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皇后霍然睜開眼眸,挑著精細的眉道:“皇上那邊通知了么?” “不曾!” “那還不快去!這么大的喜事兒!”皇后眼底閃過一道冷芒,起身,宮婢們手中捧著一排托盤,上面疊放著鳳冠、發釵、鳳袍。 素凈的臉上,涂抹了胭脂,蒼白的臉頰霎時氣色紅潤。更衣收惙好,便坐著鳳輦前往晨曦宮。 御書房里批改著奏折的即墨擎天,聽到這消息,眼底閃過驚詫,連忙闊步朝晨曦宮而去。 —— 水貴妃眼底閃過哀傷,將手中的襁褓給早先備好的乳母,讓她抱下去。 躺在宮婢已經整理干凈的床榻上,滿室的血腥味,即使點了幾處的熏香,也掩蓋不了。 想到生孩子時出現的那一幕,水貴妃眼底閃爍著怨毒的光芒,雙手死死的抓著床褥:薄黎晚! 三個字,放在嘴里來回咀嚼,恨不得把皇后給嚼碎了! “皇后娘娘金安。”這時,殿外傳來宮婢的請安聲,水貴妃斂去眼底蝕骨的恨,強撐著要起身。 “meimei剛剛產下皇兒,傷了身子,好生躺著修養,莫要下床請安。”皇后溫柔慈祥的模樣,仿佛是看著自家的姐妹,輕柔的按著水貴妃的肩頭,給她將引枕抽去,平躺在枕頭上:“宮中許久都不曾見這喜事,meimei如今可是立了大功,讓宮里頭熱鬧熱鬧。皇上這一高興,許多事兒就可以將功折罪了。” 水貴妃聽著皇后話里的深意,眼底有著惶恐,怯怯的說道:“皇后娘娘,您莫要折煞了妾身。妾身這是帶罪之身,能給妾身平安產下皇子,已是天大的恩賜,怎敢奢想皇上赦免臣妾。”語氣里布滿了歉疚。 皇后嘆息,眼底閃過一抹傷痛,無奈的說道:“也是畫兒頑皮,你就別想這么多的糟心事,好好的坐月子。”等著本宮來索命。 水貴妃辨不清她話中真假,可宮里人,十句有十一句是假的,又有何能信? 想到此,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應對。皇后給她的膳食添加催產藥,斷然不止是想要她提前產子,恐怕其中還有不為人知的陰謀。 “臣妾謝皇后娘娘不計較。”水貴妃嘴角掛著淺淺的笑,似乎真的信了皇后的話,一時間,氣氛融洽和諧,姐妹情深。 即墨擎天進來,便是看到這詭異的一幕,急促的步伐微微一頓,放緩了腳步進來。 關切的詢問道:“音兒,身子可有不適?”撩開袍擺,坐在床邊,伸手替她撥開黏在眼角的濕發。 水貴妃美目蘊含著水光,臉頰酡紅,嬌羞無限。伸手握著即墨擎天的手,柔聲道:“皇上,臣妾無礙。” “可有通知水愛卿?”即墨擎天眼底布滿柔情,仿佛沒有看到站在床邊的皇后,溫聲詢問。 水貴妃一怔,目光怯怯的看向皇后,似乎有些委屈,隨即垂著頭道:“臣妾發作的時候便讓宮婢傳口信出去,恐怕父親有事兒耽擱了。” 即墨擎天從水貴妃那一眼,就知道是皇后搗的鬼。 “皇上,幸好臣妾有皇上鴻福庇護,才死里逃生的產下皇兒。只是……只是可憐了我們皇兒,差點便見不得他父皇了。”水貴妃嬌柔的偎進即墨擎天的懷里,輕聲啜泣。 即墨擎天被她夸的心里舒坦,隨即聽到死里逃生,便知是遇上難產的事。可,為何他半點消息也不曾接到? 臉色驀然陰沉,冷厲的說道:“皇后,你身為中宮之首,后宮之事會不知曉?水貴妃難產,為何不通稟朕?” 皇后為難的說道:“皇上,你奪去了臣妾鳳印,禁足在未央宮,大權交由水貴妃掌管。臣妾方才痛失愛女,渾渾噩噩,精神不濟,豈有旁的心思顧慮后宮?”頓了頓,睨了眼水貴妃說道:“若是臣妾胡亂通傳,水貴妃如今又無事,皇上豈不是會怪罪臣妾在心思惡毒,咒水貴妃母子么?” 即墨擎天一噎,面色鐵青。 “本宮來還不曾見小皇子,快快讓乳母抱出來,讓臣妾瞧瞧,看是像皇上多一些,還是像水貴妃。”皇后輕巧的轉移了話題。 水貴妃有些遲疑,她不得不防薄黎晚。 皇上卻來了興致,讓宮婢將孩子抱出來。 不到片刻,乳母將孩子抱了出來。即墨擎天抱著孩子,看著他似一個小猴兒一般,一丁點大,淡色稀疏的毛發,惹人憐愛。 