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王巽燮想著,這池蘊之還是和當年一樣愣頭愣腦的,搖搖頭對著兩個小一些的孩子說道,“這水的溫度可好?” “好的很。”池長生搖頭晃腦說道,“多謝王山長,山楂也好吃。” 三個孩子的茶盞里還放了小勺子,可以讓他們喝過了水,再舀里面的腌山楂吃。 池子晉也說道,“我還以為會很酸,結果甜甜的。” 王巽燮撫須道:“這是我女兒做的,用蜂蜜腌制的,所以會有些甜味。” 池嘉木捧著茶盞,有些驚異山長的表現,他是嚴厲的夫子,居然也有這樣溫情的一面。 “若是喜歡,我晚些讓人送到貴府,你們今后可以泡水喝,是健脾胃的。” 池蘊之簡直是坐立難安,他想要開口拒絕,又怕山長來一句他對幼子苛責。 兩個孩子相視一眼,看向了爹爹,發現爹爹像是鵪鶉一樣縮頭縮腦,就看著大哥池嘉木。 池嘉木不明白爹爹的表現,想了想開口說道:“多謝山長,那就卻之不恭了。” 秦嬤嬤也會做各種各樣的小零嘴,到時候可以回贈給王山長。 王巽燮對著池嘉木問道:“你娘好些了嗎?” “多謝夫子關心,我娘氣色好了不少,今天還教了學生功課,我雖說缺了一天半的課業,有娘親的教導,課業上不會落后的。” 王巽燮:“你母親的學問很好,若是她能夠提得起精神教你,身子確實應該好了大半。” 想到了喬御史(喬老太爺現在的官職),王巽燮對著池蘊之說道,“長青世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他想要問問看喬家的狀況,還有喬宜貞的事情,有些話不好當著孩子的面問,就準備私下里問問看長青世子。 “是。”池蘊之應諾。 王巽燮在房中就覺得,池蘊之有些太過于敬畏他,等到出去私談,池蘊之那種畏懼的神色沒變化,而且離得近了,他清楚地看到了對方頻頻擦汗,這樣的表現讓他有些失望。 “這里有一封信,你記得給世子妃。” “是,我回去就給她。” 天色已經擦黑,書院的下人們用竹竿取下燈籠,點燃之后懸在長廊里,晃晃蕩蕩的燈籠里透出朦朧的光亮籠在池蘊之的身上。 長青世子確實是好樣貌,不過他答得快讓王巽燮覺得,喬老太爺出獄的事情只能靠著喬宜貞,而不是靠著池蘊之。 捏了捏眉心,王巽燮忍不住說道:“你與世子妃夫妻一體,她又與你生下三個好孩子,喬老太爺的事情,你也應當費心思。” 池蘊之聽到了這里,對王巽燮施禮說道:“我不過是空擔了世子這虛位,在朝中并未有官位在身,也沒有錢財可以疏通天牢。這次喬祖父受難,我并無他法,只能夠靠著內人費心。幸而內人飽讀詩書,才學機敏。” 提到了妻子,眼前人語氣不像是先前惶惶,宛若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樣。 池蘊之繼續說道:“宜貞與我說她有些想法待病好之后去做,我會陪著她一起努力讓祖父出獄。等到祖父度過這一劫難,我也會替自己找一門出路,不再這般荒廢度日!” 第10章 拜訪莊家(上) 聽出了池蘊之話里的真情實意,王巽燮表情好看了許多,喬家出了事,池蘊之還能夠與妻子一起面對是再好不過的。 心情好起來的王巽燮仔細看著池蘊之,把后者看得再度緊張起來。 王巽燮見狀呻之一笑,與池蘊之說起池嘉木的課業。 這位學生不同于當年的池蘊之,是可塑之才,最為難得的是敏而好學,教導起來很有成就感。 池蘊之聽著山長說話,時不時去看屋中的池嘉木,他自覺不是讀書的料,在書院里也沒有好回憶,他雖說知道長子是個讀書料子,卻沒想到資質竟是好到這般。 而且以前王巽燮對他太過于嚴厲,現在居然對自己的兒子贊不絕口。激蕩的心情讓池蘊之面上帶著笑,胸膛也不知不覺高高挺起。 面上流露出得意之色,口中卻很是謙虛: “還多賴山長費心。” “犬子的學問都是內子教得。” “內子的學識很好。” 王巽燮發現,池蘊之是真心實意喜歡喬宜貞,提到了對方都眼中帶著光。 王巽燮回頭看著屋子里,池長生那個孩子正悄悄靠著門框看過來,目光與自己的碰撞,小胖子縮了縮腦袋,連忙回到了位置上。 眉心一點紅痣的孩子攥住了小胖子的手,也沖著他笑。 年齡大的人就喜歡這樣鮮活的孩子,王巽燮又發覺了池蘊之的一個長處,能夠把三個孩子孩子養得性子爛漫又不失禮節,落落大方。 “好了,時間已經很晚了。”王巽燮看了一眼被夜風吹得晃蕩的燈籠,說道,“你們也早些下山吧,以后這兩個小的要上學了,自然會到我這飛鹿書院來。” 池嘉木留在了書院里,池蘊之牽著兩個孩子下了山。 上山的時候是傍晚,樹木穿戴上五色霞光,而現在夜幕高升,漫天的星子,山風也尖銳起來,發出了嗚嗚的聲,就讓池子晉有些害怕了。 池蘊之把嘴硬的二兒子抱入在懷中,拉著一丁點都不怕,還跑來跑去的池長生下了山。 等到回到了屋里,喬宜貞把有些怕的池子晉摟在懷中,再抱一抱吃醋了的池長生,等到兩個孩子洗漱了,才從池蘊之的手中接過信。 