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節
沈青嵐從他手中拿回帽子,戴在鳳鳴的頭上,笑彎了眼睛:“你如此,便像一只狡詐的紅狐貍。” 鳳鳴一愣,一雙桃花眼中笑容滿溢,半真半假的說道:“道行不夠!倘若是只狡詐的狐貍,為何沒有將你騙到手?” 霎時,方才融洽的氣氛一變。沈青嵐拿回他頭上的帽子,折疊著放在小幾上。 顫了顫眼睫,睜開看著對面眼觀鼻,鼻觀心的紅玉,淡淡的蹙眉道:“拿顆梅子給我。” 紅玉心知這是暈車了,連忙打開隨身帶著的小包袱。鳳鳴體貼的從馬車內的小柜子里,端出一碟楊梅,上面裹了一層蜜,酸甜的香味,誘得沈青嵐食欲大開。 眼尖的瞧見柜子內,有一罐子密封的梅子。 “那可不是給你的。”鳳鳴合上柜門,拿著下木頭,在手中鐫刻。 沈青嵐瞥了一眼,似乎刻的是個孩子,也沒有在意。吃了幾顆梅子,漱了口,便昏昏欲睡。 醒來時,已經是一個時辰后,睜開迷糊的雙眼,對上一雙深邃的眸子,微微一愣。里面翻涌著她看不懂的情緒,她也害怕去探究。揉了揉眉心,道:“到了?” 鳳鳴收回視線,出了馬車。掀開簾子,將手遞給她道:“紅玉先上去收拾。” 沈青嵐垂目,遲疑了一會,看著沒有搭木梯的馬車,將手放在他的手心。一片冰冷的觸感,反射的抽回,下一刻,卻被緊握著,紋絲不動。 鳳鳴握著她的手心,溫軟的觸感,握緊了她的手,心中如沸,似乎握著的是他此生的幸福,想要牽著她的手一直走下去。 沈青嵐面色平靜,無波無瀾,步下馬車,便松開了他的手。望著高聳入云的鳳凰臺,淡漠的說道:“塔頂?” 鳳鳴頷首,看著空空如也的手心,上面仿佛還殘留著她的溫度,手指卷曲,似乎想要留住這一抹余溫。 “我抱你上去。”不等沈青嵐拒絕,便摟著她的腰身。足尖一點,衣袂飄飛。沈青嵐緊緊的抓著他的衣襟,閉上眼睛,感受著冷風肆意的吹刮著她的面頰,腳下騰空,不斷的向上升。忽而,腳尖落地,沈青嵐站在地上,鳳鳴的手收回,雙腿一軟,差點跌落在地。 鳳鳴伸手將她拉起來,看著她的臉色發白,拿著備好的熱毛巾,擦著她的面頰。眼底有著憐惜與自責:“休息一會便好了。” 沈青嵐摸著肚子,半睜著眼,看了一眼周邊。前面便是一片朦朧霧靄,似乎站在了玉闕之上,俯視著眾生。整個帝京,渺小的如一腳便能踩踏的螻蟻。 方才的恐懼,漸漸的消散,思緒被美景分離。站在最高的亭臺上,頓覺空氣也比下邊清新,深吸一口氣,笑著看向鳳鳴:“來這里是我一直的愿望,今日謝謝你。” 鳳鳴玉色傾城的容顏,露出一抹笑容,眉宇間的朱砂,也鮮活了起來,紅艷了三分,愈加妖冶。 鳳凰臺有個美麗的傳說,倘若與心愛之人登上亭臺,便能一生相守。如今,他只是來此圓了他的一個夢。望著亭臺中的三生石,刻下這一世獨角的情緣,雖不能相守。可他愛過,亦無悔。 沈青嵐見鳳鳴突然安靜了起來,眸光微轉,望向了他,順著他的目光,看著一塊寫著‘三生石’的玉石,腳步不受控制的挪了過去。 并沒有看到站在她身后的那一抹月白的身影。 蹲在石頭邊上,伸手撫摸著,竟是暖的。突然,她看到了幾個熟悉的字眼,手指撫摸了過去,鐫刻著齊景楓三個字。心里似有熔巖沸騰,渀涌而出。電光火石間,她明白了鳳凰臺另一則的傳說,臉色微變。霍然站起身,轉身要走。 “你敢不敢在這石塊上,刻下你的名字?”鳳鳴嗓音沙啞,眼睜睜的看著她的手指掠過他的名字,滿心滿眼只容得下‘齊景楓’這三個字! 他昨日里上來,瞧著石頭上刻著齊景楓的名字,并沒有刻下她的。便知齊景楓要帶她來鳳凰臺,他鬼使神差的在邊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倘若沈青嵐刻下名字,這輩子便莫要斷了糾葛。 沈青嵐猛然駐足,回身看著鳳鳴。他斷然是早知道的,她小時候,便聽到母親說:帝京的鳳凰臺最美,登上亭臺,虔心許下的愿望便會實現,她今日登上鳳凰臺,便是來許下三個愿望。另一則傳說,母親便是沒有告訴她,只是笑的格外的溫柔靜美,說:我的嵐兒,定然會有人將你帶上鳳凰臺。 可如今回想起來,便有些啼笑皆非。是有人帶她來了,可是不是她心中所屬。 “我和他的姻緣是前世就注定的,并非這寥寥幾筆雕刻就能證明,也無須證明,鳳鳴,我不愛你,卻也不想傷害你,所以放下吧,也權當放過你自己。”沈青嵐平靜而飄渺的說道:“鳳鳴,我怕痛。剔骨之痛,不是我所能承受。” 鳳鳴卻是攥緊了拳頭,轉念明白她話中的意思。她與齊景楓早已情深入骨,若此生要拆散她與齊景楓,便是剔骨之痛。 —— 大雪停了下來,寶兒憋得心里長草。想要出去,看著堵在門口的那一尊大神,神情懨懨。 順手摘下窗臺上的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在手心把玩,斜睨著面無表情的冰凍人,咕噥道:“墨清墨清墨不清。”好生古怪的名字啊,墨能洗清么?所以,這人滿肚子黑水無處釋放,便來黑她了! 聽著寶兒自言自語,墨清眼皮不動一下,若仔細查看,便能發現他抿直的嘴角微微顫了顫。 “雪都停了,你還不許我出去?”寶兒將手中的花骨朵一扔,氣鼓鼓的瞪著墨清。 墨清半掀著眼皮,懶懶的看著外頭,抱劍掃了她一眼,道:“亂跑?” “不跑。”寶兒氣勢弱了起來,可又不甘心被他壓著,不甘示弱的說道:“算了,準許你跟我屁股后面。” 墨清懶得理她,腳步一轉,大步出門。 寶兒歡快的跟了上去,坐著馬車到了繁華的街道。寶兒看得眼花繚亂,這里看看,那里摸摸。她剛剛穿越到這里,便想著要看看‘古城’,沒想到感覺被想象的還要好。 正要看捏泥人,后領被提了起來。整個人被拎著,眼前一花,便看到眼前一堵黑墻。 “好歹人家是個公主,你能不能別動不動亂拎人?”寶兒順了順后領,沒好氣的說道。成天被拎來拎去,誰都怒了! 墨清瞟了她一眼,寶兒住了嘴。 看著他萬年不變的表情,眼底閃過一抹狡黠。就如同前世挽著哥哥的手臂一般,伸手挽著墨清的手臂,連拖帶拽的拉著墨清往前走:“這會子我不會亂跑。” 墨清眸光微閃,一抹柔光稍縱即逝。跟在她的身后,卻極好的將她護住,沒有被來往的行人給撞上她。 配合極好的二人,并沒有看到一輛方才進城而來的黑蓬馬車,停在不遠處的巷子里,一雙幽藍的眸子,透過半掀開的車簾,追隨著二人。 小一站在馬車外,看著嘻嘻哈哈,與男子勾肩搭背,氣得臉色通紅。這個女人!這個女人!水性楊花!聽說是跟著宮大夫走的,如今又挽著旁的男人的手! 當真是不知羞! “少爺。”小一替三少爺抱不平,這個女人定然不是專心喜歡少爺,否則,怎么可能到處勾引男人?