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銀,銀票,送,送陳府給,給嬰,嬰兒。救,救她大,大哥。”許榕說完,便昏厥了過去。 “靜無!靜無!”靜心搖晃著許榕,看著她并沒有蘇醒的跡象,吩咐小尼姑一同將她搬上床。 轉身,出了庵廟。在山腳下的茶莊里,租了一輛馬車,去了陳府。 陳府此刻氣氛壓抑,人人大氣不敢出。 陳蕭坐在主位,府中的妾侍全都到齊,陳夫人站在屋子中間。 “跪下!”陳蕭臉色陰鶩,銳利如鷹的眸子,逼視著李鳳姣。 李鳳姣倔強的仰著頭,不屈的迎上陳蕭的視線,冷笑道:“陳蕭,我做的,我斷然會承認。你如今憑借著一塊破布,便認定了是我!你忘記當年娶我的承諾?” 陳蕭臉色難看,他只覺得權威受到挑戰,寒聲道:“李鳳姣,你還有臉提當年的事?若你不心狠手辣,我會如此待你?商兒是我的子嗣,唯一的子嗣!”刻意的強調唯一! 李鳳姣心里委屈,想要說不是的,可她能說么? 不能! 目光認真的看著眼前更為成熟,更有魅力的男人,李鳳姣嗤笑道:“有了美妾,膩煩我了,便不提以前了?我若要害了商兒,直接弄死了她,何須弄這些個亂七八糟的東西?陳蕭,相識五年,夫妻三載,你還是不懂我!” 陳蕭仿佛被觸到心里的痛腳,暴怒道:“李鳳姣,你心里只有你師兄,從來不曾有過我。如今,你說我不曾懂你,你可曾讓我懂過你?不過是你冠冕堂皇的借口罷!在你心中,這世間,只有你師兄才是懂你之人!”手一揮,奴仆將從她院子里挖出來的木偶,堆放在地上,一共七個。其中有一些個小妾的名字在上面,包括了陳蕭。“我可有冤枉你?” 李鳳姣眼眶酸澀,如同進了沙礫,澀澀的要落淚。可她有驕傲自尊,不容許在他滿屋子的女人面前,丟了尊嚴。 “陳蕭,莫要為你的風流,尋找借口。從我屋子里頭挖出來的,便是我放的?這些年,我在你心里頭淡了,你竟是連我字體都忘了。”李鳳姣覺得她累了,第一次,覺得為了一個男人委曲求全,是多么的蠢不可耐?她的心滿滿都是他,他的心,切割成無數份,她又能占多少?“不是我做的,我斷然不會認。” “跪下!”陳蕭額角青筋暴鼓,手指捏的‘咔嚓’作響。 李鳳姣筆直的站著,手指緊緊的摳進掌心,尖利的刺痛,讓她時刻保持著清醒,目光平靜:“你會后悔的,陳蕭。” 陳蕭心底慌亂一閃而逝,手掌緊了又松,松了又緊,終究是揮了揮手:“你去落日閣,沒有我的命令,不許走出院子。”杖責和休妻始終說不出口。 “夫人,您就給老爺服個軟,大小姐那么小,受這等罪,看著就不忍心。”齊楚嬰見陳蕭就這么輕易的放過李鳳姣,心底怎能善罷甘休?她要的是將李鳳姣拉下主母的位置! 李鳳姣譏誚的看著齊楚嬰,鄙薄的說道:“即使我有朝一日,不再是陳夫人,這個位置,也輪不上你!” 李鳳姣一句‘不再是陳夫人’徹底的激怒了陳蕭,吼道:“滾!”嚇得齊楚嬰跳了一下,面色驚惶的看著陳蕭,滿滿都是恐懼。 李鳳姣諷刺的一笑,轉身就要走。 這時,管家匆匆走了進來,手中拿了一封信:“老爺,這是庵廟里的小尼姑,讓奴才交給喬姨娘。” 庵廟,這兩個字,使陳蕭接過信。拆開一看,便是幾張銀票,什么都沒有。 