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龔遠山心提到了嗓子眼,立即走了出去,放緩了聲音道:“你都是有身子的人,怎得還這般急躁,動了胎氣怎么辦?” 季姨娘眼眶一紅,憂心的說道:“老爺,我這不是接到一卷畫軸,怕耽誤了事兒,便急急的趕來。” 見她如此嬌柔,龔遠山心軟的一塌糊涂,臉色也不忍心甩,哄道:“我這也是擔心咱們的孩子。”目光落在她身后丫鬟手中的卷軸,詢問道:“這是什么?” 季姨娘看了一眼龔青嵐和床上病懨懨的秦姚,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抬頭,便是一抹嬌柔的模樣,拿著畫軸說道:“老爺你自個看,妾身拿著時,便是好一頓吃驚!” 龔遠山打開畫軸,里頭穿著一襲紫紗羅裙的秦姚,面容絕美而略顯青澀,面容嬌羞,嘴角露出一抹幸福的淺笑,跪坐在蒲團上,焚香彈琴。她身后則是一襲黑色錦袍的俊美男子,雙手拿著勛,目光溫柔的凝視著他,情意nongnong。 龔遠山收緊了手,目光陰冷而暴戾,秦姚從來不曾在他面前如此生動過的表情。揭開紅蓋頭,便是一副死人臉,萬年不變。 心里被熊熊的怒火灼燒,比聽到她懷有孽種,還要深感背叛!氣憤萬分! “老爺,這位爺可是如今的沈將軍,聽雅兒說,沈將軍可是一個月前,來過燕北一趟。”季姨娘幸災樂禍的看著秦姚,這次還整不死你! 沈將軍? 猛然想到一個月前,有人告密,秦姚帶著男子進了屋子。莫不就是沈將軍?難道即使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給他戴綠帽子?龔遠山的怒火如火山爆發。 “來人!快點將這個賤人給我浸豬籠!”龔遠山一刻也不能容忍,心里不知被什么情緒給渲染,又酸又澀又怒,似乎隱隱有著妒火! ☆、第八十三章 麝香滑胎 秋陽,透過窗口高大的桂花樹縫隙,照入屋內。半數陰影,半數光線穿透。斑斑駁駁,灑在龔青嵐身上。朦朧了她的面龐,神色莫測。 隨著龔遠山的一陣怒吼,驚飛了桂花樹枝上跳躍的雀兒,撲凌凌的拍打著翅膀飛走。 攏在光影中的龔青嵐,渾身散發著陰冷的氣息。目光凜然,如覆薄霜的看向龔遠山。挑高眉梢,冷笑道:“急什么?大夫還沒有來。這一幅畫是十幾年前,母親不曾嫁給你時所做。迎娶母親,你豈會不知母親過往的事情?”當年母親與沈將軍可是被稱之為一對璧人,走到哪兒,都是眾人羨煞的一對兒。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 龔遠山被噎住,當年他根本不愿意娶秦姚。在母親提議婚事前半個月,他便與寄養在家的季姨娘私定了終生。本來想尋著好時機,與母親商談娶季姨娘為妻。可母親忽而為他說了一門親事,打得他措手不及。 在心中怨懟秦姚,插足了他與季姨娘之間的感情。 成親了,他確實被她的容顏給驚艷。可到底是郎無情妾無意,秦姚冷淡疏離,不似季姨娘那般溫柔貼心,善解人意,久了他也便沒有了熱頭勁。 “若是十幾年前倒也罷,如今看來,倒是藕斷絲連!”龔遠山看著畫像上的沈長宏,心里不是滋味。他不要的女人,只能指望著奉承著他過日子,可非但沒有這樣,反而找一個比他還要好的男人,便似吞了一只蒼蠅般! 龔青嵐又豈會不知他的心理,譏誚的說道:“父親越發的能耐,一個妾說什么便是什么,一點依據考究也無,莫怪會起復無望。” 