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東門之楊
此為防盜章, 請v章購買比例達到50%后再看文 陽光下, 山是墨綠, 雪是白。山陰處,山是濃黑, 雪是藍。 一架小小的馬車在山路間穿行, 左右搖擺的厲害,車簾輕薄, 偶爾露出車里的一線景象。 南河本習慣跪坐在車中,可這里似乎沒有楚國那樣造車的技術,東倒西歪到讓她也忍不住斜靠在軟墊上捂著額頭。 身邊坐著個十二三歲的少女, 正在給一尊小銅香爐扇風, 南河被熏的夠嗆, 只覺得車里像是個煙熏火燎的廚房, 忍不住揮了揮手,輕聲道:“歲絨,把香滅了吧。” 歲絨倔得很, 道:“南公送您出來的時候,可說了香不能斷, 您身子弱些, 有這香也能祛風辟邪。” 南河:……再熏一會兒我都成臘rou了。 她頭疼道:“那你往車門外拿一些。” 她往車內蜷了幾分, 心里喚了幾聲。 她已經醒來有一天多了, 那平日早該蹦出來挖苦嘲諷的領導卻不回答了。 南河本來想著自己第二個任務可能去一些類似于唐宋元明清的地方, 可一睜眼, 這馬車遠不如楚國的華美先進, 她與那少女穿著皆是十分樸素的白色布衣,很可能到了比之前更遠古的時代。 按理說都是越做任務,去的時代越先進,她本來都到了先秦,竟然還能往前倒退? 她是不是再做幾次任務,就能到裴李崗文明去,穿著獸皮帶著還沒邁入新石器時代的部落原住民打仗去了。 想到多年前剛剛被拖進“帝師任務”里的時候,她還因為被帶到了一個類似春秋戰國的時代而哀嘆不已。 經歷這么多年廁籌刮菊花的日子,她也不由的感慨,人類文明與科技水平的發展從對菊花的手段上就可見一斑啊。 只是南河一閉眼,就想起來辛翳通紅的雙眼,心頭一滯。 無所謂了,無所謂了。 她要是現在到了更早的時代,說不定一會兒就發現自己是辛翳的太祖奶奶呢。 有想那死小子的功夫,不如關注一下眼前這個死倔的丫鬟。 歲絨把香爐放在車門口處,鍥而不舍的邊扇著風,熏得外頭的車夫也直咳嗽。她毫無知覺,道:“先生。一會兒就要到關口,車隊就要來接我們了,先生還不如梳鏡打扮幾分。我們穿的是不是太寒酸了,到了那里,是不是要被笑話的。” 南河也不是沒被人嘲笑過。 她伸手:“我憑自己的本事窮成這樣,旁人憑什么嘲笑。鏡子拿來。” 歲絨從車廂一角拿出一套紅漆七子奩盒來,將其中圓盒里的銅鏡捧出來。南河望見這七子奩盒,也微微一愣。 這樣的奩盒絕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得起的,這正主和丫鬟穿的雖然樸素,但身份未必低下。 銅鏡磨的十分光滑,南河望著鏡子里十七八歲模樣的少女,暗吸了一口氣。 她……居然是個女的? 不對不對,她居然穿女裝?! 鏡中的自己,與之前楚國荀君的身子,并不太相似。個子并不算嬌小,五官是更年輕更女性化一些。眼角微垂,眉毛淺淡,唇薄薄的抿著,顯得有些過分認真與沉默,只是現在更是白皙的如同放了些年份的白瓷,窄肩細頸,泛著微光,表情略溫順。 她穿著一身泛黃的白色深衣,腦后挽著女子發髻,發髻低垂,留了兩縷搭在肩上,后頭掛著長到腰的深紅發帶。 因為深衣是男女皆可穿著,南河之前只看到深衣和……略顯平板的身材,就完全沒想到自己是個女子。 若是女子打扮,如何做王師? 難道這次是要嫁進宮里? 上次做帝師頂多是被鬧,難道這次還會被…… 南河想了想,臉都有點綠了。 歲絨拿出油膏,給她略抹了抹,將前額的頭發歸攏。 車馬顛簸的厲害,南河想起歲絨一直稱呼她為“先生”,便端著沉重的銅鏡,斟酌試探道:“到了那里,你還叫我先生?” 歲絨嘟囔道:“有何不可。大君請您去輔佐,卻不許您在人前露面,我怕的是最后您不得不偽裝成侍女隨從。您隨著南公游歷學習多年,一身的本事,本應跟南公那般做一仙人,如今卻要來趟這渾水。” 南公是誰?怎么說不許在人前露面? 南河:“不讓露面?因為我是女子?那一會兒你不是說有車馬隊伍來接我,到時候下車,不還是會讓人知道?” 