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常明月抿唇笑道,“讓侯夫人安排就好,我、我都有時間。” 常明月尚且不知,這是她第一次去京都的戲園里看戲,也是最后一遭。 常明月的請求當天晚上就送到了侯府來,喬宜貞少不得要做好安排,接下來兩天她帶著兩個孩子到京都里走一圈。 戲園是因為常明月感興趣是定然要去,其他地方由喬宜貞帶著兩個孩子看他們對什么地方感興趣來敲定。 喬宜貞自己在京都里住了太久的時間,已經失去了兒時探索的興致,更喜歡無事的時候去書肆,所以去哪兒玩好這件事交給了兩個兒子。 兩個孩子主意多,一會兒覺得在郊外釣魚好,一會兒覺得去雅苑就挺好,一會兒又覺得在大街走一路吃一路很好。 他們兩人吵吵嚷嚷的歡快跑著,喬宜貞偶爾也會沒什么體統跟著跑一會兒,她跟著裴寶彤學了八段錦,每天堅持練著,身子好了不少。 池子晉和池長生喜好不同,在喬宜貞的冊子上指了指,喬宜貞就記錄下來。 冊子被填滿了之后,喬宜貞帶著兩個孩子到了戲園。 王玄凈也終于在戲園前見到了這位壞他事情的喬宜貞。 太陽光落在喬宜貞的身上,面色帶著自然的紅暈,柳眉彎彎杏眸似水。 王玄凈看的卻不是對方的容貌,而是她身上有層層的光暈氣機涌動。 那氣機如同云蒸霞蔚,美得讓王玄凈恨不得伸笛子戳入其中,痛痛快快讓笛子汲取氣機,黑色斑點褪去重新碧翠起來。 旁邊的丫鬟擋在了喬宜貞面前,讓王玄凈恢復了理智,這氣機是旁人自愿讓渡給喬宜貞的,若是沒有喬宜貞的首肯,他再眼饞也沒辦法。 王玄凈還記得先前見過這位夫人,在她還是世子夫人的時候,他看出了對方壽命不長,此人思慮過度,在屋漏偏逢連夜雨之極困頓而亡。 現在是什么情況? 萬千微小的氣在她身旁涌動,那些氣托著她度過了死劫,她似乎也改了過去思慮過度的毛病,眉宇之間開闊許多。 王玄凈猜測是福云寺的印塵給的她氣機,這要是給了喬宜貞豈不是浪費? 他倒是可以用這些多續命個至少五十年時間。 為什么說至少?似乎這還不光是此間的氣機,還牽扯到其他的因果線,王玄凈頭一遭見到這樣的氣機翻涌,于是在對方要進戲園之前,滿是斑點的笛子攔在喬宜貞面前。 王玄凈嘴唇不動,用腹腔發聲,“這位夫人還請留步,我看你的命數貴不可言,但這兒孫命數上,卻有波折。” 王玄凈在心中盤算著,這天道果然還是給他留了一線生機,無法更迭帝星,還有喬宜貞的氣機這種續命手段。 他用這一招攔過池青霄,攔過伍夫人,還攔過太后身邊的錢嬤嬤,到了喬宜貞這里就不管用了。 鳶尾側過頭看自家夫人,喬宜貞左右手拉著孩子,看了一眼王玄凈,丟下一句“我不算命。” 王玄凈還想要說什么,結果喬宜貞的斗篷揚起,她不再多看王玄凈,直接進入到了梨園里。 王玄凈眉頭微皺,很快就對著鳶尾說道:“這位小丫頭,你和你家夫人說,你家兩位小少爺,命中各有一劫數,倘若是想要化解,一刻鐘的時間,我都在這里等著。” 王玄凈擺出了高人姿態,不再言語。 他需要用喬宜貞的氣機,自然是要拿些真本事出來的,這個年歲小的,劫難應在重病之上,而眉心有紅痣的則是在女色上有劫難。 他若是替喬宜貞點破兩個孩子的劫難,她就需要付出她身上的氣機。 鳶尾去了戲園子里,喬宜貞已經入座,聽到了這話,她還沒開口,池子晉就小聲說道:“娘,不去見。” 池長生也點點頭,露出和池子晉一樣的表情,“那個道人看著怪怪的,不去得好。” 