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她豁出去了,孤注一擲。心知錯過了這次機會,這個男人不知要氣到什么時候! 齊景楓腳步一滯,攏在袖中的手收緊。微微側(cè)目,捕捉到她眸子里一閃而逝的驚慌,渾身因緊張而緊繃。冷凝的眸子,瞬間軟化。 龔青嵐一直盯著他,自然是發(fā)現(xiàn)了他微妙的變化,笑彎了眼:“我就知你舍不下我,否則,你如何尋一個對你如此好的妻子?”眸子里閃耀著水光,前一世,她錯過了發(fā)現(xiàn)他的好的一雙眼與一顆心,這一世重來,她便要緊緊的把他攥在手心。 齊景楓眉眼間隱約有幾分舒展,似笑非笑道:“這世間比你好的妻子,比比皆是。”頓了頓,看著她臉上的燦笑僵滯,緩緩說道:“我眼光不好。” “那你可是愿意與我和好?”龔青嵐細(xì)細(xì)的琢磨,眸子一亮,緊張的盯著他,生怕錯過他每一個微妙的表情。 “看你今后表現(xiàn)。”齊景楓換下濕漉漉的衣物,拿著一套干凈的衣裙過來,要為她換下。 龔青嵐心神一動,坐起身,攤開手給他換衣。想到她溺水的原因,看著手中握著的一顆珠子,散發(fā)著皎白的光,中間卻是蘊含著一粒丹丸大小的紅光,如破開云層的一道霞光,煞是好看。 “你看,這是什么?”龔青嵐捻著一顆珠子,對著齊景楓晃了晃。 齊景楓不曾見過這顆珠子,雖然他病發(fā),便在這里泡溫泉,卻是沒有去過池底,自然沒有發(fā)現(xiàn)這顆珠子。 “不知。” 龔青嵐左右端詳,覺得是個稀罕物。不知值多少銀子,卻得她喜歡。想了想,隨意的塞進(jìn)懷中。 手中的動作一頓,覺得這珠子不是普通的物件,細(xì)心的藏進(jìn)了腰間的荷包,拉著繩索鎖著結(jié)。 安靜的坐著,看著他為她擦發(fā),輕聲說道:“日后你生氣,不可以超過三日。” 齊景楓仿若未聞,繼續(xù)手中的動作。 龔青嵐屈起膝蓋,將下巴抵在膝蓋上,望著溫泉池面,上面的霧水,仿佛熏濕了她的眼眶。“我害怕失去你,有些事情,即使知曉你會生氣,我依舊會毫不猶豫的去做。”這幾日里,她整日惶恐不安,她清楚的明白到,她前世能那般作踐他,無非是因為知道不論她做什么,都會有人疼她、憐她、護她。從不曾見他生氣,那么的冷漠,那么的陌生。雖然依舊對她細(xì)心,照顧得無微不至。可卻讓她覺得更加飄渺,那么的不真切。 仗著他的寵愛,肆意的揮霍過。當(dāng)哪天她失去了他的寵愛,她還有什么? “你可以與我商量。”良久,齊景楓才開口道。 他終是退讓了! 龔青嵐胸腔里堆積的某些東西洶涌翻騰,似要突破閘口,噴薄而出。緊緊的依偎進(jìn)他的懷中,攥著他衣襟的手泛白。他這樣高傲有原則的人,遇上她,便一而再的低頭退讓,失去原則。 她三生有幸,能夠遇上你! —— 二老爺大喜的日子到了,畢竟有個原配,雖然在庵子里,也不好鋪張的大擺酒席。簡單請了幾桌,便算成了禮。 當(dāng)天夜里,消息傳到了許榕耳中,本就氣得病倒在床上。接到他停妻再娶的事,喉嚨發(fā)出呼哧呼哧的聲響,咬牙說道:“我要去上告官府,他這是犯罪,我還沒死呢!” 靜安將打聽來的事說道:“齊府二老爺沒有停妻再娶,而是娶平妻,給官府遞了官文。但是他是用正妻之禮迎娶,怕是不久便會取代了你。” 