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節
皎白的月光下,她原本的花容月貌,此刻如一張爛蛤蟆的臉,格外的猙獰可怖,安平憤怒的將手中的銅鏡砸碎。 眼底如淬了毒一般,散發著陰冷幽綠的光芒。寬大的衣袖遮面,身形一閃,便消失在了樹林中。 —— 薄家謀反的罪名,證據確鑿。皇上震怒,廢黜了皇后之位,三日之后問斬! 皇后當即不服,大理寺卿是燕王府的人,屈打成招。要求重新審理案件! 薄府算得上是即墨擎天心頭的rou刺,不拔不快,可不知皇后與他說了什么,竟是同意了親自審理此案! 薄宗石大喊冤枉,那兩千侍衛是皇上當年給的恩典。至于宮中安插的侍衛,他一概不知,一口咬定是被人構陷。 他是接到有人舉報,燕王府會逼宮,適才會cao練侍衛,打算進宮護駕。 即墨擎天沉吟了半晌,冷聲道:“這么說來,是朕冤枉你?” 薄宗石連忙趴伏在地上:“微臣不敢!” 即墨擎天目光深沉晦暗,他是接到沈青嵐給的證據,還有賢王給的指證,才命人查探,果然將他安插在宮中的人,一一拔除。若不是皇后手中拿捏著他當年謀朝篡位的證據,他也不會重新推翻證據確鑿的案件。 可若是不推翻,皇后斷然不會善罷甘休。 眸子里閃過一抹暗芒,心里有了主意。看了眼端莊品茗的皇后,目光回落在薄宗石身上:“哦?誰構陷與你?” 薄宗石琢磨不透即墨擎天打什么主意,依舊咬牙說道:“定是燕王府世子構陷,恐怕是他們謀朝篡位敗露,便反栽贓給本侯。請皇上給本侯做主,還本侯一個清白!” 即墨擎天正中心意,面上卻頗有些為難。 “你可有證據?” 薄宗石心一沉,他哪里有證據?有證據還等到現在才推翻案件?他嘴上這么說,不過是即墨擎天一個臺階,而后好將他給釋放。誰知他還當真挖根究底! 大理寺中,一片寂靜。 薄宗石滿頭大汗,事情似乎沒有他預想的這么順利。 就在他內心備受煎熬時,有人送來一份燕王府謀逆的‘罪證’。 薄宗石霎時松了一口氣。 對皇后投出一抹贊賞的目光,連罪證都偽造好,到時候還怕他脫不了罪? 皇后心中也沒有多想,只當是薄黎希偽造的。涂抹猩紅胭脂的紅唇,微微上揚,淡淡的說道:“皇上,罪證可都齊全了,還不傳燕王世子?”頓了頓,不經意的說道:“聽說那晚,世子妃的金甲衛可是候在宮門口。” 即墨擎天眸光微閃,那日是沈青嵐故布疑陣,他若說出來,不但沒有效益,反而更加落實了沈青嵐造反不成,反咬薄宗石一口! “傳燕王世子與燕王世子妃。” 薄宗石覺得即墨擎天當真是要除掉了薄府,沒有糾察,就將薄府抄家,全都打入天牢。而燕王府面臨著與他一樣的境地,不過是傳喚齊景楓與沈青嵐。若是即墨擎天有心要釋放了他們,斷然會命人去抄家! 眼底閃過一抹陰狠,想到他居然敗在一個黃毛丫頭手中,心中那口惡氣如何也咽不下去。 最可恨的是他居然看走眼,養虎為患!誰能想到天底下當真有對皇位不屑一顧的傻子?才讓他落敗? 思索間,齊景楓與沈青嵐相諧而來。 沈青嵐看到即墨擎天與皇后都在,大理寺卿恭候在一旁,地上跪著薄宗石一人,便知是在審案。可這案件審理的方式,太過奇怪。頗有些兒戲! 心思百轉千回,沈青嵐知曉即墨擎天怕是有把柄被皇后攥緊在手中,才會妥協。而心里卻不愿意放了薄府,順從薄宗石的口供,將他們傳來,怕是要借他們的手,力壓薄宗石! 