喬宜貞是見過印塵大師的,真正的高僧眼神是與王玄凈不一樣的,年輕的僧人一雙眼澄澈得如同琉璃珠,年長的僧人眼中有海納百川的包容。 王玄凈擺出了高人的姿態,他的眼并不如印塵大師等高僧純凈,里面有欲·望在翻滾。 兩個孩子不喜歡他,恐怕除了衣衫襤褸之外,最主要的是眼神讓人不舒服。 喬宜貞想到了這里,對著鳶尾說道:“你和他說,印塵大師替我掐算過,可沒說后面還有劫難。” 就算是這位道人有些本事,喬宜貞也不欲去見,她若是求神問佛,只去福云寺就好,那才是正統的路子,何苦信這種看上去就不正經的妖道。 不光是這樣想著,喬宜貞還告訴了兩個孩子。 孩童這個年齡對神佛最是毫無興趣,反而是池子晉多問了兩句,似乎是想要去福云寺。 見著三弟看著他,池子晉說道,“秀秀jiejie說過在庵堂里的日子,讓我有些好奇。” “才不是秀秀jiejie。”池長生的腮幫子鼓了起來。 “秀秀jiejie說,你喊她秀秀就是,她不在意的。” 池長生看著娘親,而喬宜貞不管孩子們稱呼的這點小事,笑著說道:“你們定就行,其實和秀秀年齡差的也不多,過了生日之后,就都是六歲了。” 戲快要開始了,喬宜貞輕聲說道:“晚些時候帶你們去福云寺,也帶上秀秀。” 此時戲園外王玄凈聽聞了印塵之名,站起了身子冷冷看了鳶尾一眼,把鳶尾嚇了一跳。 “不信就算了。” 王玄凈本想要直接誆喬宜貞,現在改了主意,那些氣運果然不好拿,還是得找太后。 轉身去找錢嬤嬤宮外的家宅,錢嬤嬤的家人送了消息去宮中,當天傍晚王玄凈就換了一身干凈道袍,踏入到了太后的宮殿。 王玄凈比上次太后見得時候要蒼老了許多,頭發已經都白了,還有腰間的碧玉笛子滿是斑點,讓太后不由得感慨時光飛逝,這人也老了。 “王大師。”太后對著王玄凈雙手合十,巴巴說道:“我還想著讓人去訊您,沒想到您到了京都來,有沒有落腳地兒?讓錢嬤嬤安排去。” “不必。”王玄凈單刀直入,“這次從西南回來,發現京都的星象變了,帝星旁邊還有了帝后之星,這是何故?” 太后少不得絮絮叨叨,把事情都怪罪在喬宜貞身上。 她先是把九驪公主送回了宮,緊接著又是送回了皇后,這裴胤惦記的人不在靈州,也就讓裴胤忽然緩了計劃,要對靈州徐徐圖之,甚至不再御駕親征。 “你看,這長青侯夫人是不是禍害頭子?”太后說道,她先前見到了商翠翠的時候,就是這樣和商翠翠說的,商翠翠也點頭。 “她是變數。”王玄凈本想問的就是喬宜貞,太后說到了之后就不再問喬宜貞,對她只是評判一句“變數。” 說完之后王玄凈胸口一疼,用手捂住了嘴,臉色煞白,他面上的皺紋越發明顯,如同被犁地過出現的溝壑一樣。碧翠笛子本已經大半都有了斑點,現在幾乎快要都黑了。 太后看到了王大師的模樣嚇了一跳,“您沒事吧。”她上次見到王玄凈這副模樣也是如此,說了打靈州的事情,他便是如此。 太后私下里和人請教,知道這是泄露了天機的表現。 此時的王玄凈確實是泄露了天機,他咳嗽了兩聲,手中的笛子點在了太后的眉心處。 “王大師。” 過了一會兒,王玄凈收回了笛子,黑掉的斑點悄然綠回來了兩小點。 王玄凈把笛子放好了之后,開口說道,“其他人不能傷。” 太后看到了王大師的發絲全白了,心臟砰砰直跳,朗聲應是。 “是不是……” 王玄凈瞪著太后,太后本想問是不是喬宜貞沒了,一切都回到正軌,因為王大師的眼神,沒問出口。 