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不!不可能是他們!你們不是沒有找到人么?不過是打斗的痕跡而已。如今,流寇四處游走,或許是打家劫舍留下的?!饼徢鄭惯@般說,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現(xiàn)場有一匹死馬,經(jīng)過辨認,是景楓的?!蹦剿加暄劬δ[成核桃般大笑,臉色蒼白如紙,目光渙散道:“他前日里寫了信給我,若他旗開得勝,便迎娶我。誰知……誰知發(fā)生這樣的噩耗?!?/br> 這句話,無疑壓垮了龔青嵐。提著裙擺,就朝外奔去。 “你去哪里?”慕思雨心中一驚,慌忙起身,追趕了上去。 龔青嵐心中只想要找到鳳鳴,問個究竟。若是他出場,定然是會將人給救回來。其中,到底發(fā)生了何事? 長青見龔青嵐出去,寸步不離的尾隨而去。 鳳鳴曾說,若要找他,白日里便去長寧侯府,夜間便到東側(cè)門,與小廝對上暗號,便會放她進去。 看著天色,連綿起伏的青山托著一輪烈日,將天際的白云,渲染成金色。 斷然坐上馬車,去了長寧侯府。府中的人,似乎早已料到她會出現(xiàn),有人在門口候著。卻不是上次見到的管家,而是換了一個瘦高的青年。 龔青嵐匆匆去了書房,‘嘭’的推開門,便見到擺設(shè)的四折屏風(fēng)拉開,一襲火紅錦袍的鳳鳴,托腮慵懶的坐在屏風(fēng)下擺放的描紅闊榻。兩條精致的眉,如遠山青黛,斜飛入鬢。一雙桃花眼,瀲滟生波,蘊藏著煙絲,朦朧而迷離,竟比女子的眉眼,多了幾分*。 定定的看了她片刻,便移開了視線。把玩著手中一支玉色晶瑩的釵,目光微微游離,似乎在想象這支玉釵,戴在頭上會是怎樣的風(fēng)姿。 龔青嵐凝視著他的側(cè)面,燭火下,白玉般的臉頰,仿若淡掃了水粉,泛著琉璃般玉色光澤。 微微的閃神,抽離了注視他的目光,質(zhì)問道:“你食言了!”他說過,他會護齊景楓周全!不論他在何處! 鳳鳴撩著寬大的袖擺,眼眸微瞇,如彎月,流動著一抹精銳的光澤?!拔液螘r食言了?”順勢將玉釵收進袖中! “你若不曾食言,為何如今還不曾告訴我齊景楓的消息?你當(dāng)真有去救他?”龔青嵐緊緊的攥著拳頭,她就該親自帶人走一遭,也好過此刻五臟六腑如火在炙烤的燥亂不安。 鳳鳴換了個姿勢,背脊坐的挺直,臉色嚴肅的說道:“嵐兒,你該知曉。若是沒有那場事端,你便是我的妻子。你如今,是叫我去救情敵,你認為我作為一個男人,能大度到這等程度?” “別鬧!”龔青嵐只覺得他無理取鬧,那時候他幾歲了,她的母親還不曾嫁人,怎得訂下親事?不是胡扯么? “嵐兒,你若不信,便去信給你母親,驗證是否屬實?!兵P鳴一改往日的散漫,目光迫人,仿佛能洞悉了她心中所想。 他也不知為何會脫口而出,說些這樣不可思議的話。不過是覺得她極有趣,便逗弄一番,心中卻是有些莫名的異樣與期待。 想要細細的琢磨,那異樣極快的散去,消失無蹤,心里忽然間,便似空了一般。 龔青嵐知道,她問過母親。當(dāng)年母親與前朝皇后關(guān)系要好,便訂下了口頭之約。發(fā)生變亂時,外祖父將鳳鳴救出去之時,便將藏有寄夏山莊地契的玉瓶給了外祖父,說了一句:世事無常,富貴如煙。若姚兒不棄鳴兒,便履行了婚約,也算了了本宮一樁心愿。若鳴兒福薄,只當(dāng)口頭戲言。 可世事當(dāng)真無常,外祖父為了保護前朝遺孤,便將鳳鳴送走,就是連母親都不曾告訴。母親一直以為,鳳鳴隨著那場宮變而殞了,適才有后面的一些變故。 “就算是真又何妨?先皇后曾說,這事兒可當(dāng)成口頭戲言?!