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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浮圖塔在線閱讀 - 第38節

第38節

    她大大地心虛起來,怕深談把他的瞌睡趕跑了,真像彤云說的那樣再來一趟,那可怎么抵擋!便含糊道:“奴婢困得厲害,明兒再說吧!”

    他只當她害臊,笑道:“你身上不好還伺候朕,難為你了。”她背過身去不說話,他也不生氣,靠過去一點,把手放在了那飽滿的胸乳上。

    五更起身她沒有相送,臥在床上磕頭。皇帝一向有憐香惜玉的心,提著龍袍的袍角登床來看她,坐在床沿撫她的臉,“你好好將養,讓太醫來請個脈,昨兒夜里傷了元氣,吃幾劑補藥就回來了。朕原想不聲張的,可又怕委屈了你。還是讓敬事房把檔記上,不能讓你白擔了虛名。該有的賞賚一樣不能少,等著吧,回頭給你恩旨。”

    音樓不知道說什么好,想推辭,皇帝壓根兒不等她張嘴,徑自讓人伺候著出去了。

    “皇上留宿沒避人,一覺睡到大天亮,這會兒紫禁城里怕是沒誰不知道的了。他說得也沒錯,您不能枉擔了虛名,否則宮里上下都得笑話您。晉位就晉位吧,肖掌印要是和您一條心,別說您沒侍寢,就是真讓萬歲爺翻了牌子,他也不該怪罪您。”彤云坐在荼蘼架下分析得頭頭是道,兜了一圈話又說回來,“不過他這人兒吧,講理的時候講理,不講理的時候也難辦。反正您別犟脖子,他要是和您鬧,您把實情告訴他,請他想想法子。皇上不是就圖個新鮮嗎,勁兒一過就忘了。譬如尋摸幾個絕世美女送進宮來,往養心殿一塞,皇上有了新玩意兒,別說您這頭,恐怕連奉天殿上朝都忘了。到時候批紅還得落在肖掌印手里,皇上忙找樂子,肖掌印忙攬權,各忙各的相安無事。”

    這丫頭該多大的心啊,能夠說得這么事不關己。音樓巴巴兒看著她,“你往后可怎么辦?女孩兒家遇著這樣的事兒,我知道你比死還難受。”

    彤云笑了笑,“我不難受,對我來說真沒什么,只要您好好的,別尋死覓活的,我怎么著都認了。我自己沒出息不打緊,主子有了體面我也跟著榮耀。再說那位畢竟是皇帝,又不是市井里的泥腳桿子,我也不吃虧。我以前跟主子,跟誰誰嫌我,我明明是關二爺轉世,那些有眼無珠的愣沒認出來!等下回我得上咸安宮轉轉,里頭有我伺候過的兩位主子,還有跟前那些欺負過我的親信們,我讓她們瞧瞧,我是娘娘身邊女官,我在外頭橫著走,她們只能關在佛堂里吃齋念佛守一輩子孝!”

    音樓知道她在安慰自己,越是這么她越難受,“做奴婢就是橫著走也不體面,自己要能晉位才好。我得想個法子,早晚把實情告訴皇上,那些賞賚和封號都該是你的,我占著算怎么回事呢!”

    彤云嗤地一笑,“我的主子,您別傻了!從古到今后宮被皇帝臨幸過的宮女有多少啊,要是全受封晉位,那還不亂了套了!我聽說老輩兒里宮人更苦,沒賞賜不說,主子知道了罵狐貍精勾引萬歲爺,還要挖眼睛打斷腿。和她們比比,我可強多了。”

    她說得輕巧,還是自己給自己找退路。音樓心里都明白,這上頭虧欠,別樣上得好好補償她。反正她們兩個臭皮匠,合起伙兒來偷梁換柱糊弄過去了。

    皇帝金口玉言,說出口的話就一定會辦到。中晌的時候坤寧宮的懿旨來了,除了例行的賞賜,還把她端太妃里的太字去掉,不管她樂不樂意,打今兒起,她就正式成了明治皇帝后宮的一員。

