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季姨娘有氣無力的躺在床上,每隔一刻,便是呻吟一聲。體內仿佛憋了一團火,燥熱的她坐立難安,即使是躺著,都感覺燒心燒肺。 渾身越難受,對龔青嵐便是恨的愈發咬牙切齒。 忽然,肚子一陣陣的絞痛,季姨娘手忙腳亂的爬下床,由丫鬟攙扶著去出恭。 可半個時辰過去,卻是依舊解不出來。肚子脹氣漲得厲害,咕嚕咕嚕的響,折騰她直想一頭碰死。 “姨娘。”龔青雅憂慮的看著面色蠟黃的季湘云,想不通姨娘怎得成了這副模樣?“可要熬些湯藥緩緩?” “吃了也不見效反倒是越嚴重,哎喲~”季姨娘痛的在床上直打滾,滿目猙獰,憤恨的說道:“都是龔青嵐那個賤人,讓桂枝那賤婢給我每日參湯鹿茸羊rou,補得火氣旺盛,無處疏通。”否則,她何須受這個罪?老爺都不曾來她房里,天天去秦姚那賤人房中。 龔青雅嘀咕了一句:“誰叫你眼皮子淺?倘若不是你發生這件事,說不定我都成了大少奶奶,這點東西要多少有多少,何至于想這輩子沒見過好東西似的,也是你活該!”聽著夫人討體己銀子,便裝病,這會子真得病了吧? 季姨娘氣得直瞪眼,惡聲惡氣道:“有本事你現在做個少奶奶給我瞅瞅?” “倘若不是你貪吃,我興許已經是了!”龔青嵐面色青白,冷哼了一聲,直接走了。 “站住!”季姨娘見龔青雅一走,連忙喝住。可龔青雅頭也不回的離開,氣得伸手掀了小木幾:“來人啊!來人啊!我要出恭!”肚子里翻江倒海,季姨娘顧不上生氣,慌忙抱著肚子。 來回跑了幾次,依舊無用,人整個癱倒在床榻上。 “姨娘,莫不是要吃些個通氣的藥?”丫鬟香桃獻計道。 季姨娘哪里管那么多,只要能幫她排泄,吃巴豆都行! 卻不知,香桃所說的通氣藥,便是用巴豆粉,泡進茶水中,喂季姨娘喝下去。肚子一響,季姨娘來不及起身,便是便溺了。 恰好,龔青雅離開,想著姨娘難受,想來是愿意見父親,便將龔遠山請了來,一進屋,臭氣撲鼻。 龔遠山看著呆坐在床邊的季姨娘,臉色鐵青,甩袖走了。 季姨娘哪里顧得上龔遠山,肚子里又一陣的造反,來來回回,倒真的虛脫病倒,得了癔癥。 虛弱的躺在床上,氣若游絲的說道:“香桃,寫封信給我兄長送去。” 一想到是龔青嵐害得她落到這個下場,恨不得將一口牙咬碎了去,眼底淬著狠毒的光芒。這個仇,她一定要報! 而滿臉嫌惡的龔遠山,晦氣的回到書房,看著秦姚在里頭等著他,動了動眉心,沉聲道:“你身子不好,來這作甚?” 秦姚的病好了七七八八,蠟黃的臉色養的白嫩泛著紅,恢復了往日里幾分姿色。 “這是齊府遞來的信,老爺您瞧瞧,看可要回復?”秦姚臉上掛著淡淡的笑,說話嗓音和風細雨。 龔遠山臉色稍霽,拆開信封,看著里頭的內容,眉頭緊蹙,猶豫不決。他只有兩個女兒,還有一個尚且只有八歲。若都嫁進齊府,可不值當。 “老爺,信里頭說的是什么?”秦姚目光微轉,笑道:“可是說嵐兒的事?” 龔遠山沒好氣的說道:“她嫁人了,哪里還惦記著娘家?這是齊府為二房二少爺求娶。”龔遠山頭痛,他心里向著龔青雅,希望她攀龍附鳳。可終究是個庶出,身份上差了一等。何況,又是季湘云生的。 秦姚思索的說道:“老爺,這是好事啊。齊府根基龐大,聽嵐兒說大房二房已經分家,若是雅兒嫁過去,又是嫁給嫡子,生下二房的嫡長孫,家業定然是不會旁落了去。