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木子掂了掂手中的墜子。上等的碧玉其上雕著一只盤踞的龍,龍身每一塊鱗片皆清晰可見,五爪鋒利卻不露鋒芒。木子不禁張大了嘴,這樣整塊的碧玉可遇不可求,再加上如此精細的雕工,必是皇家出品無疑,這二人,想來是個皇子。 木子盯著街道對面的當鋪思襯了良久,最后還是將玉佩放進兜里。 木子與夜千尋會和時,她們正在大樹底下乘涼,見木子空手而歸于是多少有些失落,木子有些尷尬的笑了笑,“別擔心,這里總有需要傭兵的地方,我去衙門問問看。” “嗯。” 夜千尋已經餓得前胸貼后背了,阿靖也是步履蹣跚頭昏腦漲,卻仍舊堅定的抱著木笙。木子看著十分難受,只想趕緊為大家找到食物。 玉梨子看她很是吃力,不禁疑惑道:“我們已經離開鄴城幾百里了,你還不敢用法術?” 木子目不斜視,悄聲道:“小心為上。” “我總算知道為什么你能當這么久的逃犯還不落網了。” “多謝夸獎。”木子哂笑。 不知不覺,她們已經走出了鬧市,街道上的人漸漸稀少起來。偶爾有三三兩兩路過她身邊,無一不是指指點點,木子也不盡搭理。但若是遇到長舌婦人,她便揚起眉毛咧著嘴,嚇唬一番,來人無不是掉頭就跑,此招百試不爽。 木子來到衙門外,卻沒見到任何傭兵組織的消息,正在她失望的當下,一聲干嘔傳來,接著便見衙門外,兩個捕快架著一個正在干嘔的小廝走出來,順手將他丟在路邊。 “要吐到外邊去吐,別弄臟了衙門的地界。” “是是是。”一個佝僂的小老頭跟著走出來,身上背著個木匣子,點頭哈腰道:“對不住對不住,煩請燕捕頭稍等片刻,我再去請個人。” 姓燕的捕頭不耐道:“快去快回!這都第三個了,你們怎么搞的?” 老頭急急掏出手絹擦汗:“小的這就去。”說完,他三步并作兩步,跑下臺階,踢了那小廝一腳,“不爭氣的東西!” 那人知道自己飯碗沒了,便也不再低眉順目,指著老頭兒的鼻子道:“您爭氣您自個兒撈去!”聽到這句話,眾人臉色都變了。老頭憋足了氣,卻始終沒能說出反駁的話來,拂袖離去。 木子心下了然:想必是有一件大家都不敢做的事,他們需要一個小廝,而自己需要一個‘飯碗’,大女人能屈能伸,從墳墓里爬出來的我,還有什么能讓自己害怕的? 木子走過去,露出一個自以為很真誠的笑容,對老頭兒道:“您好,有什么可以幫助您嗎?我是傭兵聯盟的一等傭兵白秋寒,這是我的銘牌。”木子說完,將懷中的銘牌遞給他。 老頭兒看著她的臉,臉色一變,隨即嘴角止不住的抽搐。而不幸看到木子臉蛋的小廝,食物殘渣再一次的噴薄而出,終是受不了,兩眼一翻昏厥在地。 老頭才不管木子是什么人,連忙拿手帕捂著眼睛,道:“你你你、不要過來,轉過頭去,別讓我看到你的臉!” “哦,好。”木子連忙轉身。 老頭定了定神,道:“衙門后院井里有具女尸,五錢銀子把她撈起來,十錢銀子將她送到斂尸房,你干不干?” “干!” 不就是具女尸么?她從小走南闖北,干尸、腐尸、白毛尸見得多了。木子回想了下市集口張大娘家的包子,三個銅板一個,十個銅板為一錢,便爽快的應下了。 木子走到樹下,對千尋道:“你們在這等我,我去去就來。”說完,又囑咐了千尋照顧好阿靖和木笙后便跟著老頭離去了。 令人遺憾的是,木子在餓極的情況下,忘記了一點,而這一點是很關鍵的:這些仵作,見過的尸體不會比她少,并且,大多死狀慘烈,連他們都不敢觸碰的東西,那真是太惡心了…… 木子忍著惡臭下到井底。她不害怕,只是太過惡心。 此時井里的水已經生蛆,其上還有很多不知名的飄浮物。女子的尸體被泡得發脹,浮在水面上的手指足有半個手腕粗。