皇后湊近一瞧,笑道:“生的好標致的孩子,比本宮當年生下的睿兒還要大一些,想來身子要強壯好養,水貴妃有福了。” 這話聽著是夸贊,可卻讓人聽出其中的深意來。 即墨擎天眸光一閃,睿王當初是足月產下,身子弱小,仔細比較,確實比懷中的孩子小一些。本來這算是喜事,可關鍵是水貴妃六月產子,孩子是早產,斷然不會有這么好的氣色。 心一沉,冰冷質疑的目光看向水貴妃。 水貴妃心中一驚,慌亂的看著孩子。皇后不說,她也不曾留意這些個問題,她這是第一胎,哪里知曉孩子的大小不同之處?無措的看向女醫,女醫卻是低垂著頭。心里的不安擴大,臉上漸漸發白。 即墨擎天看在眼底,臉色黑沉如墨:“傳太醫!” 水貴妃堅硬的貝齒咬緊柔軟的唇瓣,本就粉白的唇,霎時血色褪盡。蒼白孱弱的看著皇上,柔弱的好似風一吹便倒了。 若是平日里,即墨擎天斷然會一番憐愛。可如今,事關子嗣血脈大事,斷然不會輕易的被糊弄過去。 太醫匆匆提著藥箱來了,即墨擎天將孩子遞給太醫:“太醫,這個孩子可是足月?” 聞言,水貴妃搖搖欲墜,兩眼發黑。 太醫仔細檢查了一番,點頭道:“這個孩子先天不足,是早產而下的孩子。” 水貴妃松了口氣,還沒來得及向即墨擎天撒嬌,便聽到太醫說道:“問題不大,這孩子在母胎八月,身子各方面已經長成,好生調養,會如常人一般健全。” 八個月?六個月? 細細的算日子,八個月前水貴妃回娘家探親…… 即墨擎天心思一轉,霎時想到水峘與水貴妃原本抵死不認殺幕畫的事情,后來護衛被扔出來的時候,他們便認賬了。當初他就猜想有把柄在龔青嵐手中,卻猜不出是什么。 倘若這個孩子是水貴妃與護衛的孽種,所有的事情便說的通。他們認罪,他不會誅九族流放。他們不認罪,龔青嵐將事情兜出來,他們便是死罪一條。孰輕孰重?他們自然心里有一本賬! 即墨擎天渾身縈繞著黑氣,目光凌厲如刀的射向水貴妃。水貴妃惶恐的向床榻內縮,搖著頭說道:“不是的,皇上,不是的,這個孩子,這個孩子……”到嘴邊的解釋,水貴妃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皇上是因為要重用水府,適才對他們一再忍讓。可若是欺君,混淆皇室血脈,這等大罪,皇上斷然不會容忍。大越不是只有她父親‘忠心’,沒有了父親,不代表皇上沒有其他的人選! 她后悔了! 此刻清楚的明白,她中了圈套! 皇兒生下來便夭折了,女醫給她提議,隨便找一個男嬰替代了夭折的皇子。 她一心想著要救水府,只要孩子是活著的,她手中便有籌碼。一時沒有想到許多疑點,為何孩子夭折了,女醫能很快的找到一個孩子替代?這顯然是早有預謀! “水貴妃,難產,殞了!”即墨擎天額角青筋爆鼓,眼底布滿了陰霾,他重用水府,不代表水府可以犯下欺君之罪! “不!皇上,臣妾是冤枉的!皇兒夭折了,皇上,臣妾的膳食被放了催產藥,提前發作,皇兒沒能活過來。臣妾怕皇上怪罪水府,臣妾適才,適才做出糊涂事!”水貴妃聽到皇上要賜死她,被巨大的恐懼籠罩,不敢有絲毫隱瞞的說出來。 “水貴妃,這個孩子若是替代的,那便是你早有預謀。否則,怎知皇子會活不下去?”皇后適時的提出疑問。 即墨擎天陰冷的看著水貴妃,未料到她與別的男人茍且,yin亂后宮! 且,用低賤男子的血脈,冒充皇室血脈! 罪不可恕! “宮刑!”即墨擎天扔下孩子,轉身就走。 “不,皇上,你要相信臣妾,臣妾是冤枉的。”水貴妃連滾帶爬的掉落在床下,顧不上疼痛,死死的抱住即墨擎天的腿。 即墨擎天眼底閃過厭惡,一腳踹在水貴妃的胸口,冷笑道:“夭折的皇兒在何處?” 水貴妃一怔,連忙讓人去挖出來! 過了半柱香的時辰,宮婢慌慌張張的走來,對著水貴妃搖頭:孩子不見了! 水貴妃心里涼了半截,目光憎恨的看著薄黎晚,這一切都是她布置好的!倘若沒有讓人扮鬼嚇她,她的皇兒也不會夭折,就不會有接下來的這些事情。 “皇上,是皇后,是皇后陷害臣妾。皇后怨恨臣妾父親殺了幕畫公主,皇上偏袒,心里怨氣難消,便要對臣妾下手,讓您處置臣妾!”水貴妃聲淚俱下,捂著痛疼難忍的胸口,控訴著薄黎晚。 皇后輕輕的笑道:“皇上,meimei說臣妾陷害她,不如將那jian夫帶來對峙?” 聞言,水貴妃鎮定了下來。 看著被帶上來的男人,眸光微閃,緊緊的收攏手指。 “水貴妃回府探親,與你有染,懷有孽種,混淆皇室血脈。你可認罪?”即墨擎天陰鷙的看著黑衣人,恨不得將他活刮了!沒有人能忍受被戴綠帽子,何況還是驕傲尊貴,不可一世的九五之尊! 黑衣人淡淡的看了眼襁褓里的孩子,視線落在水貴妃臉上,微微一笑道:“不認。” 水貴妃霎時松了一口氣。 “皇上何不滴血驗親呢?若是這個孩子不是皇上的,也不是這護衛的,那便是如水貴妃所說,是貍貓換太子。”皇后淡淡的提醒,目光溫和,仿佛大局掌控在她的手中。 水貴妃完全放松了下來,看著皇上用銀針扎在食指,擠出一滴血,隨即擠出孩子的一滴血,并沒有相溶。 護衛聽到貍貓換太子,眸光復雜,滴著血放進碗里,孩子的血滴了一滴,兩滴血液在碗里晃蕩,緩緩的融為一體。 “不!這不可能!皇上,一定是皇后動了手腳!”水貴妃瘋了一般,掀翻了小幾,她早該想到,薄黎晚怎么會這么好心?一定是里面動了手腳! “meimei若還咬定是本宮動手腳,那便請太醫為皇上診脈!”皇后嘴角凝著一抹冷笑,若不是龔青嵐把黑衣人交給她時,提醒了一句:皇后娘娘難道不好奇皇上寵幸后宮,為何十年都不曾有人有喜,偏巧水貴妃懷有身孕? 霎時,她醍醐灌頂! 龔青嵐抓住了護衛和水貴妃有染的證據,要挾護衛。護衛為了水貴妃和孩子活下去,完成陰謀大計,斷然是會認罪,讓水貴妃借由孩子翻身。 方才她喚護衛出來對峙,自然知道他不會承認,所以在水里動了手腳。等驗出孩子和護衛有血緣關系,水貴妃斷然會反抗,她再讓太醫診脈,斷了水貴妃一切的后路! 否則,她貿然讓太醫替皇上診脈,皇上心中會起疑,太醫被她給收買。如今,有事實為證,由不得他不信! “皇上當年服用長壽丹,斷了子嗣。”太醫神色凝重的說道。 水貴妃癱倒在地,她猜測過皇上不孕,便將這想法告訴了父親。父親的野心并不止女兒是寵妃,他要當國丈。便每次在皇上寵幸后,他進宮見她的時候,將護衛帶進來,與她私通。孩子的月份對的上,根本不會露出把柄。 可被皇后給她吃催產藥,提前生下孩子,然后裝鬼嚇得她把孩子悶死在腹中。便讓為她接生的女醫,抓住她的心理,提建議貍貓換太子。刻意弄了一個月份偏大的孩子,留下破綻,月份對不上內侍公公登記臨幸的冊子,挑起皇上的疑心,一步一步的將她拉下陷阱,無法翻身! 即墨擎天緊緊的捏著拳頭,沒料到他早已斷了子嗣。 “立即行刑!” “皇上——”水貴妃淚眼婆娑,還不待掙扎,便被嬤嬤堵住嘴,拖了出去。水貴妃凄厲的慘叫,盤旋在晨曦宮上空,久久不散。 皇后撫了撫鬢角發絲,優雅高貴的走出晨曦宮。看到前庭行刑的地方,鮮血侵染一地,嘴角的笑容愈發濃烈。 —— 水峘心里莫名的慌,仿佛有什么大事發生。連忙叫人去打聽宮里頭發生了什么事情。 不過片刻,便有內侍公公帶著密詔出來,任命他連夜帶著家眷前往燕北,助曹將軍收復流寇,戴罪立功。 水峘心里有疑心,難道事情有變?適才這么匆忙? 猶豫了半晌,將密詔遞給幕僚。 幕僚看著手中的密詔,確實是皇帝的字體,還有私章。便開口道:“老爺,君心難測,怕是臨時有變。” 水峘沉吟了片刻:“我這就進宮會一會皇上。” 幕僚眸光微閃,道:“老爺還是快點啟程,皇上下密詔,便是不想透露,唯恐薄家半路誅殺、” 水峘心神一動,認可了幕僚的話。便讓人收拾包袱、箱籠,連夜帶著家眷出城。 水夫人心底難安,抱著小兒子坐在馬車上,憂心忡忡的說道:“老爺,音兒在宮里頭安全么?可要給她去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