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寺丞!火滅完了!” 說話的同時,山原握劍低頭,幾乎要九十度鞠躬,眼睛盯著鞋尖,卻見地上走來了暗影,他看到寺丞雙手攏了攏衣襟,朝自己看來。 山原嚇得動彈不得,眼睛用力一閉,道:“崇玄署的人正在搜查南曲樓的廂房,尋找縱火犯的蹤跡。” 玄策雙手背在身后:“方才花娘子說,此人逃往東邊,你派幾個人尋蹤追過去。” “是!” 山原如臨大赦,頭都不敢抬,就這么轉身,才僵直身子,往前走。 “等等。” 身后的玄策,雙手負身,奇怪地看著他:“你受傷了?” 山原腦子一嗡,額頭沁出汗珠來,結巴道:“方才救火,被火星子撩到了衣衫,無妨。” 這時,身后傳來一道清麗的聲音:“我剛好訂了幾匹布,回頭送給山原兄!” 山原心臟一抽,這是,這是要回頭嗎?! 只是沒等山原思量出個答案,身后又傳來花玉龍的聲音—— “你別看我,看我,你也沒有!” 說罷,花玉龍徑直往前走,越過山原,腳步輕快地走下了樓梯。 山原目不斜視,也要跟著下樓,不管怎么樣,要迅速消失在案發現場。 “山原。” 忽然,身后一道沉朗聲音響起。 聽語氣,心情不是很好。 大約是方才,花娘子說不給寺丞布…… 他這輩子,第一次那么不想聽到玄寺丞的聲音。 “竹猗呢?” “啊?他,他今日傳回通訊符后,就繼續去追查宋娘子的蹤跡,還未回來。” “嗯。” 見玄策似無話再說,山原逃似地走向走廊不遠處的階梯,拐彎下了樓。 玄策雙手負身,在這方才著火的廂房內審查一番,四周黢黑,滴下的水蔓延一股潮濕的煙味。 今日他收到竹猗傳來的通訊符,說在西市碰見花玉龍,她將沈喬引到了南曲樓,言下之意是此人有疑,讓玄寺丞審訊。 當時他已在沈喬身上放了追蹤隱符,沒想到雨天,他直接回家便將衣衫換盡,令他這頭的線索中斷。正打算追到西市沈家綺羅店時,就收到了竹猗傳來的消息。 字里行間提到了花娘子,沒想到是她給了自己頭緒: 南曲樓,九娘,幻音術。 這個花玉龍,想到了他的心坎里,真是機靈得要命。 忽然,他腳下似踩到了什么東西,低頭一看,是方才射進來的箭簇。 彎身拾起,待看清上面的冷光時,玄策眸光一沉,陡然站起身,朝門外邁步出去—— 南曲樓是回廊形制,這二樓廂房外的走廊正對著空曠花園,是以正方便那貓妖射火,但也方便了他們逃生和撲滅。 此時,方才驚魂未定的那群人聚在了空地上,山原一見玄策下樓,神色凝重,夜風刮得人耳膜生疼。 只見他手里拿著箭羽,走過來道:“馬上通知大理寺溫簡,牢獄加強戒備。” 站在一旁查看樓內情況的花玉龍,聽到這話,心情陡然一沉,大理寺? “玄寺丞是發現了什么?” 這時,山原已領命,輕功一躍便隱入了這如墨的黑夜中。 玄策見花玉龍朝自己看來,便道:“沈喬是貓妖的爪牙,我們抓了他,那貓妖便坐不住了。可是,他不過放了把火便消失,想來,也不是要來救他。” 他看了眼坐在角落里的沈三郎,道:“顯然,這爪牙不是那么重要,甚至說,可以死了。” 花玉龍皺眉:“可以死了?就是……沒有用了的意思?” “他今日去了趟大理寺,你說他,真的只是去見已經和離的九娘么?” 聽到這話,花玉龍臉色一怒:“根本不是,這個沈喬就是個虛情假意的渣男,他回去就跟沒事人一樣,跟自己夫人如膠似漆的!可憐九娘還為他那幾滴眼淚去跳|樓!” 她話音一落,那沈喬登時縮了縮腦袋,往九娘望了過去,卻見她垂著眸子,只留了個沉默的后背對著他。 花玉龍見狀,收回視線,朝玄策手里拿著的落箭看了過去,玄策將箭頭遞給她:“朝廷禁止民間私自鍛造兵器,你仔細看看這箭的材質。” 花玉龍拿過一看,驚疑道:“北寒玄鐵?!” 玄策朝此時正在照顧東珠的蕭梧道:“蕭郎君,麻煩您確認一下,這支箭,是否來自地界。” 蕭梧接過箭仔細檢查一番,點了點頭,道:“沒錯,地界里的弓箭精細異常,而且為了防止朽壞,連箭身都是用的玄鐵鍛造。” 花玉龍心頭一緊:“難道貓妖又躲回了地界?!” 玄策微搖頭:“地界早被崇玄署清理干凈,現在也有人把守,那貓妖若是進去,我們還好甕中捉鱉。” 聽到這話,花玉龍忽然想起他方才說的話:“你方才為何提到大理寺……” 玄策目光一沉:“地界里的兵器,此時暫存在大理寺中。” 