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你知道什么!整整八年的時間!我被他們關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小房間里,若不是要拍賣那些畫作,她根本就不會讓我出門!現在她終于死了,我是名正言順的男爵了,這里的一切都是我們的!等我把你母親和meimei們接過來,我們一家人就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我們再也不會受窮了,我們會過上富裕的日子。對了,對了,我還要把你送去念大學,你以后會成為紳士!”父親猛地推開窗戶,向天空張開雙臂,深吸了一口氣后,忽然放聲大笑起來。 “瞧?。鹤?,這一切都是我們的了,你再也不用去當什么仆人,我們再也會被欺負了,只有別人來伺候我們,我們埃里克家也是上等人了!你母親和你們受的苦不會白受的,看??!看?。】催@美麗的莊園!” 我沒有漏掉父親臉上瘋狂的神色,在他突然砸殺艾薇兒夫人的那個晚上我就發現了,也許是因為多年的監禁,也許是因為其他原因,總之他變了,我已經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 “怎么?你不高興嗎?”父親看著我說:“怎么愁眉苦臉的?” “父親,我有件事情要問你……” “什么事?我的好兒子,我們這么多年沒見面了,都快變成陌生人了,我離開的那年你才只有十二歲,可現在你都長大了,我們該好好說說話,把我們這些年分離的苦楚都補回來……” “你為什么要殺了她!”我直接打斷了父親溫情脈脈的聲音。 “你說什么……” “不要假裝什么都沒發生!我明明要帶你逃走的,你為什么還要殺了她!”我憤怒的說。 父親一直看著我,同我一樣碧藍的眸子中閃爍著難以言喻的情緒,他忽然長長的嘆了口氣,頹然的說:“我恨她!這個原因足夠了吧?!?/br> 我憤怒的說:“恨?我們本來可以一家團圓的,可你就這么殺了人,萬一我們被送進了監獄,母親她們該怎么辦?你想過我們沒有!” “我就是為了你們才殺她!” “胡扯!真是胡扯!” 就在我們爭執的當口,有人敲了敲房門。 仆人送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莊園的管家羅伯特把我們告上了法庭。 ☆、第六十七章 這是我第二次登上法庭,上一輩子我曾站在審判席上,因被指責偷竊,送進監獄等待絞刑,這一輩子我同樣站在審判席上,但是卻被指責殺害了男爵夫人。 王都的法庭是一幢方形的宏偉建筑,這里的最高法官名叫詹姆斯布朗,他是侯爵的兒子,擁有王室血脈,雖然已經很老了,但一雙眼睛依然靈動而精明。 據說這位大人二十幾歲時就當上了王都的最高法官,就連伯爵大人見了他都要尊稱一聲閣下。至今,他已經書寫了好幾本厚厚的法律條文,當前所有律師遵循的法庭細則都是由這位大人一一書寫而成。 要面對這樣一位精明的法官,我恐懼極了,奧斯卡一直沒有出現,我和父親也一直沒有見面,我不知道接下來要面對什么。 這一天,觀眾席上坐滿了來聽審的人,人頭密密麻麻的,坐著的,站著的,趴在橫梁上的,簡直成了百年難得一遇的盛景。 因為一位男爵府上的管家控告了他的主人,管家說他的男主人是冒充的,不僅如此,他還聯合自己的兒子殺害了男爵夫人。 簡直是驚天的指控,就算是小說里也沒有更加離奇的情節了。 