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心中一喜,這柜子門顯然沒有關緊,伸出腳尖,踢了踢,柜門緩緩的打開一指寬,便是怎么也踢不動了。 我踢,我踢,我再踢! 呂寶兒也犯倔,一下比一下用力,柜門一次比一次打得開,卻一次一次反彈回來,被關上。似乎,外面有什么東西抵著。 魏紹勤坐在輪椅里,原本是靜靜的看著手中的書卷。忽而,身后有力道,小心翼翼的,試探的輕輕推他。每推一次,便是隔一刻鐘,便再推一次。如此反復了幾次后,動作劇烈,一次比一次頻繁、加重力道。 他的輪椅,被踢的滑出去。由于屋內的設計,怕他坐著不穩,輪子滾出去摔倒,便是在書案幾步遠處,微微加高了弧度。被滑出去的輪椅,到了弧度又滑落下來,再次抵著柜門。 微微轉頭,柜門閉著,只開了一條縫,他的角度看不清楚柜子里有什么。書案離后邊的書柜,只能堪堪放下輪椅,不能夠轉身。只得看一會書,回身看看推著他滾動的是什么東西。 呂寶兒累得滿頭大汗,氣得要吐血。她清晰的聽到,是輪子的滾動聲,不知是誰這么缺德,把個輪子重物放在柜子門口。難道,是為了防止她逃跑,刻意抵著她的? 雙手在背后掙扎,繩索卻是越來越緊,手腕火辣辣的痛,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魏紹勤聽到咝咝抽氣聲,開口道:“誰……誰……在里面?” 呂寶兒屏住了呼吸,不確定這個人,是否是抓住她的人。 魏紹勤沒有聽到了聲響,目光深深的看了眼柜子。喚道:“小……一。” 候在門口的小一,推門進來,詢問道:“少爺,要回屋子么?” 魏紹勤頷首。 聽到輪子推動聲,呂寶兒判斷,此人是個殘廢。見人走了老遠,沒有聲響。偷偷用腳趾抵開柜門,隨后,露出一個腦袋,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動。看著四處無人后,球一般滾了出來。 嘭的一聲,呂寶兒腦門撞上柜子,痛的齜牙咧嘴:“啊喲喂!” “咳……咳咳……” 窗外傳開咳嗽聲,呂寶兒顧不上頭痛,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看著窗戶,對上一雙漆黑的眼珠兒。他狹長的眸子似裹著冰晶的黑曜石,布滿了滄桑的紋路。在細碎的光照下,泛著幽藍色深邃的暗光,格外的深沉。 只這一眼,呂寶兒便覺得這是個有故事的男人,且是挺悲慘的。否則,為何這樣的年輕,眸子里卻是看透世事的滄桑與淡然。 魏紹勤沒料到被她發現了,一怔后,便是平靜無波的看著她。一個大約十二三歲的小女孩,面上沾染著灰塵,卻依舊難掩秀麗。此刻,呆呆的望著他,回不過神來。稍稍歪斜的嘴,扯了扯,似乎有些自嘲。 呂寶兒倒在地上,觀察著他,在他的身上,沒有瞧見惡意。明眸彎彎如皎月,燦爛的露齒笑:“小桑,能幫我解開繩子么?” 魏紹勤轉頭,看了看身后,只有小一。不明白她嘴里的小桑,是在喊誰。 “就是叫你呢。”呂寶兒不知為何,有些迷上他那滄桑深沉的眸子,因富有故事而格外迷人。 他就這樣看著你,一瞬不順。便如一個無底的黑洞,能將你吸納進去,并且沉醉其中。 唯一可惜的是,他的歪嘴,不協調的雙手。生生破壞了他的美,處處顯露了殘缺。 魏紹勤收回視線,示意小一進去,為她解開繩索。 “少爺……”小一欲言又止,躊躇不前。 “她……孩子……”魏紹勤緩緩的說道,似乎怕驚嚇到呂寶兒,刻意放低、放緩了語速,并沒有結巴得厲害。 