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秦姚見他眼珠脧來脧去,冷笑道:“老爺是聽人亂嚼舌根了?懷疑我屋子里藏了不干凈的東西?若是放心不下,便讓人搜一搜?!?/br> 龔遠山對上她坦然無畏的目光,反倒是怔了一怔。醒過神來,招手示意人搜。庵廟里傳來消息,季氏有喜,庵廟里日子清貧,繼續住下去,胎兒怕是不保。若能抓住秦姚的錯處,倒是可以商議將人接回府。 “你也知嵐兒最憂心你,還是搜一搜放心,免得到時出了事兒,嵐兒怕是會怪我沒有好好照顧你?!饼忂h山煞有其事的說道。 秦姚嘴角翹了翹,隱有一抹譏誚。 屋子里翻個底朝天,沒有找到龔遠山要找的人。心里不甘,腆著臉說道:“湘云去了寺廟,雅兒身上的傷,總不見好,開始腐爛變臭。湘云憂思過度,昏厥了過去,師太給她把脈,是喜脈?!边@個孩子他盼了多少年,斷然不會讓他有事、 “老爺要接她回府,我們便和離罷。”秦姚目光平靜無波,她隱忍了十五年。如今,與深埋心底的人見面,孩子也過的安好,她了無牽掛。 “你——”龔遠山不曾料到她忽而強硬起來。和離?和誰和離呢! 龔遠山沖動的想要應承,到時候將季湘云接回府,生下兒子,便抬她為姨娘??墒牵徏业呢敭a都握在龔青嵐手中。她半個字不曾透露藏到哪里去了! 若是和離,這筆銀子豈不是打水漂了? “湘云肚子里的孩子有個三長兩短,你看著辦!”龔遠山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秦姚怔怔的望著他離去,旋即苦笑。她的孩子死,不過罰季湘云去庵廟。不過一日,傳出喜事,便是按耐不住了。 “桂枝,姨娘有喜,你撥些銀子叫師太好生照料。姨娘貌美如花,可是不能破損的?!鼻匾ν巴?,即使為了女兒,她也不能夠再忍讓下去。 桂枝心中明白夫人的意思,不能破損了姨娘貌美如花的容顏,便是暗示師太撿瞧不見的地兒下手。 “奴婢曉得了?!惫鹬δ弥y票,欠身離開。 —— 在船上行駛了六日,龔青嵐整個人酸軟的癱倒在榻上。胃里又是一陣翻涌,可空蕩蕩的再也吐不出東西,只有幾口黃水。 晶瑩玉潤的肌膚,都因她不肯進食,而蒼白無光。 鳳鳴輕輕拍著她的背,讓呂寶兒出去將藥煎來,端著小米粥,遞至她嘴巴:“你吐得易傷胃,多少吃一些墊墊肚子,不會這么難受。” 龔青嵐虛弱至極,軟軟的趴伏在榻邊,無力的說道:“我聽你說了好幾遍,每次都吐得肝腸寸斷。肚子里沒有東西,反倒是沒這么難受了。” 鳳鳴眸子一暗,掏出一粒淡雅如蓮香的碧玉藥丸,塞進她嘴里:“吃了。” 龔青嵐聽話的吃下去,她就靠這藥丸吊著。懷中抱著個小枕,將臉埋進去,格外的想念他。 鳳鳴似乎瞧出了她的心思,瞳孔深邃得如千尺寒潭,“他若瞧見你這般,會如何?你自己想?!狈畔峦?,轉身出去。 龔青嵐蜷縮在榻上,聽了他的話,緩緩的抬起頭??粗咨厦爸z絲熱氣的瓷碗,伸手端過。手一軟,瓷碗啪的砸在了地上。 聽到響聲,鳳鳴急急的走來,見她怔然望著自己的手,冷笑道:“幾日不進食,可還有力氣?你是想待會下船,叫我抱你?” 冷嘲熱諷的話,龔青嵐滿腹委屈。她暈船暈得厲害,吃多少吐多少,根本沒有多少胃口。勉強吃下去,碗一放便是吐了出來,嘴里寡淡無味,如何吃得下? 見她如此,鳳鳴心中一軟。收惙著碎片,嘆道:“你睡一覺,大約還有一個時辰,便上岸了。” 鳳鳴替她掖好被腳,出了船艙,一個暗衛便飛躍在甲板上,手中提著一只處理干凈的野雞。 