虧得少爺稍稍好了一些,便緊趕著去西域尋她,未曾料到,到了西域得到的是她來大越和親。少爺急得腿疾發作,卻不敢停歇,怕耽擱一會兒功夫,便來不及。一路上馬不停蹄的趕到帝京,方一進城,就瞧見她與別的男子在一塊。 魏紹勤面色蒼白,眼底布滿了血絲,眉宇間透著nongnong的疲憊。雙手摸著有了知覺的雙腿,沉默道:“先找個客棧住下。” 馬車駛離,魏紹勤看著原本挽著手背走的二人,親昵的抱在一起,隨后說了什么,男子蹲下身子,將她背在背上。 眸光黯淡,她……似乎過得很好。 目光凝視著雙腿,眼底有著氣餒。當初她的話猶言在耳,如今她的身邊已經有別的男人陪伴。可能怪誰?是他先放的手! 嘴角慢慢凝著一抹苦笑,自己種下的苦果,便由自己慢慢的品。 寶兒痛苦的緊皺著眉頭,腳踝火辣辣的疼,站都站不住。身后的墨清搭著她的肩,給她靠在懷中,彎身查看著她的腳,已經紅腫。劍眉緊蹙,冷冷的掃了她一眼:“一個月不許出門!” 寶兒委屈的撅著嘴,這人會說人話么?明明夠痛了,還往上面撒鹽。誰知曉人來人往,密集的街道中間,會有一個坑? 看著自己的腳,動一動便是刺骨的痛,苦巴巴的說道:“我走不動。” 墨清見她如此,沉默了片刻,轉身蹲了下來。 寶兒稍稍有些顧忌,隨即又覺得自個矯情。西域民風開放,而且她又是二十一世紀來的人,不就是背一下? 猶豫了一下,便趴在他的背上。 “明日便是宮宴,我這傷能參加么?你替我送帖子去逍遙王府?”寶兒輕輕嘆息,果然是不能任性,一任性,這不就遭報應了! 側臉貼在他寬厚的背上,仿佛又想到那個充滿檀香的懷抱。如罌/粟一般,令人上癮。 似乎若有所感,寶兒睜開眼,看向小巷,只有一輛黑蓬馬車,緩緩的駛過。心口,莫名的漏跳了半拍。 伸手捂著胸口,怔怔的回不過神來。 “醫館?”墨清冷聲詢問著寶兒,見她毫無反應,問了幾遍擰眉點了她的痛xue。 寶兒小腿一抽,痛得回過神來,張嘴對著他的肩膀想要咬下去。腦中想起了她咬破一雙修長如玉的手,那是她見過最完美的一雙手。圓潤的指尖掛著幾滴血,份外的妖艷。那人絲毫不惱,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溫和的看著她,似乎永遠也沒有脾氣。垂目看著他的肩膀,聳拉著眼皮,嘟囔道:“為何不是先遇上你。”寶兒自嘲一笑,感情不分先來后到,即使先遇見他,不一定就能愛上! 并沒有發現,墨清背脊有一瞬的僵硬。眸子里閃過復雜的光芒,閃爍了幾下,便歸于沉寂。 墨清沒有征詢她的意見,徑自帶著她去了最近的一家醫館。寶兒掀開簾子,墨清背著她進去。手一松開厚重的灰布簾子,轉頭間,對上一雙她甘愿深陷進去,不愿自拔的幽藍雙眸。 ☆、第120章 泄題下獄,訂親 寶兒屏住了呼吸,直直的看著坐在輪椅上的人,似乎魂魄都要被吸納了進去。 他面頰消瘦,渾身透著nongnong的疲倦。仰靠在椅背上,神態落寞而孤寂。仿佛,被人給遺落。 抿著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他怎得會被人給拋棄?她將整顆心掏著捧在他眼前,他都不屑一顧。回憶起過往,心口一陣一陣的抽痛。 