第76章 同心結印 五陵少年爭纏頭,一曲紅綃不…… 花玉龍頓時一驚:“所以,這些弓箭,是貓妖從大理寺偷來的?!” 說到這,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看向玄策:“那墓室里的其他陪葬品呢,你們崇玄署出了大力,不能什么都放到大理寺吧?” 雖然這個問題不是破案的關鍵,但這是利益的關鍵啊。 玄策看向她,有些想笑,嚴肅道:“這都是前朝將軍墓室的文物,現如今地界被開,為防引人覬覦,這才暫時保管以免損壞。” “那你們保管什么啊?金銀珠寶呢?” “兵刃歸大理寺修整,其余文物,暫時在崇玄署內。”其實放大理寺,也是怕他們人力守不住。 聽到這話,花玉龍眉梢一挑:“這還差不多!” 玄策:“什么叫,這還差不多。” “地界是崇玄署打開的,女尸是崇玄署滅了的,當然這其中也有我花玉龍的功勞,但你把寶貝都交給了大理寺,他們人力繁雜,哪天能給我算清花家的賬啊!” 玄策眼角的余光淬著南曲樓上的明月:“在我這,你就能算么?” 花玉龍雙手攏了攏袖子:“玄寺丞光風霽月,為人正直,錢財這種身外物,自然是瞧不上的,放在你那兒,我安心些。” 玄策嘴角微翹:“溫寺丞也為人正直,在他那兒,跟在我這兒,花娘子道哪個更安心?” 花玉龍一時怔愣,正在權衡之際,突然,遠處傳來一陣爆炸之聲,頃刻撕裂天際! 所有人瞬間抬頭朝院頂望去,花玉龍隱隱看到火光沖天:“是東邊!” 玄策眉眼一沉,朝看守的寺吏道:“看好這些人,別讓他們趁亂跑了。” 話音一落,忽然有道金光穿過黑夜,飛掠到玄策身前。 通訊符! 花玉龍見玄策捏起飛符,視線掃過黃紙,沉眸說了句:“大理寺牢獄,被炸了。” “劫囚?!” 花玉龍脫口道。 玄策正要施展輕功,卻見一旁神色焦急的花玉龍,心道,這花重晏也在大理寺,想必她焦急—— “玄寺丞,你快過去看看,我方才便見那縱火的黑影往東邊而去!” 他心神一定,從腰間除下魚符:“宵禁之時,佩我魚符可暢通無阻。” 花玉龍一點不客氣地接了過來,點了點頭道:“今夜我令希夷到這南曲樓來接應,可眼下找了他半天,仍不見蹤影,我還得再等等,寺丞不必管我。” 玄策眸光仿佛有火光掠過,映著她仰起的臉龐,這個少女,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又何須他擔心什么,周全什么。 眉眼一斂,便邁步躍出南曲樓院的黑夜,走入那不見盡頭的天邊。 花玉龍看著他寬闊如墻的高瘦身影消失在眼前,這才回過神,掃了眼此刻正被監守的一群人。 那目光里淬著的笑,落在他們眼中,花玉龍,可比玄策要恐怖多了。 沈喬窩在院子的石柱燈邊,不由縮了縮身子,盡量讓花玉龍不要注意到自己,然而—— 埋頭的視線看到一雙金絲綢鞋走了過去,頭頂一陣風落下,她說:“沈老板啊,我讓你送來的布匹呢?” 沈喬驚魂未定地往樓上看去,方才那間廂房已然被燒成了黑窟窿,仿若暗夜的魔鬼之眼。他張了張嘴,道:“燒、燒了。” “還沒交到顧客手里,就燒了,你說,這賬算誰的呢?” 沈喬心里快哭了出來,道:“自然是、算,算本店的。” 花玉龍眸光看向坐在花壇石階上的九娘,道:“好,到時候我再親自上門取貨。” 一聽親自上門,沈喬恨不得跪下,但他現在被玄策的桃木藤捆著,渾身癱軟成一塊爛泥,根本直不起身。 “花娘子,明兒,明兒我讓伙計再多送兩批到南曲樓來。” 花玉龍腳步悠悠走到九娘跟前,視線垂下,如冰涼的月光。 九娘沒有抬頭,只低聲道:“花娘子。” 花玉龍雙手環胸,微彎腰看她:“那么多次機會,你都沒殺他。嘖,心軟啊。” 她一句話,直接激得九娘抬頭,對上那一雙審視帶笑的眼睛,她嘴唇發抖,方才,她手里的那把劍,原本可以扎進沈喬的脖子…… 花玉龍:“你連死都不怕,還怕殺人?自己都不愛惜,還愛惜別人?” 這一句話,就像一把軟刀,刺進九娘的耳膜。 花玉龍眼眸一轉,落到沈喬的身上。 沈喬嚇得挪著屁股往看守的寺吏靠近:“這位官爺,救命,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