鳳鳴接過,讓人備火盆,將長短一致的柴禾,扔進去,點燃了火。把雞架在上面,慢慢的炙烤。 待表皮金黃微焦,鳳鳴撒上香料,拿著毛刷,遮油涂抹均勻,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鳳鳴取下雞,放在盆中,用刀分離筋骨,將rou切成小塊,端進了船艙內。 看著她懨懨的縮在被中,伸手將她挖出來,夾著一塊烤雞rou遞到她嘴邊:“這個你該能吃下?!?/br> 龔青嵐聞著香辣的味兒,便被勾起了食欲。眼睛一亮,張嘴吃了下去:“你不是說船上食材有限,大多都是清淡無味的菜色么?這雞,哪兒來的?” “藏起來的?!兵P鳴話落,便被她瞪了一眼,笑道:“若早日里給你吃了,待會下船,你哪有力氣?莫不是真要我抱著下去?”目光上下打量她一番,搖頭道:“不要罷,太丟丑!” 龔青嵐沒有力氣理他,不過片刻,便將烤雞吃完。隨即,嘴里塞進一粒藥丸?!胺讲挪皇浅粤??!?/br> “這是止吐藥。”鳳鳴淡淡的說道。 “那你之前為何不給我吃?”龔青嵐斜睨他一眼,靜靜的坐了片刻,確實沒有要吐。 “浪費?!?/br> “……” 龔青嵐一覺醒來,船已經靠岸。 呂寶兒替龔青嵐收惙一番,關切的問道:“大少奶奶,可有了力氣?” 龔青嵐頷首,接過她手中的珠釵,笑道:“你也不用忙前忙后,都有紅玉呢,你只管替我管賬便是?!?/br> 呂寶兒露齒一笑,有些傻氣。她之前對龔青嵐盡心盡力,無非是想要抓住她,脫離莊子。如今,是帶著感激的心,真心要對她好。 母親因著有她請大夫,已經有了一些個起色。雖然好不了,卻能減輕她不少的痛苦。 “這是要分奴婢的寵?!奔t玉揶揄道。 “玉兒jiejie與大少奶奶這么多年的情分擺在那兒,其實寶兒能比得?”呂寶兒這句話說到了紅玉的心窩里,對呂寶兒更多了一分喜愛。 二人攙扶著龔青嵐走出船艙,鳳鳴早已上了岸,與幾個錦衣玉袍的人在一起談話。 龔青嵐上岸,鳳鳴擺了擺手,便走了過來?!白R車,你可受得住?” “多久進城門?” “半個時辰?!?/br> 鳳鳴替她整理好大氅,一旁的官員,瞧見這一幕,眼珠子險些瞪出來。 這是他們不近女色的小國師? 探究的目光落在龔青嵐身上,想要一窺是何等的姿色,擄獲了鳳鳴。卻只瞧見半個側臉,不禁惋惜。 “這會是國師夫人么?”一旁的官員看著小國師大人,目光專注,不曾離開身邊的人兒半分,極為上心。 “不可能吧?朝中走露了風聲,聽聞皇上要為小國師與三公主指婚。不知那女子,是什么來路?!本謩萦凶?,心里權衡著下一步棋,該如何走,才不會被風浪波及。 “探子說是小國師遠房表妹,撐死了一個妾?!?/br> 眾人陷入了沉默,不知是該支持皇上指婚,還是支持國師迎娶他身旁的女子。 “唉!小國師的心思猜不透,他與皇上都是不可得罪,若是揣錯心思。他手指所過之處,斷然是寸草不生?!?/br> 其他人心有戚戚焉,皇上對小國師極為重視,他若指點誰,不過一刻鐘,那人便是要被拉下馬。 龔青嵐遠遠的聽到他們的討論,促狹的看了身旁人一眼,道:“果然有指點江山的氣度。” 鳳鳴伸手敲了她的額頭,龔青嵐一怔,摸著額頭,再不曾說話。 一路無言,馬車緩緩的停在城門口。 鳳鳴掀簾而出,有不少官員出來迎接。其中,最數當首的穿著白地云水金龍妝花緞女披的嬌俏女子,杏眼里盛滿了歡喜之色,含情脈脈的盯著鳳鳴。 提著華美的裙擺,正要迎接上去。