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她越說眼淚越洶涌,情緒仿佛找到突破口,一下宣泄而出。 顧少城緊緊的抱住抽噎的她,聽著她繼續說:“小時候爸爸很忙,陪著我的一直是mama,所以如果有人問我‘你是愛爸爸還是愛mama’這個問題時,我不需要思考都會回答是mama,可是她為了救我自己卻走了。爸爸肯定在怪我吧,所以我要做個好女兒。mama生我的時候難產差點要死了,后來她跟人聊天的時候說‘孩子是上天賜給她的寶貝,她覺得慶幸有了我。’” 她抬起淚眼迷蒙的臉,“你相信嗎?我當初懷孕的時候,我有想過去打掉的,可是我躺在手術臺上時,我想起了我mama,然后后來我再也沒有這種想法。” “我相信。”他鏗鏘有力的聲音宣誓著,隨即說道:“你知道嗎?其實我還有個哥哥。” 景唯搖頭,顧少城有個哥哥這事她也從來不知道,也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不過這也正常,那是顧家一個禁止談起的話題,自然也沒人跟她提起。 “我大哥比我大七歲,他特別喜歡畫畫,在我看來他的畫工是現在許多畫家都比不上的,更何況他特別有天賦,可惜后來他再也沒有拿起過畫筆。” 景唯疑惑的看著他,他的臉上帶著哀痛,眸子也染著哀傷。 顧少城挑眉,恢復平靜,慢慢的說:“他后來去世了,走的時候不過才二十五歲。” “為什么?” “作為顧家長子,畫畫這種玩物喪志的職業證明會被接受,迫于家族壓力,大哥聽從父親安排選擇了從軍,后來在一次行動中為了救一個女孩身亡了。” 輕描淡寫幾句話,景唯卻也知道當時是經歷了怎樣的驚心動魄,痛苦不堪。長久的沉默,阮景唯的心臟突然尖銳的一疼,仿佛被針扎了一下,“所以景唯,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又經歷這些悲傷。” 景唯回想了顧少城每次回家與顧遠豪的不合,也突然明白了原因。 在阮景唯心底,顧少城一直都是一個心思深沉、強大到不可攀的男人,可是此刻他看著竟然如一個脆弱的孩子時,她竟也生出幾絲類似于心疼的情緒出來。 這晚以后,顧少城每每回來的特別早,有時甚至能趕上他們吃晚飯,不過他依舊很忙,甚至連周末也忙到需要去上班。除了例行產檢的日子,阮景唯在白天基本很少在家見到他。 阮景唯曾問過他為什么這么拼命,當時顧少城揚眉一笑,說道:“如果我是一個普通職員,我做的不歡心了,我隨時可以辭職走人,可是我是老板,就算是再想放棄,也會堅持下來。我做事如此,投入成本,我就要看到收益,如若不然,我壓根不會去碰。” 而是否這場婚姻在他看來也是一場需要投入成本的事情,而收益是什么呢?是她肚子里的孩子還是別的其他什么? 有一件事阮景唯大概是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顧少城遠比她所知道的認識她的早。從前的認識再到如今他們看似平靜實則是個死局的婚姻。 她不愛他,卻迫于各方壓力不得不嫁給他,孩子是他們之間唯一的羈絆,顧少城比誰都知道,她心中不滿,怨憤,委屈卻又不得不屈服。 都說婚姻的本質像是一種生長緩慢的植物,需要不斷灌溉,修枝理葉,打殺害蟲,才會有持久的綠蔭。可是這樣兩個男女,他們封閉自己的心,能奉上除了那句我愛你以外的任何東西,他們的婚姻是平靜的,無波瀾的,而埋藏在地底下的驚濤駭浪終究有一天會破土而出,而等到這一刻,他們又該何去何從。 