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周六,景唯坐公交去了市醫院,將爸爸的醫藥費順便給結了,她今日穿著件白色t恤,水洗藍牛仔七分褲,白色帆布鞋。 浩南曾經說過,她這幅模樣就跟個高中生般清純,他喜歡她這幅樣子,不化妝,清清爽爽的模樣。 進了爸爸的病房,護士小姐告知她,他們在花園散步,景唯說過謝謝后,向著樓下走。 醫院的樓道永遠陰森森的,即使外面再熱的天氣,這里都充滿著森寒氣息,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在空氣上方蔓延,室外陽光炙熱,景唯卻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醫院樓下有處小公園,景致優美,有不少療養病人與家人作陪在亭子下聊天。景唯找了圈,最后在一個亭子里找到了爸爸,他正與他的妻子下著棋,景唯興致勃勃上前看著兩人對弈。 一局完后,阮正城這才笑著叫她,景唯看著爸爸兩鬢間染白的發絲,心頭一股酸澀涌了上來。她沖著兩人打招呼:“爸爸,琴姨。” 李雙琴是爸爸的妻子,卻不是景唯的mama。 景唯的母親在景唯小學的時候便已去世,彼時阮正城事業正是如日中天,鮮少有時間陪著景唯。那天明明答應的全家一起去動物園,阮正城卻因工程那邊出了點問題不得不臨時反悔。 mama景媛實在不忍,就陪著景唯去了動物園。卻不料,天有不測風云,在母女回家的路上,車子與對面的一輛小貨車發生碰撞。年少的景唯被這突來意外給嚇傻了,身體被mama緊緊環抱在懷里,她甚至能清晰的感覺到有液體滑入嘴唇,血腥的,刺鼻的。 那天景媛被送進醫院的時候已經因失血過多而死,而她到死的時候仍舊維持著環抱的姿勢。阮正城匆匆趕來看到此,當場就嚎啕大哭起來,一個大男人哭的那場面讓那些即使見慣了生死的醫生都忍不住動容。 只有景唯不哭不鬧不說話,安安靜靜看著mama的遺體,安靜的參加葬禮。彼時,阮正城不過三十出頭,事業正好,嬌妻乖女,可謂家庭事業雙得意。 卻一夕之間,遭受如此沉痛打擊。喪妻之痛如陰霾籠罩在他心中,他因此一度萎靡頹廢,以酒度日,很是荒唐。 彼時的景唯也不過十歲芳華,小小的孩子甚至端著一碗面出來叫爸爸吃,那刻阮正城抱住她大哭,知道人死不能復生,而他還有孩子需要照顧,心底發誓,從此不再消沉。 自小喪母,從此他對景唯愈發疼愛,原本以為,母親的死會讓景唯心中產生陰影,可這么多年過來,她放佛忘記了那場車禍,反而樂觀活潑,積極向上。 阮正城從此一心將心放在事業以及景唯身上,直到景唯初中時他準備再婚。原本他很擔心景唯會反感,卻沒預料到景唯聽他說完,眉頭都沒皺立馬就點頭同意,除了不叫她mama外,相處也頗是和諧。 阮正城因為愧疚,對已亡的前妻以及女兒,因而即使再娶卻也沒有再要孩子的打算,李雙琴對此則無怨無悔。 事實上景唯并不介意他們要孩子,畢竟這樣對一個女人來說何等的不公平,只是爸爸心意已決,多說無益。 阮景唯,阮景唯,當年景媛生她時難產險些喪命,阮正城心中憐惜,以此為名,意為阮正城與景媛唯一的孩子。 景唯心中是感激李雙琴的,這么多年來,她無怨無悔照顧他們父女生活起居,幫助爸爸走出mama死亡的傷痛。 她尊敬她,感激她,卻不會愿意做她那樣的女人。景唯自認不是一個大公無私的人,她自私且現實,做不到因為愛情而拋棄一切。 即便是愛上,她也不愿意付出再多,那樣將自己低至塵埃,如泥土般廉價。 