小一無奈,進去給呂寶兒解開繩索,呂寶兒看著纖細的手腕上,幾圈深深的淤紫,眼底閃過怒火。抬眼,一臉笑容的看著魏紹勤說道:“小桑,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魏紹勤微微蹙眉,小桑? 好怪異的名諱。 似乎看出他的想法,呂寶兒笑瞇瞇的說道:“你的眼睛很迷人。”說罷,便轉身走了。 魏紹勤看著她腳步輕快,渾身充滿了活力,眸光有一絲絲的波動。干瘦的手指,按捏著不受支配的腿,那絲波動歸于沉寂。 “少爺,這位姑娘在書房,肯定是姑奶奶放進來的,你擅自放走,恐怕會惹姑奶奶不悅。”小一略有些責備,不知少爺為何又心軟了。 當初就是那般對待少奶奶,才會被糟蹋成這樣。小一心里隱隱有著不好的預感,似乎,從這姑娘身上,看到少奶奶的身影。都是這樣帶著陽光一般的笑容,走進少爺的生活,被接納后,便如吸血鬼一般,無盡的索取、肆虐。 心中這樣想著,便暗下決心,日后斷然不能讓少爺與這姑娘見面。 魏紹勤根本就沒有這么多的心思,方才的小姑娘與李麗影一點也不像。不過覺得是一個有趣的小孩子,便放走了她。 呂寶兒在偌大的侯府里,東繞西轉,不知道轉到了哪個院子里。見到一個不認識的男人,正在與二夫人站在假山后說話。因為離的遠,呂寶兒并聽不清楚,他們說的話兒。 目測了石柱與假山的距離,她所站的位置是湖中回廊,假山在湖邊上。略微思索,便悄悄的潛下水,在水底最深處,緩緩的朝邊上靠近,游到了假山后,偷偷的浮出水面。緊貼在石塊上,聽到二夫人說道:“少爺,銀子的事情,我已經弄了出來。那老不死的叫我填補上,倘若沒填上,她是要將我趕出府。這個計劃,便成不了了。” “你的意思……我掏銀子給你填補?”男子陰邪的聲音,透著絲絲陰冷與危險,就如同一條毒蛇,涂著蛇信子,緊緊的盯著你,下一刻便要撲上來,咬斷你的咽喉。 “這……”蕭笑不蠢,她聽出對方是不愿的。“少爺,你可以與娘娘說一聲。” “你將這個帶回去,埋在她的院子里,我便將銀子給你。”男子陡然間轉變了主意。 蕭笑心里松了一口氣,道:“多謝少爺,這次我定會萬無一失。”說罷,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四周,便匆匆的離開府邸,回了齊家。 呂寶兒等人走了,悄悄探出個頭,恰好看到一抹熟悉的女子身影。若有所思,按照原路返回,終于隨著采買的馬車從側門偷溜出了府。望了眼天色,眼底有著懊惱。不知大少奶奶那邊如何了,她這個任務算是失敗了。 方才回到府中,便被焦急守候在門口的紅玉拉回院子:“你怎得現在才回來?遇上事兒了?這一身濕答答的。” 呂寶兒訕訕的笑道:“我被偷襲了,將人跟丟了。” “快進去吧,少奶奶在等你。”紅玉努嘴,示意她一個人進去。 呂寶兒掀開簾子進來,屋子里點著淡雅的熏香,繚繞著白色的煙霧,朦朦朧朧中,龔青嵐躺在雪白的狐皮鋪墊上,一襲軟紫紗裙,順著玲瓏有致的身段逶迤垂落在地,透著一股子妖媚之氣。 緩緩的側頭看來,清冷的光照下,她絕美動人,眉眼間楚云繚繞,有著一股子淡淡的哀愁,卻自有一番攝人心魂的風情。 呂寶兒看的醉了。 第一次,這么仔細的打量龔青嵐。心里想著,莫怪大少爺非大少奶奶不納妾。捧著這樣一個天仙兒的人,心里軟化成秋水,心神蕩漾,哪有心思想別的女人? “大少奶奶,寶兒這次失責,被人敲暈綁了。是魏國侯府的一個少爺救了寶兒!”