所以大街小巷的人都涌入了法庭,不管是貴族,還是路邊的流浪漢,他們都對這次審判報以極大的熱情。 “肅靜,肅靜?!闭材匪狗ü偾昧饲媚鹃常现紤械穆曊{緩緩開庭了。 “羅伯特先生,你指責尤扎克男爵是假扮的,有什么證據嗎?” “是的,法官大人,我有證據?!绷_伯特站在原告席上說。 羅伯特是個高大而纖瘦的男人,他五官深刻,眉毛英挺,肌膚白皙,絕對是個美男子,可此時他站在那里,用絲綢手絹抹著眼淚說。 “我有女主人的一封信,信就在這里,請您看看吧,這是我那可憐的女主人被害前寫下的……” 對方律師將這封信呈送到了法官的手中。 羅伯特繼續說:“女主人在信里告訴我,男爵大人其實被一個叫約翰的男人冒充了。八年前男爵大人感染梅毒死在了外面,夫人痛苦萬分,偶然間她遇到了一個跟男爵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子,我可憐的女主人太傻了,她看到這個男人后,以為自己的丈夫根本沒有死,還把這個男人帶回了家中,假裝他就是自己的丈夫。 這件事沒有任何人知道,因為女主人瞞過了所有人,雖然這是違背法律的,可念在女主人已經上了天堂的份上,念在她愛自己丈夫愛到不可自拔的份上,我懇求你們原諒這個可憐的傻女人,就算她有錯,也都是這個假扮了男爵的惡棍的錯!” 羅伯特邊哭邊說:“這個男人在家里作威作福,仆人們都覺得他很奇怪,但沒人能想到他是假扮的?,F在他為了永遠隱藏這個秘密,霸占男爵的家產,所以將男爵夫人殘忍的殺害了,他以為這樣就能夠永遠獲得男爵的爵位和一切財產了,他做夢!因為男爵夫人早就把一切都寫在了這封信上,為了謹防被這個惡棍殺害,我偷偷離開了莊園,來到這里來報案。請法官大人一定要為我的女主人報仇,讓這個惡棍繩之以法,為我可憐的小主人們討回公道?!?/br> 羅伯特的話引起了一陣又一陣的驚呼聲,法庭里亂成了一鍋粥,法官大人不得不敲響木錘。 “肅靜!你有什么要辯解的嗎?”法官看向被告席上的父親。 “當然,法官大人?!备赣H像一位紳士那樣抬頭挺胸的站著,聲音沉穩的說:“請恕我面對這樣的指責無法保持冷靜,因為他的指責實在是太荒謬了,我決定要自己辯護。” “您請說?!狈ü傧蛩Я颂?。 幾乎在還沒有任何辯解的時候,法官大人就已經偏向了我的父親,實在是原告的指責太過荒誕,稍微有點理性的人都不會相信。 父親的嘴角微微翹起,他背著雙手,像在閱讀詩歌一樣,用清澈的聲音說:“先不說這樣的指責荒謬至極,這世上真能找出長得如此相似的人嗎?以至于所有人都沒發現?” “當然看出來了,我們只是沒想到世上有長得這么相似的兩個人而已?!绷_伯特張口辯解:“你這個下三濫的賤人,泥溝里蛆蟲,你連我們男爵大人的鞋底都不配舔。” “反對?!备赣H的律師站起來說:“我方還在陳述?!?/br> 法官向我父親做了個請的姿勢:“您請繼續吧!” “感謝您大人?!备赣H向法官行了一個完美的躬身禮,然后才說:“我已經遭遇了妻子被殺這樣可怕的事情,但沒有想到還會再遇到如此荒謬絕倫的事,這個人還是我的管家,居然想要污蔑我,把我關進監獄!這對他有什么好處呢?難道把我關進監獄之后,他就可以趁著家中沒有年長的主人,繼而霸占我的家產了嗎?” ‘嗡嗡嗡’,場上再次響起了嘈雜的聲音,人們的心再一次的偏向了我的父親,一個是滿口臟話、地位低微的仆人,另一個是彬彬有禮、相貌俊美的紳士,換了你,你會相信誰呢? “反對,大人!