龔遠山面色漲紅,仿佛被戳到了痛腳一般,嗤笑幾聲道:“你倘若能耐,何不幫為父起復?何須在這說些風涼話?” 這句話太過無恥,頗有些無賴。仿佛再說,我聽一個妾侍,也無須你指手劃腳。你若有本事,便幫我。若沒這個心,趕緊的閉嘴。 龔青嵐一怔后,臉上綻放出一抹極淺淡的笑。一字一句,極為清晰的說道:“當初齊景楓將你從牢房里領出來,可是詢問過你,是你一句話回絕。季姨娘的兄長,會為你牽線搭橋。如今,倒是怨怪我這個做女兒的鐵石心腸,不幫你!” 龔遠山忽而記起,季姨娘與她兄長算計他之事,臉色一沉。 季姨娘眼皮子一跳,見惹火燒身,連忙說道:“老爺,都是那官老爺不講誠信,銀子都入了他的私囊,卻是不愿辦事。我們都是寫平頭百姓,哪能斗得過?”說罷,委屈的按著眼睛。 龔遠山生怕會哭著傷到孩子,連聲安撫道:“你莫要聽她胡說,動了胎氣。” “老爺……”季姨娘水做的一般,淚珠兒滾落。哭著幾聲,臉色一邊,深吸一口氣,捂著腹部身子往下滑。 龔遠山嚇一大跳,慌忙拖住季姨娘下滑的身子,生怕磕碰著她,關切的問道:“怎么了?怎么了?可是肚子不舒服?傷著了?” “老爺……妾身……妾身疼……”季姨娘雙手緊緊的握著龔遠山的手,淚眼盈眶,柔弱的惹人心憐。 “龔青嵐!你好歹毒的心!既然要害了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你的弟弟沒有了,便怨怪在姨娘身上了!”龔遠山一肚子的怒火,聽著季湘云痛吟聲,兩眼急的通紅。這是他盼了好久的兒子,若是沒了,他殺了龔青嵐的心都有! 季湘云眼底閃過得意,埋在龔遠山的懷中,嘴角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她身上可是有龔遠山的軟肋,還怕對付不了么? 龔青嵐臉色微白,攏在袖中的手,緊捏成拳。這句話,虧他也說得出口! “龔遠山,和離吧!”秦姚目光堅定,掀開被子,坐起身。靠在她身邊的龔青嵐,卻是感受到秦姚的身子微顫。 她的骨血,便是低賤如草芥。看著他如此維護季湘云,心里有的只是心寒,替那個早夭的孩子痛心! 即使她不愛他,可不能改變他是那個孩子父親的事實。 龔遠山愕然,萬萬沒有想到秦姚提和離! “和離?你放心,我會休了你!等大夫來替你診脈,我便成全你!也算是全了這么多年夫妻緣分!”龔遠山眉眼間隱匿著戾氣,和離?讓你與那個沈長宏雙宿雙飛?沒門! 秦姚眉目冷清,龔遠山的話,是說若她沒懷孕倒也好,懷孕了,斷然是會休了她沉塘。 “你寵妾滅妻,我都不曾說什么。何必趕盡殺絕?”秦姚蹙眉,終究是給龔遠山一個機會。 龔遠山卻是冷笑連連:“秦姚,大越律法,也是繞不得你!”說罷,看著進來的陳府醫,側身讓他過去,雙手攏在身后,等著陳太醫得知結果。 陳府醫看著秦姚,嘆息道:“龔夫人,當初老夫便是讓你莫要憂思過重。你不聽也罷,偏生不好生修養。”拿著一塊帕子蓋在秦姚的手腕,切脈道:“身子還是極虛,體內的毒素,倒是淡了許多。繼續服藥半年,便能徹底解了毒。”說罷,提筆開方子。 龔遠山見陳府醫叮囑了幾句,扔下方子,便收拾東西打斷離開。急忙說道:“陳府醫,這……夫人可有懷身孕?”他是請陳府醫診喜脈,說些雜七雜八的作甚。半天也沒有繞到重點! 陳府醫古怪的睨了龔遠山一樣,緩緩的說道:“龔老爺,令夫人體內積毒已深,最快一年內,斷然是沒有法子有孕。