冷哼一聲,算盤倒是打得響! “燕王世子,這是怎么回事?”即墨擎天將桌子上的羅列齊景楓‘造反’的證據,甩在他的腳下。 齊景楓睨了眼地上的罪證,面色不變,眸子里一片冷然。看了薄宗石一眼,緩緩的說道:“微臣對皇上忠心耿耿,并無二心。近日來,因著生母病逝,一直在府中閉門謝客。卻不知,授人以柄,趁機構陷本世子。” 薄宗石冷笑:“誰都知世子爺好福氣,娶了個女中豪杰,你沒有出面,不代表你妻子沒有帶領密謀!”話里略帶著諷刺。 “夫君聽到風聲,留守在京都,沒有及時趕回燕北見母親最后一面。心中自責不已,心里放不下朝堂之事,可夫君在守孝期間,不能大動干戈。作為他的妻子,我便自作主張的進宮,給皇上通風報信,誰知一片赤誠,卻教人咬定有二心,潑了臟水!”沈青嵐將孝字抬了出來,堵住了薄宗石的話頭。 薄宗石面色鐵青,沈青嵐半句不說他的不是,卻依舊能從她意味深長的目光中,看出她對他的嘲諷。齊景楓為母守孝,又憂心朝事,兩面為難,若是插手廟堂,是對亡母的不敬。沈青嵐不想夫君難為,便不得已的替他‘護駕’。而他不由自主的想到夫人故去,非但沒有讓她入土為安,反而為了陷害沈青嵐,對她做了許多不敬之事。兩相對比,他才覺得沈青嵐在諷刺他!不是人人守孝間,能籌劃大事! 沈青嵐在此刻才覺得文臣的重要性,一般兩相對峙,口才的優劣勢便能體現出來。若是口若懸河,將對方堵得無話可說,你便贏了。 莫怪父親每次上早朝,但凡遇見爭執之事,都是黑著臉回府。 而現在,無疑就是這樣一場口舌之戰! “若是護駕算是謀反,那我們便罪不可赦!”沈青嵐嘴角露出一抹清淺的笑,踩著地上散落的紙張,不卑不亢的看著即墨擎天道:“皇上,呈上罪證之人,居心叵測,歪曲事實。要迫害賢臣,其心可誅!” 眾人嘴角抽了抽,看著沈青嵐的目光,意味不明。 齊景楓眼底眼底露出一抹淺淺的笑,睨著薄宗石吃了蒼蠅一樣的表情,眉目舒展,淡聲道:“燕王府的使命,守護大越江山。若當真有野心,當年隨太祖皇打江山,便要分得半壁江山,而不是拱手相讓。” 這句話,令眾人啞口無言。 皇后見薄宗石良久沒有反駁,眼底閃過猙獰,冷聲道:“事過境遷,誰知燕王府是否依舊忠心如一?若當真忠心耿耿,世子妃可要將屬于皇家的金甲衛交出來,以表忠心?” 沈青嵐眼底閃過陰霾,皇后這是整不死她,也要咬下她一層皮。 金甲衛若是交給皇家,在京都可有她沈青嵐的活路? 沈青嵐目光流轉,笑吟吟的說道:“皇后娘娘難道不知金甲衛是守候歷代皇上陵墓?當初臣婦便與你說過。您眼下叫臣婦將金甲衛交給皇上,豈不是……”最后半句話,沒有說出來,可在場的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即墨擎天臉色刷的黑沉下來,這個傳言,他曾經耳聞過。一直以為是傳言,又因沈青嵐調動金甲衛保護,便動了心思,想要收服。 “皇上知道汴州是金甲衛的藏身處,您可知汴州是什么地方?”沈青嵐心知即墨擎天的疑心之處,便順著這條線引導過去。 反正前朝皇帝死了,下葬后,外祖便將他葬在汴州,外祖母病逝后,也一同安葬在那邊。可那邊盜墓賊猖獗,為了怕那些人挖墓擾了外祖母的清靜,便讓金甲衛守著,久而久之,那些吃了苦頭的盜墓賊摸清楚了墓xue里之人的身份,便流傳出了一則傳言。