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九罭
此為防盜章, 請v章購買比例達到50%后再看文 南公猿臂隆背, 黑膚斷發,雖性格溫和學識淵博,但樣貌堪稱勇武。 而南姬卻與他相貌相距甚遠。 歲絨還記得自己幾歲被領到山中伺候南姬時,她倚靠床邊坐著, 薄辰照穿蜃窗, 她白皙的仿若朝霞和雪艷射, 五官雖只是中上,端坐在屋中就像玉像似的使人不敢直視。 這樣的南姬怎么會是南公的女兒? 但南公又留有南姬幼時穿過的小鞋舊衣,明顯是將她從小養大。 歲絨不敢胡亂猜測。 但南姬也只是慌亂片刻就安定下來, 沉聲道:“晉王是被楚箭所傷吧。” 南河心里卻罵:怎么沒一箭射死這個老匹夫! 歲絨也連忙看向那躺在榻上昏迷的老頭,她仔細瞧了瞧,道:“楚國青銅工藝極其高超,所以青銅箭頭大多帶有復雜的倒刺倒鉤,你們的軍醫處理不當,竟就這么拔出來, 弄的皮開rou綻的。這一定要用鈹針清除腐rou, 用麻線或魚腸線縫一下傷口, 而后再用火灼其他不能縫合的小傷口。” 南河轉臉,暗驚:歲絨會醫術! 領導還是給了她一條活路的啊! 南河抬手,淡淡道:“歲絨,你來處理。” 歲絨似乎很高興:“好!南公不讓先生學巫醫之術, 說是耽誤時間, 倒是這會兒終于能讓婢派上用場了!” 南河:……原來你知道我不會醫術。幸好剛剛沒裝逼。 那將軍轉臉, 微愣:“南公為何不讓女公子學習巫醫之術?” 歲絨打開隨身的行囊,拿了一個陶制小瓶,從中夾出一段魚腸線,借用著軍醫留在榻邊的工具,笑道:“南公說先生不會在山中待太多年,能教導她的時間不多,巫醫之術也不是先生最需要學的東西。南公說先生堪為大才,若是只懂巫醫之術就太可惜了。” 將軍瞧了南姬一眼,看見她面具下肌膚嬌嫩的下巴,猜測她應該年紀很輕。 與此同時,松了一口氣的南河也在打量那個青年。 怪不得她眼熟,這位應該就是晉王的庶長子,公子白矢。 公子白矢幼時似乎深受晉王的寵愛,不過他生母姚夫人也去世的早。 到他十幾歲時,就開始跟著晉王出入朝堂,四處征戰了。晉國附近的赤戎、陸渾之戎等戎狄各部,都曾被公子白矢打的落花流水,他在軍中也頗有威名。 隨著他年紀長大,愈發英武善戰,晉王也有些寵愛這個庶子,曾引得晉國世族大臣的反對。 幾年前荀南河出使晉國的時候,曾經見過公子白矢一面,不過那時候他尚且稚氣,與今日看起來大不相同。 而另一位將軍,應該就是這些年在晉國為武官之首的樂莜。 名字還是挺優雅的,但實際上本人一把絡腮胡子,半張臉都埋在又卷又長的大胡子里,眉毛倒立,身子高大,肚子肥碩,兩臂粗壯的都塞不進胡服里去,連晉王都感慨——晉國居然能有馱的動他的馬。 樂莜看著歲絨一個小丫頭居然滿手是血的處理起傷口,也是愣了一下,轉臉才對公子白矢道:“聽說師瀧也在趕來的路上了。” 南河挑了挑眉:竟然又要來個熟人。 樂莜望了南河一眼,走近白矢,壓低聲音對白矢道:“告書已經交由史官,請公子不要對外聲張,畢竟南姬來了,晉王是生是死還未定……” 公子白矢點頭。 樂莜對他態度溫和了幾分:“是你拼死拼活將晉王從戰場上救下來的,這些日子你一直都陪伴著,已經不知道幾天幾夜沒合眼了,快去歇息一下吧。” 公子白矢望著晉王,似乎頗有不舍,起身時眼前一黑,差點一個趔趄,樂莜連忙派人將他扶了下去。 南河跪坐在內帳的桌子旁,望向公子白矢的背影。 難道這次要輔佐的是他? 可公子白矢是庶子,晉國應該還有一位太子舒。 太子舒雖然不如他突出,但是品行不錯,也孝順親民、禮節也周正,沒有什么特別大的缺點,晉王想要立庶子為王,可就太難了。 像在楚國,嫡庶就有云泥之差。辛翳為楚肅王與王后親生嫡子,出生時就是太子,王后去世之后,辛翳由媯夫人養大,但媯夫人自己的兒子不被楚肅王所喜,在宮中也不被重視,在楚肅王死后眾公子就被驅逐出郢都。 那些公子既不是有政治意味的質子,也沒有被楚王賞識而封官,淪落出去只會形同奴仆百姓,甚至不許與貴族通婚。 但嫡庶之別再大,在政治手腕面前,都是可以松動的。 七百余年前,晉國還是大周諸侯國時,就曾鬧出過太子被驅逐、太子叔父篡位的丑聞。