阮正城是怒極攻心所引發的隱性心臟病,他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年齡漸邁,病來如山倒,曾經意氣風發的男人一瞬間仿佛老了十歲。 整個家都仿佛沉溺在一股窒悶的壓抑氣氛中,烏云密布,這是阮家所有人心中的沉重打擊。阮正城所負責的工程樓層修建中出現計算錯誤,導致樓層坍塌,五人重傷,其余人則不同程度輕傷。 而恰恰這期工程主監理人乃是阮正城,合伙人卻在此關鍵時刻攜款私逃,一時之間,阮正城成為眾矢之的。 當一大波討債的在家門口圍追堵截,當不得不將住了二十多年的房子拿出去抵押時,阮景唯才意識到,自己恣意灑脫的日子結束了,她該為這個家做點什么了! 一會兒,有護士來通知他們該回去例行檢查,景唯與李雙琴坐在走廊外的座椅上等著。 “小唯,明天你爸準備出院了。” “出院做什么?”阮景唯皺眉。 “在這醫院呆著消費多大……” 只是不等她繼續說完,阮景唯不悅的打斷她,“錢不是問題,你們不用擔心,我會解決。” “景唯,你爸跟我商量過了,他這病情也不是一下就能控制好的,出院好好養著就沒問題,再待下去只是加重你負擔。”她試圖勸慰景唯。 “那是我爸,怎么能是負擔。” “景唯,你怎么還不明白,你說你剛一畢業的大學生,那么多錢怎么來的?你以為你爸真是眼瞎了,能安心待著。” “反正沒偷沒搶。” 李雙琴嘆口氣,景唯這性子也不知道隨誰,一向如此從來不屑于去解釋,“景唯,你是我一手帶大的,我自然是了解你的性子。可是景唯,我不這么想,不代表別人就不那么想,你不能將自己的思想強加在別人的腦海里。畢竟,人言可畏……” 景唯咬緊唇不說話,知道琴姨是一片好心。 “我爸走的時候,那套房子留給我,雖然是小了點,但打掃一下卻也能住人。”李雙琴臉色很是憔悴,眼角甚至出現了魚尾紋。 景唯突然覺得鼻子一酸,抱住了她,“對不起,琴姨。” “傻孩子,是我們對不起你才對,看你最近都瘦了一大圈了。” 晚上景唯在自己租住的小房子里跟閨蜜何西打電話,照常說了自己的近況,本著報喜不報憂,她沒有說自己最近的不順事。 “景唯,我再過幾天就要回來了,其實早該回來的,不過跟朋友去旅游了圈,所以就遲了幾天,到時再見。” 景唯彎起嘴角笑,“那你快點回來吧,這里的帥哥都在等著你呢!” 何西聞言,笑的格外yd,景唯甚至能想象她此刻一手拿著手機,小小的兔牙露了出來,一臉猥瑣模樣。 何西現在在臨市的大學讀研究生,景唯本已是打算讀書的,不過禍從天降,迫不得已。 景唯與何西認識這么多年,從小學到如今,滿打滿算都快有二十光景的,說起來比認識梁浩南的時間尚且長久。 景唯的所有事何西都能如數家珍,而何西從小的所有糗事,景唯都有幸目睹,好朋友,她們買過情侶裝,穿過情侶鞋,晚上睡在一張床上講自己的白馬王子。 這么多年,阮景唯的主角從未變過,一直都是梁浩南,倒是何西的主角變了大概不止三的三次方吧! 她們是閨蜜,就連在喜歡的男生面前,都是主動出擊,景唯從高中開始追著梁浩南圍追堵截,頻頻制造各種意外偶遇,在梁浩南十米不到的距離絕對能找到阮景唯的蹤跡。 她們互相幫著彼此制造各種偶遇橋段,剖析每句臺詞,那瘋狂勁可謂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只是阮景唯辛苦的漫漫追求路終于三年后開花結果,而何西的每段經歷都最終胎死腹中,提前夭折,匆促收場。 最荒唐的是有次何西失戀,整日要死不活的,阮景唯拉著她翹課去酒吧,那也算的上典型不良學生的象征,彼時,她們才初三。 只是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現在再想起來,卻都會會心一笑,這么多年陪伴著自己的人。