畢竟沒有幾個人見過,只流傳了一段時日,便隱匿了下去。 而今,沈青嵐為了留住金甲衛,便極有技巧的詢問即墨擎天。 即墨擎天自然知曉前朝的皇帝埋葬在汴州,而金甲衛也藏身在那里,曾經他也遣人去那邊尋金甲衛。如今,被沈青嵐這一說,聯想起來,倒也像這一回事。 雖然心底多少還有一點疑心,可是不急,今日他的目地不在金甲衛! “這件事日后再議。”即墨擎天目光銳利的掃過皇后,皇后心驚膽顫,因為她也不知這話是真是假,可不管真假,沈青嵐扯出這一個話頭,必定會讓它成真,繼續糾纏下去,只會對自己不利! 沈青嵐撿起地上的紙張,看著上面的罪名,啼笑皆非道:“燕王府遂養兵馬……”點了點頭,似笑非笑的說道:“燕王府只有掌管朝廷的三十萬兵馬,已經比皇城的兵馬多出二十萬,若要造反,何須私下遂養浪費銀兩?” 薄宗石臉色漲成了豬肝色,雙手緊捏成拳。 即墨擎天知道沈青嵐說的事實,可她這么直白,倒真的讓人很無語。 皇后雙目簡直要噴出火,暗斥薄黎希怎么做出這等蠢事? 沈青嵐指著第二條,呵呵笑了幾聲:“唔,燕王與燕王世子離開封地,指使邊關韃子來犯,擅離職守,罪應當斬。”點了點頭道:“侯爺不知我們是奉旨進京,不得皇上的旨意,擅自離京,才會被殺頭!如今,你是否要參奏皇上一本?含沙射影皇上為了一己的安慰,棄燕北百姓不顧?” 薄宗石嚇的冷汗涔涔,心中有著不好的預感,這本罪狀,上面說的頭頭是道,卻不能給燕王府定罪。 這是怎么回事?非但不能給薄府脫罪,簡直是要置薄府于死地! 皇后亦是手一顫,掌心捧著的茶杯,里面冒著熱氣的茶水晃蕩了出來,濺在了她的身上,燙得皇后回過神來,咬牙切齒的盯著罪狀。 皇上冷笑連連:“薄愛卿要朕下罪己詔?” “皇上,微臣是被陷害的,絕沒有此意!”薄宗石額頭青筋爆鼓,若到了此時,他還不明白那份‘罪證’是沈青嵐搞的鬼,他白活了! 即墨擎天一言不發,渾濁的眸子里晦澀不明。手中拿著一把折扇,敲擊著桌子。目光在兩方人之間來回穿梭。動了動身子,調換了坐姿,一手搭在扶椅上,神色疲倦的說道:“薄愛卿,你說燕王世子構陷你謀反,刻意歪曲事實。可這是從你書房中搜出的通敵叛國的信,還有大量賣官受賄的銀兩,你當如何說?” 薄宗石正準備反駁,即墨擎天冷聲打斷道:“那薄黎希去見了韃子,被奉為上賓。朕都不曾有這份禮遇,你該如何解釋?被抓去做客?” 薄宗石啞口無言。 沈青嵐感受到齊景楓情緒微動,心中一顫,韃子在燕北邊界。而若是薄黎希與韃子關系密切,那么當初安振嘯戰死,是因為薄黎希與韃子里應外合,才導致安振嘯亡故? 最可恨的是,偽造安振嘯是與人爭奪青樓女子,斗毆致死,名聲臭到了極致。 原來,這一切的幕后之人是薄府? 當初,她一直以為是當今皇上所為! “皇上……”皇后難以置信,即墨擎天怎么會知道這些?即使賢王,也不可能從他們手中,得到這些消息。因為,并沒有記載下來。這都過去一年多,并無人提及。 “皇后與侯爺認定是燕王府叛亂造反,你們可有何證據?”即墨擎天已經失去了耐心,揉著隱隱脹痛的太陽xue,久等不到他們的回答,見他們怔忡的愣在原地,直接宣判道:“薄府通敵派國,謀朝篡位,誣陷忠良,罪加一等。打入死牢,明日午時問斬!” 拂動袖擺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皇后道:“念在過往的情分上,朕賜你毒酒一杯,留個全尸。”