而后太子殺回國內奪回政權,烹煮叔父與眾臣分食,警示天下。 在多次的奪嫡之爭后,使得晉國也有了驅逐群公子,只留嫡長子在宮中的傳統。但野心家對于扶持公子的熱情卻一直不減。 一百多年前晉國被瓜分滅國,又于五十多年前被淳氏小宗復國。 晉國復國后,雖然疆土未及被瓜分前的一半,但卻也再度躋身強國行列。 晉國能再度成為強國的原因有許多許多,但其中有一項既可笑又合理,那就是晉國淳氏姒姓這一脈,在復國之后,一直子嗣不興。 一代最多能有兩個兒子就不錯了。 很多時候都是只有一位公子誕生,也只能不問嫡庶迎他為王。 這竟也減少了繼承交接的紛爭。 后宮不敢對這唯一一位公子動手,平靜了不少。各個世族也除了這位公子沒得選,只能爭著贏得這一位公子的青睞。 就這樣的晉國,復國后五十多年沒有發生過太大的動蕩,一路平穩到今日。 驅逐群公子的習俗也漸漸不被人們提起。 到了這一代,有太子舒和公子白矢兩位,就算白矢不被驅逐,但太子舒繼位應該是理所應當的。 南河聽到樂莜與白矢提及了史官告書,看來是晉王在臨死前立了詔? 重病之時、危難關頭還強撐著讓史官立告書,那這份告書必定事關繼承,只有兩個可能性。 一個是立公子白矢為儲君。 二則是驅逐公子白矢。 那他會是因為感動公子白矢在戰場上救他回來,而一時糊涂立下白矢? 還是說他為了讓太子舒平穩繼位,讓人把在軍中頗有威名的公子白矢偷偷驅逐出國,甚至逼他自殺? 南河暗自猜測著。 樂莜送走了公子白矢,回到內帳,歲絨也將傷口處理的差不多了,她洗了手上的污血正要為晉王施針,道:“婢只是盡所能處理了傷口,但畢竟晉王年事已高,傷口又深,還經歷了舟車勞頓,一直沒有得到妥善處理——他能不能挺過去,婢也不知。” 樂莜本以為迎來了南姬就能放下心來,聽了歲絨的話,又開始焦急的直抹汗:“退兵路上,若是晉王有個什么意外,必定軍心潰散,引發動亂啊!難道晉國真的要——要維持不住了么!” 南河在面具后微微一挑眉。 這話說的有趣。就算晉王死在戰場上,但太子舒在宮中,王后也在,不算什么動蕩,直接繼任就是了。 師瀧與樂莜這一文一武兩位大臣若能輔佐,晉國應該出不了什么太大的問題。 絕不至于像他口中那樣“維持不住”。 但他現在顯然已經慌了,額頭上的汗都滾下來落在胡子里,顯然也極為掙扎。 南河略一想,了然。 怕是晉王真的糊涂了,在臨昏迷之前寫下的告書,是立公子白矢為儲君。 而樂莜因為在軍中和白矢接觸得多,恐怕心中也更傾向白矢,認為白矢才是有治國之才的人。 那如果晉王真的死了,公子白矢很有可能就拿著告書帶大軍回都城曲沃,樂莜是跟隨還是不跟隨呢?到時候兵臨晉宮,逼死太子舒與王后都是有可能的,他樂莜又是否能承擔這樣的罵名與責任呢? 這應該才是樂莜著急的理由。 不過對于南河來說,不管什么系統不系統,晉國的事,她樂意暫時看戲。 南河跪坐在桌案前,道:“樂將軍,稍安勿躁。歲絨施針需要安靜,您也先坐下來吧。” 樂莜嘆了一口氣,撓了撓頭,如山一般的身子重重的落座在她對面。南河直視,只能看見他在衣服里破濤洶涌的胸肌…… 她挪開自己被辣的夠嗆的眼睛,抬起頭來,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晉國是已經決定班師回朝了么?楚國還會追擊么?” 她想問的是:楚國到底打沒打贏這場仗,是慘勝,還是大勝。 樂莜嘆氣:“是,晉王在陣前中箭,全軍皆知,再加上境內大寒大旱,早已無糧草可征,這仗是打不下去了。可辛榴榴那小兒,損失倒也不少!” 南河抽了抽嘴角。 要是讓辛翳聽見這花名,估計都要氣的殺人了。 因為他是日蝕所生,列國之中便流傳說他是食日天犬化身,因《山海經》中說“陰山,有獸焉,名曰天狗,其音如榴榴”,政敵就私下戲稱他為辛榴榴。 辛翳聽說后大為惱火,南河卻不敢說,她跟他吵架之后,也沒少在背后罵他是辛汪汪…… 不過汪汪這詞在這個時代不是狗叫的象聲詞,甚至有幾次,她還在牘板上氣的寫上了辛汪汪三個字,辛翳見了,竟大喜:“汪汪若千頃陂。先生這樣說我,是深廣大貌,氣勢無邊的意思吧。