而景唯如今終究明了,她與梁浩南最終還是有緣無分了。 翌日是周末,阮景唯幫著爸爸去搬家,這里在五環外,離市區頗遠,不過勝在清靜幽遠,倒適合阮正城養病,或許遠離城市喧囂心境自然會淡泊下來。 景唯知道,爸爸如今對于那事仍舊耿耿于懷,畢竟是一輩子最喜愛的事情,卻一夕之間都要被剝奪了去。景唯時至今日仍清晰的記得爸爸拿著鉛筆畫建筑結構圖的模樣,專注而認真。 這時的阮景唯恰二十三芳華,正是年輕歲月,可是她對于自己的未來已經一片渺茫的看不見任何希望,而她也會遵守約定,與梁浩南從此蕭郎是路人。 很奇怪,她沒有很難過,生命中糾纏了幾年的人,一夕之間抽離本是痛徹心扉如生生斬斷自己雙臂。那是她自己的選擇,她不后悔,只是仍舊遺憾,陪著自己到老的那個人不是他罷了。 很多年后的阮景唯想到過去,她想或許正如梁浩南所說,她從沒真正去愛過他,所以才會放手的干脆而又灑脫。 作者有話要說: 每個文里都總有那么一個男、女配,他們為了鞏固男女主角感情,默默無聞的做著炮灰,他們的精神太偉大了,值得咱們所有人敬禮…… 說一下這文啊,我這人有點特殊癖好,不喜歡虐女主,一點都不行,不過也不會很虐男主,所以我寫得基本都算的上是溫暖文。自然這本的男主同樣如此,深情的令人發指。 ☆、預謀3 夜晚照舊去酒吧,景唯心底想著這個月后就辭職吧!畢竟現在她有份工作,而爸爸那邊開銷相對減少很多。 夜晚,照舊奢靡,燈火通明,此處是s市有名的酒吧街,來這里的人都是夜晚放縱,尋找刺激的機會。 這些白日衣冠楚楚的男女脫去外衣在舞池跳躍著,彼此身體挑逗,放浪形骸,體內的躁動因子膨脹勃發。 景唯換上工作服,耀眼的燈光下她一頭黑藻般柔順的黑發,白皙靚麗的巴掌小臉,很是吸引人注意力。穿過長長的包廂走廊,或許是生存壓力小了,她反而覺得來不來都無所謂了。 到十一點過后,景唯便想要離開,從喧囂的人群中抽身,不一會便有一小哥跑來告訴她經理找她。 景唯想著正好自己可以順便去給經理說下自己辭職的事情,比較在這里不是長久之計。 “小阮啊,你今晚沒事吧?”經理笑的臉都快起皺子,甚至帶著幾分討好之色,讓景唯不禁疑惑。 “經理,你有事找我?” “對……對。” “正好,我也有事,經理,我想要辭職了。” “怎么?為什么突然辭職啊?”經理顯是沒料到她會這么說,眼底帶著些不舍,“如果是錢的方面,咱們可以再商量,你看啊,我真的是特別的喜歡你這孩子。” “經理,你有什么話就直說吧,但是辭職這事,我是真的要決定了。”景唯不想再跟他繞彎子,索性開門見山。 “嘿嘿。”他笑著搓著手,“小阮,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特別讓人欣賞,你這要走啊,我真心是舍不得呢!不過你要覺得咱這里小廟容不下你這座大佛,你有什么好去處的,我肯定是支持你的。當初是我招你進來的,說起來咱們也還是有緣分。” “謝謝經理,這段日子感謝你對我的照顧,你要有什么事就說吧。”經理說的且不管真誠還是虛假,但至少在這段時間他沒哪里為難過景唯。 “這是哪里話?小阮,我就喜歡你這直爽的性子,你看是這樣的,今晚酒吧里的那個拉小提琴的小蓮你知道吧?她啊今天生病了沒來,可是今天這幾位客人確實是得罪不起,所以我希望你去。” “可是,我已經很久沒拉過了。”景唯第一反應就是想要拒絕。 “那你現在再去練練手感,待會馬上去。” “經理,可是……” “小阮,就當我求你了,這件事你辦成了你隨時想要辭職都可以,到時我包個大紅包送你行吧。”