若有大夫有辦法,還望龔老爺到時引薦。” “不可能!”龔遠山拉著陳府醫到床邊:“你在把把脈。”秦姚明明是害喜的癥狀,大夫也說是喜脈,怎么可能沒有懷孕?猛然看向龔青嵐:“是不是你收買了他?” 陳府醫也是有氣性的人,冷笑道:“龔老爺,令夫人食用了一味藥,能與有孕的癥狀一樣,脈象上也會有所改變。若是深諳醫道,斷然是能分辨出!”說罷,拂袖離開。 龔遠山傻眼了,這是食藥所致? 愣愣的看向桌上的畫,一時拿不定主意。 季姨娘恨得咬牙切齒,這藥那人不是說查不出的么?怎得這老不死的,一切脈便查出來了?難不成騙她的? 心里恨得咬斷了一口小白牙,驚怒交加,連忙哭求道:“老爺,這人怎么能如此作態呢?一個小小的府醫,壓根沒將您放進眼底。誰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 龔遠山轉念一想,他可是燕北王府的府醫,指不定被龔青嵐給收買了。 “你們先等著,明日里,我在來找你們算賬。”龔遠山多少忌肆著齊景楓,不敢怎么放肆。可叫他忍氣吞聲,如何是咽不下這口惡氣。 陰沉的目光,掃過秦姚的腹部,明日里定要落了這野種! 看著他們甩袖離開,龔青嵐扶著秦姚坐下,躺在床上。“母親,你不用想太多,交給女兒就好。” 秦姚對龔青嵐滿心的愧疚:“你父親,不過是要銀子而已。你千萬別聽信了他的話,好好的照顧自己。”她,就不用管了。 想到了陳府醫的話,秦姚眼底流露出冷意,目光落在忘記帶走的畫像上,展顏笑道:“嵐兒,你去了獻親王府?怎得將這畫像給帶來了?”神色微微有些恍惚,似乎沉浸了在自己的思緒中。 “母親,你可要和離了,女兒到你走?”龔青嵐見她動做一頓,繼續說道:“父親心中沒有你,你在這府里,活著也不自在。人人都想要迫害你,還有何留念?沈將軍,他一生未娶,一直在等你。” 感情的事情,在今夜里,也顯得格外的沉重。秦姚有種無所遁形,使勁逃也逃離不了的感覺:“我與他早已散了,這輩子是有緣無份。” 她這么臟,怎么配得上他? “母親,你別想太多,和離不一定就是和沈將軍過。你以往不是想要在農家生活么?離開龔府后,你便去莊子上,如何?”龔青嵐自上次秦姚自盡,便安排好她的去路,一切只是在等尋著時機。 龔遠山無論如何也是不會輕易的放在母親,落得個人財兩空的下場。和寬,他如今一直覺得母親肚子里有個孩子,抓住了母親的把柄,又怎么會放過這么好的機會? 秦姚心中一暖,摸著龔青嵐的頭說道:“嵐兒長大了,不再是爬在母親腿上撒嬌的女孩了。” 龔青嵐看著她蒼白的臉上,溢著溫暖慈祥的笑容,眼眶泛酸,她活的太累了! “母親,你什么都別說了。我知你也不喜歡龔府,明日,我便帶你走!”龔青嵐說完,便讓紅玉收拾箱籠。 龔遠山拂袖離開,便讓人看守著落霞居。生怕龔青嵐半夜里帶著秦姚潛逃! 大約四更天的時候,守著院落的奴仆急急的趕來,敲響了季姨娘的院門,火急火燎的說道:“老爺,大小姐在替夫人收拾箱籠,大約明日一早,便會離開。” “嗯,你先下去。”季姨娘看著香醇入睡的龔遠山,眼底閃過一抹陰冷。 一大早,龔遠山起身,便有一個丫鬟慌慌張張的跑進來,說道:“老爺,昨夜里大小姐要將夫人帶走,奴婢出手相攔,結果……結果……” “怎么了?”龔遠山心提了起來,要是人帶到了齊府,他便休想要把錢財要回來了。 