而且,與嵐兒又是姐妹,興許可以相互扶持。” 龔遠山聽出了弦外之音,齊府攏共只有兩個嫡孫,一個是齊景楓,一個是齊少恒,如今一分為二,若是他再嫁個女兒過去,到時候齊家的產業,可都是他龔某人的外甥!全都掌控在龔府手中了么? 可,一想到季湘云說的話,已經給龔青雅相好了親事,不禁遲疑。季湘云雖是妾,可是個眼高于頂的人,擇的婆家,定然也是不差的。 秦姚知曉他的顧慮,擔憂的說道:“季氏病的那樣重,斷然是沒有心思打點雅兒的婚事,眼瞧著雅兒到了說親的年齡。若是耽擱了……”后半截卻是不說,有些話,說的太直白,倒是適得其反。 龔遠山霎時想到季湘云,病得極重,都失禁了,怕是也沒有幾個日子。 “你去口信給親家,說我們同意了,擇個日子交換庚帖。”龔遠山松了口。 —— 齊府 海棠苑里,龔青嵐披著皮草,斜靠在軟塌上。今日里天氣有些個冷,她便受不住,與入冬一般,要穿極多。 手上捧著一杯熱姜茶,微瞇著眼,喝了一口,直暖進胃里,驅散了心底的寒氣。 “大少奶奶,姑奶奶來了。”這時,紅鳶進來稟告。 “快請姑母進來。”龔青嵐忙要下榻,卻是被進來的齊蟬被制止:“侄媳婦兒,身子虛,還是好好將養著。” 龔青嵐含笑道:“姑母,今兒個您笑的喜慶,莫不是府中喜事將近了?” 齊蟬坐在繡墩上,笑吟吟的說道:“可不是,我與母親替二哥與二侄兒各尋了一門親事,相隔兩個月。” “是哪家的姑娘?”龔青嵐放下茶杯,饒有興致的問道。自從那日事發之后,齊景楓便是不愛理她,心底結有郁氣。 “你二叔的妻子,是相中老夫人娘家的一個侄女。至于你的妯娌,是你的三meimei。”齊蟬當初覺得不太妥當,可替齊少恒說了幾戶人家,沒有一人同意,有的甚至將媒婆打了出來。于是,母親便讓下帖子給龔府,卻不想立即給了答復。 龔青嵐一怔,龔青雅前世,便是嫁給了齊少恒。如今,有了變數,依舊還是嫁給了他。只是不知,這一世,她還能如何猖狂? “這……不太妥當吧?畢竟小叔子,他是正經的嫡子……”后半句話,龔青嵐并不說出口,齊蟬是個通透的人,她豈會不懂? “侄媳婦兒是個聰慧伶俐的人,這一身氣度,可見龔府教養極佳,比得上京都的那些個閨中小姐。想來,你三meimei也不會差到哪兒去。”齊蟬笑著轉移了話題:“這次我來燕北,是京中發生了大事。你二老太爺在京中任文淵閣學士,今年要提拔,遷至禮部右侍郎,從二品到正二品。”頓了頓,仔細看了一眼四周,見無人,才壓低聲音道:“這官兒越到后面越難升遷,二老太爺在內閣十年,這次機會難得。只是要打點不少的銀子,在宮中內廷外官疏通。” 龔青嵐又不懂這些官場的事兒,齊蟬說與她聽,無非是對牛彈琴,但是卻明白她的用意,想要她們大房給二老太爺送銀子。 “姑母,你也知曉,夫君要開采鹽田,里頭投了不少銀子。又逢分家,手頭沒有幾個閑錢,怕是杯水抽薪。”龔青嵐也不繞彎子,直接道出了心中的話。 齊蟬怎會因她一句話,就打退堂鼓? “侄媳婦兒,我與你明說了。齊家過不了幾年,便是要遷至京都。景楓在四處做生意,斷然是少不得要走關系。便宜別人,何不走通自己家的門路?畢竟是一脈嫡出,二老太爺自然會向著景楓。”齊蟬接著道出了其中的利害關系,若在京都沒有過硬的關系,根本無法立足。