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沒等清垣回答,身后的玄策卻直接打斷:“不必。” 聽到這話,花玉龍腳步一頓,回頭看向他時,紅了一圈的杏眸睜得大大,像那樹梢熟透的杏子。 玄策看著她朝自己走來,眼睛里燒著火氣:“我問你,方才我與希夷在救治工匠的時候,你為什么不見了!” 玄策垂眸看著她,花玉龍的脾氣不好,他知道:“鼠妖太多,我伏妖之時,桃木藤失了我的咒術,被女尸趁機逃脫。” 花玉龍目光撇向一邊:“那、那你也不說一聲!方才找不到你,我們都要直接走了!” 玄策點了點頭:“你做得很對。” 花玉龍瞪了他一眼,落在玄策目光里,她就像只小兔子,好像隨時要咬上來。 這時,花玉龍感覺衣袖被人拉了拉,低頭,是一臉著急的希夷:“師姐,我們快走吧!” 花玉龍抬頭,目光掃過這兩個一模一樣的玄策,火光掩映中,她神色堅定道:“既然如此,那你們,也一起走!” 希夷瞪大眼睛:“可、可是,他們中有一個……” “一個中了毒,一個被鎖了長命燈,既然女尸要扮作玄策來瞞天過海,更不能留他們兩個人在這里!” 被劍勾破衣領的玄策勾了勾唇:“花娘子,你不相信我才是玄策?” 聽到這話,花玉龍轉眸看向拿劍的玄策,“你就沒什么要說的嗎?” 此時,只見他臉色晦暗,只吐了一個字:“好。” 清垣垂眸看向徒弟:“玉龍,你這是引狼入室。” 花玉龍直接伸手,一左一右抓住了兩個玄策的手腕,說道:“如果真的玄策中了毒,我們更不能把他丟在這里!” 山原握緊劍上前道:“沒錯,而且其中有一人是女尸,把她丟在這里,那我們忙活了一整晚就是放虎歸山!” 竹猗看著花玉龍,心頭震震激動:“花娘子說得對,我們不能丟下寺丞不管!” 清垣抬頭望向天色,這天光乍破,不過一瞬,遂沉色道:“快走。” 花玉龍知道他答應了,“謝謝師父!” 這時,一行人加快腳步地往城門趕去,花玉龍生怕他們跑掉,或者有什么異樣,眼睛一路盯著,好幾次看那斷水劍,想了想,把希夷喊了過來: “你把他的斷水劍拿走。” 玄策沉了沉氣,道:“我不是假的。” “怎么證明?” 他看了眼走在前面的清垣,想了想,還是將手里的劍遞給了希夷。 這下,希夷驚了。 花玉龍,微微訝然。 說給就給啊,這是隨便,還是信任? 她一下,有些迷茫了。 這時,走在前頭的山原和竹猗趕了回來,只聽山原說道:“崇玄署已安置妥當,工匠都帶上船了,諸位隨我們上另一艘。” “船?什么船?” 花玉龍以為自己聽錯了,這里可是地界,哪里來的江湖? 直到跟前的山原和竹猗讓開了身影,她才看清這地界城門之外,是怎樣一番光景。 只見灰暗的夜幕之下,寬闊平地的盡頭,有一道盈盈水帶,護繞著這座地下之城。 “事死如事生,這對將軍夫婦生前守護國城,死后,也在地下的墓室外挖了一條流動的護城河,而這活水,與外界相通。” 花玉龍聽師父這話,才猛地明白過來:“所以,你們就是透過這條道,進來的?!” 清垣踏上船板,這艘是比舟稍大點的船,較前面那艘畫舫要小太多了。 山原安排道:“清垣觀主,花娘子,希夷,竹猗,還有兩位……玄寺丞,還有我,一共七人,坐這一艘船,由于情況特殊,”說著,他的眼神在兩位真假玄策身上逡巡了下,道:“只能將你們安排在這里了,見諒。” 花玉龍點頭,表示毫無問題,畢竟這女尸拿工匠們的性命威脅過他們好幾次,要再放一條船上,那才瘋掉。 “大郎,大郎!” 突然,城門的岸邊傳來幾聲急促的呼叫,正要上船的眾人猛地轉頭望了過去—— 山原:“怎么回事?” 花玉龍瞳孔一睜:“是失魂癥!”說著,她跳下船,著急道:“這地界里住了個斷頭女尸,她將工匠的魂魄打散,抽出來注入到那些鼠妖身上,才讓妖有了人智,而人卻遭受控制。我們已經救了大部分工匠,但還有的魂魄找不到,只能把人扛走。現在看來,這些被你們殺掉的接船鼠妖,正是另一塊丟失的神智。” 竹猗聽罷,拳頭握緊:“豈有此理!簡直殘忍!” 一旁的山原地看了眼天色:“可現在時間來不及了,我們必須馬上開船!” “只要用天罡術就能讓他們回魂!” 花玉龍不想放棄,正要回頭求助師父—— “那就都帶走。” 是玄策的聲音。 花玉龍有些驚訝地看向這個方才斷水劍被她拿走的少年。 山原點了點頭:“眼下只能這樣了,我這就讓人善后,大家馬上出發!” 花玉龍還有些不放心,雙手扶在船板上,看著崇玄署的人動作迅速,把鼠妖連同失了心智的工匠一齊扛上了那艘已經緩緩行駛的船舫上,這才送了口氣。 收回視線后,花玉龍轉而站到兩位真假玄策面前,正了正神色,道:“好了,現在你們,把衣服脫了。” 眾人:??? 花玉龍見大家臉色驚恐,尤其是竹猗:“花、花娘子,雖說外界傳你為人猖獗,但我也沒想到你如此趁寺丞之危!