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她的隨身物都有些什么?” “沒什么值錢的,一個空的手提包,里面有個空的錢包,我猜早就被那個吸毒的女人掏空了,一支圓珠筆,一支口紅,一包紙巾,一本那年的電影雜志……還有一份驗孕報告,都揉成一團了……” “你記得還挺清楚啊?!?/br> 李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因為那個女人來認尸的時候,我把東西當著她的面清點了一遍。因為我們保留的那些隨身攜帶物,通常都沒什么值錢的東西。” 我再一次把舒巧叫來。我猜想這是我最后一次見她。 我拿出王飛燕的照片,我告訴她,這是雙鳳旅館中的一個被害人,我問她是否認識。舒巧看著照片,思考了大約五分鐘(對,我認為她是在思考,而不是在“辨認”),然后,她突然聲音顫抖地指著照片說,她認識這個女人,她說這女人是跟她同一天入住雙鳳旅館的,接著她大哭起來,一邊哀嘆死者的悲慘遭遇,一邊痛斥兇手的殘忍,同時又懊悔自己沒有伸出援手。哈!我相信,如果不是在醫院病房,她一定會表演得更加充分。 我認為她甚至都不認識這個女人。至于她為什么要撒謊,我也大致猜出了原因。但是我不會讓她知道我怎么想。 我告訴她,關于這起案件,就犯罪心理來說,有一個明確的評估。兇手應該是男性,年齡可能在18~30歲之間,性格暴躁,孤僻,有交流障礙,對性方面非常沉迷,但外形可能不盡如人意。同時,兇手懂得開車,因為他離開現場時,需要交通工具,而旅館主人的車后來被發現遺棄在火車站附近。那也說明,這個人后來是乘火車走的,他不是本地人。 我說話的時候,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等我說完,她仍然盯著我。接著,她忽然問了我一句話,“你是有所指嗎?”這輩子我都不會忘記她說話的口氣,就像是從峽谷深處吹出來的冷風,讓人渾身直打哆嗦。我知道她真正害怕的是什么。 我告訴她,我知道言博在案發前后,曾經去過雙鳳旅館。我點了點照片上的女人。她就開始發抖了,一副受驚的模樣。隨后,她開始搖頭,不不不,不可能。然后,她反問我,她憑什么相信我?這具尸體在哪里?我一直都在等她這么問。我告訴了她。 她又問我,她該怎么辦?我讓她自己決定。 她低著頭想了好久,最后,她說,她要離開言博,但她又擔心他會找她,而且她又不知道能上哪兒去。這正中我的下懷。我對她說,我可以給她一個暫時的住處,房子的主人已經去世,那個地方連異書都不知道。她哭著謝了我。她對我說,她可能有一段時間不會出現,如果言博來找她,就對他說,她去外地工作了。我一一答應了她。最后,她出門的時候又問我,有沒有把照片給異書看過。真是不出所料??晌覜]有回答她。 我大致已經猜到那天晚上發生了什么。 人性永遠是那么可悲。我真是一點都不吃驚。 這個計劃我已經想了很久,我認為一切非常完美。我不怕她會反悔。她也根本沒機會反悔。因為她一旦接受了我的“幫助”,就已經進入了警方的視線。 7.多案并查 回到x市后,沈異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她的小組開會。她手下原來共有六個人,現在除了辛達之外,其余五人都被暫時歸入黎江的小組。由于原本兩個小組之間存在著競爭,所以她很清楚,她的那些組員在新集體的日子都不會好過。 果然,幾個人一見到她就紛紛抱怨。 “我已經整理了三天資料了。他們就讓我干這個!還讓一個初級警員當我的領導!媽的!”趙濱是她小組里年紀最大的組員,已經50歲了,當了一輩子警察,經驗豐富的他,現在卻在黎江的兇殺組當起了資料員。 “頭兒,他們讓我去監視一個公司老板,我已經在那里蹲了兩天了,可后來卻發現,他們那邊已經把案子破了,兇手也抓到了。但他們沒有通知我,如果不是我今天打電話過去,我還傻呵呵地守在那人門口等著呢!你說他們是不是太過分了?”另一個說話的是李義,他是沈異書最年輕的屬下,今年25歲,工作才兩年。 她拍拍李義的肩,以示安慰。 “是不是有任務?”李義問。 “是的,我需要你們的幫忙?!彼h顧房間里的每個人,“我知道你們手頭都有工作,所以我讓你們做的事也許得用到你們的業余時間。你們可以自己決定是否參加?!?/br> “頭兒,有什么你就盡管說!我們都等著打翻身仗呢!”趙濱道,他邊說邊回頭看了一眼馬原。馬原也是她的得力干將,只不過向來沉默寡言,他給趙濱的回應是微微點了點頭。 “我要調查兩件案子。不過我現在還不知道,這兩件案子之間是否有關聯。第一件案子是發生在今年2月13日深夜十一點左右在蚯蚓酒吧門口電話亭的劫殺案。死者叫周同,他是被刀捅死的。我看過法醫報告,說他的死因是出血過多。兇手至今沒有找到。我已經讓辛達去調查了,但他需要幫手。李義,你幫幫他,我需要那個時段,那附近的所有監控錄像?!?/br> 李義拿出小本子記錄了下來。 “另一件案子是關于我媽。其實她是被毒死的?!?/br> 屋里的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她。 “首席法醫谷平已經驗過尸了。她的腹部有一個針眼,嗎啡過量致死。我需要她這幾天的行蹤。趙濱,如果不麻煩的話……” “不麻煩,我會去查的?!壁w濱記錄完,仰頭長嘆了一口氣,“你媽上次來警署還帶生煎包給我們吃。非常好的老太太。她……多大了?” “65歲——”她遲疑了片刻才道,“我得告訴你們一件事,”她覺得有些事還是開誠布公說出來更好,“我不是我媽的親生女兒,我是養女。她在我13歲的時候收養了我。她的遺產是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就是這里,還有大約12萬的存款,這些全部由我繼承,所以我就是你們說的,死者的最大受益人?!?/br> 屋里安靜了幾秒鐘。 “頭兒,你不用告訴我們這些。”另一個下屬宋宇軍打破了沉默。 “我還是都告訴你們更好。”她朝他笑笑,接著道,“她很怕痛,也不喜歡任何尖的東西,所以可以排除自殺的可能。我需要知道,我媽去世前一周內都跟誰聯系過,去過哪里。我還需要檢查她的通訊記錄,我要知道她最后都跟誰通過電話。我知道,在這段時間,她并沒有一直在醫院待著,她曾經在醫院附近的咖啡館見過言博?!?/br> 他們知道言博是誰,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寫著疑惑。 “對,我們正在辦理離婚,但還沒正式簽字,因為最近,他未婚妻跑了。好像所有的事都湊到了一塊兒。”接著,她把舒巧的古怪行徑和15年前的雙鳳旅館滅門案簡短地說了一遍,“現在還不知道,她跟當年的案子有什么關聯。但她現在失蹤了,所以我需要一個人在她門口蹲守。方木,你來做。” “沒問題?!狈侥敬舐暬卮稹?/br> 上次的案子之所以會搞砸,原因在于辛達的判斷錯誤,而方木是當時組里最支持辛達的人,這大概也是讓事情往壞的方向發展的重要原因。她知道方木的頭腦比較簡單,他大概是整個組里最笨的一個,但他很忠心,所以,她仍然愿意用他。 “這很辛苦,我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會回來。你得在那里駐守至少一天一夜。到時候,我會找人來換你?!?/br> “沒關系。我扛得住?!蹦艹钥嗍欠侥镜牧硪淮髢烖c。 “馬原,到時候你跟方木換班?!?/br> 馬原點了點頭。馬原目前正在休假期間。因為在上次的行動中,他受了傷。 “你行嗎?”她又問。 馬原又點了點頭。 她的下屬們走后,她便給周法醫打了個電話?,F在,她越來越覺得,要找到當年的兇手,這位老法醫的見解非常重要。何況,最近被舒巧從神醫那里領出來的尸體,居然是“法醫實驗基地”的備用材料。她很想知道這個計劃從何而來,是有官方背景?還是僅僅他自己的計劃?如果不是官方背景,他哪來的錢支付這些尸體的存儲費?他不會白白讓神醫冷凍那些“法醫材料”。 可是,周法醫的所有電話都無法接通。固定電話沒人接,手機則處于關機狀態。 于是,她決定去一次周法醫的家。 從辛達給她的地址看,周法醫的住處并不遠。 她開車不出十來分鐘,就到了周法醫所住的小公寓樓。 找到門牌號后,她在干凈明亮的樓道里轉了幾圈,很快就找到了周法醫的室號。但是,她按了很久門鈴,卻沒人來應答。無奈,她只能敲響了鄰居的大門。 女鄰居是個60開外的肥胖老太。她顯然跟周法醫非常熟悉。 “老周啊。我好久沒看到他了?!笨戳怂木熳C后,女鄰居道。 “你最后一次看見他是什么時候?” “啊喲,那可是一個多月前的事了,那天我meimei跟我一起出門,在樓道里碰到他的。他還跟我們打招呼了。” “他看上去怎么樣?” “沒怎樣,挺正常的。不過,他也沒跟我說什么,他不喜歡聊天?!闭f到這里,女鄰居露出憂慮的神情,“……這個老周,我真的很久沒看見他了,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br> “你敲過他的門嗎?”