木子將繩子綁在尸體的腰上,隨后喚了幾聲,讓上邊的捕快將兩人拉了上去。 尸身出井,眾人退避。遙遠的房廊下,一個腆著肚腩的中年男子捏著鼻子指揮眾人取土填井,想必那就是縣官了。燕捕頭走過來,隔著十步對木子道:“出門左拐,一直向前,最里邊那間屋子就是斂尸房了,記住不要走廊道,免得弄臟地板。” 木子應了一聲,將尸體用草席裹了,然后放進麻袋里,拖著尸體離開。 一路上聽著眾人聊天,也大致摸清了關于女尸的故事。 這個女子叫翠屏,是縣官大人的母親親自給兒子挑的貼身丫鬟,老婦人寵她寵的不得了。誰知,半月前留了張字條說自己想不開,要自殺。由于她經常仗著自己身份特殊鬧別扭,大家也便沒當真。她失蹤三天后,才有人隱隱覺得事情不妙。直到昨天,府中的人開始鬧肚子,這才徹查水源,卻沒想在這口廢井里發現了她。怎么說也是曾今朝夕相處的人,現在變成這樣,大家卻只唯恐躲閃不及。 “什么東西!”玉梨子義憤填膺啐了眾人一口。 木子搖頭嘆息。話說榮寵這玩意,說白了就是逢場作戲,最是不值錢了。他今天可以給你,明天就能給別人,你就是死了,也激不起人家半分憐惜,還是要自己多看重自己一些,把自己當個人,別想不開去尋死,這不是害人害己么? 木子嘆了口氣,小心的背著尸體繞著走。 第七章 浪跡天涯(4) 從斂尸房出來,她才發覺天色已經很晚了,夜幕上繁星點點,天朗氣清。下午將尸體抬進殮房后,仵作便指揮她驗尸,一直忙碌到現在,累得她半點食欲也沒有了。當然,報酬也相當豐厚。木子掂了掂手中的二十五錢銀子,心情大好,于是加快了步伐去和夜千尋回合。 可當她回到縣衙時,縣衙已經人去樓空,別說夜千尋了,就連衙役也找不著一個。木子繞了一圈,才發現門口大樹下的石頭上壓著一張紙條,落款人正是夜千尋,而內容大意是他們已在同悅客棧落腳。 木子向人打聽了一下,才知曉同悅客棧乃是臨安城最豪華的客棧,一晚就要六顆金珠子。她再次掂了掂手中的銀錢,突然覺得心情又不是那么好了。 和風吹過,道路兩旁的翠竹唰唰作響。也許是在殮房呆的太久了,突然聞得空氣里隱隱傳來的玉蘭花香,聞著花香,木子心中的陰霾頓時退去了大半。 “你還在這?”身后突然傳來仵作驚喜交加的聲音,木子立刻轉身賠笑道:“仵作大叔,有事兒嗎?” “我正好找你還有點事,你就站那兒,別轉過來,對,背對著我,”仵作頓了頓,道:“老爺說了,尸體送回義莊,就地焚燒,把尸體送到義莊去,那里會有人給你報酬。” “好嘞!”木子立刻應下。多做點事,就能少給客棧洗幾個盤子,對吧? 仵作將任務交給她之后便離去了,也不問她是否認得去義莊的路,那老頭似乎一句話都不愿同她說。木子拖著沉甸甸的麻袋,獨自走在衙門里,正苦惱該如何是好,忽的瞥見轉角處的木門里走出來一個男子。 木子一驚,喃喃道:“怎的這個小鎮的美男子這么多?今早見了倆,現在又來一個。” 只見那人穿著月白色的袍子,似是睡衣,俊俏冷傲的面容配上一雙迷蒙的雙瞳,跌跌撞撞的走在院子里。 “小心——”眼看著他便要走入池塘,木子沒忍住,提醒了一句。男子頓時收住了右腳,轉過頭來看著她。下一刻,他便眼放精光,急急向木子沖來,一把將她抱了個滿懷。 “玉蘭,你可算回來了。” “你認錯人了。”木子臉一沉,立即掙脫他。第一次被男人用這樣深情的目光盯著,她有些發愣。 “我帶你去看玉蘭,我種了一大片的白玉蘭,現下正好是開花時節。”他說著,徑直牽起木子的手。木子一怔,隨即用力的甩開,她指著放尸體的麻袋,道:“你都聞不到尸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