“如今,二老太爺也照顧著齊家的生意,這官場上打點好了,也花不了多少銀子。等升遷成功,那銀子不是雪花兒一般滾進來么?” 龔青嵐心中冷笑,齊蟬這是給她畫餅充饑。 官場上沉沉浮浮,誰知下一刻是什么樣的變數? 何況,分家數十年,誰知他們是否記恨著老夫人? 龔青嵐斂眸沉思,二老太爺官拜內閣大學士,與皇帝最為親近,卻是沒有多大的實權。若是升遷禮部右侍郎,這正二品的官職……心念一動,打算將這事交給鳳鳴。 “姑母,這事兒我做不得主,等夫君回來,我與他商量商量。”龔青嵐便打著太極,齊府遷不遷另說,這事兒可大可小,不能胡來。 齊蟬見此,嘆了口氣道:“這事兒侄媳婦兒可要好好想想,機會難得,你們這會子雪中送炭,斷然是天大的恩情。” “曉得了。”龔青嵐應下。 齊蟬心知不能太急,便尋了個借口,走了。 沒過一會子,徐娘來請龔青嵐去一趟梧桐苑。 龔青嵐一怔,這幾日著實沒有空閑去請安,便耽擱了。不知母親突然遣人過來,有何要事? 稍稍收惙了一番,龔青嵐捧著鎏銀百花香爐掐絲琺瑯的手爐,隨著徐娘一同去梧桐苑。 徐娘眸光閃了閃,看著龔青嵐氣色不好,又穿著比尋常人多,不禁深思。 到了梧桐苑,徐娘讓龔青嵐進去,她便離開了。 龔青嵐掀開簾子進去,屋子里清清冷冷,使她打了個寒顫。 大夫人看著龔青嵐的穿著,眉心一突,略帶關切的詢問道:“可是身子不適?” “兒媳感染了風寒,讓母親見笑了。”龔青嵐欠身行禮,在大夫人手邊的繡墩坐下:“母親今兒個請兒媳來,可是有要事?” 大夫人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第一次主動的握著龔青嵐的手,親切的說道:“你可不是個實誠的孩子,楓兒給了我口信,你解了他的毒。可應了當年那高僧的話,楓兒會娶一個貴人,解了他的病災。” 龔青嵐正色道:“母親,夫君替兒媳撐起一片天,兒媳為夫君治病,也是應當的。” 夫妻就該相互扶持。 大夫人滿意的頷首,從匣子里摸出一封信:“這是你京都二太爺來的信,上頭有意思將他提升,可手頭缺點銀子打點。倘若你們有閑錢,便給二太爺送去。” 龔青嵐一怔,不曾料到大夫人也是說這件事。沉吟道:“母親,方才姑母來與兒媳商議這件事兒,當時兒媳回絕了她。”倘若她轉身,便將銀子拿出去,興許又和齊蟬結仇了、 大夫人眼底有著詫異:“她回府了?哼,將主意打在你們的頭上了。莫要聽信她的話,你們將銀子給了她,到時候功勞都歸她,不但討不得好,反而會得罪了二老太爺。”大夫人皺緊了眉頭,端著桌上的茶水淺抿了一口,道:“你二老太爺是個好的,當初屬于他的那份產業,老夫人死活不肯給他。說他有官職傍身,何必與他們這白身搶銀子?你二老太爺一直秉承家族和睦,便不要了家產,將家產給了你……父親。嚴明屬于他的那份,傳嫡不傳庶,帶著他微薄的家私,去了上京。如今,他來信求助,斷然是遇著難事,你們能搭把手,便幫扶一把。二老太爺是個重情義之人,若無意外,你們到時說不準得投靠他。” 龔青嵐了然,那時大老爺已經將庶子小妾接回府。怕是那份財產,留給齊景楓的。“如此,是該幫扶一把。” 大夫人見龔青嵐明事理,很欣慰:“楓兒娶著你,是他的福氣。” 龔青嵐笑了笑:“母親可要搬出去,與我們一同住?