許榕怒火攻心,氣血上涌,嘴角一歪,便翻白的昏厥了過去。 靜安忙請了師太過來,把脈后,搖頭嘆息:“中風(fēng),怕是今后的日子都在床上度過。你且將消息傳給齊府,可要將人送去。” 靜安到了齊府,張燈結(jié)彩,喜氣洋洋。念了一句阿彌陀佛,便敲開了門:“這位施主,貧尼是靜心庵的靜安,勞煩您傳個話給老太太,貴府二夫人中風(fēng)癱倒在床,可要接回府上照料?” “呸!你這小尼姑,大喜的日子,來咒我們新進(jìn)府的二夫人?去去去!一邊兒去,莫要找晦氣!”小廝不耐煩的將靜安趕走,‘嘭’的關(guān)上了門。 靜安望了一眼高門大宅,想到二夫人凄慘的模樣,與齊府的滿宅喜氣,那么的格格不入。不知是為她悲,還是慶幸? 悲的是許榕再十惡不赦,卻是為了齊二老爺,犯下諸多大惡,得到的便是棄之敝履。慶幸的是許榕如今昏迷,不知齊府對她的無情。 靜安走了,小廝便將消息傳給了二老爺齊松,齊松心中想的是美嬌娘,哪里還記得許榕?被她壓制那么多年,早已受夠了窩囊氣。 擺了擺手,便入了新房。 聽到這個消息的一個奴仆,悄悄的摸到了祠堂,告訴了齊少恒。齊少恒眼睛赤紅,險些捏斷了手中的狼毫:“他當(dāng)真不愿管母親?” “是,二老爺斥退了小廝,便急急的去了新房。”奴才將方才的情形,描述的繪聲繪色。 齊少恒臉上充滿了怒火,當(dāng)初為了靠他娘舅,便任由母親欺壓而不敢吭聲。如今,翻身為主,便是忘了糟糠。 “你將消息給大小姐送去,興許她有辦法把母親弄回府。”齊少恒目光陰鷙,癱在床上又如何?只要進(jìn)了府,這新進(jìn)府的賤人,自是要伺候母親! “奴才這就去。”轉(zhuǎn)身偷偷摸摸的出了府,拿著齊少恒給的銀子,雇一匹馬,去了陳府,用銀子打點了一番,讓他們傳遞消息給齊楚嬰。 此刻的齊少恒,并不知曉齊楚嬰過得凄慘。陳府看門的小廝,掩上門,便去了洗衣房。半夜三更,井邊堆積了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囊挛铩R粋€瘦弱邋遢的身影,蹲在地上漿洗。 “喂,你娘家來信,你父親娶了新夫人,母親癱倒在床,讓你想法子把人接回齊府。”小廝眼底滿室不屑,都成這副德行了,還能指望上?怕是她娘家的人,不知她落魄了! 齊楚嬰聞言,驚愕的抬頭看著小廝,想要看出他說笑的成分。可他一臉嘲笑鄙薄,無不在告訴她,這是實情! 整個人抽干了力氣一樣,癱軟的坐在地上。她忍氣吞聲,只為了有一日母親和哥哥救她出去。可現(xiàn)在,有人將她的希望打破,眼底霎時失去了神采。 就這樣?一輩子過著奴才的生活? 齊楚嬰看著原本纖蔥般的手指,關(guān)節(jié)腫大,嚴(yán)重變了形。浸泡在冰水中,便是刺骨的寒。 不!她不要繼續(xù)過著這樣的生活! 齊楚嬰快速的轉(zhuǎn)身,去了充滿霉臭味的屋子里,稍稍收拾了包袱,便繞到了一堵圍墻下。扒開草叢,露出了可以過一個人的狗洞。 這是她觀察了許久,才找到的狗洞,以防萬一,可以留著逃跑。 將包袱推了過去,齊楚嬰爬出狗洞,身子只過了一半,腳踝被抓住,用力朝后一拖,齊楚嬰被拉了回來。看到滿臉橫rou的洗衣服管事嬤嬤,嚇得齊楚嬰渾身發(fā)顫。 “給我拖下去打死這賤人,打殘了為止!”嬤嬤兇惡的一腳踩在齊楚嬰的腳背,聽到咔嚓一聲,冷笑道:“我叫你日后還如何跑!” “啊——”齊楚嬰尖銳的慘叫,抱著腿在地上打滾。 “快拖下去,莫要擾了主子們的清靜。”嬤嬤手一揮,便讓人將齊楚嬰拖走,去了刑罰。 —— 第二日,龔青嵐早早的收惙好,與齊景楓一同去了老夫人處。 新進(jìn)門的二嬸娘,雖說是平妻,可是按照正妻之禮娶進(jìn)府。而昨夜里傳來消息,許榕中風(fēng)癱倒在床,怕是在床上等死。 她的一雙兒女,好日子也已經(jīng)到頭。齊楚嬰逃跑被抓回去打殘了,漿洗做活時,手腕套上鐵鏈。 到了老夫人處,掀簾而入,老夫人紅光滿面,一手邊坐著齊蟬,一手邊則是新婦蕭笑,和樂融融的說笑談天。 龔青嵐一進(jìn)來,老夫人臉上的笑容便僵滯住,看著身旁的齊蟬,畏懼的心又活絡(luò)了。只要齊蟬還在齊府,龔青嵐便是不敢對她如何。 “你們來了。這是你們二嬸娘。”老夫人拉著蕭笑介紹,滿心滿眼的歡喜。蕭笑父母相繼去世,她一個人管理家業(yè),將覬覦她財產(chǎn)的叔伯,打的如老鼠見貓一般亂竄,想必能收服龔青嵐! 龔青嵐欠身見禮,蕭笑是老夫人娘家蕭氏旁支侄女,當(dāng)年訂了親事,父母接連去了,耽誤了出嫁的年紀(jì)。等守完孝,已是二十有一,很難說得上好親事,便一直拖到了現(xiàn)在三十出頭。 蕭笑還了一禮,將準(zhǔn)備好的見面禮,給了龔青嵐。 “侄媳婦兒,日后還請多多照料。”蕭笑笑得極為靦腆,說的話,卻極讓人深思。 本是簡單尋常的一句話,到了她嘴中說出,多了一份難言的意味。 照料? 怎得照料? 龔青嵐心中冷笑,看來這不是個簡單的角色。老夫人特地將人挑出來,為的就是壓制住她。何況,一個寧愿不嫁,也不肯低嫁了去的人,性格也不見的柔軟,好拿捏。 “二嬸娘,侄媳婦兒年紀(jì)輕,許多事兒不周全,還請你多多見諒。”龔青嵐笑的溫柔可親,一雙鳳眸清可見底,清澈無害。 蕭笑那句話,不過是探探龔青嵐的底細(xì)。若是她答應(yīng),日后二房有困難,她自是好拿捏這句話去讓龔青嵐接濟一二。若是她推諉,自個也好尋到她的錯處。 可她卻沒有說答應(yīng),也沒有推諉,而是順勢說日后自個的要求,她沒有答應(yīng),辦的不妥貼,是因為她年紀(jì)輕,莫要與她計較。 倒是個牙尖嘴利的! “侄媳婦兒說的哪兒話?我們這都是一家人,何須這般客套?”蕭笑不懂聲色的留下圈套,目光在龔青嵐身上打轉(zhuǎn),落在她明媚動人的臉龐時,眼底閃過一絲黯淡。 “就算是夫妻,該客套也要客套,莫要因此而壞了規(guī)矩。若是下頭人見主子都沒得規(guī)矩,有樣學(xué)樣,那還了得?”龔青嵐溫柔婉約的堵回去。 兩人唇槍舌戰(zhàn)一番,蕭笑半點好處沒有占到,看著老夫人望來的目光,哂笑道:“莫不是侄媳婦瞧不上我?” “二嬸娘真愛說笑,我嫌棄不嫌棄,左右你也不是與我們過生活。二嬸娘該要討二叔的歡心,惹他喜愛便好。”龔青嵐笑吟吟的打趣,只覺得這樣你來我往斗嘴的日子無趣。 蕭笑面紅耳赤,低垂著頭。眸光微閃,暗道:好生厲害!說話可圈可點,卻又讓人抓不到錯處,將自個摘的一干二凈。 莫怪老夫人瞧著她,如臨大敵! “侄媳婦兒說的是,二嬸娘糊涂。”蕭笑退回到老夫人的身后,面色羞紅的看著一旁不作聲的齊松。 “這有何關(guān)系?你是老夫人侄女,嫁進(jìn)齊府,更是親上加親。