歲絨撓了撓臉:“倒不是說不讓別人知道您是女子,而是——南公應該跟您說了,您怎么能還來問我呢。這面具給你,都是南公讓我給您的,說是不要把面容輕易露給別人看。” 她嘴里問不太出什么話,南河只能放棄。 說著,她從歲絨手中接過一塊青銅面具。 實際上青銅生銹后才發青,平日里的新青銅器都是金燦燦的顏色。 然而這塊面具卻已經舊成了黑青色,上頭有著繁復的花紋與雕刻,只是很多都被磨的銹蝕的看不清楚。 看起來厚重,實際上卻并不太沉,她對著鏡子稍微比了比,只露出了半個白皙的下巴,將這位少女溫順認真的氣質給壓住了不少。 巨眼高鼻的深青色面具本就有幾分詭譎,配上她過分白皙的尖下巴與薄薄的嘴唇,更顯得有幾分神秘陰戾。 雖然多了個面具,但至少不用再小心翼翼的扮演男人,南河忍不住對著鏡子略一莞爾,端著鏡子的歲絨微微一抖,輕聲道:“先生這樣,才像南公的弟子了。” 她才剛剛將面具兩側的白色布條系在腦后,和發髻綁在一起,就聽到了遠遠傳來洪亮的聲音:“南姬到。” 那語言她似乎是聽得懂的,怎么有點像晉地的語言? 不過若她來的是數百年前諸侯還未強大時的周,倒也有可能,畢竟晉地與成周距離很近,應該語言很相似。那她便不用怕語言不通了。 她掀開車簾,只看到遠處一排黑色大馬,幾十個將士身穿胡服皮甲,肅立在馬邊,馬隊后停駐著幾輛低矮的馬車。 歲絨讓車夫停車,扶著南河走下車來。 她聽剛剛那領隊將軍喚她“南姬”。 女子多夫氏、父氏在前,姓在后。她估計南是指她那個師父南公的氏,姬則該指周天子血脈的姬姓了。 她緩緩走下車去,兩袖并攏,脊背筆直的站在原地。 白色深衣長裾垂地,布滿皺褶的寬袖捏在手里,深紅色腰帶下垂墜著白色玉墜,舊衣配美玉,青面配女子,站在樹蔭下就讓人有一種不似真人的畏懼與好奇。 對面的那些將士本對于如此陣仗來接一女子,有些怨言,但當看到她本人,也忍不住屏息,只覺得后腦勺有些隱隱發麻。 她早已學了一身滴水不漏的禮節,因不知自己到底在什么年代,她盡量行了舊周的儀禮。對方的將士猛然繃直脊背,略一低頭,向她簡單又肅穆的回了一禮。 南河心下一松。看對方的態度,南姬身份應該還算是高貴。 身份高就還算好些,不像她當年進楚宮去,身份極為尷尬,辛翳不聽她管教也瞧不上她也就罷了,宮內外的王族大臣還想用她來控制辛翳,而后各方牽制。最終她被各方逼得沒有辦法,竟選擇了跟辛翳這個小小年紀就孤家寡人的王聯手,硬生生的闖出了一條路來。 她忍不住揉了揉太陽xue:都是任務,都結束了,她怎么還是總想起辛翳來。 難道這以后每一個任務,她都要惦記著這一個個熊孩子? 話雖這樣說,南河卻忍不住心想:或許以后就越來越敷衍了,她怕是以后再也不會像對辛翳那樣掏心掏肺的去對待別的王了。 歲絨手里正拎著長柄香爐,看她扶額,以為她頭痛,連忙道:“先生是不是又頭痛了?快上車去,哎呀呀南公說讓我一定照顧好您的,先生你要是再病倒了我可怎么辦啊,就我們倆出來這么遠……” 南河:……她到底是帶了個丫鬟還是帶了個媽出門。 走近了那些將士,她才發現這個國家的車馬都有幾分樸素鐵血的風范,遠不如楚國的華貴,馬匹雖然高大,但鞍韉都磨破了,轡頭也都生了不少鐵銹,將士們雖然看起來嚴肅且強壯,但皮甲也都有些老舊破損。 衣著裝飾皆是深色,黑鐵舊銅飾物為主,幾乎見不到什么金銀玉石。看得出來并不富有,審美也偏向素硬厚重。 與楚國截然相反的國風啊。 南河覺得有點眼熟,不過周代早期的時候生產力不太發達,也差不多都是這樣的風格吧。 南河對為首的將領略一行禮,登上車去。 車馬搖擺,南姬的身子似乎又體虛,她斜靠了不一會兒,便又睡著了。 等她再度醒來時,天已經黑了。 南河掀開車簾,向外望去。 星河橫亙,寬闊的荒草原野上略有起伏,偶爾有幾棵黑色的樹影,像守夜的哨兵孤零零的站立著。月亮黯淡,灰藍色的微光照亮了面朝星空的草葉,幾只小蟲繞著馬燈打轉,他們已經偏離了大路,駛向一條凹凸不平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