等到金秋九月的時候,阮景唯的肚子已經快要四個月了,不過阮景唯身形本就纖瘦,而今看著肚子竟然也沒任何突出,以前跟著婆婆黎筌逛街時,黎筌以為經驗豐富的朋友一眼斷定景唯懷的是個男孩,“肚子一點不顯懷,百分八十男孩啦!” 不過黎筌聽完這話有些不高興了,她本來是想要個乖孫女的,顧家一家都是兒子,她倒更偏愛孫女,不過顧遠豪卻很高興,甚至開始張羅著給孩子取名字了。 總之兩個家庭對于這個即將要來臨的孩子充滿了期待,李雙琴已經準備做嬰兒的衣服,黎筌已經買好了禮物等著孩子出生。 所有人都興高采烈,迎接著新生命的到來,而其中最平靜的卻屬當事人了,景唯依舊每天過日子,這個孩子在她肚子里,安安靜靜的不吵不鬧,以至于景唯時常忘記自己是已經懷孕的人了。顧少城依舊上班下班,一天忙的不著邊。 為此黎筌倒是不下一次的警告他,不過顧少城依舊如此,總之讓景唯時常懷疑,自己肚子里這個是不是自己無性繁殖出來的。 他們兩個人在這樣的情況下結婚,彼此不了解對方,阮景唯開始想,他們的孩子會怎么樣? 晚上阮景唯躺在床上,久久睡不著,今天接到顧少城電話,不對,應該說是他的秘書朝陽的電話,她告訴她,顧少城要出差一周。 阮景唯不置可否,也知道這也就是形式上通知她一聲而已,照理說她應該高興的,不用再面對著他,猜測著他那令人難測的心思,不用那么費勁的。可是心底卻就是很不舒服,隨后她將這歸咎為懷孕的關系性情大變。 隨后三天總是景唯身邊的人跟著遭罪,她有時半夜突然起來,然后跟何西或者是陶靜打電話,在對方苦口婆心的勸導下不得不放下電話,自己一個人悶著頭睡覺。 第三天的時候何西終于耐不住她這樣折磨,陪她出去逛街,不過阮景唯人又懶,總是犯困,逛了一會就累的不行了。 何西倒是將女人狂愛購物這一特點發揮的淋漓盡致,不一會阮景唯感覺自己都要進化成兩棲動物爬行了,而何西女士逛的正是酣暢,興頭正起呢,不過看阮景唯那副模樣,考慮到她有了孩子,只得作罷。 不過雖然何西來來回回逛買了不少,卻總共加起來也沒阮景唯買的一件東西值錢。阮景唯覺得自從嫁給顧少城后,自己就變得越來越揮霍了。 但上帝作證,這實在是不能怪她啊!因為每每與婆婆黎筌逛街,無論什么東西都是以萬為計量單位,一個新上市的在景唯看來很傻的包包就要n萬,看著莫名其妙的一件衣服也要n萬。 于是久而久之景唯也被同化了,隨便一件衣服幾萬,簽單時竟然很有報復的快感,也總算是明白了為什么女人都喜歡用購物來宣泄怒火。 而她也不明白自己這樣的情緒算是什么?這點錢在顧少城看來簡直是毛毛雨,可是花他的錢,這點總算讓阮景唯找到一個稍微自我安慰的地方。 何西知道了她這點小心思,不屑的嘲諷她:“想要花到顧少城都心疼的地步,大概你還要攜手十幾個人一起花個幾年吧!” 景唯從來不知道顧少城到底是有多少資產,她甚至不清楚自己的丈夫是從事什么行業。何西拿過一本雜志丟給她。 洋洋灑灑一頁,不乏溢美贊賞之詞,不過沒有照片,唯一的一張照片也是一個模糊的側臉,顯然是偷拍的,其中還就顧少城的感情生活展開一番聯想。 景唯將雜志丟開,她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悲哀,竟然要通過雜志才能獲取自己丈夫的信息。 作者有話要說:嗚嗚,都沒人看嗎,好傷心 ☆、成婚8 在冷飲店坐了不一會,阮景唯便想要上廁所,何西立馬起身:“要幫忙嗎?” 阮景唯無語的白了她一眼,當自己是傷殘人士嗎,上廁所都需要人服侍了,“不用。” 不過阮景唯哪里知道,自己肚子里這疙瘩rou是有多金貴。 