這信封里裝的是一枚薄薄的金葉子,還有一封王湫沭(王山長之女)送到父親那里的信箋。 王湫沭在未嫁人前與喬宜貞是手帕交,王湫沭嫁人后隨夫去了外地,兩人仍有書信往來。 王湫沭沒有直接給喬宜貞信,是擔心這封重要的信箋被侯夫人扣下,也不敢直接寄往喬家,于是就寄給了父親。 里面的東西可以讓喬宜貞去見梁公公,梁公公是一等一的大太監,就連收養的義子也是宮中的紅人。 喬宜貞攥著信,她本就是想要走梁公公的路子,這片金葉子能不用就不用,最好還是通過莊家的路子來走。 池蘊之鮮少提起莊家,外人總以為莊家和侯府世子再無干系,喬宜貞知道,并不是這樣的。 喬宜貞正想著事,池蘊之忽然開口。 “梁公公有在宮外建府。我曾聽人說過,他好一些罕見的金貴擺件,我的養父母替我準備了一些,我想先帶上那些寶物去拜會梁公公,金葉子能不用就不用的好。” 喬宜貞猛地抬起頭。 所謂是燈下看美人,朦朧的光會讓美人更增添韻味,而此時的喬宜貞便是如此。 只穿白色中衣,因為臨近安歇,如云的秀發散落垂在身后,烏壓壓的長發襯得她的臉極小、極白,病中的唇色很淡的,像是春日里初生的花朵一樣,帶著幼嫩的嬌。 池蘊之握住了喬宜貞的手,這讓后者一驚。 喬宜貞看了一眼他的手,低眉道:“多謝。” 池蘊之道:“不用同我那般客氣,只要能夠幫到喬祖父,做什么都好。你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好身體,等到好了之后,想要做什么,我都陪著你。” 喬宜貞心中情緒翻涌,嘴唇動了動,最終什么都沒有說。 就像是池蘊之說的,現在當務之急是養好身體。 喬宜貞強迫自己不要太過于cao心,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她也是這樣做的。 先按照食譜和藥譜養身子,等到胡大夫說可以下床走動了,喬宜貞每天讓粗壯的婆子撐著她,緩緩在院子里走動。 胡大夫的方子卓有成效,她的氣血漸漸充盈起來,臉上的蠟黃病氣褪去,過于慘淡的膚色帶了血氣。 柳葉雖然被整治了,竹香院里還是有人傳消息。 今兒說的是池長生的消息。 他不用像是喬宜貞一樣吃藥方,而是定了養生的食譜吃。 龔茹月現在不耐煩聽這些,外人都說喬宜貞生了三個兒子好,她心中覺得喬宜貞生了三個女兒才更高興。 又不想讓池蘊之襲爵,生那么多兒子干什么?越優秀越不好! 所以龔茹月對三個孫兒嚴厲有余,親近不足。 想到池長生胖乎乎的還要補,龔茹月嗤笑著搖搖頭,“蠢貨。” 小丫鬟是第一次過來傳信,以為是說的自己,她腦袋埋得更深。 “在青霄成親之前,竹香院的消息不必傳過來。” 上次想見過了閔小姐,龔茹月心中是有些不大滿意的,這位閔小姐的容顏也太過于嬌美了,十指不沾陽春水不說,眉眼之間更是帶著些天真,宛若是枝頭脆弱的曇花。 這樣的女兒家能夠擔得起侯夫人責任嗎?還有她的身體過于單薄,不知道能不能像是喬氏一樣,連生好幾個孩子? 龔茹月最終還是決定早早定下閔小姐,池青霄已經耽擱了兩次,京都里有些難聽的風言風語,怎么都不能再錯過閔小姐了。 再約著與閔家的夫人小姐一起去踏秋,既然是要出行,少不得要增添衣衫、首飾。 還有若是婚事定了,要給兒子下定,準備聘禮,她還需要打理整頓整個侯府…… 這樣算下來,龔茹月哪兒有空過問竹香院的事情。 聽侯夫人這樣說,小丫頭磕了頭。 她果然不如jiejie機敏。 后面世子和世子妃想要去拜訪莊家的事情就不說了。 能下地走動后,喬宜貞與池蘊之選定了去拜訪莊家的時間。 提前一天給莊家送了帖子,等到了約定的日子,喬宜貞五更天就起身去廚房里做糕點。 做好了糕點,用蟹爪筆沾紅曲在糕點上勾勒出雙魚慶吉的圖案,喬宜貞把糕點放入到食盒之中,雙生子也是這個時候醒來的。 雙生子換好衣服,吃過了飯,拉著母親的手一起登車。 池子晉與池長生兩人分別牽著喬宜貞的左右手,兩人窩在喬宜貞的懷中,硬是不給池蘊之近身的機會。 侯府下人拆下門檻,烏木帷車載著大房一家人駛出了侯府。 馬車順著四通八達的朱雀大街一直行到西城,再走入漸漸狹窄起來的巷子,便到了折柳胡同。 京都里官宦人家一般是住在東城和北城區,而西城區和南城區只是外來搬入的在此地置辦家業。 兩個孩子先是下了馬車,繼而是池蘊之,他擺正了腳踏,伸手扶著盛裝的喬宜貞。 喬宜貞今日里穿得是寶藍色的留仙裙,裙尾繡著四君子圖樣,因為大病初愈,外罩著緋色斗篷,一圈白色的狐毛托在她的脖頸處。 長發挽成單螺,用上好的碧玉作為點綴,手腕上也懸著翠玉鐲,襯得膚白如雪。 下了馬車之后,喬宜貞就見著烏壓壓一群人在巷子口候著,這些人便是莊家人。 為首的兩人須發皆白。 喬宜貞不由得看向池蘊之,不是說老太爺和老夫人不在京都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