他的指責純屬猜測!”對方的律師站起來說:“我們這里有他原來的資料,這個人原名叫約翰埃里克,住在布魯斯子爵掌管的莫蒙莊園上,是一名農夫,他的兒子歐文埃里克正是當前布魯斯子爵的貼身男仆。我們有證人,可以證明這一家人的身份,約翰埃里克在八年前消失了,也正是那個時候,他替代了尤扎克男爵的身份,而現在這兩個貪圖富貴的惡棍聯合殺害了男爵夫人!” “帶證人。”法官說。 很快,幾個農夫被帶了上了法庭,他們都是住在莫蒙莊園上的佃戶,都認的我們一家。 “我認得他們,他們是埃里克父子?!蹦懶∏优车霓r夫指證道。 “法官大人,這些人都可以證明,站在被告席上的就是約翰埃里克和他的兒子!他們罪大惡極,應該被判處釘刑!”律師高呼道。 父親的律師急忙站起來說:“法官大人,我方也要求帶證人上庭,我方的證人是波里塔男爵,歐凱麗夫人,羅克曼勛爵,阿爾塔大人,他們是男爵大人的朋友和親戚,他們全都可以證實庭上的人是尤扎克男爵本人。” 然后律師用眼角瞄了瞄陪審團:“敢問到底是這些花一點點錢,就能讓他們在法庭上胡說八道的窮鬼讓人信服,還是這些尊貴的大人們讓人信服呢?” “反對!”對方的律師焦急地說。 父親的律師徑直走到被告席前,抬起一只手,指向父親。 “你們看?。∵@分明是一位紳士,怎么可能是哪里來的農夫假扮的!你們不覺得荒謬嗎?懷揣這種指責的人何其歹毒,這分明是心懷叵測的仆人企圖霸占主人的家產!你們怎么忍心讓這位尊貴的紳士站在這里遭受侮辱!” 父親挺了挺胸說:“我不懼怕任何人歹毒的詭計,因為我就是尤扎克本人?!?/br> 法庭上再次響起了議論聲,人們向羅伯特發出噓聲,有人甚至高喊‘吊死他’。 法官用力敲了敲木槌:“原告還有什么說的嗎?” 原告的律師道:“我懇求法官大人當庭考考他,尤扎克男爵大人曾讀過大學,修習過拉丁語、法語、希伯來語,精通音樂、繪畫、騎馬,善于擊劍、游泳、跳舞。如果他真的是男爵本人,那他應該不懼怕任何考驗?!?/br> “反對!”父親的律師說:“如果一位貴族不會法語、拉丁語、希伯來語就被認定是冒充的話,那么有多少貴族都該被送上絞刑架了,他這是在殘害貴族!” 法官停下來,看向陪審團:“你們的意思呢?” 陪審團都是貴族和紳士,但能坐在這里的人通常沒有那么不學無術,相反他們非常理性,于是經過討論后,陪審團贊同了這個提議。 我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門眼,完了,這下完了…… 老法官耷拉著眼皮,從桌面上隨意挑了本書出來,又隨意翻到一頁:“那就讀讀這張紙上的內容吧?!?/br> 原告律師接過書,然后得意洋洋的捧到了父親面前:“讀讀吧,這是拉丁文寫的法律典籍,這一頁內容并不難,只念過中學的人也能讀懂?!?/br> 父親接過書,看了一眼說:“沒錯,的確不難?!?/br> 隨即他揚了揚嘴角,當場說出來一大段拉丁語,原告律師不可思議的看著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不只他愣住了,我也愣住了,我跟男爵學習了兩年時間,對拉丁文也是一知半解,沒想到父親居然能脫口而出,還說得如此流利,我甚至根本聽不懂他都說了些什么? “如您所見,我曾讀過大學,精通法語,拉丁語,希伯來語,所以我可以堂堂正正地告訴你們,我不怕任何人的陷害,因為我就是我,你以為隨便從街上拉一個農夫過來,就可以假裝一位紳士嗎!”