她對著鏡子整理自己的頭發,拍了拍有些蒼白的臉頰,因為懷孕的關系,化妝品這些都是被顧少城嚴令禁止的,她對著鏡子揉了揉自己的臉,等到臉頰泛起紅潤才罷手。 正準備離開,便聽一陰陽怪氣的女聲傳來:“喲,這不是我們顧太太嗎?” 阮景唯轉身,便見身后站著一個美麗的女人,而恰好,這個女人景唯也認識,正是葉訾微。 許久不見,第一次見面讓景唯覺得光芒萬丈的天之驕女,此刻模樣倒是透著幾分憔悴。轉眼一想,大概也對,像葉訾微這種出身長大的人,或許到現在還沒有體會過得不到的感覺。 如此一想,也沒有忘記這女人與自己的丈夫有著或多或少的關系,俗話說情敵見面,分外眼紅。阮景唯雖說一向恩怨分明,為人豪爽,可也沒有大方到對覬覦自己丈夫的女人會有什么好臉色。 阮景唯不怒不惱,展顏一笑,也聽得出對方話里有話,“難為葉小姐還記得我是顧、太、太。”她秀眉一挑,最后三個字故意咬的特別重。 而毫無意外,對面的女人臉色迅速變的不善,氣急敗壞的瞪著她。 阮景唯氣還未消,此刻看著她,火上澆油,微微掩嘴,優雅的打了個哈欠,模樣慵懶至極,“自從懷孕后,人就特別容易犯困。” 而毫無意外這又成功的踩到了葉訾微痛處,葉訾微惡狠狠的盯著她肚子,仿佛要盯出一個窟窿出來,不過無論她怎么看,阮景唯都能頂著她的高壓目光,巧笑倩兮。 倒是葉訾微被氣的夠嗆,狼狽之間丟下一句,“咱們走著瞧,看你能得意多久?”之后拂袖而去。 阮景唯呆在原地看著對方遠去,覺得如今的自己特別可笑,像是與人搶男人一般,而這樣的她連自己都覺得陌生,仿佛電視里常出現的一時得志的女炮灰。而又或者說,這世上像葉訾微這樣的女人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而她就要一個一個去負責消滅掉嗎? 她的心里莫名其妙的升起一股異常蒼涼的凄涼感,是從多久開始呢?自己已經到了這樣看重他了嗎? 或許是這一天下來身體很疲憊,又或者是心中聚結了一口怨氣,晚上景唯一口氣吃了兩碗飯,看的張嫂是目瞪口呆。 晚上居然奇異的早早就有了睡意,本來以為會跟前幾天一樣躺在床上睡不著,所以蜷在沙發上看電視,不一會就哈欠連天,眼淚水都出來了。 張嫂實在看不下去了,逼著她去睡覺,阮景唯摸摸鼻子,只得悻悻然回了臥室。 這一覺實際上睡的并不好,大腦意識仿佛被挾持,一晚上她都在做著奇奇怪怪的夢,夢里下著皚皚大雪,世界一片雪白,景唯站在雪地里,她感覺自己全身沒有一絲溫度。心里升起一股恐懼,她叫著爸爸、何西、顧少城的名字,空曠的雪地卻只能聽到她自己的回聲。 阮景唯更加害怕,她叫起了mama,隨即才想到,mama早就已經不在了不是嗎? 剎那間,雪越下越大,不一會阮景唯感覺自己眼睫毛仿佛都被雪凝結起來,全身被固定一般,一動也不能動。 景唯看到mama穿著那件離開時的灰色大衣出現在她視線里,她走的很艱難,一深一淺的腳印留在雪地上,又很快被雪花給覆蓋上。 景唯突然很想要哭,身體卻動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遠處的mama,等到mama走近一些,阮景唯這才看清mama走過的地方都留下一串淡淡的紅色血跡,在一片雪白中看著卻觸目驚心。 景唯怕血,甚至是恐懼,自從mama走后,她就特別怕看到血,可她從沒對任何人說過。直到景媛走近到景唯身邊,她才看清景媛甚至沒有穿鞋,赤腳被凍的通紅,有血從褲腳源源不斷的流了下來,在雪地里異常刺目。 她終于艱難跋涉到了景唯身邊,“唯唯,照顧好你爸爸。”