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婆子看著兒子捂著膝蓋齜牙咧嘴的,四處張望,語氣恨不得撕了踢兒子的人:“是誰!是誰踢了我兒子。” 喬宜貞沒等到讓人指飛云,自己先站了出來,“是我讓人踢你兒子的,怎么了,想讓自己的媳婦快些從如月庵里出來,怎么不自己發聲,躲在老娘身后,還在人群里穿梭鬧事。” 秋日漸涼,喬宜貞身上披了白狐毛的裘衣,光是這裘衣就知道價格不菲,是個貴人,眾人看著這位貴人這般行事,有人小聲議論了起來,不再提讓官府的人出來這件事。 喬宜貞這些天在京都里也算是露過臉,很快就有人認出了她是長青侯夫人,加上她身邊有丫鬟侍衛護著,百姓們小聲議論著,沒人上前。 “我站不站出來,關你什么事?”躺在地方的王松說道,“官爺,我要告她,她讓人一踹,傷了我的腿,我的腿都斷了!” 婆子也撲在兒子身上,“官大人替我兒子做主啊。” “我這里多的是銀子。”裴寶彤拿出了一枚小金豬,上下拋動說道,“不光是可以給你醫傷腿,還可以讓你風光大葬,你要不要?” 婆子和王松兩人看著小金豬,眼睛都直了,本來下意識地點頭,等到聽到旁人的笑聲,在回想裴寶彤的話,才意識到是讓人死。 “我跟你拼了。” 婆子還沒有沖過來,就被飛云用一柄如軟劍削了繡鞋的尖角。 婆子發出了一聲驚呼,嚇得癱坐在地上,“殺、殺人了。沒人管管嗎?” “再鬼哭狼嚎就真的殺了你,反正我出得起棺材錢。”裴寶彤在琮州的時候,見多了這種喜歡占人便宜的老太太,倘若是對她們和聲細語,她們就會蹬鼻子上臉,不說把人訛得傾家蕩產,也得大大出血。 裴寶彤手里拋著小金豬,眼神睥睨著人,看著傲氣十足,旁邊那位年長一些婦人(喬宜貞),手中拿著一柄玉骨扇,剛開始的時候扇骨輕敲手心,這會兒折扇打開,只露出一雙眼,婆子覺得此人眼里也是寒光四溢。 這大庭廣眾,還有衙門的人,這兩人應該不會殺人,但是想到了“慫不倒”的作風,婆子和王松當真不敢哀嚎,尤其是婆子見著寒光凜凜的軟劍,嚇得雙腿顫顫,要知道這一劍差一丁點就削到了她的腳指頭,現在腳趾一動,就可以感受到涼颼颼的風。 正在此時,吱呀一聲,如月庵的門從內往外開了。 走出來的是周虎,他讓人往外往外抬一具尸體。 眾人當即議論起來: “這如月庵有死人?” “說不定是傷者,不一定是死人了。” “要是傷了的話,哪兒用這樣蒙著,肯定是死人!” 抬到了王松旁邊放下,周虎揭開了白布一角,露出了黑漆漆的頭發,還有一丁點白骨。 叫做王松的男人嚇得連忙往旁邊一滾,“死人啊!” 裴寶彤也嚇了一跳,飛云往前一步,擋住了九驪公主的視線。 周虎把白布蓋了回去,示意讓身后的人抬回去,此時把大門打開,讓人可以看到地上足足擺放了四具尸體,都是用白布裹著。 等到把尸骨抬了回去,匯成了五具尸體,周虎合攏了院門。 周虎朗聲說道:“如月庵里挖出了死人,根據目前的審問狀況來看,里面還不止一樁命案,此案重大,大人令我去大理寺,請大理寺的官員過來一同審案。清者自清,若是沒有犯案,也不必擔心我等會有唐突,暫住在其中的婦人晚些時候自會送回各家。” 周虎說了之后,就匆匆騎馬離開。 百姓們親眼看到了尸體,也不鬧著讓人把尼姑放出來了,這尼姑簡直就是殺人犯,哪兒能隨便放出來? 不過在庵堂里殺人,這事實在太驚悚了,眾人沒散去,議論起來死的是誰,難道是上香的香客? “我尸體是從外送進去的,聽說里面的齋菜特別好吃,是不是用的人rou?所以格外香甜。” “沒錯,我看書中記載,饑荒戰亂的情況下,是有食人的習俗,還把人稱稱呼為兩腳羊。” “我想起來一個人,蘇家娘子當時是不是求子,后來聽說是死了,如月庵給了一大筆銀子,后來聽說靠著這筆銀子,又再娶了一個媳婦,只可惜遠不如蘇娘子漂亮。難怪如月庵給那么多銀子,蘇娘子是不是就是他們殺得!” “找你這樣說,她夫家豈不是知道,還是拿下了這筆銀子,當真是可憐啊。” “蘇娘子的尸骨好歹是下葬了,我還是好奇剛剛被吃掉的尸體是誰。” 越到后面,眾人似乎肯定如月庵的齋菜實際上用的是人rou。 不少吃過齋菜的臉色發白,此時匆匆離開,還有好事者信誓旦旦說剛剛的人既然都白了骨頭,肯定是皮rou都被人剝下了。 九驪公主小臉煞白,作嘔了兩聲,當時除了福云寺,接著適合她的就是如月庵,她還險些住在這里了。 “別擔心。”喬宜貞拉出了九驪公主的手,在她手心寫下幾個字,“尸骨不是人骨。” 如果是尸骨這么近的距離肯定可以聞到尸臭味,而剛剛周虎的動作知識讓人見到了白色顱骨的一角,那顱骨不一定是人的顱骨。 裴寶彤一愣,“真的嗎?” 喬宜貞點點頭,“這里人多,我們先去個茶樓坐下。” 裴寶彤點點頭,她是相信喬宜貞的,既然不是尸骨頓時心里就舒服了許多,她看著大門,想要從緊閉的院門里窺見是什么情形。 如月庵里地上的四具尸骨確實不是什么尸骨,而是衙役,等到院門關好之后,就揭開了白布站起身來。 至于說讓周虎抬出去的尸骨,則是從一間廂房里找到的牛骨,加上在剃度室里找到的頭發,偽裝做人骨,給外面的人看的。 如月庵里目前確實是大案,這里修筑得有密道,是通到隔壁的院落里,好讓外人可以通過密道進入庵堂里的不同廂房。 審問之后,池蘊之與溫澤宴心中沉重,這如月庵竟是玉蓉院的分院。 就算是玩女人,總有些人想要玩出花樣來,玉蓉院就有一項高額的定制服務,可以讓人來嫖尼姑,所以這里的尼姑姿態窈窕,容色驚人。 秀秀確實是因為生得好,被映月師太用度化的名義要過來的,給了秀秀家里五十兩銀子作為斬斷塵緣的銀子,讓秀秀留在庵堂。 而秀秀提到的那位琳琳也是差不多來歷,但是她生性機敏,發現了庵堂居然和拐子有聯系,琳琳到底是年齡小,還在琢磨拐子的事情,結果就被映月師太發現了,把琳琳勒死送了出去,送的方法就是走倒夜香的路子。 除了自家的尼姑是供人取樂的,如月庵還有一項業務更讓人驚心動魄,那就是潛心求子的美貌婦人也是他們的獵物。 為什么如月庵的住持要一一見過婦人,因為不夠漂亮的婦人她們如月庵不要,雖然貌美,但是家中有錢有權的,她們如月庵也不敢碰,有錢人家的婦人雖說留宿在如月庵里,但是廂房和貧窮貌美的婦人不在一起。 每當有婦人留宿在如月庵,如月庵就會和玉蓉院那邊的熟客聯系,有意向的,給上一千兩銀子,就可以通過隔壁的密道進入女客的廂房里。 在庵堂里和良家女行這等事,就算是價格貴了一點,也無法挑選容貌,也讓不少人躍躍越試。 貌美的女客被提前下了藥,躺在床上渾然不知這求子竟是這樣的過程。 這么多年過去,當然也有差錯。 有的婦人用了安眠香卻半夜醒來的,等到藥性恢復后,手腳有了力氣,婦人選擇自戮而亡;也有人選擇忍氣吭聲,拿著一大筆銀子離開之后,從此性情大變;也有人流露出要報復的模樣,最后被映月師太給殺了的。 把五位留在這里求子的夫人單獨安置開,剩下尼姑分開審問,就得到了這些消息,而通過尼姑的話語,映月師太直接殺掉的婦人至少就有八·九人之多。 池蘊之和溫澤宴選擇讓衙役去裝尸體,就是想用殺人的名頭給映月師太等人定案,這案子是重案要案,肯定是要經過大理寺的,不如把大理寺也囊括進來,說服了大理寺官員,最好直接用命案隱藏住如月庵的yin靡之事。 每年來求子的婦人不計其數,這如月庵的案子若是這樣原原本本的爆了出來,數以萬計的婦人都得被人用審視的目光看一遍。 無論是不是住的有密道的廂房,都會被人惡意揣測或者是取笑,只怕不少人選擇自戮,有些家族勢力大的,恐怕還會對婦人和孩童下首,他們恐怕會被浸豬籠。 牽扯到太多的人命,兩人都心中想要瞞下案子。 大理寺三名官職最大的官員都被周虎請了進來,分別是從三品的大理寺卿程如海、從四品的大理寺少卿李少鶴、吳啟明。 他們聽周虎的話,說是如月庵發現了五具尸體,本想要讓兩個年輕力壯的大理寺少卿過來的,而周虎說道,“程大人,您也來吧,我走的時候還在挖,可能現在十具二十具尸體都有可能。” 于是程如海也來了。 程如海年齡很大,許久沒有騎快馬,等到下了馬,雙腿都險些合不攏。 他被李少鶴扶住,雙腿雖然疼痛,卻走路很快“走。” 幾人進入到了如月庵,身后的宅院門再次合攏,吳啟明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關門的是周虎。 地上只有一具尸骨,其他四塊白布就扔在原地,程如海直接撩開了白布之后,發現里面盡是用被子擺出來的人形,頭部部分是用牛的顱骨偽裝,在用了不少人的頭發蓋住。 三人的怒火一下就燒了起來。 “荒謬,荒謬!”