父親的情緒忽然變得十分憤怒:“你們還要繼續考驗我嗎?我雖然并不介意以此證明我的清白,但今天我所受到的侮辱,永遠會被在座的所有紳士貴族銘記在心!”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他不過是個連字都不會寫的農夫而已!”羅伯特失聲大叫道。 陪審團里的許多人皺起了眉頭,就連法官都瞇起了眼睛,現在結果已經非常明顯了,根本是這個仆人無端控告了一位貴族,到現在還糾纏不休,他的行為已經嚴重觸及到了貴族們的尊嚴。 原告律師急的滿頭大汗,如今他也騎虎難下,只得繼續約好的計劃。 “我們還有證人,還有最重要的證人,是尤扎克男爵的孩子們,他們都可以證明這個男人是冒充的!還有男爵大人的前妻之子戈爾曼大人,他今年已經21歲了,他有證據!” 律師的話音一落,父親的臉色就變了,他似乎非常緊張這個前期的兒子。 很快一個瘦弱的青年被帶上了法庭,他坐在證人席上,向上帝宣誓他的忠誠。 然后原告律師走到他面前說,:“戈爾曼大人,非常感謝您出庭作證,請為您可憐的父母討回公道吧!我問您,被告席上站著的那個男人是您的父親嗎?” 這個瘦弱的青年長得有些猥瑣,據說像極了他的母親,也因此很不得男爵喜歡,從小就被送到外面讀書。此時他盯著被告席,冷冷的說道:“不,他不是我的父親,他是冒充的,我和我的弟妹都可以作證?!?/br> ☆、第六十八章 “戈爾曼先生,您確定要在這里指認您的父親嗎?”父親的律師在胸口畫了個十字:“上帝保佑,為人子女者竟然為了金錢罔顧親情,做出這樣沒有人倫的事?!?/br> “住口!你竟敢侮辱我,他才不是我的父親,他是那個賤女人找人假扮的,為了保住男爵夫人的頭銜!為了把我趕出家門!為了本該屬于我的財產!”瘦弱的青年歇斯底里的吼道。 “肅靜!”法官敲響木錘道:“請問戈爾曼先生,您有什么證據證明這個男人是假扮的呢?” “我當然有證據?!鼻嗄觋幒莸男α诵Γ骸拔腋赣H曾因騎馬受過傷,他的小腿上留有一條一掌長的傷疤,當時為他治療的醫生可以作證,同去騎馬的紳士們也可以作證,你不會告訴我,人的傷疤也可以輕易消失吧。” “露出你的腿,讓所有人看看!”羅伯特大喊道。 “反對!”父親的律師皺眉道:“法官大人,他們的要求太不合理了,這是在侵犯貴族的身體,完全是犯法的!” 法官嘆了口氣說:“既然證人已經提出了異議,我們就不能無視,如果侵犯到了尤扎克男爵的尊嚴,也只能請他原諒,可以請他到后面讓我們檢查一下嗎?” 現場議論紛紛,已經有貴族開口反對此事了。 “這太不合理了,根本是在侵犯貴族的尊嚴……” “他的兒子是想要爵位吧,聽聞他們的關系很差,所以才陷害自己的父親……” 在這樣的氛圍中,我緊張的望著父親,果然發現他的臉也蒼白一片。 他小腿上哪里來的疤痕! “男爵大人,您請吧。”治安官對他做了個請的動作。 父親搖了搖頭,像在做最后的掙扎一樣,不甘心的說:“你們不能這樣對我!” “尊敬的大人,在法庭上,法官大人的命令高于一切,如果您不肯聽從,我們只好在這里強迫您露出小腿了。”治安官無奈的說。 父親額頭上的虛汗越冒越多,眼睛不停地轉動著,可依然不肯走下審判席。 治安官不得已走上審判席去拉扯他,但很奇怪,也不知這位治安官說了什么,父親緊張的脊背突然放松了,跟他走下審判席,來到了一扇遮板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