老夫人疼你還來不及,怎得舍得你受委屈?自是會庇護你。”龔青嵐一語雙關(guān),說的老夫人面上訕訕。心底恨不得吃她的rou,食她的血,方能解了心頭之恨。 “好了好了,快用膳。”齊蟬笑著出來打圓場,心底對龔青嵐多少有些個意見。聽說大嫂將老太爺?shù)氖聝号c她說了,她當(dāng)即答應(yīng)了,何時問了齊景楓? 龔青嵐也不在意,當(dāng)初齊蟬幫襯她,不過是為了從她手中那銀子,籠絡(luò)了老太爺?如今,被她拒絕,自是要護著自個的母親。 老夫人左手邊靠著齊景楓和龔青嵐,右手邊是齊松與齊蟬。蕭笑則是立在老夫人身后伺候布菜。 老夫人一個眼神,蕭笑的筷子便跟了過去,伺候的老夫人滿臉的喜色:“這娶妻還得娶賢,光是一張漂亮的面皮,不抵事。有時候,還為家中招惹禍?zhǔn)隆!崩戏蛉艘馕渡铋L的說道:“笑兒人賢惠,也標(biāo)致,老二這次可是有福了。” 齊松扯了扯面皮,露出一抹牽強的笑。 他對蕭笑寄予了很高的期望,原以為是個美人兒,卻不知生的一般,自是難掩失落。 目光掃過龔青嵐,心道:若是娶個這么美的妻子,就算招惹禍?zhǔn)拢哺手顼崱?/br> 似乎看出了二老爺?shù)男乃迹捫δ樕系男θ輶觳蛔。膾吡搜埤徢鄭梗鼓繑咳パ鄣讖?fù)雜的神色。 “兩樣總得有一,若都沒有,如何立足?”齊景楓淡淡的睨了眼蕭笑,夾著rou丸給龔青嵐。 老夫人氣噎,齊景楓話中的意思是美貌與賢惠總得占一樣,若是沒有樣貌不得夫君喜愛,又沒不賢惠,如何討老人歡心?在這府中豈會有好日子過! 這話擺明了擠兌老夫人,蕭笑是丟在人群里都認(rèn)不出來的那種,說標(biāo)致,委實違心了。 龔青嵐見蕭笑低垂著頭,舀了蓮子羹遞給齊景楓,笑道:“夫君嘗嘗,這滋味兒如何?我今兒早,特地為你煮的。” 這話,無疑一個耳光扇打在老夫人臉上。她話中的意思,便是指龔青嵐空有美貌,不賢不孝。 而今,龔青嵐親自為夫君熬煮蓮子羹,豈會不賢? 龔青嵐看著老夫人憋著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心底一陣?yán)湫ΑK缇椭獣运龝箅y,便做了準(zhǔn)備。 “侄媳婦兒與侄兒關(guān)系和睦,我們也便放心了。”齊蟬笑著說道,夾著一塊糕點,放在老夫人的碟子里:“兒孫自有兒孫福,母親,你日后可以放寬心了。” 這句話,化解了老夫人的尷尬,她這么做,無非是心里放心不下兒孫。 龔青嵐笑笑不語。 用完膳,便各自散了。 齊蟬支開了齊景楓,拉著龔青嵐走到一旁說道:“侄媳婦兒,上次姑母與你說的話,你與楓兒說了么?” 齊蟬知曉她同意了,心中打著一個算盤,唆使龔青嵐將銀子給她帶到京都,這樣她也可以攤一份功勞。 “姑母,這件事兒,母親也與我說過,當(dāng)時我不好回絕了母親,便暫時的應(yīng)了下來,隨即與夫君商議了一番。事情全都交由夫君處理,我一概不知。”龔青嵐無奈的說道:“姑母,你應(yīng)當(dāng)也知當(dāng)年老夫人與老太爺分家的事。” 齊蟬心中一噎,龔青嵐的意思是齊景楓給的銀子,是原本屬于二老太爺?shù)你y子,與他們所有人都無關(guān),莫要想占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