程如海吹胡子瞪眼,他趕過來就是因為周虎說有五具骸骨,還有更多的骸骨沒有挖出來,所以干脆帶了兩個下屬一起過來,沒想到竟是被誆騙過來的,看著旁邊四個白布有什么不明白的?分明就是人躺進去裝作有尸骨,現在這個蓋著的,直接是用牛骨和人的頭發冒充。 程如海拎著牛骨走到了溫澤宴和池蘊之面前,他眼珠子都是紅的,一頭白發都要立了起來,把牛骨扔入到池蘊之的懷中,冷笑著說道:“長青侯,我看你是初次為官,我不和你計較!” 程如海通紅的眼珠子瞪著溫澤宴,語氣可以說是痛心疾首,“但是溫澤宴!我認識喬家老太爺,和喬御史交好,我知道你是喬家的親戚,還是喬御史的得意高徒!你為官多年,也知道輕重才對,怎么能如此誆騙我大理寺官員?” 李少鶴在上峰說完了話之后,立即說道:“大理寺掌刑獄案件審理,只有重案要案才會送到大理寺來,如果只是如月庵的尼姑茹素,這事根本就用不著大理寺,也用不著京都衙門。” 李少鶴笑著,眼底卻沒有笑意,他用嫌惡的目光看著池蘊之,“溫澤宴的性情我清楚,他不是不知輕重的性子。是不是長青侯胡亂抓人,現在發現如月庵什么都沒有,就只有尼姑吃牛,就讓京都衙門過來兜底,還把我們大理寺扯了進來!想著法不責眾?” 李少鶴對著吳啟明說道,“啟明,你也說!好讓長青侯知道我們大理寺絕對不會幫他做荒謬之事!” 吳啟明卻說道:“池指揮、溫府尹,這如月庵是什么案子?” 溫澤宴對著三人行禮,“誆騙三位大人實在是無奈之舉,我和池指揮初步審問如月庵涉及到至少八件人命官司,只是尸骨不在庵堂里。” “那也不用找我們……”李少鶴忍不住要辯駁,而吳啟明對著他擺擺手,小聲說道:“你聽他們細說。” 溫澤宴說道:“如月庵牽扯到的案子,比命案還要復雜,如月庵和玉蓉院勾結,這里的尼姑大部分是要接客的,另外他們還弄出了求子的噱頭,誆騙婦人過來求子。有婦人求子心切入住到了庵堂里,實則是被她們賣身給了玉蓉院的客人。” 大理寺過來的三人神色當即一變,在京都里誰人不知如月庵,甚至程如海自己的妻子也來過這里,替兒媳婦求子。 他的眼當即紅了起來,聲音都是顫抖的,“此話當真!” 池蘊之因為特殊的成長經歷,在長青侯府里一度受人白眼,對情緒最為敏感,此時猜到程如海大概家里有人有求子經歷,就開始說了流程。 “若是婦人只是拜佛求子,當日來當日走,不涉及到住在庵堂里是無事的。 若是婦人家中富貴或是家里有人做官的,就算是留在庵堂里也是無事。 庵堂里若是有貌美穿著布衣的婦人上香,就會有人上前說,‘這位善知識與佛有緣,可否到后院里與映月師太一聚。’既然是來求子,聽聞與住持有緣,女子多半會同意,映月師太在問過了婦人家里情況,就會表示讓人住下。” 說完了這些之后,程如海明顯放松了下來,但是表情里又出現了些許愧疚。 池蘊之知道對方的情緒,他先是為自己家人慶幸,緊接著又因為剛剛的慶幸而愧疚,他的家里人是幸免于難了,卻有婦人遭受到了毒手。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4-04 23:56:06~2021-04-05 23:47:1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糖糖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海薰 30瓶;歲月靜好、園林綠化 10瓶;步步人、ww 5瓶;腱小寶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0章 常明月的夢 在存放在玉蓉院的賬簿都整理好后, 直接由大理寺的程如海上了封條。等到箱子抬上了馬車,程如海扶著池蘊之的胳膊上了馬車。 池蘊之隨即也上了馬車,程如海齜牙咧嘴地揉腿。 程如海注意到池蘊之的視線, 笑了笑說道:“年齡大了,騎一會兒馬,這腿就受不住。” 等兩人坐穩, 馬車始動。 在夜幕初降之際, 馬車平穩地往皇宮方向行去,坐在馬車上的人, 只能感覺到輕輕震動。 池蘊之拱手行禮,帶著歉意開口:“周虎是西城兵馬指揮司的副指揮, 當時他按照下官吩咐, 多做催促讓程大人匆匆趕來, 勞累到程大人,下官心中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