卻見他步下木梯,掀簾,一只手遞了過去。 一只青蔥玉手放在他寬厚的掌心,緊接著,一位女子自馬車內走出。淺笑吟吟,臉頰兩旁梨渦深陷,絕美的容顏,令天地都失了顏色。 幕畫公主臉色煞白,怔怔的看著二人比肩走來。 “公主。”鳳鳴拱手作揖。 幕畫公主瞬間回神,緊咬著唇瓣,目光落在龔青嵐身上,詢問道:“她是誰?”為什么站在你身邊? 鳳鳴眼底蘊藏著寵溺,笑道:“她是微臣表妹?!?/br> 幕畫公主眼底有著敵意,絕非是表妹這么簡單! “既然是你表妹,那本宮也該盡責招待?!蹦划嫻髂抗鈷哌^兩人牽在一起的手,淡淡的笑道:“你離京有兩月,府邸本宮替你修葺一番?!?/br> 鳳鳴頷首,并沒有要介紹對方的意思。牽著龔青嵐直接越過幕畫公主,坐上了軟轎。 幕畫公主尖利的指甲深深的嵌進手心,臉上的笑容卻越加燦爛:“諸位大臣,今夜里皇宮設宴,替國師接風洗塵,各位暫且散去?!?/br> 眾人哪敢有異議?紛紛告辭。 龔青嵐想到她無形中得罪了一個公主,瞪了他一眼道:“可以點開我的xue道么?” 鳳鳴失笑:“能讓公主記掛,是你之幸?!?/br> 龔青嵐敬謝不敏:“我可沒你這福分,公主怕是時刻記掛著要我小命?!?/br> 鳳鳴眼角上挑,橫她一眼道:“你也就這作用。若不然,我帶你入京作甚?” 龔青嵐此刻當真想要抓花他的臉,帶她入京,竟是為了做他賜婚的擋箭牌! “這也是我的過人之處?!饼徢鄭狗创较嘧I:“否則,你也不會帶我來,不是?” 鳳鳴目光深深的看著她,眼底有著慈悲:“事出從急,沒有時間尋其他女子。恰好與你相熟,用起來順手。” “若我不配合呢?”龔青嵐盈盈含笑,并不惱他的話。 鳳鳴愁苦的說道:“小姨遠嫁離鄉,并不受婆家尊重。產下一女,來不及歡喜慶賀。卻是天降厄難,夫君病逝,女兒口不能言。憐她年滿十五,依舊沒有尋到好親事,便囑托我帶她入京覓個好夫郎,若遭人嫌棄,便讓我收納房中?!鳖D了頓,含笑的睨著龔青嵐道:“這個身世可好?” 龔青嵐如遭雷劈,卻是捕捉到重點——口不能言。 他這是威脅! “你忘了我會寫字?口不能言,可手會說!”龔青嵐冷笑道。這人太過黑心肝,所有事情都算計了一通。 鳳鳴眉宇微皺,似乎有些為難。看了她的手兩眼,冥思道:“再改改?” “天降厄難,夫君病逝,女兒口不能言,手不能動,不能自理……” 鳳鳴話不曾說完,龔青嵐不知從哪里摸出一塊布,塞進他嘴里。 鳳鳴只覺得鼻端縈繞著淡雅的香氣,吐出布條,不待看清楚,便被龔青嵐搶了去:“這是什么?” 龔青嵐陰陰的笑了笑,一字一頓道:“裹、腳、布。” 鳳鳴臉色倏然沉了下來,心里怒濤翻涌。琥珀色的眸子,緊盯著她的腳。 龔青嵐稍稍動了動身子,裙擺上提,露出一小半光潔如玉的腳背。 ‘咻’一道殘影如驟風掠過,轎中沒有了鳳鳴的身影。 龔青嵐將藏在身后的袖筒內袋給扔了,眼底有著嫌棄。彎腰將被她蹭掉的足袋,慢條斯理的穿上。 —— 直到晚宴,鳳鳴都不曾出現。 吩咐侍衛,將龔青嵐送進皇宮。內侍領著她去了景陽殿,鳳鳴在與大臣寒暄,看到她進來,招了招手。 龔青嵐走過去,他依舊眸子如水溫柔,寵溺的盯著她,似要詔告天下,他對她多么上心。 果然,眾人的視線齊齊望來。有好奇、探究、打量、嫉妒,凝結成一柄利劍,將她分解了。一些前朝遺留下來的大臣,在見到龔青嵐的容顏,眼底有著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