二叔過不久,便要娶妻。”頓了頓,補充道:“是老夫人娘家的侄女。” 大夫人臉色沉了下來,擺了擺手:“待你們給我生個胖孫兒,我再出去。” “母親!”龔青嵐嬌羞的垂了頭,蒼白的臉上,并沒有浮上兩抹紅霞。 閑聊了幾句,便散去了。 —— 過了幾日,晉陽王府世子妃,遞來了請帖。 龔青嵐略微思索,便收惙了一番。穿著水紅撒虞美人花亮緞粉紫鑲邊偏襟長,桃紅色貂皮皮襖,映襯著蒼白的臉頰,面若桃李,卻又因眉宇間那一抹病態,而楚楚動人。 坐著馬車,到了晉陽王府。 今日是晉陽王二子楚瀟然之子滿月之酒,素來并沒有往來,今兒個突然寄了請帖,龔青嵐適才有些疑惑。 一下馬車,便看到世子妃朱巧慧的丫鬟在門口守著,龔青嵐心中了然。怕是世子妃的主意吧? 二人穿過垂花門、夾道,來到了淥水亭。里面坐著七八個世家小姐,大約十四五歲,相談甚歡。 待走近時,龔青嵐才發現,自己是話題的主人。 “jiejie彈得一手好琴,莫要謙虛了。就算你什么也不會,肚子里塞的是草包,有這張花容月貌,也不打緊。人家齊府大少奶奶,可不就是琴棋書畫樣樣不通,還不是得夫君寵愛?”少女的聲音細膩,說的話,卻泛著酸。 “可不是?當年齊府大少奶奶,不要臉面的愛慕燕北第一美男子齊二公子,可不就是遭了嫌棄?最后竟是嫁給了二公子的大哥。若是我啊,早早的一頭碰死!” “你們說說,這一個府里頭,抬頭不見低頭見,他們二人見面,可有紅臉?”說罷,又是一陣嬌笑。 “罷了罷了,你們這些個不知羞的,倘若齊府大少奶奶來了,捉你們個現行,瞧你們可還笑得出來。”一位紫衣少女,戳著她身旁黃色衣裳的女子,笑罵道:“你這張嘴兒,最是伶俐,可如何相中夫家?” “傾兒jiejie,這么多年不曾見,你一回來便是數落我。meimei這不是替你抱不平?當年齊大哥身子不好,可是你在身后伺候。如今,倒是便宜了別人。若是個才女倒好,可惜是個草包,樣樣不如傾兒jiejie。”黃衣少女是成國公府的小女兒成冉,口氣里充滿了對龔青嵐的鄙夷不屑。 柳傾娍無奈的笑了笑,眼底閃過一抹黯淡的光芒:“休要胡說,齊少夫人也是個不可多得的女子。景楓的眼光,斷然是不會差。” 不知為何,龔青嵐聽到那女子喚景楓,心里莫名的發堵。 斂去了眼底的復雜的神色,看著丫鬟滿臉尷尬之色,笑了笑,輕移蓮步,緩緩的走入亭內。 亭內霎時一片安靜,眾人的目光齊齊落在龔青嵐身上,錯愕的瞪大了雙眸,旋即,又是一陣羞惱:她到底來了多久? 龔青嵐清淺的一笑:“倒是我擾了眾位姐妹的興致。”順著丫鬟的指引,恰好落座在紫衣女子對面。 察覺到她的打量,龔青嵐大方的抬頭,由著她看個夠。 同時,也打量著她:墨發如瀑的散落,斜插著一支金步搖。杏眼柳眉,鼻子小巧而挺翹,櫻桃小嘴如嬌艷盛開的玫瑰,紅而瑩潤。一襲紫色散花如意云煙裙,手挽著薄紗,清麗脫俗。 柳傾娍微微一笑,沖龔青嵐頷首。 龔青嵐回了一禮,看著她們拘謹的模樣,不禁失笑,方才那番八卦勁兒去哪了? “方才我遠遠的聽到姐妹們說笑,怎得我一來,便是不吭聲了?莫不是我在,你們不自在了?”龔青嵐青蔥玉指碰了碰臉頰,手上出了一些個汗珠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