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話是這么說,秦伶忠卻掏出手機,看也不看,徑自從通話記錄里篩選出某一個號碼,動作嫻熟地撥過去,從容不迫地打開免提。機械的女聲提示“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然后他伸出手,賀正群起初不明白,多示意了幾次,他才會意地撥打了蘇實真的電話。 他試著緩解氣氛:“她們參加節目不是不讓用手機嘛?” 結果得到解答:“今天發手機。” 幾秒鐘過去,電話接通了。蘇實真說:“帥哥,哪陣風把你給吹來啦——” 秦伶忠慢條斯理取過,鎮定自若地說:“是我。” 說時遲那時快,那邊立刻掛斷。 秦伶忠不氣不惱,看向賀正群時,笑容緩緩攀升,仿佛在炫耀自己早料到這一情況。 擔心失去朋友的信用,賀正群連忙又打了過去。這一次,蘇實真還是接得很快,只不過等他先開口。 “不好意思,我們出來喝酒了。”他起身,用眼神和秦伶忠打招呼,得到同意才起身離席,來到樓梯下邊,“現在是我了。他沒在旁邊。我沒有要惹你不高興的意思。” 蘇實真發出一連串的笑聲:“什么?” 賀正群猶豫了一些,最后還是一了百了嘆氣。他知道是自己的問題。 “……對不起。”他說。 “沒關系啦。”她止不住笑。 賀正群如釋重負,說了聲“謝謝”。再回到座位上時,秦伶忠已經在喝新的一杯。剛坐下,就聽到他問:“你喜歡我女朋友?” 被麥芽威士忌嗆到絕對不是什么好體驗,賀正群這輩子再也不想體驗第二次:“我不喜歡你女朋友。” 秦伶忠朝他拋去微笑,體貼周到地給出建議:“撒謊的時候不要按提問的句式說。” 想了想,又補充:“現在是前女友了。” - 參加的選手有知名度不錯的女偶像,也有名不見經傳的新人,還有專程請來嘩眾取寵的丑角。這么看來,她們還算中規中矩—— “hello!”屈湘露練習了陽光甜美的打招呼方式,“我們是元氣少女組合!我是隊長rurumi屈湘露!” 在熟人看來,簡直令人作嘔。 最令人作嘔的是,蘇實真也被交代了必須要這樣打招呼。 因為是“元氣少女”嘛。 不止如此,為了不搶鏡,原本的金發也被要求弄成深色。為了混口飯吃,當真做什么都不容易。 盡管只是一輪游,該完成的流程還是要照辦,填寫表格,還要開會。 蘇實真感覺有點像軍訓。 好些人借口上洗手間出去,她坐得腿疼,也用了同樣的招數。去到女廁所,里面已經煙霧繚繞宛如仙境。 蘇實真繞道而行,來到走廊盡頭,她沒寄希望于門會不上鎖。才扣住開關,門卻自動任由縫隙擴張。 水泥地被分成灰色的方塊,白色的床單隨風搖曳,裙擺也吹起。午后的日光靜謐,她將弄臟衣服的發辮捋到胸前。慢慢走過去時,天臺已經停留著一個人,外套后擺被風揉成閑散的形狀,亂糟糟的黑發貼著后頸。 秦伶忠轉過身,干燥的臉上依附著平靜的表情,久違的羞恥感燙傷胸腔。風從衣領魚貫而入,蘇實真站在原地。 沒什么好意外的,抽煙也就這幾個地方可去。外加這里選手不能來,作為管理層,他卻有權利。他們都知道對方在哪里高就,最初就清楚碰面的可能。 “我們真有緣。”她諷刺地笑著說。 他卻用鞋底碾熄火星:“本來還想著怎么找你。” 一瞬間的停滯。 蘇實真霍地加快腳步,以從危險中逃生的本能向外。秦伶忠一分不差地預料到,頓時往同一個方向阻截。 她問:“你想干什么?” “你不覺得你該解釋一下嗎?”他反問。 “不覺得。”蘇實真驟然一笑,戴過隱形眼鏡的瞳孔黑漆漆的,倒映出秦伶忠冰冷的臉,“我不記得有答應過你結婚,而且本來就是一起玩,不用這么認真吧?” 句尾是嘲諷,也像是挑釁。 秦伶忠捉住蘇實真,毫不退讓,牢牢回看過去:“我認不認真,你很關心嗎?” 