你怎可讓他當著眾人的面寬、寬衣?!” 聽他這么說,花玉龍竟點了點頭:“有理,但是竹猗弟弟,你有所不知,那位真正的女尸,她身上穿的是金縷玉衣,不脫,怎么看呢?難道……”花玉龍揉了揉手腕,挑眉道:“靠摸?” “咳咳咳——” 其中一個玄策,沒忍住咳出了聲,下意識攏了攏被挑破的衣襟。 花玉龍一副只要她不覺得尷尬,尷尬就追不上她的認真模樣:“萬一我們誰摸到了女尸,那般靠近她,這要來個玉石俱焚,誰招架得住?” 這一說,眾人不自覺,離二位玄寺丞又遠了幾步。 一旁清垣微不可察皺了皺眉:“玉龍,休得無禮。” 花玉龍努了努嘴:“師父,眼下非常時期……難不成拿這斷水劍,朝他們一人肩頭砍一刀,看誰流血,誰沒流血啊,我這個脫衣服,是最好的方法。” 竹猗一聽要砍,還流血,登時緊張道:“那還是寬衣吧!花娘子,麻煩您進船艙回避一下。” 竹猗話音還沒落下,突然,就見希夷手里的斷水劍被抽了出來,只聽劍鞘呼嘯出聲,一道玄色身影朝另一道玄袍砍了過去,又是一道撕拉的裂帛之音—— 眾人頓時驚愕,只見那被斷水劍用力劃過的肩頭上,層層衣衫都被割斷,在那道深深的縫隙中,露出了一抹盈盈的玉色。 “金縷玉衣!” 玄策:“我覺得花娘子的第三個辦法,甚好。” 對面的玄袍女尸卻是一副絲毫沒受到驚嚇的淡定,只神情專注地理了理肩頭的衣絮,勾唇笑道:“閣下難道不知,割女子的衣服,是要對人家負責的么?” 這道女聲一落,山原和竹猗立馬抽劍,護在玄策身前:“竟敢假扮寺丞!找死!” 女尸一個旋身,眉目現出了她本來的模樣,堪堪坐到船沿的木板邊,雙腿交疊,側身理了理藍色發帶,神情慵懶道:“我倒是喜歡這身衣服,被你這一刀毀了,真是掃興。” 說罷,指尖突然捏在發帶一角,目光凌厲地看向玄策:“你的毒,也是時候該受著了!” 第39章 月光與淚 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遇見了…… 花玉龍心頭一凜,下意識轉頭看向玄策,卻見他泛白的嘴角邊,赫然溢出一道血痕來。 “玄寺丞!” 此刻山原的劍尖懸在女尸面前,“快把解藥拿來!” 只見她微微往后仰頭,眉眼勾笑,說道:“你們不僅殺不了我,而且待出了這地界,那位玄寺丞啊,也沒命了!” 花玉龍登時火氣就上來了:“你這妖物又威脅我們!枉你自稱道門中人,我看修的就是歪門邪道!只會干這等齷齪之事,就算死了落到地府,十八層地獄都不夠你這鬼魂抵消罪孽!” 說著,她見這女尸無動于衷,眸光一轉,下一秒,語氣卻是學著女尸那般涼透骨底:“噢,不對,你現在僵而不死,不就是連閻王爺都惡心么。難怪你那個王公子,沈將軍會離你而去!” 她不僅要罵人,還要戳她心窩子。 就是這最后一句話,原本氣定神閑的女尸臉色瞬間煞白:“你住嘴!花玉龍你懂什么,本道不允許你提他!” 花玉龍冷笑出聲:“我活了十六歲,卻比你看得清,有的人活得歲數越長,就只會往一個地方越走越偏!” 花玉龍罵完,側身朝玄策道:“跟我說,她是怎么給你下毒的!” 這時希夷把斷水劍遞給玄策后,還不忘挨著玄策,扶住他身子,真是個好師弟啊。 此刻玄策臉色蒼白,神情冷淡道:“她被我桃木藤縛住之時,想跳井逃生,我追下去的時候,沒料到她嘴里藏了毒鞘,朝我吐了毒霧。” 聽到這話,花玉龍忙朝清垣道:“師父!你快給玄策看看!” 清垣雙指虛空點在玄策額頭上,一道隱隱白光亮了亮,旋即,又暗了下去—— 他的神色里看不清這毒是重抑或輕,只轉頭朝女尸開口道:“要如何,你才會把解藥交出來。” 聽到這話,花玉龍心頭愈加不安,師父竟跟女尸談起條件來,說明比起跟敵人要解藥,自己解毒的可能更微乎其微…… 她遂朝女尸道:“你下毒,假扮玄策接近我們,接著又肯乖乖跟著上船,不就是想要回你的長命燈么!” “還有空同鏡。” 那女尸略微凸起的眼瞳睜了睜,下一瞬,衣袖一揮,身影便如疾風般朝花玉龍襲了過來。 眨眼間,玄策手中斷水劍如箭簇離弦,朝女尸刺了過去,忍著自脖頸到心頭的錐痛,咬牙朝花玉龍道:“把空同鏡往上扔。” “啊?” 花玉龍雙手抓著鏡子,抬頭看了眼天色,熹微的白光似要割開這濃重的夜幕,她又看了眼與女尸纏斗的眾人,深吸了口氣,用力將這空同鏡朝掛在河面之上的月亮拋了上去—— “不要!” 當女尸的視線隨著向上的空同鏡一抬時,脖頸那道紅線頃刻便展露了出來,玄策手中斷水覷見,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如削鐵般砍了下去。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