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舒青笠笑了笑,兀自坐下道:“我兒子若是活過了那命中的劫難時間,大概也就你這么大了。” 舒笙感覺眼睛澀澀的,眼淚上涌,只得拼命忍住,問道:“值得嗎?兩條命換一條命,不,不止兩條,還有這觀中的人,山下的百姓。” “我兒子不會知道我是怎么死的,但要我明知道我兒子會怎么死卻不去救,哪里做的到。”舒青笠笑笑:“既然是我的劫難,就斷不會傷到一條無辜的性命,有什么不值得的。” 舒笙雙手緊握成拳:“所以你就將這滔天罪孽加注在你兒子身上?” 雖不是親手弒親,雙親卻因自己而死,也是罪孽! 舒青笠轉(zhuǎn)頭看他,眨眼笑道:“罪孽皆有我一人承擔(dān),可與我兒子沒有半分關(guān)系,他只會越過越好,我兒子可是福祿相呢。” 舒笙張口結(jié)舌不知該如何勸阻,心中想起尹行先前跟他說的,只要找到時晷,不讓他用便可,思及此,舒笙在屋中看了一圈,也不知是不是在這屋里放著。 舒青笠見他四處亂看,似乎是明白了他在找什么,起身從一邊的一個盒子中拿出時晷來:“你在找這個?” 舒笙一見,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搶過來就好了! 搶過來,就能救他爹娘了! 念頭起的一剎那,舒笙已經(jīng)撲了過去一把搶下了時晷。 舒青笠沒料到他會直接硬搶,沒防備,被舒笙奪了個正著,直到手中一空,才反應(yīng)過來,看著舒笙。 舒笙不會武功,他第一次有這么快的速度。 舒青笠無奈的搖搖頭,看著舒笙一步步后退,伸手:“笙兒,給我。” 這一聲稱呼,讓舒笙愣在原地。 他知道……舒笙腦中轟鳴了片刻,他知道他是舒笙,是他兒子? 舒青笠見舒笙發(fā)愣,卻仍舊緊緊的握著手中的時晷不放,便又叫了一聲:“笙兒,給我。” 舒笙神色堅(jiān)決的搖頭:“不給!” 舒青笠嘆了口氣,也不跟他搶,道:“你明白你在做什么嗎?” 舒笙倔強(qiáng)的看著他,顫聲道:“自然明白,你和娘親就這么離我而去,縱使我活著,又有什么意義?” “所以你想改變?”舒青笠一手在桌邊上敲了敲,冷笑了一聲:“已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情,又豈容你改變?你最明白。” 舒笙置之不理,依舊不愿松口:“那我也要試試!” “胡鬧!”舒青笠微一皺眉,隨即又覺得自己語氣太過嚴(yán)厲,放緩語氣道:“笙兒,已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情是無法改變的,縱使你后悔,也無法在這個時候扭轉(zhuǎn)過來,它已經(jīng)發(fā)生了。” 舒青笠苦笑了一下,看著自己兒子道:“對你來說,我已經(jīng)死了,對嗎?” 舒笙不點(diǎn)頭也不搖頭,眼圈紅紅的,倔強(qiáng)的看著他。 “我從未教過你異術(shù)之法,所以你沒有能力改變現(xiàn)狀,你明白嗎?” 舒青笠耐心的道:“即便你今日拿走它,難道你指望所有的事情都再次重演一遍嗎?笙兒,那絕無可能。” “爹……。“舒笙忍不住,眼淚從眼眶中滾落下來。 舒青笠上前將兒子抱住,順著頭頂:“別哭,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才導(dǎo)致今日異變,不過能看見我兒子好好活著,了無遺憾。” 