她嘴里一直重復著這句話。 事實上,這么多年,阮景唯連mama的模樣都快要忘記了,可是就是這么神奇,她卻知道夢中這個人就是自己mama。她努力想要睜開眼睛,眼睛卻無論如何都艱難的睜不開。 景媛來到她身邊將自己手里抱著的烤紅薯放到她手中,“唯唯,照顧好你爸爸。”若遠若近的叮囑聲飄渺的傳來。 接著又轉身蹣跚離去,景唯想要留住她,卻發不出一絲聲音,身體也不能動彈,她急的快要哭了出來。 景唯幾乎是給自己哭醒過來的,醒來后屋子黑漆一片,沒有月亮的光芒照耀,伸手不見五指,房間空曠而悄寂,透著一股森冷氣息,景唯抱緊被子將身體蜷縮成一團。 從床頭柜摸索到了手機,手機界面發出微弱的藍瑩光芒,景唯找了許久終于在電話薄里找到了顧少城的號碼。 她平時從來不會主動與他聯系的,此刻或許是太害怕,因此鼓起勇氣摁了撥打。 電話嘟了幾遍卻都無人接聽,阮景唯又不禁咒罵自己,在她愣神的功夫,謝天謝地,終于接了起來。 “你好。”電話那頭出人意料的并不是顧少城,而是一個動聽的溫潤女低音。 景唯盯著手機看了幾秒確定沒有打錯,只是現在是什么情況?如果她是一個正常點的妻子,是不是應該質疑對方身份。雖然她這妻子,實在是有名無實。 “我找顧少城。” 電話那頭的人微微一愣,因為甚少會聽到有人直呼顧總大名的,不過仍舊甚是禮貌的回答道:“顧總現在在開會,我叫他稍后給你回電好嗎?” “這樣,那不用了,謝謝。”接著她不等那邊回答迅速掛斷電話。想了想顧少城現在所處的國家與這邊時差13個小時。 醒來后阮景唯就再也睡不著了,其實平時有顧少城睡在她身邊,淺淺的呼吸聲她也能睡得很安穩,此刻卻沒有一點睡意。 可是看著室內一片昏暗,阮景唯在床上輾轉許久,最后又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等到早上起床后,阮景唯想起昨夜的夢,心中惴惴不安的。 上午景唯回了娘家,自從結婚后她回來的次數屈指可數,家中習俗,出嫁后的女人如果經常會娘家,周里鄰里見到不免閑話,以為是在夫家過的不幸福,才會經常回娘家。 而人總是好面子的,不管表面是裝作多不在意,心底說不定苦的跟吃了黃連一樣,臉上硬要笑得跟喝了蜜一樣。 張嫂叫了司機送景唯回去,在家門口停了下來,阮正城與李雙琴都等在外面。 “李叔,你先回去吧!” 司機想了想,點頭說道:“那好,你待會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 送走了司機,景唯在家里與父親下棋,她許久不碰圍棋,感覺甚是生疏,因此幾局下來是被殺的連連敗退。 中午阮景唯陪著李雙琴去買了菜回來,就他們三個人吃,飯桌上大家都很是沉默。 從小父親陪在景唯身邊的時間便少,這樣也養成了景唯從小不會跟父親撒嬌的習慣,后來母親去世,阮正城才放了時間陪女兒。 下午陪著父親下棋,坐時間長了感覺渾身酸疼,阮正城想著與女兒多聊會天,如此想到她身體不便,就讓她去休息。 景唯搖頭拒絕,“不要,我去找件衣服來穿上。” 等了幾分鐘,便見阮景唯拿了件紫色披風出來,阮正城一時有些怔住。 隨后回神幽幽狀似回憶的說道:“你披著這件披風很像你mama。” 阮景唯一愣,這是這么多年阮景唯第一次聽他主動提起母親,突然想起了昨夜的夢境。 坐下后關切的問道:“爸爸最近身體怎么樣啊?” “好很多了,你呢?在那邊怎么樣?” “挺好的,他們一家人都很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