饼徢鄭寡鄣子兄某爸S,兩世為人,他都遲來一步。想來前世他定是尋過她,瞧著她那般的蠢笨不堪,便是不曾相認。 齊景楓,即使她那般待他,他依舊毫無保留的對她好。 “嵐兒,我福氣不薄。”鳳鳴艷紅如三月桃花的唇瓣,勾出一抹醉人心魂的笑:“你隨我進京,我便將他救出來?!?/br> “你——”龔青嵐見鳳鳴出爾反爾,冷笑道:“你不救也可以,別忘了召喚暗衛(wèi)的玉章在我手中?!彼筒恍?,鳳鳴會放棄了! 鳳鳴手一頓,繼而端著小幾上的茶杯,吹散了熱氣。漫不經(jīng)心的說道:“有對我不過是如虎添翼,沒有也是強求不得。若有你隨我去京都,這些個勢力,不都籠絡(luò)在我手中?”鳳鳴算了算日子,再過半月,便是要回京都。鬼使神差,竟是想將她一同帶了去:“隨我去一趟京都,來回不過一月。可好?” “齊景楓在你手上?”龔青嵐冷靜下來,發(fā)現(xiàn)他至始至終都極為閑適的與她討價還價,并沒有半分急切,仿佛一切事物都盡在他的手中。 難道他不透露齊景楓的消息,坐等在這與她談判? 想到此,臉色一沉,冷冽的看著鳳鳴說道:“我們合作到此結(jié)束!”暗中打了個手勢,暗一便去尋找齊景楓。 “你找不到他,莫要白費心思。”鳳鳴扔下手中的茶杯,在桌子上打了轉(zhuǎn),便穩(wěn)妥的倒扣在小幾上。心中對齊景楓卻是有幾分贊賞,他趕到時,齊景楓手中拖著身中劇毒的安振嘯,單手對抗四十幾人??粗麄兊纳硎?,不像是集結(jié)的流寇,倒像是專門受過訓(xùn)練的死士。 龔青嵐心一沉,鳳鳴態(tài)度如此強硬,怕是這趟京城是非去不可?其中有什么緣由,讓他如此逼迫呢? “你讓我隨你進京,也得說出一個理由?!饼徢鄭怪例R景楓在他手上,提著的心落了下來,就著椅子坐下。 鳳鳴眸光微閃,未料到她這么快便猜測到了。 “到時你便知曉?!兵P鳴嘴角微勾,流瀉一抹笑意,她這么問,分明是要同意了。 龔青嵐的想法很簡單,皇上要動燕王府,齊府緊跟著受牽連。她的能力并不足以抗衡皇室,那邊與鳳鳴合作,待他推翻了皇朝,至少在他的庇護下,他們暫且是無憂患。 此次他要帶她進京,怕是也會有什么事兒,需要用上她。按照協(xié)議,她倒是不好推諉。 只是,若離開燕北進京,便是要與齊景楓分離。 “當(dāng)真只是來回一月?”龔青嵐放心不下,別說一月,就是幾日不見,心中都發(fā)慌。 “舍不得?”鳳鳴挑眉道。 龔青嵐沒有應(yīng)答,她是真舍不得。這里的人如同豺狼虎豹,等待著時機反撲。她走了,他有時要在外奔走,這府上的事兒,誰為他打理分擔(dān)? “你倒真是為難我?!饼徢鄭蛊鹕?,望了眼漸黑的天色道:“我不能回答你,得先回去,考慮一番?!?/br> 鳳鳴也能理解她的難處,頷首道:“十日內(nèi),給我答復(fù)?!?/br> “齊景楓呢?”龔青嵐面色平靜,心中卻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齊景楓。 鳳鳴似乎看出她的心思,淡笑道:“安世子身中劇毒,在解毒,你便在此候著,待安世子無事,他自然會出來?!?/br> “嚴重么?”龔青嵐心頭一緊,前世安世子這一年,并沒有中毒,難道因為她的重生,改變了原本的軌跡? 可,她并沒有做什么! 忽而,心底閃過一個可怕的想法,驟然一驚,猛然看向鳳鳴說道:“刺殺齊景楓,可有上頭那位的意思?”若說是當(dāng)今皇上,一切便也說得過去。 鳳鳴眼底閃過一抹精芒,認真的打量她一眼道:“反應(yīng)靈敏。” 龔青嵐苦笑,她猜測的是當(dāng)年燕王府財產(chǎn)危機,無法購買糧草兵器裝備對抗外敵,便將安郡縣主下嫁給齊府大老爺齊毅。