    不過說到底算是收繼婚,不像正牌的妃嬪們說得響嘴,不管皇帝給多大的臉,到她宮里來道喜的,除了合德帝姬就沒別人了。這樣正好,她也落個清靜。皇太后那里的晨昏定省告假缺席了,不來不去大家都高興。帝姬隔三差五串門,帶來些各處搜羅的消息,告訴她皇帝是如何力排眾議冊封的她,皇后是如何勸說皇帝暫緩讓她移宮,太后又是如何下令懲治不讓謠言流傳……總之那些東西對她來說無關痛癢,她倚著竹枕聽,帝姬的嗓音像涓涓細流流過耳畔,因為心在別處,所以她心不在焉。

    “皇上已經下令了,命肖廠臣接旨后即刻回京。”帝姬的語氣變得雀躍,“據說是叫快,要很快地回來。從南京到北京,走陸路十幾天就到了。只是天熱,我覺得可以早晚和夜里趕路,白天找驛站休息,這樣才不至于中暑。”

    音樓心里暗生歡喜,又夾著一絲說不清的惆悵。如果他現在就出現,她卻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膽量面對他了。

    “夜里趕路不方便,小道枯樹斷枝多,跘著了馬怎么好?”她笑道,“他這么矯情的人,又該罵罵咧咧抱怨了。”

    這話換作旁人聽了少不得要起疑,帝姬是單純的人,她的歡樂在于慶幸遇見了知音,撫掌道:“這話不錯,原來不止我一個人覺得他矯情。他講究起來簡直像個女人,肚子里又疙瘩,又不好相處。總算他有能力,宮里的人包括太后,說起他都很信得過……”

    音樓悄悄叫彤云拿珠線來做盤長結了,每天編一朵祥云,連著編上十五天,一個小扇墜做成,他也就回來了。

    第68章 無言自愁

    城里的狐妖案鬧得不成話,人死了一撥又一撥,越傳越玄乎。到最后像變戲法似的,同個時間多個地點出現,露臉就殺人,一夜能殺七八個。

    皇帝在乾清宮大發雷霆,拍桌子罵于尊,“當初設立西廠,你胸膛捶得放悶炮似的,張嘴拼盡全力報答主子恩情,現在怎么樣?瞧瞧外頭這份亂,這就是朕治下的大鄴江山?隆化年間的金鼎案前后死了多少人?你那宗狐妖案,前后又是多少人?”他伸出一根手指頭來,“整整一百了,你這西廠提督,除了會半夜敲門,還會什么?”

    于尊跪在地上磕頭,“主子息怒,臣要回的也正是這事兒。主子想想,這案子頭前兒不是這樣的,越往后頭端倪越多,一會兒在城南,一會兒在城北,要不是真有妖術,那就是一伙。”

    “廢話!瞎子都看出來的事兒,要你說?”皇帝氣得在地心旋磨,“法也作了,控也布了,你倒是揪根狐毛來叫朕瞧瞧啊!你這廢物點心,辦事不力你還有臉見朕!今早噦鸞宮里傳話來,昨兒半夜端妃起夜,看見窗戶外頭有個人影子飄過去,嚇離了魂,這會兒還在床上不省人事呢!狐妖進都進大內來了,你瞧你辦的好差!”說到恨處一腳踢了過去,“朝里多少大臣匿名參奏你,你知不知道?朕還指著你制衡,制你個蓬頭鬼!你光知道聽人夫妻炕頭說悄悄話兒了,正事兒一點不干,你知罪不知罪?”

    于尊一個西廠提督給踢得滿地打滾實在不好看相,崇茂趨著身子上來回話,“萬歲爺,才剛有消息傳進宮,說肖鐸打南邊回來了。”

    皇帝聽了一喜,“也就十來天功夫,腳程這么快?那怎么不進宮來復旨?”

    崇茂說:“到了府里就撂下了,說是中了暑氣起不來了,太醫去了好幾撥,斷下來直晃腦袋,估摸一時半會兒緩不過來。”

    皇帝背著手仰脖子看藻井,好好的,進了京就躺倒了,連旨意都不能復,看來是他肖鐸心里不痛快,有意做臉子拿喬吧!不甘心收走了批紅的權,一看朝廷還有重用西廠的意思,如今西廠解決不了要他出面,就裝病站干岸,恐怕還有股子要他上門去請的意思。皇帝倒也想得開,這是造福萬民的事兒,低個頭就低個頭吧!當天傍晚就去了提督府。

    說是起復東廠,其實也算不上,東廠本來就沒閑著,只不過頭兒袖手旁觀,底下人也敷衍了事罷了。皇帝知道這回見面必須要做出些讓步的,對病榻上的人好言慰問了幾句,表示廠臣乃國之棟梁,不論風云如何變幻,東廠在大鄴的地位是任何人都動搖不了的。

