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如果想我,就來看看我吧。”伶舟隨口安撫他,但很快他又改口,“不行,你不能來看我。” 韶寧和奇道:“為何不能去看你?” “煙月谷有迷障,一般人進去之后會迷路,永遠也走不出來了。” “那位柳先生是如何進出的?” “迷障就是他設的,他自然可以來去自如。” “那你讓柳先生將迷障撤掉不就好了?” “這可不行,柳先生脾氣十分古怪,不喜被人打擾,所以他是絕對不會同意撤掉迷障的。” “……你這位朋友的怪癖可真多。” “一般有些本事的人,怪癖難免多些,你多擔待。”伶舟笑著安慰他,末了還不忘再叮囑一句,“記住哦,不能隨便去煙月谷找我,會迷路的。” 第二日,韶寧和讓萬木給伶舟準備了一車的吃穿用度,然后依依不舍地送他出了城。 鳴鶴自告奮勇要跟著去,韶寧和心想平日里鳴鶴與伶舟關系處得不錯,有鳴鶴一路照應著,自己也放心些,于是便鄭重地將伶舟托付給了鳴鶴。 當馬車駛出城門,直到離開了韶寧和的視線,柳知昧掀開馬車的車簾,道:“鳴鶴,停車吧。” 鳴鶴不明所以地回頭看他。 只見柳知昧手中托著一只白色瓷瓶,小心翼翼邁下車來,生怕晃動了手中的瓶子。 “我就不回煙月谷了,既然你能克服那些迷障,那就麻煩你走一趟煙月谷,將伶舟的身體送過去,安置好。” “……身體?”鳴鶴聽出他話中深意,不由看了一眼馬車車廂,發現伶舟不知何時已經倒在了里面,不省人事。 “他……怎么了?”鳴鶴擔憂地問。 “他的魂魄已經被我提取出來了,”柳知昧指了指手中的白瓷瓶,因為伶舟說過,鳴鶴是他的心腹,所以柳知昧也就不對鳴鶴隱瞞了,“但魂魄不能離開身體太久,所以我必須立即前往丞相府,我們就此告別吧。” 鳴鶴還是不太放心地看了白瓷瓶一眼,問道:“附體……能成功么?” “有我在,你還不放心么?”柳知昧一臉被小瞧了的不爽模樣,但隨即,他又叮囑鳴鶴:“伶舟的身體,你一定要小心安置,萬一聞守繹避不開死劫,至少他的魂魄還有伶舟這個棲身之所。” 鳴鶴看得出來,這位谷主是發自內心地關心自家主子,于是點頭道:“我記住了。我家主子,就拜托你了。”說罷駕著馬車繼續前行。 柳知昧來到丞相府之外,發現丞相府守備森嚴,根本不容外人隨意進出。 他想了想,口中默念咒決,身形漸漸變淡,直至消失不見。然后,他就在守門人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踏入了正門。 “這個時候,丞相會在哪兒呢?”柳知昧一邊在府內信步游走,一邊喃喃自語。 此時白瓷瓶發出了微弱的光芒,似在為柳知昧指引方向。 “是在書房嗎?”柳知昧竟“聽”懂了白瓷瓶的意思,口中調笑:“真是位勤于政務的丞相啊。” 白瓷瓶又閃爍了一下,似乎在說:“過獎過獎。” 柳知昧笑:“過獎什么,我又沒在夸你。” 白瓷瓶:“……” 談笑間,柳知昧已經來到了書房門外,伸手敲了敲門。 “進來。”屋里傳來聞守繹慵懶的聲音。 然而柳知昧卻站在原地,沒有絲毫動靜。 過了片刻,他又敲了敲門。 “進來。”屋里的聲音顯出了一絲不耐煩。 但是柳知昧依然站在門口,不推門。 過了片刻,他第三次敲門。 這一次,門很快開了,只見聞守繹怒氣沖沖地走出來,一臉要發火的模樣,然而卻在看到門外空無一人的時候,火氣凝滯在臉上,發不出來,又咽不下去,模樣有些滑稽。 白瓷瓶:“……你這樣耍我有意思么?” 柳知昧抿嘴而笑:“不這樣,怎么進去呢?” 就在聞守繹踏出門去茫然四顧的時候,柳知昧已經輕松跨入門內。 聞守繹在門外站了一會,半晌也沒見一個人從門前經過,也不像是有什么人在惡作劇的樣子,最后只能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聽覺出了問題,復又關上門回到桌案前,提筆繼續批閱公文。 柳知昧隱著身形在聞守繹書房中轉了兩圈,饒有興致地對每一件物品都品頭論足一番,搞得白瓷瓶一個勁地閃著光,催促他快點辦正事。 “你性子真急。”柳知昧意猶未盡地嘆了口氣,然后走到聞守繹身側,往他耳畔輕輕吹了口氣。 聞守繹恍惚了片刻,便迷迷糊糊地趴在桌上昏睡過去。 柳知昧這才擰開瓶蓋,將那一縷魂魄放了出來,囑咐道:“伶舟,強行附身其上,對你的靈魄傷害很大,極有可能會導致你在一段時間內意識陷入沉睡。所以你必須想辦法讓自己的意識盡快覺醒,否則,一切都將前功盡棄。” “我明白了。” “還有,為了能讓你順利恢復意識,我會想辦法接近聞守繹,而你,也要助我一臂之力。” 那一縷魂魄想了想,纏繞著桌上那支聞守繹用過的筆,在白紙上寫下一句話。 然后,它便化作一道青煙,沒入聞守繹體內。 第一百五十二章 聞守繹不知睡了多久,再度醒來時,發現自己還趴在桌案上,而天色已經漸漸暗了。 他直起身子,對于自己突如其來的昏睡感到困惑不解。