深深的無力感讓舒笙萬念俱灰。 舒青笠卻是高興的,看舒笙如今模樣,該是過的很好,他自然安心,舒笙從小就乖,很少哭,猛然一哭,當(dāng)?shù)男奶鄣木o。 尹行和逸真兩人在屋外討論著,就聽屋中頻頻出異動,兩人都看著屋里不說話。 尹行微微有點(diǎn)兒擔(dān)心,他不知情舒青笠是否認(rèn)出來了書呆,又是不是對舒笙有威脅。 想著,就想去看看,還沒站起來,就感覺一股內(nèi)勁撲面而來,生生的將他壓在凳子上。 尹行驚訝的回頭,逸真依舊一副淡然神色看著他,雙手抵在石桌上。 尹行微微一挑眉,兩人毫無征兆的在院里打了起來。 舒青笠聽得院中聲響,笑笑,從舒笙手里拿過時晷,隨手放在桌上,便帶著舒笙出去。 舒笙跟著舒青笠身后,有一絲茫然,一絲懊悔,更多的,還是傷心。 兩人出門,見不遠(yuǎn)處的院里已是飛沙走石,尹行和逸真的內(nèi)力都高深莫測,雖說尹行差逸真一籌,逸真卻也未盡全力,他可沒想要這未來尹王的命。 舒笙和舒青笠就看見院里兩個人影晃來晃去,間或掌風(fēng)獵獵。 舒青笠看了看,轉(zhuǎn)頭對舒笙道:“陪爹走走?” 舒笙點(diǎn)頭。 二人也不再管尹行和逸真,一起往后邊走去。 鶴鳴觀的觀里后院舒笙是來過的,這次過來,那些白鶴卻都認(rèn)識舒青笠,紛紛圍上來,舒青笠微笑著摸摸腳邊鳥兒的頭,道:“逸真道長原本是你叔公,他幼年便上了山做了道子,我當(dāng)年從三思院出來便來這山上住了一段時間,在這里遇見了你娘。” “你娘原本就是這山下蘇家的小姐,也是你叔公做媒,我才與你娘結(jié)下百年之好,有了你之后,方才改命舒子鶴,搬去了雅兒村。” 舒笙卻聽的勾了勾唇角,笑了,之前他就在想他娘答應(yīng)嫁給他爹,一定是沾了這景致的關(guān)系,看來不假。 舒青笠回頭,看見兒子微笑,稍稍愣了愣,直起身伸出手捏住舒笙的臉頰一拉:“笙兒,記住了,以后有什么想做的事就去做,別落到最后反倒后悔,那可沒有什么后悔藥賣的。” 舒笙無奈的笑笑:“那可不定,要不您把改命的法子教給我?” “又胡鬧。”舒青笠佯裝著板起臉來,屈指在舒笙額頭上一敲:“我和你娘費(fèi)盡心思讓你好好活著,你就這么不讓我省心?” 舒笙笑不出來,揉著腦門兒不說話。 舒青笠無奈:“小時候都不見怎么哭,怎么越大反倒越容易動情緒了?” “誰讓您是我爹啊。”舒笙小聲嘀咕了一句。 半日的相處,倒是找到些爹還活著的感覺來,舒笙就覺得自己忍不住想要依賴一下,想念的太久了,乍一見,心緒百轉(zhuǎn)千回,靜不下來,也繃不住。 白鶴似乎受了些氣氛的影響,也不圍著他們了,紛紛張開翅膀飛上了天空。 舒青笠一手搭在眉前仰頭看著天空,天上數(shù)只大鳥圍著頭頂著一片天轉(zhuǎn),與這山頂上云霧繞過,松柏長青的景色湊成一幅絕美的畫卷。 舒笙也仰頭,一只手緊緊的牽著舒青笠的衣袖,就跟小時候一樣。 …… 尹行早就知道逸真的功夫好,可沒想到好成這樣,幾乎毫無破綻,得虧兩人都沒帶兵器,否則這架打的要精彩的多。 木青和水牧他們在山上轉(zhuǎn)悠了好久,都沒見著時晷的影子,他們是現(xiàn)在后山開始找的,偏偏這觀里房舍眾多,找了半天還沒找到前面呢。 三人剛從后院溜過來,一邊好奇這觀里怎么都沒人,偶爾有兩三個小道子之外再見不得其他人,三人就感覺有點(diǎn)兒不太對勁。 