她掙脫不開,無暇顧及風拂亂的頭發,就這么直勾勾地盯著他:“你不會在背后扎我小人吧?別這么小家子氣,秦伶忠。” 他的一切隨之停頓,不動聲色,終于放開桎梏。 蘇實真抽回細細的手腕,后退時無聲輾轉,目不轉睛,將視線駐留在他眉目之間。她徐徐展開微笑,好看得令人膽戰心驚。 之前親密無間的人在展示獠牙,似曾相識的臺詞只讓人更加迷惘,秦伶忠本意只需要一個答案。一經交涉,卻被本末倒置推翻立場。 潔白的床單如同鴿翼升起又降落,在二人中間將他們的視野遮擋。原本進行中的語句中斷,他們只看得到對方的下半身。 他問:“沒人比我更適合你,你跟別人在一起也不會快樂的。蘇實真,已經夠了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說完了嗎?”她甜絲絲地笑著,輕聲說,“你溝通的花樣比在床上還少。”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不管面對哪國男人,最直擊痛處的話還是“你那檔子事不行”哈哈哈(不是 第19章 讓我(5,6) 5 酒店晾干的床單透著光, 在屋頂輕輕晃動,秦伶忠只看得到她光滑的膝蓋翻轉。蘇實真頭也不回地走掉。他也并不慌張,撿起煙頭, 這才穿過一列列潔白的屏障,獨自一人走回室內。 說實在話,他不擔心她不回來。 秦伶忠和蘇實真在一起就像一種不可抗力。 比起這個, 眼前還有更為緊迫的任務。由秘書轉達,父親提出自己最近可以騰出幾個小時與他共進晚餐,希望他把蘇實真也帶過去。 訂婚取消的事, 秦伶忠沒特意通知,只是兀自把已經確定的流程撤銷掉。父親不關心他, 但不可能不知道。堅持要和他們見面, 其中用意無從揣測, 但秦伶忠不希望在長輩面前表現得狼狽。 他很快決定采用plan b。 蘇實真暫時回不來,那就換一個。 本來就是達成目的過程中的條件, 那么只要合乎要求,誰都可以滿足。雖然說截至目前他最滿意她, 最理想的情況也是說服她回來。當務之急還是保證一切按原計劃進行。 被聯絡時,周語詩有些手足無措。 短短幾個月,她的人生已經經歷過過山車一樣的跌宕起伏。因為之前公司對她的改觀, 她乘勝追擊,又攀上了年紀足以做自己父親的靠山。晉升太快,短時間內有些膨脹, 結果得罪了劇組不少人,一個不慎又滑落深淵,如今正是空虛寂寞冷的時候。 他邀請她陪他去國外吃飯。 起初,望著自己收到的那筆轉賬, 周語詩也有點茫然。即便她已經習慣他們這類人的手筆,但區區一頓飯,退一萬步說,就算晚上還要加點額外活動,那也未免太多了。 果不其然,秦伶忠很快就給出了補充指令。 禮儀課、英語課,以及要特別看的幾本書。周語詩問:“你要我去陪什么人嗎?” “不需要,”他感覺很好笑,“假裝我的未婚妻,見一下我爸爸。他不會問什么的。你看氣氛就行。” 之前面對上一位金主,周語詩有被調查過。秦伶忠幫她那一次也計入在結果內。雖然并未發生任何實質性關系,但當時接觸的老板還是提到了他:“他爸在國外干得活很厲害。要不是不討喜,肯定不會把兒子放到國內。家大業大說的就是那種人。”至于究竟是怎么厲害,對方也只笑笑不說話。有的事三言兩語說不清,還有的事說了也沒好處,只會惹火上身、徒然得罪人。 心里思忖著“假裝”兩個字,周語詩隨口問道:“正牌的那位呢?” 他已經起身準備離開,恰好繞到她身后,居高臨下地說:“這就不關你的事了。” 秦伶忠回到家,假如沒有慶祝活動,房子總會顯得空空蕩蕩。他在公司附近買了房,打算搬過去住一段時間。不需要帶東西過去,直接買新的省事。家里空無一人,他躺在床上,不知不覺就陷入睡眠。 睡夢中有棒球接二連三朝他投來,他卻一個都接不住。 