罷了,頭發都白了,肯定殺了喬宜貞就回到正軌。 等到太后送走了王玄凈,輕聲讓人吩咐打探喬宜貞的行蹤。 太后隔了一日就知道了她要和常明月出行,開口說道:“那就定在這一日,不是說要去戲園子嗎?戲園子散戲的時候人多,就……” 太后說了一半,垂下眼,強調說道,“記得不要傷了其他人,只要喬氏的命。” 其貌不揚的內侍說道:“那不如往刀口上抹毒,直接往她身上一撞就好。” 太后念了一句佛號,“這些不必和我說。” 這位吃齋念佛的太后只是虛虛一點,覺得那人不應當活了,至于是個什么死法,老太后不需要知道。 想到了喬宜貞死了,肯定一切回到正軌,她就由衷地高興。 太后都忘了,昨日見過王玄凈之后,頭發悄然白了幾根。 王玄凈雁過拔毛,既然浪費了壽數在太后身上,總得從太后身上補一補,反正太后有求于他,他借用了對方的壽數也是天道輪回。 按照約定的時辰,馬車到了門處,很快就走出了穿著天青色長裙的常明月。 常明月許久沒有穿過這樣淺淡的顏色,當年在浣衣局穿過太多這樣灰撲撲的顏色,她都不喜歡這個顏色了。 喬宜貞含笑看著她,梳著婦人發飾,眼底帶著緊張,卻也有濃郁的期盼。 “娘娘這樣打扮很好。” 常明月摸了摸鬢發,羞澀說道:“你喊我常夫人。” 以前在彩棠和彩荷在的時候,總是要拿捏做個貴妃,口中一直說著本宮,這些日子她都是用“我”這個自稱多,現在覺得用這個字,渾身都松快了,好像是有些桎梏沒了。 常明月上了馬車,看著喬宜貞拿出了冊子,說著今天的行程。 喬宜貞準備先讓常明月先往北走,那里有鱗次櫛比的商鋪,帶著她吃過飯,再繞到南邊去,靠近西南方向有些小吃,然后就是南邊的戲園了。 在馬車上,簾幕撩開,常明月一直看著外面的景,默默看著街上的女子多不多。 到了最熱鬧的街道,常明月被喬宜貞扶著下來,感慨說道:“這么干凈啊。” 水磨石街道清掃得干干凈凈,要知道這是在外面,可不是在宮里,宮里頭打掃成這樣還差不多。 “前些日子不是祭天大典嗎?衙門還有五城兵馬司讓商戶負責各家門前的地,還讓各家掃塵,換招牌,剛開始不少人不愿意,這裝扮了之后生意好了不少,現在應該是成了定式。” “那生意比以前好?” 喬宜貞笑著說道:“女眷也比過去多,開的鋪子也多了起來。我帶你去看看。” 喬宜貞帶著常明月去逛了成衣鋪子、首飾鋪子、去酒樓里略吃一點東西。 在這幾個地方,常明月見到了許多夫人和小姐。 高門貴女們腰間掛著香囊,手中拿著團扇,身上飄著香帶著不少仆從,偶爾說到好笑的用團扇遮住了口,露出彎彎的眼來。 若是家中有些小錢,稱不上高門的夫人和小姐,要爽朗的多,身邊就帶一個丫鬟拿著東西,自若地走在街上。 還有一些沒丫鬟的小姐夫人們,也在街上就這樣走著,似乎不擔心被拐.走。 “這是因為祭天大典,所以街上的巡邏多一些?”常明月小聲詢問,“不擔心有拐子嗎?” 正說話的功夫就過去了巡邏的士卒。 喬宜貞說道,“若是拐人出去賣可不容易,現在進出城都要查文牒,需要一一對應的上,就算是運送棺槨出去,都要開棺對上才行。” “至于說賣到京都里,過去有花街柳巷收人,現在可沒有,要知道過去買人最多罰一點銀子就夠了,現在罰得多還有牢獄之災。” 常明月笑道:“就該這樣。” 她注意到似乎也有寡居的夫人,頭上簪了白花,也可以一個人在街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