呂寶兒收回心神,將大致的情況,都說了一遍。“二夫人與魏國侯府的一個男子在一起,喚他為少爺。我只看到了袍擺,是一抹寶藍色。” 龔青嵐對她失敗似乎并沒有多大的意外,微微頷首。“你也辛苦了,快些下去休息。”心里卻在思索著魏國侯府的少爺,誰愛穿寶藍色的錦袍。 “大少奶奶,那接下來怎么做?”呂寶兒心里有些緊張,她這次沒做好,大少奶奶會不會用不著她?想到那一抹身影,遲疑的說道:“我瞧見那個男子和慕小姐在一起。” 龔青嵐眸光微閃,慕思雨與魏國侯府的人有牽連……難道,紅娟是她的人?不!不對!紅娟自小便安插在齊景楓的身邊,難道是……眼皮子一跳,目光微冷道:“不用,等!” 聞言,呂寶兒松了口氣,兩眼晶亮的說道:“大少奶奶,魏國侯府那個做輪椅的少爺,叫什么名字?是他救的寶兒,改明兒有機會,也好報答他。” “你也算有心了,他是魏國侯府的三少爺魏紹勤。”龔青嵐淡淡的看了呂寶兒一眼,微微蹙眉,她對魏紹勤有興趣? 呂寶兒眸光微閃,嘿嘿笑了兩聲,便跑了出去。 呂寶兒走后,龔青嵐便吩咐暗一,找一條狗來養在院子里。 風平浪靜了幾日,院子里的獵狗,到處轉圈,亂吠。龔青嵐心思一動,便牽著繩子,獵狗圍著院門口的木樁子轉了幾圈,伸著舌頭,繞著院子走了一圈,在靠近主屋的墻角下。到處亂嗅,拱掉了上面的一個盆栽,前爪不斷的扒土,汪汪吠叫。 龔青嵐眸光微閃,命人將這刨成淺泥的泥土,一直往下深挖。 當看到一個四四方方包裹的物件后,掂量一下,并沒有什么奇特之處。“埋進二夫人的主屋墻下。”到時候有什么用處,不就一目了然了? 就在這時,紅玉匆匆的走來,附耳說道:“大少奶奶,有人將銀票用在了齊府名下的酒樓。” “不用管。”龔青嵐背手望著煙青色的天空,當真是要山雨欲來了。 —— 慕思雨想到自己這一局,給吃了敗仗,心里憋著一團火氣。從魏國侯府出來,便坐著小轎去了晉陽王府。 看著徐百惠坐在涼亭內,冷笑道:“世子妃當真是玲瓏心思,好手段!”討好她,還要奉承了龔青嵐,兩邊都巴著,哪有這等好事? 徐百惠摸著腹部,望著波光粼粼的荷塘,淡淡的說道:“慕姑娘說的什么話?我不過是承了你二人的情,你們都在此時央著我討還人情,我也不好不給。又不能厚此薄彼了,很公平的幫你二人,最后誰贏,得看你們自個的修行!” 慕思雨臉色鐵青,厲聲道:“你別忘了,是因為我,你才有今日!” 徐百惠眸光一閃,端著安胎藥一口一口的喝掉,笑道:“慕姑娘,莫怪你會輸。有這個心思,來與我計較,不如回去,想著如何對付她。下次,別輸得太慘才好。” 慕思雨怒極反笑:“這事不勞世子妃費心,我早已是準備好了。”心里想著徐百惠這是得勢了,才如此眼高于頂。 她等著,等她從高高在上,摔得粉身碎骨! “你啊,就是敢在我面前如此真性情。不過是篤定了我不敢把你怎么著,可有的時候,會成了害死你的利劍。”徐百惠難得的好心安慰著一個失敗者,免得惹急了,也是會亂咬人。 慕思雨冷哼了一聲,掃了眼她微凸的肚子,笑的有點詭異的道:“我便提前祝你產下個小公子。” 徐百惠臉色微白,故作鎮定的說道;“女兒好,女兒貼心。” 看著她臉上掛不住的笑,慕思雨冷冷一笑,起身離開:“我與她之間的事,最好你是不會插手!” 徐百惠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捏緊了拳頭,眼底閃過一抹陰冷。 —— 齊景楓拒絕了燕王世子的位置,燕王府為了逼迫他妥協,四處對他的生意施壓。 