反抗,格殺勿論。”摘下牙牌一拋,自己背著手緩緩踱過了隆宗門。

    曹春盎在邊上呵腰侍候,他遠眺宮墻上的那片藍天,喃喃道:“春子,你說她會怨我么?”

    曹春盎回過神來,知道他說的是端妃,便道:“娘娘識大體,也知道今兒這局勢沒有退路。何況干爹迎彤云過門不過是幌子,娘娘心里有數,不會怨恨您的。”

    他摘下蜜蠟珠串茫然數著,過了很久才道:“府里趕緊布置起來,盡快接彤云出宮。她在宮里夜長夢多,沒的再出什么岔子,神仙也救不了了。”

    第82章

    皇太后的懿旨下得也挺快,第二天傍晚就到了。彤云托著手諭愣神,回過身來看她主子,蹭過去,不知道說什么好。

    音樓還在打點,把首飾匣子捧出來,揀好的給她包上,一面道:“出閣有個出閣的樣子,我是頭回嫁丫頭,不知道怎么料理呢!你瞧瞧,缺什么你說,我讓人到庫里取去。”

    彤云拽住了她的胳膊,“奴婢就覺得自己成事不足,要是早早的發覺自己身子不對付,也不會鬧得今天這地步。這叫什么事兒呢!我盼著您能和肖掌印成事的,沒想到最后嫁他的變成了我。您怨我嗎?我知道您怨我,我簡直沒臉見您了。”

    音樓也揪心掙扎,可是這份委屈和誰去說?彤云走到今天也全是為了她,要不是她替她侍寢,自己和肖鐸早就斷了。時運不濟沒法子,一晚上就坐了胎,老天爺太會戲弄人了。最委屈的還是彤云,懷著孩子,不能和自己男人有個結果,跟了肖鐸也是個不尷不尬的身份,她心里的苦處必然不比自己少。

    “你別這么說,再說下去我該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了。”她拉住彤云的手,引她在羅漢榻上坐定。兩個人對視了好一會,都覺得很難堪。她嘆了口氣,問她:“這會兒覺得怎么樣?才剛良醫所的醫正說了,你是體虛蓋住了孕癥,不大好斷,這才耽擱了時候。現在這樣也好,到了宮外強似在宮里擔驚受怕。肖鐸面上難處,其實他是個好人,你在他身邊,我也能放心。”

    彤云卻哭喪著臉說不,“肖掌印這會兒八成恨我恨得牙根兒癢癢呢,我怕是一到提督府就被給他弄死了。”

    音樓啞然失笑,“怎么會呢,你別瞎想。”

    “是真的,上回您中毒,您沒看見他怎么對付我,恨不得把我活撕了。眼下和他拜堂,不把我腦袋擰下來才怪!”她往她身邊靠了靠,“主子,曹春盎不是給咱們送過紅花嗎,我把藥喝了吧!孩子這會兒小,打下來就成了,我還想留在宮里伺候您。您身邊沒個知冷熱的人,我就是死也上不了路。”

    音樓看著她,替她捋了捋鬢角的發,眼圈一紅道:“別混說了,什么死不死的,花大力氣圓了謊,就是為了再叫你死一回?你別怕,我想法子給他遞封信,請他好好待你。我這輩子沒福氣嫁給他,你就再替我一回,和他拜堂成親,跟在他身邊代我照顧他。你比我腦子好使,不像我,天生是個累贅,要他cao碎了心周全我。現在想想,這樣的結局是最好的。你對我的情兒,我自己還不了,讓他幫著還。我也不知道自己將來是個什么命運,與其大伙兒不死不活在宮里耗著,你出去了,比兩個人困在一起強。也別說打胎的話,女孩兒打胎是好玩的么?有了不要,想要的時候懷不上,那才是罪過呢!再說老佛爺賜了婚,你不出去就是抗旨,木已成舟了,咱們大伙兒想著怎么過好是正經。就是……我真舍不得你,你一走,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主仆倆說到傷心處抱頭痛哭,彤云直捶肚子,“也是個孽障,就這么不請自來了。”

    音樓忙壓住她的手,“你怨他做什么!他是自個兒愿意來趟渾水的么?也是個可憐孩子,要是托生在富戶人家,不知道多少人盼著他呢!你好好作養身子,畢竟是你身上的rou。我沒能在皇上跟前保你晉位已經太對不住你了,讓你把寶寶兒生下來,也算贖了我的罪。”

    彤云呆坐著,自己想想還是沒有出路,“怎么生呢,就算借著肖掌印的排頭出去了,他是個太監,憑空來個孩子,也說不過去。”

    音樓垂頭喪氣,“這是個難題,還是得聽他的意思,看他有什么法子沒有。或者把你藏在別院,等孩子落了地再回來,對外就說是抱養的,也成。”

    正商量呢,喈鳳宮里又傳來了哭聲。噦鸞宮和喈鳳宮是前后街坊,隔了一堵墻,大點兒的動靜這里都能察覺。彤云瞧了她主子一眼,低聲道:“活該,好好的日子不過,非攪得大家不安生。這下子好了,惡人自有惡人磨,遇上個手黑的肖掌印,就看著她活活餓死吧!”

    音樓垂著嘴角嘆息,這榮安皇后說起來也是個可憐人,以前萬丈榮光養成了個犟脾氣,死都不肯認命,才落到今天這步田地。太后不過問,現任的皇后八成盼她早點死,合德帝姬心眼兒好,可她連她都得罪了,誰還能去救她?

    她嗟嘆一陣,轉身接著收拾,雖說知道是演戲,該有的排場也得像樣。肖鐸因為給賜了婚,反倒來不了了,叫曹春盎送了兩回東西,說府里都布置得差不多了,明兒就開宴把人接過去。

    她的男人,娶了她最好的姐妹,她知道自己不該心窄,可一個人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垂淚。她想嫉妒吃味兒,可惜連個由頭都沒有,自己心里憋得難受,就是說不出來。

    彤云寬慰她,“主子,您別吃心,我敬畏肖掌印都來不及,不敢打他主意。您放一百二十個心,他還是您的,跑不了。”

    音樓強撐面子應付,自己心里明白,他們真拜了堂,往后大伙兒都硌應得慌,看見他就想起彤云,哪怕他們有名無實,他也再不屬于她一個人了。

    她強顏歡笑實在累,打發她道:“眼看著天黑了,你去歇著。如今不像從前,太勞累了虧待孩子。”揚聲叫底下小宮女,“攙姑姑回梢間去,明兒出門子,今晚上好生睡個囫圇覺。”

    彤云一步三回頭去了,她轉身去開螺鈿柜,取袱子出來包東西。新做的幾身衣裳她還沒舍得穿,全給彤云吧!晉封時候皇帝賞的頭面原就該是她的,也一并帶出去。收拾好了包裹再想想,把現有的金銀錁子都包好塞進包袱里。一切都料理完了,她站著無事可做,坐下來發了會兒愣。后面喈鳳宮里嚎得人心頭發涼,榮安皇后斷水斷糧快兩天了,這么下去恐怕真要餓死了。

    心里亂糟糟一團,騰挪到南炕上做針線,一塊鴛鴦枕巾繡了兩個月還沒繡完,要是早知道有今天這出,早點兒完了工好給彤云添妝奩。

    燭火跳得厲害,她揭了燈罩拿剪子剪燈芯兒,好好的來了一陣風,把火苗吹得東搖西晃。抬頭看,落地罩外進來個人,走到她跟前也不言聲,在炕桌另一邊坐了下來。

    她把花繃放在笸籮里,“你怎么來了?外頭不是下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