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桌案一張白紙上,那上面只有一行小字:“柳知昧將于今日傍晚到訪,切記勿忘。” 那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自己的筆跡。 但關于柳知昧到訪之事,以及他何時寫下這一行字,他卻一點也記不起來。 困惑之余,他感到心底油然升起一絲恐懼——難道,自己竟健忘至此? 此時,管家在屋外輕叩了兩聲:“大人,用晚飯時間到了,要給您端進來么?” “端進來吧。”聞守繹隨口應了一聲,目光依然定格在那一行小字上,蹙眉深思。 管家推門進來,在一旁布好飯菜,提醒道:“大人,趁熱吃吧。” 聞守繹一邊起身,一邊問道:“你可知柳知昧是什么人?” “據說……是煙月谷的谷主,很神秘的一個人。”管家答。 “我之前有跟你提起過這個人么?” “大約是在兩年前吧,大人不知從何處聽聞此人擅長靈媒之術,便笑言有空應去拜訪見識一下,但也只是玩笑罷了。” 聞守繹聽他這么一提,倒也隱約想起,自己的確曾經說過這句話,但那也只是飯后閑談罷了,做不得真。 他想了想,又問:“那我可曾對你說過柳知昧今日即將到訪之事?” “咦?”管家怔了一下,“大人不曾說過,怎么,柳知昧今天會來?” 聞守繹剛想說什么,便聽門外有小廝通報:“大人,門外有位客人,自稱柳知昧,曾與大人約好將于今日傍晚造訪。大人,是否要帶那位柳先生進來?” 聞守繹和管家面面相覷,怎么說來就來了? 聞守繹沉吟片刻,讓小廝將柳知昧帶入客廳,自己則換了一身衣服,前去見客。 當看見端坐在廳內的白衣男子,聞守繹笑著拱手:“請問這位是……” “聞大人真是貴人多忘事,”柳知昧一見到聞守繹,便笑吟吟地起身調侃,“這才幾日不見,您便將我忘了么?” “抱歉……”聞守繹原本對柳知昧毫無印象,乍見他面容,便對他眉心一點朱砂印象深刻,于是他心下更加疑惑,這樣一個神仙似的人物,他若是曾經見過,沒道理會遺忘至此啊。 “在下煙月谷谷主,柳知昧。”柳知昧拱手自我介紹,隨即輕輕一嘆,“哎,沒想到聞大人竟已病入膏肓了。” 聞守繹吃了一驚:“柳先生此話怎講?” 柳知昧道:“前幾日,聞大人親自來找我,說自己被人下了詛咒,以至于總是遺忘很多事情,請我幫您驅除詛咒。我便應邀前來,不想……聞大人竟連這件事也忘得一干二凈了么?” 聞守繹臉色微變:“我……被人詛咒?”他的確對此事毫無印象,更不要說什么主動去找柳知昧求助了。 隨即他微微瞇起了雙眼:“柳先生,您方才說,你住在煙月谷?” “是啊。” “如果我曾經找過你,應該會出一趟遠門。”聞守繹說著,轉頭問管家,“前幾日,我可曾出過遠門?” 管家躬身回答:“大人最近一個多月,除了日常朝事,不曾出過遠門。” 聞守繹轉而看向柳知昧,一臉戲謔:“柳先生,你說我因為被詛咒而遺忘了許多事情,那這件事,總不可能連著我的管家也一起忘了吧?” 柳知昧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看來,聞大人防備心很重,完全不相信我啊。我雖說住在煙月谷,但我也是可以出谷的嘛。” 他頓了頓,觀察著聞守繹的臉色,繼續道:“上一次見面,就是在繁京城的大街上偶遇聞大人的。我見聞大人印堂發暗,愁眉不展,便上前詢問,聞大人您說自己最近有點不太對勁,總是產生一些幻覺,還老忘事,生怕自己被人暗害,才特地請我過幾日到府上來細談。” 他說著,一臉失望地搖頭:“當時我見聞大人誠意相求,才慨然應諾,不想如今聞大人反而懷疑我的動機,看來我真是多此一舉了,我還是走吧。”說罷,當真轉身便要離開。 聞守繹突然想起自己今天下午這莫名其妙的一場昏睡,以及昏睡后看見的那一行自己都不曾記得的小字,再思及之前他分明聽見有人在書房外敲門,然而開門之后卻不見一個人影……種種跡象表明,他的身體的確出現了一些問題,讓人細想起來不由心生恐懼。 “柳先生,請留步。”聞守繹忙攔住了他,和顏悅色地道,“看來我最近的記性真的不太好,如有得罪之處,還望柳先生海涵。” 柳知昧面色稍霽:“那么,聞大人可是信我了?” “自然是信的。”聞守繹笑道,“只是不知,對于我被人詛咒之事,柳先生可有解決之道?” “暫時還沒有,”柳知昧搖頭,“我并非神醫,沒那一望即知的本事,對于聞大人所受詛咒的來源,我暫時還判斷不了,但目前可以肯定的是,聞大人眼下的身體狀況,雖然尚不致死,但距離死期也不遠了,所以我必須在這段時間內,與聞大人保持接觸,以便在詛咒最終發作之前,找到下咒的兇手。” 聞守繹聽他說得如此駭然,不由問道:“你方才說……我距離死期不遠,不知柳先生所判斷的死期,是什么時候?” “具體日子不清楚,”柳知昧掐指算了算,道,“大約在九月上旬。” 此話一出,在場之人全然變色。他們都知道,九月初八是丞相大人的生辰,難道下咒之人是要丞相死在自己的壽宴上?這心思何等惡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