若私下無人,先生也可這樣喚我!” 南河:“……” 南河想起他來又走了神,聽樂莜又開口,她連忙回過神來。 樂莜:“不過,我本以為辛榴榴那小子性子跋扈,又與晉積怨不淺,必定會北上追擊——巧也就巧在,楚國令尹荀南河病死了!” 樂莜生的一副安祿山似的粗獷樣貌,卻嘴碎話多性子八卦,似乎比看上去簡單一些。他湊上前來道:“南姬在山中多年,是不是沒聽說過這位荀君?他可是楚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 南河:……不熟不熟。沒聽說過。 她搖了搖頭。 樂莜道:“我也沒見過,凈聽師瀧天天說。說那荀君舉賢任能,修明法度,博聞強識又有大志——” 南河正要點頭認同,就聽那樂莜咂嘴道:“可惜跟彌子瑕一樣的嬖大夫啊……” 南河一噎。 什么玩意兒?! 嬖大夫是說她是寵臣?還是有另外一層意思? 彌子瑕可是那個跟衛靈公分桃而食,轎駕君車,后來色衰而愛弛的寵臣啊,樂莜是想說她跟辛翳也有一腿?! 在婚姻的體系中,就算一個男孩出生后不受父親寵愛,但若是能有一個好舅舅,那就絕不會輸給其他受父親寵愛的男孩。甚至當他為王以后,如果遭遇滅頂之災,甚至滅國之難,幫助他歸位復國的,也很有可能是他的舅舅。 對女孩來說也是一樣,若是母親尊貴的女孩,就是這個家族內可謂政治價值最高的人之一。就算少女時期穢亂,為婦后多次再嫁,甚至婚后公然臠養面首,都仍然炙手可熱,成為家族勢力聯合的關鍵紐扣。 白矢寧愿到三十四十不娶,也不會允許這樣一個關鍵的位置被鄉野世族染指。 蔣家與狐家被拒絕后,可以說是又失望又興奮。 興奮就在于,白失對王位一定有堅決的野心。 見了這么多美人,還能夠堅決拒絕他們,說明他也并不愚蠢。 就算不能為姻親,但至少,他們碰到的這個金枝,是很有可能為王的! 雖說不娶妻,但送來的美人,他就沒有拒絕的道理了。 第一次白矢沒有在舊虞呆太久。但回程的路上,他本來可以不路過舊虞,卻忍不住繞道去了一趟。他自我安慰道:跟蔣、狐兩家的年輕一輩也多說了幾句話,算是友人,去見見友人又沒有什么大不了。 而跟隨白矢的那一小支隊伍,也是被舊虞的世族伺候的渾身舒坦,聽到公子白矢說回程時繞道舊虞,一個個都是喜形于色,又哪里會抱怨。 而從此之后,不論是晉王要他出門行事也罷,還是他自己要知民情周游晉國各城也罷,他駐留舊虞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蔣家與狐家為他置辦了在舊虞的住所,送去了家中的女子,甚至還希望白矢能把這幾個女人帶回曲沃。 但白矢也拒絕了。 他離開了舊虞,就會恢復他堅韌、樸實的大晉公子模樣,眉頭掛滿了對軍中朝野的憂慮,時刻保持著和云臺一樣的作風,連舊虞的一件衣服,一絲味道都不會帶出去。 更別說他留在舊虞的二子一女,和幾位侍妾了。 漸漸的,蔣家與狐家也反應了過來。雖然他們在舊虞聽說了許多公子白矢在外的功績與傳言,但花了這么多金銀布帛出去,甚至送上了自己的女兒,他們卻怎么絲毫沒獲得改變呢? 甚至連蔣家希望幾個年輕子弟搬去曲沃讀書,都被白矢皺眉拒絕了。白矢只帶了蔣家的兩個兒子做軍中護衛,狐家的一個兒子做隨從,一走也是了無音信。 而就在這兩家心疑之時,晉王重傷的傳言也漸漸傳到了舊虞。就在他們又驚又不知所措的昨夜,他們見到了帶人飛奔前往舊虞的公子白矢。 白矢來了,沒有多的話,就是一句:“能不能成為云臺下數一數二的大姓,就看你們今日了。” 蔣家與狐家的宗主和他閉門會談,藥方上需要的珍惜的藥材,這兩家都有,但唯獨他特意想要的那一味,只有蔣家有。狐家就只能退出了會談,變成了蔣家和白矢謀事了。 白矢想要川烏。 而蔣家與川地的呂家有往來,多是呂家用川地的特產、草藥與玉石,來交換蔣家在舊虞北側開挖的銅礦和鐵礦。而蔣家的川烏是在去年換來的,其目的本來是想不做痕跡的毒殺狐家的宗主與男性,來侵吞狐家在舊虞的部分財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