再過一個院子,三人一愣,就看見院里尹行正跟一個老道長在過招。 內(nèi)勁外泄攪動周遭空氣,二人打的不相上下,但仔細(xì)看了,就見那老道長要顯得游刃有余的多,尹行就略認(rèn)真了。 三人把掉下來的下巴推回去,相互望望——這人誰呀? 皆搖頭,不知,倒是木辰沉默了一會兒,道:“觀里的掌門吧。” 木青嘖了一聲:“功夫真好!以前怎么沒聽說過這邊境地帶有這等高手啊?” 水牧和木辰都轉(zhuǎn)臉看他:“你是江湖出身,你都不知道你問我們啊?” 木青摸摸鼻子,選擇閉嘴,反正沒聽說過就是了。 看了許久,前面過招的兩人才收手,尹行雙手叉腰直喘氣:“娘的,真過癮!” 逸真和藹的笑笑:“尹王功夫自成大家,不必過謙。” 尹行默默的想——您就別埋汰我了! 木青等人跳下去:“爺,您怎么在這兒?” 尹行瞇著眼瞧他們,擺擺手給他們介紹了逸真道長,這才反應(yīng)過來那書呆不見了。 心里一跳,人呢? 逸真見他緊張模樣,笑了笑:“青笠?guī)ズ笤簝毫耍闳ぐ伞!?/br> 尹行抱拳道了聲多謝,帶著木青他們?nèi)ズ笤海秀遍g聽見逸真好像說了句什么,回頭想聽清,卻見老頭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 尹行摸了摸下巴,也不想去管,先去找書呆要緊。 后院的鶴園里,舒笙坐在亭子的欄桿上,仰頭看著天,他的身后站著微笑的舒青笠。 尹行在遠(yuǎn)處看著,覺得,這時候的舒笙,應(yīng)該是很幸福的才對。 作者有話要說:古時候確實(shí)有些怪怪的異術(shù),不過現(xiàn)在都沒人信了 ☆、第41章 夜晚 舒笙也不知道自己在亭臺處坐了多久,夜幕降臨,觀中人都撤三兩無幾,燈火也沒幾盞。 院里的白鶴都紛紛落下來休息了。 舒青笠輕輕的拍了拍舒笙的頭:“回去吧。” 舒笙回頭看他,眼里不舍分明,尹行這時走過來,舒笙在這坐了多久,他就在外站了多久。 舒青笠本就長的年輕俊美,尹行看著他半天,還是稱了一句‘伯父’,他從沒這樣叫過人,聽得出很是生疏,況且他本就是皇家人,能讓他稱上一句伯父的寥寥無幾。 舒青笠看著他笑了笑,輕輕點(diǎn)頭,又對舒笙道:“你們回去吧。” 尹行伸手拉過舒笙的手,拉著他往外走。 舒笙低著頭跟在他身后,盡量不去看他爹,走出很遠(yuǎn),終究還是落了淚。 尹行感覺到手心里舒笙的手冰涼,轉(zhuǎn)身將舒笙抱在懷里:“書呆。” 舒笙點(diǎn)點(diǎn)頭,雙手環(huán)住他脖子,尹行轉(zhuǎn)身將他背起來,沉默的下山。 那老伯一直守在門口,見他們回來了,便去廚房給他們做晚飯,木青等人跟去幫忙。 尹行拉著舒笙進(jìn)了屋,讓他坐在床上,擰了濕帕子給他:“擦臉。” 舒笙仰頭:“尹行,我想回家。” 尹行道:“明天就回。” 舒笙笑了笑,搖頭:“不行,至少……得帶回我爹娘尸骨,我無法為小舒笙做什么,也無法為我自己做什么,至少能把尸體帶回去。” 尹行看著他那張臉龐,臉上笑容有些僵硬,還透著股子悲涼勁兒,就覺得自己心里實(shí)在不好受。 舒青笠說的沒錯,過去已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情誰也沒有能力去改變,舒笙不行,他也不行,但是即便這些都是真話,對舒笙的打擊也還是足夠的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