陳蕭生性多疑,看著手中的銀票與庵廟聯系,便是想到了道符厭魅之術。 目光陰厲的看向齊楚嬰,齊楚嬰面色發白,瑟瑟發抖。 “這是怎么回事?” 管家擦著額間的冷汗道:“老爺,外間的小尼姑說,事情沒有辦成,便把銀票退還給齊姨娘。” 齊楚嬰大驚失色,她何時找了小尼姑? 手足無措的看向李鳳姣,對上她意味難明的目光,腦中想起一個詞:將計就計! “老爺,不是我,我沒有理由迫害大小姐。是夫人,夫人有了身孕,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肯定會對大小姐起殺心。”齊楚嬰聲淚俱下,哭訴道。 李鳳姣目光陰冷:“齊姨娘消息可真靈通,我即使生下孩子,這財產也與商兒無緣,為何要迫害她?何況,我有了身子,更應該為肚子里的孩子積德。” 陳蕭渾身一震,這是真的?心中狂喜,可觸及到她冰冷疏離的目光,如一桶冰水兜頭從陳蕭頭上潑下去,透心的涼。 李鳳姣甩了甩袖擺,便穩步離開屋子,回到落日閣。 陳蕭陰冷嗜血的目光,落在齊楚嬰身上:“杖責五十大板,貶到洗衣服。”不過一個買來的賤妾,對峙都不必要,只要不是李鳳姣便可。腳下生風的離開,直直追著李鳳姣,看著她纖細的背影,滿心的愧疚,他怎么能說出那些個混賬話? 冷靜下來的陳蕭,猶如酒醒之人,對‘醉酒’的話,后悔不迭。保持著三步之遙,不敢再走近一步。 李鳳姣‘啪’的合上門,坐在桌前,疲倦的說道:“琳兒,收拾箱籠。” “夫人……”琳兒看著氣色不好的李鳳姣,小心翼翼的詢問道:“夫人,發生何事了?” “琳兒,我們回汴州。”李鳳姣心灰意冷,她能容忍他穿梭在花姿招展的美妾的溫柔鄉,卻是無法容忍那些女人生下他的子嗣。 他們之間,連最根本的信任都消泯殆盡,她還有什么堅持下去的理由? “可是您肚子里……”琳兒疑惑夫人與老爺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夫人的態度,應是很嚴重。 “隨著我,也不會虧待了他/她。”李鳳姣展開手心里管家遞給她的紙條,微微一笑,看來她欠了龔青嵐一個人情啊。 半夜里,陳蕭試探的推開門,有些驚訝的看著一碰就開的門扉。屋子里,半個人影也無。目光落在床頭,紅木雕花匣子擺放在枕頭上,打開一看,竟是地契庫房鑰匙,心里忽而被掏空了一般,那個空洞越來越多,仿佛要將他吞噬。在看到一把琉璃鑰匙時,風卷一般的離開。 —— 夜幕如潑墨,黑沉沉的,仿佛要墜落。 陰冷空寂的街道,一抹瘦弱的身影,似乎在游蕩,又似乎在等待思量。 身上的衣裳,臟污的看不出原本的顏色,披頭散發,像極了貧民窟里的小乞兒。 忽而,她抬起頭,看著龍飛鳳舞的牌匾,金色的字體,在夜色里,依舊熠熠生輝。 女子捏緊了垂落在身側的手,仰著頭,頭發垂落在腦后,露出右邊一個猙獰的‘賤’字。正是被魏國侯府趕出來的三少夫人,李麗影! 她在燕北,已經是‘死’了。原本魏紹勤由著母親處置她,可多年的相伴,終使他心軟。 可魏夫人卻是不想輕易的饒了她,對兒子,恨鐵不成鋼。可那又有什么辦法?李麗影再心腸壞,再對魏紹勤不好,可她在合適的時間出現,給過魏紹勤一段溫暖,這是無法磨滅的事實。 