挫敗感風起云涌,然而,比起這個,更多的還有其他情緒。只是在他反應過來之前,畫面已經轉變,這一次是回憶,主色調是灰蒙蒙的黃色、粉色和紫色。他已經忘了自己還是什么時候去過蘇實真家。房屋狹小,擺設混亂,窗戶和玄關之間綁著一根細繩,形形色色的衣服就懸掛在上面晾干,像一道分割空間的幕簾。秦伶忠迫不得已側身,才能從蘇實真洗過的連衣裙中間穿過。 夏天,他們剛淋過雨,暑熱很適合倦怠的人躲懶。兩個人莫名都沒什么雜念,就像單純的小男孩和小女孩,在不愿意寫作業的暑假,并排躺在干燥的涼席上。無人夢囈,汗漸漸冷了,打濕的衣服也單薄地貼著身體。風扇在搖頭,噴出的風宛如時進時退的潮。 醒來時,天已經黑了。秦伶忠獨自在家,身邊空無一人。過往沉甸甸的,差不多已經散開。被棒球砸中的疼痛殘留在身體里揮之不去。 他擅自判定這是噩夢。 - 綜藝錄制如期而至。 節目組有建以飽和度高顏色為主題的宿舍,并不是用來居住,而是拿來拍攝的。選手都住在酒店。演播廳專程裝修過,但是為了避開原本外國版本的創意,所以弄得相對比較保守。節目固定的主持人是知名男子偶像團體999的成員。因為檔期排不開,所以沒請人氣top,但隊長mc技能滿點,也算合適。 排隊的時候,身后忽然有人摸她頭發。蘇實真嚇了一跳,轉過身來,隨即看見一張奶團子一樣白白凈凈的臉。葉妍和她同公司的成員一樣,都穿著白色的泡泡袖連衣裙,整個人輕盈又可愛。 “臥槽,嚇死老娘了。” 這是葉妍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 即便是蘇實真,也不免被這反差刺激得眼皮一跳。 說著,葉妍的手已經伸上來,就要觸碰到她的眼瞼:“你眼皮割了多久了?” 不管對方是不是純粹性格大大咧咧,蘇實真還是條件反射閃避。她的臉從來沒動過刀子,至多也就是水光針之類。況且嫌太麻煩,除非公司安排加買單,她也很少去。突如其來動手動腳,確實有點可怕。 被拒絕的人好像也不高興。 眼看著葉妍的臉色就要垮,屈湘露急匆匆走過來,像一陣龍卷風,飛快把蘇實真一并卷走。 等回到房間,她才撇撇嘴講道理:“這里就是雷區,一不小心就會‘轟’的一聲上天知道嗎?尤其是那種人,巴結她還好,萬一惹毛了,沒你好果子吃。” “什么叫‘那種人’?”蘇實真靠過去。 “他爸爸是唱片公司的股東,聽說男朋友就是那個主持。娛樂圈好恐怖,還好我不打算進。”屈湘露撫摸她的肩。 蘇實真倒是沒往心里去。大部分人都是自己跟自己公司的玩。當然,圈子小,也不排除有跨公司認識的。外向的人會互相搭訕。 不和諧音也有。 第一天晚上,葉妍就把同公司的后輩訓哭了。 葉妍并不是心機深沉那類人,但也沒蠢到不分對象擺譜。她是教科書式的多面人,對出不了道的練習生一個樣,對能出道的一個樣,對電視臺、廣告商和公司的staff又是另一個樣。而且顯而易見在圈子里如魚得水,混得很有一套,時不時曬出自己和前輩男友的聊天記錄,但不露頭像和昵稱,關鍵信息也屏蔽,即便有個萬一遭到背刺,也能用各種各樣的說辭糊弄過去。 大家都在房間里竊竊私語,除卻她們公司的人,沒人上去湊這個熱鬧。蘇實真倒覺得被訓那個也不是省油的燈,剛受了點委屈,在酒店走廊上就哇哇大哭,擺明了要把事情鬧大。 只可惜,沒資本的只會被有資本的擺平。 很快,這件事就煙消云散。能得罪誰、不能得罪誰一目了然。 沒有人再提。 “元氣少女”這邊,為了節目,公司特意買了一個編舞,然后找人給他們重新排了一遍。原本是比較偏向韓舞的,但之前showgirl的節目都偏宅舞,大家都是業余,純粹來湊人數,也沒辦法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