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景唯不好再拒絕,只得同意。 酒吧包廂不同于外面大廳的人頭攢動,歌聲喧囂,這里倒像是茶室般優雅安靜。景唯有輕度近視,因而不細看人也就沒多大緊張的感覺。 她化了妝的臉色更加明艷,顧少城在看到她的第一眼腦海里便想起了那句,淡妝濃抹總相宜,這話真是適合她。 高挑的身材、綁帶過膝長靴、同色系設計感極強的哈倫褲、雪紡襯衫搭配黑色小西裝,過肩的黑色長發隨意的披散著,左手提著黑色的小提琴。面前的女人讓人眼前一亮,帥氣不失性感的裝扮頓時顯出獨特的魅力。 包廂很大,稀稀拉拉的坐著大約七八個年輕男人,景唯大略掃視了眼全場,無獨有偶,每個男人身邊都掛著一位如花似玉。 等到經理退下后,景唯坐下等著客人點曲,便聽一戲謔男聲響起,“美女,你問下咱們顧少要聽什么曲子吧?” 景唯抬頭,順著目光看向中間一位英俊男人,這么一大群人,這男人即使是在一群人中也絲毫掩飾不了其優雅氣質,精致的臉蛋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你會什么曲?”他的嗓音低沉,帶著一絲磁性慵懶,很是迷人,景唯不由再多看了他眼。 “先生你想聽什么?”還是將主動權交給客人。 “那隨意!”依舊半笑不笑,貼著他身體的女人順勢更貼近了幾分。顧少城也不拒絕,只是眉頭微不可察的皺起幾分,如果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人有很嚴重的潔癖。從來不愿意與人有任何身體上的接觸甚至可以說是反感。厭惡特別濃重的異味,比如說香水味。 小提琴悠揚的旋律和著強勁的節奏,她專注的模樣看著分外吸引人,包廂內原本的竊竊私語也在一會歸于平靜,小提琴演奏極盡纏綿的誘惑,如暗夜里的罌粟般欲罷不能。就好像是炎熱的夏天突然喝下一口冰薄荷般的透心涼,讓人沸騰,跟著音樂搖擺、瘋狂。 一曲演奏結束,眾人這才回神,只聽左邊一年輕男人,嗓音渾厚,話里卻帶著輕佻之意,“美女,來陪我們哥幾個喝一杯吧。” 景唯又不是傻子,這些人一看就不是好忽悠的角色,自己要是答應了,還不知道會怎么樣呢?不過正在她為難怎么拒絕的時候,便聽剛剛被人稱為顧少的男人端著一杯酒漫不經心的說:“你走吧。” 正主一開口,周圍人自然是沒有意見,景唯忙不迭起身,離開前看了眼被人稱呼為顧少的男人。這才覺得好像哪里熟悉,而顧少城本垂落的眼瞼抬起,兩人目光在半空中相遇,深邃黝黑的眸光讓人情不自禁深陷其中。景唯感覺自己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顧少城這樣一個優雅卓絕,氣質出眾的男人確實是讓人一見難忘的,不過阮景唯這才后知后覺,這人自己似乎認識嗎??? 包廂門再次關上,顧少城仍舊端著酒杯自斟自酌,旁邊的沉魚落雁縮著身子向他身上靠,仿佛無骨般軟弱,飽滿的胸部不時蹭著他的手臂。 顧少城眼角下拉,周圍人看形勢不對,向著那女人使眼色,不過那女人自詡容貌出眾,從來沒男人對自己這么冷淡,心底很不服氣,“顧少,這有什么好喝的啊?” 顧少城技巧性的剝開身邊貼著的女人,在女人青白交變的臉色下用紙巾擦拭了自己的外套,接著轉身看向她,嗓音醇厚,“你用的什么香水?” “啊?”女人沒反應過來他為什么會突然問這個問題,不過周圍一片的哄笑聲,讓她知道這絕對不是個好問題。 顧少城起身拍了拍自己衣服,毫不留情的轉身離開,“我走了,各位盡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