魏紹勤的一片好心,李麗影并沒有領情。倘若他真的好心,便會護著她,不許他母親刺她黥面。 以至于,她成了李都司府里的羞恥,母親都不愿接納她。這幾日,都是在街頭游蕩。餓得緊了,甚至和她瞧不起的小乞兒爭食。 有時,瞧著香噴噴的香炸酥雞,直流口水。第一次,沖動的搶了一只,險些沒被打死。 這樣的日子,對她來說,每過一刻,都是折磨。 所以,她回來了,她要魏紹勤重新接納她。這世間,除了她,還有誰會嫁給他? 李麗影雙手扒了扒雜亂成一團的頭發,整理了滿身灰塵的衣裳。有著拘謹,她這德行,自己都入不得眼,他們會如何想? 咬緊唇瓣,李麗影拉著鉚釘朱門上的銅環,磕響。 幾聲后,門被打開。門仆看到外邊的人,微微一愣,隨即‘嘭’的一聲關上,險些撞上她的鼻子。 李麗影見以往巴結她的奴才,敢如此對她,臉色猙獰,眼底幾欲噴火:給我等著!等我回了侯府,一個個的收拾你們這些踩低捧高的狗奴才! “砰砰砰!”李麗影鍥而不舍的敲門,震得手心發毛,眼珠子一轉,看到地上有塊石子,立即將石子拾起來,敲砸著門。 里頭的奴才,誰不認識這個在侯府臭名遠揚的三少奶奶?看著她敲門,一陣響過一陣,不一會,將管家給吵醒。 管家披著外裳,沉著臉走來:“外面是何人?怎得不開門?” 守門的奴仆,有苦難言:“管家,那是三少奶奶……” “混賬東西!三少奶奶暴斃了,哪來的三少奶奶?”管家說罷,意識到不對:“你說外邊的是……?” 奴仆點頭:“正是。” 糟糕! 管家匆匆的去稟告魏夫人,其中有一個奴才,偷偷的摸著去了后院,三少爺的院子。 魏紹勤坐在輪椅上,看著墻上李麗影的畫像,花容玉貌,怔怔的出神。 隨即,手指夾著畫像,用力的扯下來,揮倒桌上的燭臺,掉落在畫像上,不過片刻,便是一堆的灰燼。 魏紹勤示意隨從,將他推到床榻邊,將他扶上床。正欲脫衣,便看到一個奴才,鬼鬼崇崇的在窗戶口。 “他……進……來。”魏紹勤指著窗戶,說話說得緩慢,便是不會磕巴。 隨從出門,將奴才小安給請了進來。 小安一見到魏紹勤‘撲通’跪在地上,當初他受過三少奶奶的恩惠,瞧著三少奶奶落魄,心里也不太好受,便自主的來找三少爺:“三少爺,三少奶奶在門口敲門。奴才瞧她的模樣,著實可憐。披頭散發,衣裳都看不出原樣,比奴才的日子都不好過。” 魏紹勤眸子一暗,自從她被母親趕出去,便沒有她的消息。原來以為她回了娘家,如今…… 終是夫妻一場,即使緣盡,也不忍她窮困潦倒。魏紹勤讓隨從拿些銀子給這奴才,送給李麗影。 小安千恩萬謝,便急匆匆的走了。 李麗影看到手中的銀子,眼底點燃一簇火苗,他還愿意幫她,是否心里還有她? 她不過是做錯了一步,可有什么關系?反正他也不能行床底之事,有什么好嫌棄她臟? 想到此,便垂淚的將銀子退還給小安:“我不是來要銀子,我就是心里放不下夫……三少爺,想見他一面。我知道如今天太晚了,可是我畢竟是個‘已死’之人,若是青天白日里來,免不了侯府要被人指指點點。小安,我求你成全我。” 小安心里頭為難,正要開口,便是一陣火光照耀了黑暗的正門。一群丫鬟奴仆,擁簇著魏夫人走來。 