兩家結(jié)合,無疑是如虎添翼,更加讓燕王府堅若磐石。當(dāng)年齊府與燕王府關(guān)系密切,后來因為齊大老爺?shù)囊粋€妾侍,有了間隙,而大老爺?shù)乃溃瑹o疑就是一根導(dǎo)火線。 皇上為了離間燕王府與齊府,便是謀害了齊毅,讓老夫人徹底與燕王府撕破臉。齊景楓又身中寒毒,活不長久,皇上便放松了警惕。如今,再次興了對付齊景楓的念頭,是因為他與燕王府的關(guān)系親密了,亦或是知曉他解了寒毒?有了危機! “齊毅的侍妾是皇上的人?”龔青嵐深吸口氣,覺得她的腦袋不夠用。若當(dāng)真是從那時候,皇上便開始布局。太過可怕,他壓根就沒有打算放過燕王府。不過是逐漸的削弱他的勢力,再一舉鏟除。 難怪前世,齊景楓到死都是無礙,那是因為他那時候斷了雄心壯志,皇上也無后顧之憂。 這樣想來,一切的變數(shù),皆因齊景楓而起? 鳳鳴霎時坐直了身子,未曾料到,她能根據(jù)一點線索,推算出那么久遠的事。雖然有一絲偏差,卻是完全如她所想,沉聲道:“燕王府是自開國以來,便存在的勢力。隨著朝代更替,他的勢力更加艱穩(wěn)。如今的皇上,不過是偷著別人的江山,自然是畏懼燕王府。他怕有朝一日,燕王府也如他一般,推翻了他的王朝。他忌肆,便從登基,開始布局?!?/br> “齊景楓的寒毒,也是那個侍妾下的吧?!饼徢鄭闺[隱明白了什么,恐怕那個侍妾喜歡上那樣安逸的生活,忘記了棋子該做的事?;噬媳銓⒆屓四鐢浪暮⒆?,嫁禍給齊景楓,點燃她心底的仇恨,才會有后來的事情發(fā)生。 太出乎意料,她一直以為是許榕在暗中動手,未曾料到是大越最尊貴的人,在高位指點這一切。臉色不禁凝重,看來府中還有皇上的眼線才是。不然,為何一舉一動,他都了如指掌? “錯不在你。”鳳鳴寬慰道:“你若不解他的毒,他也沒有幾年可活,皇上自然沒有閑心對付一個將死之人??赡銥榱怂畹瞄L久,解了毒,未必就是禍事。他再權(quán)勢滔天,也鞭長莫及?!?/br> 龔青嵐明白鳳鳴話中的意思,她不給齊景楓解毒,齊景楓必死無疑。相反,齊景楓的毒解了,他與燕王府的勢力,能夠?qū)挂欢?,興許能逃過一劫,有活下去的勝算。 “我該相信他?!饼徢鄭瓜朊靼琢诉@一切,吁了口氣,再難對付的仇敵,知道了便有應(yīng)對之策。怕就怕他在暗處,你在明,對自己的對手,一無所覺。 我該相信他。 一句尋常不過的話,觸動了鳳鳴。笑的格外高深莫測,她終究是小瞧了齊景楓。 龔青嵐笑了笑,終于理解,為何那時候大夫人放手,將府中的中饋交給許榕打點,轉(zhuǎn)而自己另外住進了僻靜的居所,不過是為了打消那位的警惕。 等到天際微亮,齊景楓適才滿身疲倦的自屏風(fēng)后出來??粗鴤?cè)趴在榻上入睡的人,心中一動,緩步走過去,輕輕的將她抱在懷中。 布滿血絲的眸子里,蘊含著水樣的溫柔。他就在里面的暗室,將他們的對話都聽了去,不曾想到她如此聰慧,從這一次振嘯的中毒,與死士刺殺,聯(lián)想到背后之人是皇上。甚至,將陳年的舊事,也掀翻出來。 母親當(dāng)年的退讓,他過了很久,才明白其中的緣由。自此,便是暗中與舅舅來往,暗中習(xí)武。明面上卻是撕破臉面,可他成親后,舅舅突然間給他寄了帖子。怕是容忍了這么久,到最后那些人還是在cao控他,而感到不滿。不再隱忍! 輕輕嘆了口氣,那時候的舅舅想必是對她不滿意,怕她是誰安插過來的棋子。 指尖輕輕的勾起她沾粘在嘴角的發(fā),別到耳后,心中流淌著一股暖意,她的所作所為,全都是為了他。 站在窗外的鳳鳴,看著里面溫馨和美的一幕,微微垂了眼角。攤開手心,寬大的手掌上,躺著一枚玉瓶配飾。上面仿佛還殘留有她的余溫,一如當(dāng)初她給他時,那燙手的溫?zé)帷?