齊景楓在龔青嵐進京時,便早已是做好了準備的。將重心向外擴展,并非燕北境內,所以也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 卻依舊將聲勢造大,外人眼底,齊府怕是要傷及根本。 燕北王見差不多,未免逼迫下去,會適得其反。便邀了齊景楓入府,二人關在書房內,詳談。 齊景楓垂目,轉動著手中玉佩的穗子,等燕北王開口。 燕北王畢竟是做了強硬的手段,心底有些發虛。緩和的說道:“楓兒,你也知,你的性格倔。認定了便是認定,十頭牛都拉不回。你莫要因著兒女私情,便不顧大局。” 聽著燕北王打親情牌,齊景楓嘴角動了動,將玉佩扯下來,扔在桌子上道:“既然燕北王已經對我動手,便莫要罷手!” 見他不再喚舅舅,燕北王知道壞事了,逼迫的太緊,起了反作用。 “楓兒,舅舅是糊涂了,再如何我們也都是一家子人,哪里有什么隔夜仇?”燕北王故作爽朗一笑,卻顯得極干澀,反倒越來越假,更顯敷衍做戲。 齊景楓淡淡的看著眼前,鬢角白發叢生,健碩挺拔的身軀,背脊微微佝僂,說話的聲音不再聲若洪鐘燕北王。安振嘯的死,對他的打擊確實很大。 可,他們的作為,卻是令人心寒。 “鋪子燒了,生意一落千丈。齊家的祖業倘若毀在我的手中,便是無顏面見祖宗。舅舅以為,一句話,便能圓了你的所作所為?刻意在之前將鹽田給我,恐怕是早有設計吧?”齊景楓早已是看淡了,對他們的做法,沒有特別大的感觸。他的親生父親,為了安撫姨娘喪子之痛,將他按在水里,想要悶死他的時候,他的心便冷了。 燕北王自小便是手把手教他武藝,不過是有所謀。生父恨他去死,生母撒手不管,任他自生自滅。從來就不曾奢想過,會有人不計較得失的對他好,只一心對他好。 二老太爺曾說過:找不到一心對你好的人,便找一個你想要一心為她好的人,看著別人因你而開心,你會覺得莫大的滿足與幸福。 他遇上了一個人,是他想要不顧一切對她好的人。 燕北王臉色尷尬,這是慕思雨給他提議。齊府家大業大,斷然是沒有什么欠缺的東西。便將東西誘之以利,讓齊景楓將流動的銀子,全都投入鹽田。隨即,讓人下一筆大單子,趕在出貨前,一把火都燒了。而后,收買了齊府二夫人,將龔青嵐的銀子偷偷挪走。待齊景楓需要私銀周轉時,發現一個銅板也無,定然是會與龔青嵐臉紅。他們局時將龔青嵐的銀子,給齊景楓周轉,齊景楓斷然是會感恩戴德。尋個適當的時機,讓齊景楓貶妻成妾,迎娶慕思雨。 “楓兒,你若是沒有銀子,舅舅手頭有一些,你拿去用。”燕北王解開內袋,扔在齊景楓的面前。 齊景楓看著銀票上的記號,眸子里似烏云翻滾,淡定的收入懷中。 “你看這世子的位置……”燕北王緩緩的提起,目光炯然的盯著齊景楓。 齊景楓淡然道:“燕北王還是另覓人選。”說罷,便起身離開。 一走出書房,便瞧見慕思雨站在門外。 慕思雨臉上綻放著得體的笑容,腳步輕盈的迎上來,如水般柔軟的目光凝視著齊景楓:“表哥,你為什么要拒絕燕王世子的頭銜?你若成了日后的燕北王,豈不是更好?生意上也不會如此的受壓迫。”臉上的笑容淡去,慕思雨眉宇間染著淡淡的清愁:“我沒料到振嘯會發生這樣的事,我們之間便不得不硬生生的牽扯在一起,橫插在你們夫妻兩之間。我前幾日去見了表嫂一面,讓她放心,即使我們成婚,我也是不會插足。給我一個偏僻的院落,度過后半生。雖然名頭上委屈了她,可是也不影響你們之間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