    病榻上的人一臉哀容,身子倚著隱囊,緞子一樣的黑發從暗八仙的榻圍子上垂掛下來,看了皇帝一眼,無奈道:“皇上駕臨,臣惶恐之至。臣對主子一片丹心,就算別人欺我謗我,主子聽信讒言對我起疑,我依舊恪盡職守為主子效力。主子今兒說這番話,還是信不及臣,臣再辯解也是枉然。但請皇上思量,臣若是有欺君的心思,斷不會狂奔幾晝夜從南京趕回來。”言罷幽幽長嘆,“說一千道一萬,都怪臣這身子骨不爭氣,不過既然主子來了,就算把臣打成釘兒,臣也會竭盡全力還主子個太平。”

    皇帝大大松了口氣,本以為他少不得打蛇隨棍上,沒曾想這么容易就松了口,頓時覺得自己先前的種種猜測和做法都有些不夠光明磊落了。他坐在榻沿上拍了拍肖鐸的肩頭,“廠臣這么說,朕心甚慰!不單是朕,連宮里太后老佛爺也一心信任你。朕原本設立西廠,是不忍你太過勞累,想讓西廠替你分分憂,你肩上膽子能輕些。誰知于尊那沒用的東西,一個狐妖案折騰了兩三個月,一點頭緒都沒有,最后還是要靠你東廠來解決。眼看中秋將至,太后是菩薩心腸,不忍百姓提心吊膽過節。朕盼你中秋之前能把案犯繩之以法,朕在母后跟前也好有個交代。”

    西廠三個月破不了的案子要求東廠半個月內辦妥,如果不盡如人意,到時東廠的口碑恐怕連西廠都不如了。皇帝自有皇帝的打算,輕飄飄地囑咐完了站起身,臨要走想起什么來,回過頭道:“端妃從守陵開始就得你照顧,總算囫圇個兒回到朕身邊。月頭上朕重新冊封了她,那些言官諫言一概叫朕打回了,朕是堂堂天子,喜歡個女人還要被他們指手畫腳,當朕是面團捏成的么?橫豎你替朕做的這些,朕都記在心里。等狐妖案有了結果,屆時再一并封賞。”

    肖鐸臉上波瀾不驚,掙扎著下榻伏在青磚地上磕頭,“謝皇上恩典,微臣恭送皇上。”

    皇帝走了,腳步聲杳杳出了院子。曹春盎送完駕爬起來看,他干爹長跪在那里起不了身,忙上去攙扶,低聲道:“干爹不叫往前傳話,兒子和檔頭們也沒敢回稟……老祖宗月頭上侍了寢,皇上第二天就下令宗人府造了冊。皇后頒的懿旨,端太妃晉位端妃,還養在噦鸞宮,說是照應娘娘身子不好,宜靜養不宜搬動……”

    “掌嘴!”他沒說完肖鐸就斷喝,“我吩咐的話你全忘了?說了不讓再探她的消息,誰要你多嘴?”

    曹春盎愣了下,沒轍,啪啪左右開弓扇自己耳刮子,邊扇邊道:“叫你沒成色,干爹跟前亂嚼舌頭!娘娘的事和干爹不相干,說了多少遍還記不住……扇你的大嘴……叫你再舌頭癢癢!”

    當然扇也是雷聲大雨點小,邊說邊看他干爹臉色,他老人家神色倒是沒什么大起伏,回到書案前把筆帖收起來,長而潔白的手指撫過泥金箋,兩只湖筆滌了筆尖拿緞子手絹吸了水,妥當收進錦盒里。再慢慢騰挪過身子,舉步到梳妝臺前挑了把犀角梳篦,立在鏡前一下下梳頭。頭發長,足有齊腰,披披拂拂垂在身后,檻窗支起來半扇,有風從窗底溜進來,頭發共紗衣翩翩,這樣子絕代風華又摻著哀致的味道,實在叫人不敢咂弄。

    曹春盎看呆了,手上也忘了動作,“干爹,兒子伺候您梳頭……”

    他從鏡子里瞥他一眼,沒理會,只道:“剛才皇上的話你也聽見了,去傳令底下幾個檔頭,這兩天更要小心行事,再做兩票大的,慢慢收手。至于那個真的,好好盯著,讓她外頭多晃蕩幾夜,到最后逮起來,帳全算在她身上。”