季姨娘紅著眼睛,把丫鬟的衣袖撩開,白嫩的肌膚上布滿了青紫淤痕,顯然是被狠狠抽打了一頓。 “老爺,奴婢不要您給奴婢做主,就是大小姐太過分,壓根沒有將您放在眼底,還罵……還罵您不是東西!”丫環跪在地上,乞求著:“求老爺行行好,莫要將奴婢托出來。” 龔遠山坐不住了,哪里聽得見丫鬟說什么。草草的收拾好,便疾步朝落霞居而去。 恰好看到許多的物件,堆積在門口,不乏有些珍稀玩意兒,看的眼皮子直跳,怒火沖到了頭頂,闊步進屋:“龔青嵐!你這是要做什么?帶著你母親和野男人私奔么?”帶著昨日里尋來的七八個大夫,一同進了屋子。 龔青嵐一聽到響動,便是被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臉色冷如寒霜,伸手將桌上的和離書,拍在龔遠山的腦門上:“拿著,滾!” 聽到龔青嵐出言不遜,龔遠山腦門上的青筋爆鼓,氣得渾身發抖。 “來人,給秦姚把脈!”龔遠山咬牙切齒,這句話,幾乎是從壓根碾磨而出。他請了八個大夫,不可能一一被收買! 前頭幾位,紛紛搖頭,診脈不出什么癥狀。 第六個切脈,眉宇聚攏,沉聲道:“令夫人是有了身孕……” 龔遠山眼底閃過興奮,是真的了?他就知道是真的,這么明顯的狀況,怎得可能是假的呢? “幾個月了?”連忙開口問道。 大夫狐疑的看著龔遠山道:“方才切脈,確實是有身孕,可令夫人的身子著實不能受孕。老夫便再次仔細切脈,那是藥物制造的滑脈。” 龔遠山難以置信的后退了幾步,真的是假的。 怎么可能? “你們兩個去。”龔遠山呵斥著木樁子一般的其他二人。 其他二人面面相覷道:“肖大夫是燕北聲望極好的,他說是,便是。”沒有打算再上去切脈。 原本近在眼前的財寶,明明唾手可得,可當他伸出的手要抓住時,遠在了天邊。 龔遠山一時間難以接受,捂著隱隱作痛的胸口,怒斥道:“都給我滾!” 大夫都走了,季姨娘這時帶著族長進來。喜上眉梢,秦姚死了,她就是正室夫人了。 “老爺,族長請來了。”季姨娘安排族長落了做,吩咐丫鬟奉茶。 龔遠山經季姨娘一提醒,腦子里凌光閃過,冷笑道:“族長,今兒個家里有些丑事,勞煩您做個見證。秦氏乃是小侄明媒正娶的夫人,卻是帶著外邊的男子入府,進了自個的屋子……如今,更是傳出了害喜的癥狀。大夫診斷的卻是被藥物所致,小侄認為她們自己吃藥,栽贓給旁人,逃過私通暗結珠胎的罪名!” 龔青嵐倒吸涼氣,龔遠山的無恥,再一次超過她在心底設下的底線。 “是啊!族長,jiejie與旁人私通,還不許夫君沾她身,原來是有了孕,怕傷到肚子里的孩子。”季姨娘煽風點火。 聽著你一言他一語,族長看著靠坐在床上的秦姚,只見她面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凄凄冷冷的,心里不禁起疑。 “嵐姐兒可有話說?”族長詢問著龔青嵐。 “族長,您見過懷有身孕的女子,會來癸水么?”龔青嵐笑意吟吟,看著正室夫人打扮的季姨娘說道:“讓族長笑話了,家丑不可外揚,切莫將龔府不會治家的事兒傳出去。” 族長皺眉,確實是亂了套。一個妾,穿著夫人的鮮麗顏色,主家的沒說話,一個妾侍搶前頭搭腔。 “賢侄,你飽讀圣賢書,卻治家不嚴,隨著一個妾侍胡鬧。有失體統,也莫怪你起復困難。”族長撂下這句話,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