/br> 緩緩的收攏手心,目光深幽的望了一眼。齊景楓對她是毫無保留的好與愛,她呢?她處處為齊景楓謀劃,處處以他當(dāng)先,真的就是愛? 可若不愛,為何要做到這一地步? 他不懂。 看過齊景楓望著她時,眼底不經(jīng)意流瀉的真摯情感后。忽而發(fā)覺,龔青嵐眼底藏有太多太多的情緒,誰也不能說她不喜歡,甚至是不愛?只是喜歡的不純粹,她心里包含了太多,隱隱的,他甚至在她回憶時,看到她不經(jīng)意流露的愧疚。這愧疚,蓋過了她對齊景楓的愛。 愧疚…… 鳳鳴眼底有著深意,他來時便調(diào)查過龔青嵐,她之前與齊少恒有過接觸,甚至私定終生。她在成親前,并不曾見過齊景楓。莫不是因為與齊少恒的那一段過往,適才對齊景楓愧疚? 想到此,鳳鳴心中一驚。 他何時這么閑了?閑的分析別人夫妻倆的感情?可……為何在想到她對齊景楓不太深厚的感情時,竟隱隱有著一抹異色? 伸手將玉瓶塞進袖口內(nèi)袋,便信步離開長寧侯府。 齊景楓在那一抹后消失后,淡淡的看了一眼,輕輕摸著她的臉頰,低嘆了一聲:“你又何嘗不是禍水?” 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該慶幸他還不曾明白對她的心思么? 憶起她要與鳳鳴一同回京都,齊景楓眸子一暗,日夜相處一月,鳳鳴還會發(fā)現(xiàn)不了么? 真想把你給藏起來! —— 龔青嵐這一覺睡的極其安穩(wěn),直到日上三竿,適才悠悠轉(zhuǎn)醒。 “大少奶奶,您醒了?!奔t玉聽到里面的動靜,忙將準備好的澡豆、銅盆端了進來。 龔青嵐睡眼惺忪,望了眼熟悉的床帳,微微一愣:“我何時回的府?” “天微涼的時候,大少爺抱著您回來的?!奔t玉臉上堆滿了笑意,伺候著龔青嵐起床。 “走了?”龔青嵐挑眉,她昨日里等到寅時一刻,便睡了過去,怕是他也忙到了很晚,這才多久,他又出去了,也不怕身子吃不消。 紅玉瞧著龔青嵐臉色微微不對,掩嘴偷笑,瞥了眼她身后的那抹身影,輕咳道:“大少奶奶可是想大少爺了?” 龔青嵐聽到紅玉的打趣,嗔怒的瞪了她一眼,笑罵道:“就你嘴貧!” “奴婢是知心?!奔t玉替龔青嵐描好眉,麻利的梳好發(fā)髻,佩戴上珠釵道:“大少奶奶,也沒有好害臊,方才見到大少爺不在,可不是一臉的失落么?”說罷,紅玉俏皮的眨巴著眼睛,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你這臭丫頭——”龔青嵐回頭嗔罵,便看到掀簾而入的人時,臉上的笑容一僵。隨即,恍然明白,怕是那丫頭早已發(fā)現(xiàn)他候在簾外,故意說的這么一番話呢。 想到被他聽了去,一頓羞惱。 “心思太重,容易憋壞了?!饼R景楓眼底蘊含著nongnong的笑意,扶著她起身道:“紅玉為你好?!?/br> 龔青嵐臉一沉,誰心思重了?生個氣,也是悶聲不吭。 “夫君這是在說你么?可有憋壞的話,要說與妾身聽?”龔青嵐溫婉的笑望著他,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你比成親時……重了一些?!饼R景楓話落,便吃了一拳頭。 龔青嵐斜睨了他一眼,真是欠打。這話再怎么著,也該憋爛在肚子里。手卻是下意識的捏著腰,皺著眉,是長了一些rou。 回頭,看著齊景楓靠在榻上,狹長的眼,淡淡的看著她,眸子里流轉(zhuǎn)著波光。身姿頎長,一襲月牙白的錦袍柔軟的舒展開,襯得他如一塊美玉散發(fā)著溫潤的光芒,那么的無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