    這陣子死的全是平民,皇上再不把案子交給東廠,不知道接下去還得死多少。萬幸的是總算接過來了,折騰是幾天就完事了。曹春盎道是,向上覷了覷,“那兒子去了,干爹一路上勞頓,早些休息。”

    他嗯了聲,湊近鏡子細細地看臉上新生的那顆痣,生在眼尾,居然是顆淚痣。

    手上的梳篦“咔嚓”一聲斷成兩截,他取下來擱在鏡臺前,翻出根玉簪,把頭發綰了起來。

    晉了位,因為侍寢……他已經說不清自己所思所想了,只覺得心里堵著一口氣,一點一點上涌,到了喉頭那里卡住了,仿佛要扼斷他的嗓子。他閉上眼,強自緩了很久,這靜謐的夜,多空虛無聊!

    他邁出上房在游廊下徘徊一陣,不由自主往后院去。經過跨院時,特地繞了道兒去看那株梨花,花雖謝了,枝頭卻碩果累累。他才想起來,那日拈花一笑不是昨天,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

    水紅色的宮燈依舊掛著,照亮的不是一簇簇花枝,是這繁華過后的墳塋。他定定站著,有些恍惚了。眼睫朦朧里看見她在樹下站著,白色的裙襦白色的狄髻,沒有回身,只是仰頭看著樹頂。

    他輕輕往后退,退到垂花門上,已經沒有勇氣再去她住過的園子了。垂頭喪氣回到自己的臥房,在臨窗的藤榻上躺下來。

    腦子里空無一物,他總有這個能力,傷心到一定程度就什么都忘了,只要看不見,可以當作什么都沒發生過。但是她侍寢了,這幾個大字像貼在他腦仁上,他參不透,她怎么能夠接受別的男人親她撫摸她。他還記得她蜷在他身旁,抱著他一只胳膊,睡夢里都是甜的笑……現在她在別人身旁,是不是依舊是那樣憨態可掬?她會不會難過?其實她沒心沒肺,一直都是。

    這樣一個女人,點了一把火就跑了。他努力壓抑努力淡忘,也許時間還不夠長,聽見這個消息,他依然覺得恨她入骨。進了宮就意味著要伺候皇帝,他知道一切不能避免,恨的不是她在別人身下承歡,是她的逃避。如果老君堂那天她下了船,就不會是今天這種境況。但是他覺得糟糕透頂,對她來說也許是最好的出路。回到正軌上,不必提心吊膽,只要兩兩相忘就可以了。

    他又茫然起身,打開那只福壽紋多寶箱,把里面的鞋一雙雙搬出來。這是她臨走前托付給曹春盎的,原來她偷偷做了那么多,一直不好意思當面交給他。果然兆頭不好,做得越多跑得越遠。

    不再看了,一股腦兒重新裝回去,叫張溯進來,命他連箱子一塊兒抬走,送到野地里燒掉,自此干干凈凈做個了斷。

    他不想見她了,可是音樓那里已經得知了他回來的消息。

    “奴婢剛才往毓德宮送蕓豆卷兒,正遇上司禮監來人。蔡春陽端著一個大漆盒,里頭裝著一套羊脂茉莉小簪和幾柄檀香小扇,邊上小太監還提溜著一對兒松鼠,說都是肖掌印孝敬長公主的。”彤云上去扶她坐起來,壓著聲兒道,“我打聽明白了,他今兒一早進宮,就在慈寧宮花園南邊的掌印值房里。”

    她聽了掙扎著下床,因為要在皇帝跟前裝病,已經有十來天沒有走動了,躺得兩條腿發軟。他回來了,她一下子看見了希望,雖然不敢奢望他救她于水火,至少他離得近了,她就能堅強起來。

    “他在掌印值房……”她趿進鞋里,“咱們去花園逛逛,興許就遇上了。”

    彤云勸她三思,“才往上報了說給狐妖嚇著了,一聽他回來就活過來了,這不是上趕著叫人抓小辮子么!”