雙手緊緊的扣著墨清的肩膀,平復了心緒,故作鎮定的沖他一笑:“三少爺在看病?”目光落在他的腿上,不過一瞬,便淡淡的收回視線。 魏紹勤呼吸一滯,淡而疏離的一句尋常問候,不過是表達著禮性。他從來不知,一句輕描淡寫的話,會這樣的心痛。寧愿她視若無睹,這樣也證明她不曾放下過往。 攏在袖中的手,緊緊的收攏。看著她趴伏在男子的背上,那淡淡的笑,份外的刺眼。 “熟識?”墨清眉頭微微一蹙,將她放在榻上,一副不屑的樣子。上下打量著魏紹勤,眼光真差! 寶兒腳動了動,鉆心的痛,皺緊了眉:“不太相熟,當初我曾在魏府做過丫頭。”彎腰要撩起褲腳。 墨清蹲下身子,制止了她的動作。拿著她的腳,搭在他的膝蓋上。脫掉繡花鞋與長襪,露出晶瑩玉透的雪白腳,腳背透著淡淡的青筋,腳趾圓潤飽滿,極為的香艷。 撩高褲腳,腳踝高腫,令人十分揪心。 魏紹勤聽著寶兒的話,耳朵里一陣嗡鳴。怔然的看著旁的男子,替她做著夫君才能做的事,心里嫉妒的發狂。 手指剜著掌心,尖銳的刺痛,刺激著他逐漸喪失的理智。深吸一口氣,想要說點什么,喉嚨似乎被攥住,吐不出半個字。 看著她紅腫的腳踝,心如針扎,想要問她疼不疼?卻找不到自己的身份,怎樣對她說出口? 她受傷、難過時,陪伴在她身旁,從來都不是他。這樣的認知,讓他渾身升起一股無力感。 大夫替寶兒檢查了腳傷,沒有骨裂,只是扭傷筋骨。動一動,寶兒便是倒抽一口冷氣。一旁的魏紹勤,險些克制不住的過來。 墨清按住寶兒,替她擦拭著額角的汗水。雙手緊緊的被她抓住,尖利的指甲掐進他的掌心、手臂,依舊面不改色。 包扎好,寶兒虛脫的躺在軟榻。半睜著眼,看著坐在輪椅里的男子,伸手對墨清道:“抱我回去。” 那一刻,她希翼他過來,握著她的手,給她安慰。可是沒有……他動都不曾動一下。明明與他毫無干系,為何還會這樣的難過? 墨清靜默片刻,攔腰抱著寶兒,提著藥包,大步離開。 魏紹勤心中一慌,想要追上去,站起身,雙腿一軟,便倒在地上。 “砰!”一聲巨響,輪椅一同側倒在地,雙眼赤紅的看著那兩道身影消失在眼前。 “少爺。”聽到聲響,在小廚房煎藥的小一,小跑著出來。慌忙擺好輪椅,扶著魏紹勤坐在輪椅上。“少爺,好端端的怎么摔倒了?” 魏紹勤目光沒有焦距的望著門口,她突兀的出現在眼前,打亂了他所有的計劃。陪伴在她身旁的男子,在他的意料之外。 她對男子的信任,讓他心慌。 治療雙腿的過程中,魏紹勤全副心思都在寶兒身上,大夫說了什么,一概不知。回到了客棧中,卻是坐立難安。 翻找出一瓶藥膏,魏紹勤讓小一推著他去燕王府。 小一有些個猶豫,氣憤的說道:“少爺!寶兒她如今是公主,不再是以前的寶兒。她身邊有諸多男子,不值得您這般對她!大夫說您的腿方才有了起色,這一路舟車勞頓,寒氣入侵,不好好醫治,日后即使好了,也會留下病根。” 魏紹勤握緊了手中的藥膏,冷冷的一瞥,小一不敢造次,忙推著魏紹勤下樓,坐著馬車到了燕王府。 看著兩個獅子銅環的鉚釘大門,魏紹勤喚小一敲門。 話音方落,一輛馬車徐徐停在府邸門口,沈青嵐扶著紅玉的手下了馬車,看到門口的魏紹勤眼底有著驚訝,隨即上前道:“三少爺來此,為的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