魏夫人上下打量著李麗影,微微蹙眉,淡聲說道:“你今兒個來,是為了何事?” 李麗影一見到魏夫人,眼底恨意奔騰,低垂著頭掩飾住,跪在地上懺悔:“母親,兒媳錯了,兒媳錯得離譜。這次是誠心悔過,真心實意的與夫君過日子。求求母親成全我們。” 魏夫人臉色不太好看,原本秉承著不痛打落水狗。誰知給她臉不要臉!成全他們?反倒是因著她這個惡人,拆散了一對鴛鴦! “這位姑娘說什么胡話?侯府沒有你夫君,日后莫要上門鬧事,倘若再也下次,別怪我不給你活路!”魏夫人心底恨毒了李麗影,這般作踐了她兒子,放她一命,竟還敢來府中鬧事! 不禁后悔,一時心軟,答應了兒子的請求。 “母親,我是影兒啊,您怎么能不認識我?我要見夫君,我要見見他。”李麗影起身,就要朝里面沖,被護衛攔住。李麗影心底恨得咒死這老虔婆,尖利的嗓子叫喊道:“夫君,我是影兒,我來看看你,你快出來啊——你在哪里——” 魏夫人臉色鐵青,手一揮:“打出去!”轉身,便看到魏紹勤被隨從推出來,立即拉下臉:“這么晚了,你不休息,來做甚?” 魏紹勤示意她母親回去,目光晦澀的看著瘋瘋癲癲的李麗影,讓隨從把盒子扔給李麗影。“以后……你……你不要……來了。” 李麗影驚愕的抬頭,難以置信的看著魏紹勤,看著魏夫人已經離開,原本對著魏紹勤的兇相露了出來:“為什么?你嫌棄我便丑了么?可你也病得不成人形,我這樣不和你般配了么?你以后也莫要擔心我出去與人私通。這次我誠心悔過,想要與你好好過日子。”李麗影看到他越來越冷的眸子,后知后覺說了什么,立即哭著跪在地上:“夫君,影兒錯了,影兒這幾日心里天天想著你,想你過的好不好,吃得好不好,心里頭發慌,總想著你發病了,可有人守在榻前伺候你。” 魏紹勤手指緊緊的摳著大腿,最后一絲情義,被她這一鬧,消失殆盡。 她不過守在榻前照顧他一次,他護了她三年,也情至意盡。 不知哪里來的力氣,魏紹勤一把推開了李麗影,讓隨從將他推回去。吩咐丫鬟,把李麗影用過的東西,全都拿出去燒了。 李麗影看著一條大門,阻隔了她的榮華富貴,目光猙獰,憤恨的望著侯府,撿起地上的銀子,陰冷瘆人的笑了幾聲:總有一日,我定會讓你們跪求著我! —— 龔青嵐收買了喂香姨娘毒藥的丫鬟,按照先前答應她的條件,將她送到了城外,遠離燕北,還她自由。 垂目望著懷中的人,面色漸漸有了一點淺薄的紅,身上微涼,卻不再是寒涼徹骨。手指卷弄著他鋪散的發,捕捉到他微顫的眼睫,之后再無動靜。 龔青嵐微微勾唇一笑,笑意堆滿了眼角,拿著他的發梢,在他鼻尖來回掃動。見他癢的皺了皺鼻頭,趴在他的胸口,聽著他砰然有力的心跳聲,柔聲道:“夫君向來勤奮,今兒個可是在夢中夢見了美事,舍不得起來?” 手指,摸著他的喉結,使壞的張嘴咬了一口。見他倏然緊繃,笑瞇了眼:叫你裝! “唉,夫君睡了一宿,都不曾沐浴。這一身都有了汗臭味,實在難聞的緊。既然還沒有醒來,我只好親自動手,為你沐浴更衣了。”龔青嵐坐起身,右手勾開他裘衣的帶子,指尖無意觸碰到他的胸膛。下一刻,手腕被抓住,對上一雙清明幽深的眸子:“調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