    “那怎么才能見到他?”她很焦急,聲音里帶著哭腔,“我忍不住了,我忍不住要見他。”

    彤云想了想道:“這么著,您在屋里別出去,我借個名頭上御酒房,經過司禮監的時候我閃進去,見著肖掌印我就說娘娘身子不好,請掌印過來瞧瞧。”

    這是個好轍,音樓點頭不迭,“我聽你的,我不出去了,等你的信兒。”

    彤云噯了聲,仍舊扶她躺好,自己打著傘出了噦鸞宮。一路上遇見幾個熟人,揚胳膊問她“鄭姑姑上哪兒去呀”,她愁眉苦臉說:“我們娘娘發熱,退不下去,太醫囑咐用烈酒擦手心腳心,我上御酒房討燒刀子去。”就這么搪塞著,到了掌印值房門口。

    往里頭張望,幾個穿葵花團領衫的宮監回完事出來,她挨在一旁避讓過去,再回身探看,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過,她差點沒叫出聲來。忙捂住了嘴熄傘進門檻,才上甬路里面的人就發現了她,也不說話,就那么冷眼看著她。

    不知怎么,總覺得這回不會太順利。他的樣子不大熱絡,簡直和以前不認得時一模一樣。她壯了膽兒過去,曲腿蹲了個福,“督主……”

    他漠然點頭,“有事?”

    彤云突然發現不會說話了,心里砰砰直跳,囁嚅道:“娘娘身子不好……”

    “你走錯地方了。”他沖門前侍立的一個小太監抬了抬下巴,“帶她去太醫院。”說完不愿意多夾纏,轉身便走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姑娘們,這文雖然是由寂寞系列擴展開的,可是不得不承認,我已經把以前寫的忘得差不多了。萬一大家看著看著發現一些情節的時間對不上,大家就再自我催眠一下,假裝寂寞和宮略里就是那么回事吧……

    我發現我真是沒救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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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枝不棲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0314 08:20:08

    感謝大家的賞,鞠躬~~

    第69章 梅蕊重重

    彤云哭喪著臉回來,坐在杌子上嘟囔:“主子,肖掌印把我撅到姥姥家去了。我說主子病了,他讓我找太醫……看來他是想明白了,往后不打算來往了。”

    音樓似乎早料到這結局了,聽了也沒有大的反應,靠著榻圍子點頭,“他做得對,真要來了反倒不好。其實你一走我就有些后悔,我是猛聽說他回來腦子犯了渾,先前打算好的又忘了……不該再找他的。”她慢慢滑下來,直挺挺躺在那里,“叫他知道我還戀著他,害他為難。他一定是以為我侍寢了,所以死心了。這樣也好,紫禁城那么大,要避開誰其實并不難。彤云,不該我的東西我再也不念著了,只是委屈你替了我一回,我心里過意不去。等皇上再來,我就告訴他上回侍寢的是你,求他給你個名分,我不能再叫你這么不明不白下去了。”

    彤云聽了在她榻前跪了下來,“我知道您是覺得虧待了我,一心要補償我,可是這事兒不能聲張,要爛在肚子里。您聽我說,別瞧宮里眼下風平浪靜沒人找您的茬,一旦這事抖露出來,那些看戲的、落井下石的就全來了。她們會使勁兒往下踩您,喈鳳宮里那位瞧著呢,少不得要禍害您。奴婢死了不打緊,就怕您身邊沒個知冷熱的人,會被她們欺負得直不起腰來。您心疼我么?要是真心疼我就不能吭聲,記好么?”

    音樓淚眼婆娑,趨前身子摟住她,哽咽道:“我只是覺得害你平白犧牲了,早知道是這樣,那晚上我自己侍寢,就不會帶累你。我覺得自己總在兜圈子,想盡辦法擺脫,可是最后還是回到原點。不停地掙扎,不停地害人,誰和我離得近誰就倒霉,我是屬掃把的。”