說罷,便擺駕回宮。 薄宗石癱軟在地上,被禁軍給拖了下去。 皇后渾身發顫,頹然的坐在椅子上。前一刻尊貴無比,下一刻,便淪為階下囚。 悲涼的大笑了幾聲,猙獰的對沈青嵐喊道:“你且莫要得意,本宮在地下等著你,等著看你們能得意風光幾時!”揮開鉗制她的禁軍,腳步踉蹌的離開。 沈青嵐心中唏噓不已,猶記得第一次見皇后,端莊優雅,貴氣逼人。為了那把皇位,斗個你死我活,落得這個悲慘的下場。 可一想到薄家倒了,緊提的心松了下來。還剩下榮貴妃與安平,眼底閃過冷芒,若不是慕容清云將榮貴妃救走,她怕是早已是香消玉殞。 等皇上駕崩,鳳鳴上位,斬殺了安平,一切便會落幕。 “回府?”齊景楓握緊了她的手,側身詢問道。 沈青嵐搖了搖頭,低著頭說道:“我想去將軍府,看看母親。”想到母親大限將至,沈青嵐心中一酸,嗓子里堵得慌。 她刀光劍影,陰謀詭計皆不怕。唯獨怕至親至愛之人,離她而去,撒手人寰。 齊景楓豈會不懂她的痛?仰著頭,眼底的水光隱動:“我陪你一道去。” 沈青嵐頷首,走了幾步,停住了腳步,沒有回頭,開口道:“景楓,你說我與你在一起,是因為愧疚和報恩。殊不知,不論前世今生,都是你為我在付出。若不是為了我,你也不會因著不能見母親最后一面,而心存遺憾。母親……是你那些年,挺過病痛折磨唯一的信念和溫暖。你從來不曾說,但是你在為了我們默默的對燕王妥協,可最后終究是選擇我而棄了母親。你的情之重,哪怕是窮我一生也不能償還,又談何彌補?我現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此生守你一人,陪你終老。” 齊景楓緊緊的捏著攏在袖中的手,眼底墨色翻涌,如漩渦一般,似要將她給卷進去。 不可否認,這是他聽過最動聽的情話。 心中悸動,沒有預期的狂喜,而是泛著酸,隱隱的揪痛。在宿命的面前,除了隨波逐流外,便是要順從天命與本心。天命將她帶到他的面前,他順從了本心,緊緊的抓住了機會。他才得以執她之手,一路披荊斬棘,走過今后的歲月。 沈青嵐心底輕松了許多,緩緩的朝宮外走去。 暖暖的金陽,傾灑在二人身上。將兩條影子,緊密相隨的投射在地上,那樣的融洽與和諧。 —— 將軍府,氣氛一直凝重,至從生下小公子后,便沒有傳出過歡笑聲。 今日里,秦姚吃了宮陌鑰送來的藥,精神格外的好。翻出了一襲銀紅色的長裙,沈長宏給梳妝畫眉。 府里的丫鬟奴仆見此,衷心的歡喜。見夫人大病見好,做事也有了精神頭。忙進忙出,將物件兒全都搬出來曬一曬。隨后,做了一桌子秦姚愛吃的食物。 秦姚心里填充得滿滿的,卻忍不住酸澀得想要落淚。但是她知道,這樣的時日不多了,斷然不能露出一絲的悲傷,壞了大家的心情。 一頓飯,明明吃不下,依舊在沈長宏的注視下,一口一口的笑著吃下去。 沈長宏似乎有所察覺,拿開她手中的碗筷,放在一旁,擦拭著她的唇角道:“你這些時日吃的都是清淡的,即使喜歡,也不能吃太多,不然肚子里會難受。” 秦姚心里盈滿了感動,眼睫顫了顫,將眼底的水汽眨去。夾著沈長宏喜愛吃的五花rou,遞在他的唇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