沈異書看了一眼周法醫緊閉的房門。 “敲過。上星期我做了點紅燒rou,燒得太多了吃不了。想到他是一個人,平時也沒人給他煮飯燒菜,我就多盛了一碗,想給他嘗嘗??晌野戳税胩焘彛矝]人來開門?!?/br> “他會不會去看親戚了?”她又問。 女鄰居顯出不確定的表情。 “他好像沒什么親戚。他哥哥嫂嫂前幾年就去世了,他也沒結過婚,他就一個人。” “那有沒有朋友來看他?” “他也沒什么朋友?!?/br> “那你有沒有去過他家?” 女鄰居溫和地笑了,“去是去過,不過我是再也不想去了。老周這人,人是挺和氣的,就是太邋遢,可單身男人不都這樣嗎?再說,我們都知道他是干什么的。法醫不就是專門解剖死人的嗎?一想到他的職業,我也不敢進他的家了。” “好,謝謝?!?/br> 她決定去周法醫的房間探險。 等女鄰居關上房門后,她掏出萬能鑰匙,伸進鎖扣,轉了幾下,門很快就被打開了。她進門的時候,感覺女鄰居在身后又打開了門,她連忙回頭跟對方打了個招呼。后者知道她是在“工作”,于是識趣地又關上了門。 如女鄰居所說,周法醫的屋子就是典型的單身男人住所。凌亂、擁擠,每個空間都堆滿了雜物,屋子里還彌漫著一股混雜著汗味、煙味、酒味和腳臭味的怪味。不過,她可以肯定這里沒有尸體腐敗的氣味。然而,她里里外外搜索了一遍,始終沒能找到周法醫的蹤跡。 他到哪兒去了? 她走到書桌前,在一堆雜志后面,找到了一本臺歷,最上面的日期翻在2月8日。 這會不會是他離家的時間?她戴上手套,往前翻了十幾頁,只在1月1日的那一頁,發現一行字:下午一點,博大書城。 博大書城?他是要跟誰見面嗎? 她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她在書桌的第一格抽屜里,發現一本新書:《我跟昆蟲交朋友》,看版權頁,這本書就是今年年初出版的,而書的扉頁上還有作者的簽名,簽名下面的日期正是今年的1月1日。看起來周法醫去參加了簽售會。他對昆蟲很感興趣嗎? 緊接著,她就發現書桌上有一本《昆蟲的繁殖和培養》,而在一沓雜志的最上面,則是一本《法醫昆蟲學》,書中的某一頁有折痕,她很容易就翻到了那一頁。令她意外的是,這一頁是埋葬蟲科。周法醫在研究埋葬蟲? 她又隨意翻了翻那本新書,發現書里還夾著一張名片,名片上的名字就是書的作者??雌饋恚髡呤抢ハx協會的理事。 她立刻撥通了名片上的電話。 “請問是王萬中先生嗎?” “是啊,我是。請問你是……”對方是個男人,她聽不出對方年齡有多大。 “我是周法醫的助手。請問你認識周正林法醫嗎?” “周法醫?”對方想了一會兒,“好像是有這么個人……”對方不太確定。 她連忙道:“他的抽屜里有你的名片。他還有一本你的簽名書?!?/br> “哦——”對方終于想起來了,“你說的是老周啊。他來參加過我的新書簽售會,后來又去我的昆蟲館參觀過。是個好讀者。” “王先生,他最近跟你聯系過嗎?”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對方對她這個問題十分戒備。 “是這樣的,其實我是警察,正在找他,有一個案子需要他的協助。但是我找不到他,他的手機關了,又也不在家……請問……” “我不知道他去哪兒了。我跟老周的交情也不是很深?!?/br> “你說他去你的昆蟲館參觀過。他對此很感興趣嗎?” “是的。他那次來,問了不少問題。” “他都問過些什么?” “主要是關于埋葬蟲的。他問如果繁殖的話需要什么樣的環境,到什么地方能買到蟲卵,他好像準備自己孵化。我就給他介紹了一個專門培養繁殖昆蟲的行家,那人也出售幼蟲和成蟲?!?/br> 兇手在15年前就使用埋葬蟲來消滅尸體,如果是這樣,他應該在15年前就掌握了這門技術。所以,如果周法醫是兇手,那他應該不必去打聽什么繁殖技術、購買渠道。那他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個,他是在尋找兇手。 “喂,警官,你還在嗎……” 她意識到自己走神了,連忙道:“不好意思,剛剛有個電話。你能給我那個專家的聯系方式嗎?” “可以。他叫賴文元。他不在x市,他住在j省蒼南鎮木橋路,也沒門牌號,但到了那里一問就知道。干他這行的人,還是住在農村比較方便?!苯又?,他報出了一個電話號碼。 “你是什么時候把周法醫引薦給他的?”她在記錄的時候,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