    “胡說。”彤云替她擦眼淚,給她寬懷,“您自己算算,從記事起到現在,您害過誰?人活著,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別說咱們,就是乾清宮里皇帝老子、慈寧宮里太后老佛爺,誰沒有糟心事兒?您進宮做妃子,是您自己愿意的么?我不同,我替您是我的榮耀,我自己樂意。在主子跟前立了功,往后您會善待我,就算做奴才,我也高人一等,您說是不是?做這個決定您以為我沒走腦子么?其實我也有私心,誰不為自己打算?所以您別把那件事放在心上,過去了就忘了吧!只有一點,您要想好以后的路怎么走,您不能一直這么下去。本來以為肖掌印回來了咱們就有救了,誰知道全指望不上,咱們還得靠自己。奴婢說句您不愛聽的話,您傷心傷情都該有個頭,這世道,誰離了誰不能活?以前沒肖掌印,咱們在乾西五所還不是過得好好的!您坑蒙拐騙滋潤透了,我就記得那時候的吳選侍傻,玩兒雀牌您拿她的一兩銀子當本金,您輸了八錢銀子就還她八錢,自己落了二錢,她還覺得錢討回去了很高興……那時候的您哪兒去了?現在遇著個爺們兒就傻眼了?他不就是比別人長得俊點兒、荷包里錢多點兒嘛,有什么了不得!他不見咱們,咱們自己好好的,樂呵給他瞧,叫他難受去吧!”

    音樓深吸了口氣說對,“不和他多糾纏,對他有好處。上回老君堂沒下船是我大仁大義,否則這會兒他正疲于應對朝廷呢!他不念著我的好就算了,他還怨我……”她歪著嘴一咧,“多情女子負心漢就是這么回事兒,是吧?”

    “沒錯兒!”彤云點頭如搗蒜,“咱們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地,他想不明白是他的事,咱們都撂下手不管了。可是主子,那天過后您就一直稱病,皇上來過幾回都沒能把您怎么樣,我覺得一直推諉是不成的,您裝病不能裝一輩子,下回要翻牌子怎么辦?頭一趟他爛醉了我還能替您,他要是清醒著,這種兒可不能再干了。”

    音樓說:“沒有下回了,這么躲著不是長久的方兒,我該收收心過正經日子了。先帝的小才人,當今圣上的端妃,我就是個做宮人的命。你放心,侍寢前我使盡渾身解數討好皇上,把上回的套路改改,就說是他喝醉酒強幸了你,咱們訛他一回,請他給你個交代。只要你晉了位,我心里一塊大石頭就放下了,往后沒男人什么事兒了,咱們就快快活活在噦鸞宮做伴吧!”

    說得眉飛色舞,像真的似的,其實她心里總還有牽掛。這事過后大病一場,到底上回的毒沒清干凈,加上傷透了心,果然躺下了又是七八天,發燒說胡話,把彤云急得團團轉。

    皇帝是好的,他連著幾天來噦鸞宮探視,后來見情況不妙,索性留下不走了。批紅和朝里的陳條上奏都暫緩了,耽擱了兩天不成就,終于松口讓肖鐸暫管,自己一門心思照料起病人來。

    這是無心插柳,肖鐸不愿意見她,可是架不住皇帝在,他要回稟政務,還是得踏進噦鸞宮。

    彤云端著藥進來的時候,他正站在殿里候旨。就隔著一道竹簾,看不見里面光景,但是聽得見說話的聲音。

    “主子一直在這兒?”她聲氣很弱,甚至不及在南京的時候。喘了兩口推他,“有跟前的人伺候,您遠遠看一眼就忙您的去吧!我好一陣兒壞一陣兒,不知道要拖累到什么時候。您這么看顧著,我罪過太大了。”

    皇帝說,“你別言聲,好好養著。不就是受了驚嚇么,朕是九五至尊,比那些菩薩管用。你害怕就摟著朕,朕給你擋煞。”

    她長長嘆口氣,用力握緊他的手,“主子這份心田,我碾碎了也報答不了您了。”

    “別混說。”皇帝替她拂開額上的碎發,“心境兒開闊什么都好了,往高興處想,想想要吃什么,想想什么款式的衣裳好看,明兒叫人進來裁秋衣。等你好了朕陪你出去,到大覺寺還愿酬神。你那串半吊子的佳楠串子沒開過光吧?拿到供臺上念幾輪經,帶了佛光鬼神就不敢近身了。”

    肖鐸聽見提及佳楠珠串心上一震,他記得,是那天逛夜市隨手買來送她的,沒想到她還帶在身上。

    他下了那樣的狠心說不見她,可是僅僅聽見她的聲音他就有些支撐不住了。以前的場景像拉洋片一樣一幕幕從眼前滑過,她中了毒,他寸步不離、五內俱焚,現在換了人來照料,他只能隔簾聽著,因為不得傳喚沒有資格進配殿里去。

    茫然站著,眼睫低垂,表情和姿勢都控制得很好,可誰也不知道他里頭是空心的,輕輕一捅就坍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