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女子不過謙,展眉撫劍,笑道:“一直以來,是你們太小看我罷了。”不過,誰又看不出她始終也無法抹去的那一縷哀傷呢? 她無疑是可悲的,淪為政治的犧牲品,無奈葬送畢生的幸福,只因為自己姓孫,乃是吳侯的親妹,江東的郡主。 “你是誰?”突然,就在我感慨孫姬的命運之時,一道銳利的目光伴隨著肅然的話語落入我的感官之中。 黃婉貞紙上談兵 “你是誰?”男子的聲音不大不小,卻有著全然不同于和女子交談時的凌厲,穿透過稀薄的空氣刺入我的耳膜,詰問道:“為何要偷聽我們交談?” 我猝不及防,毫無準備地同他對視,有幾分慌亂。不曾料想,在周遭這么多人的遮掩之下,我還會被他發現。不過,既然有這么多人作伴,就算我偷聽的目的不純,想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樣。 于是,我鎮定下來,眼含笑意地與他僵持,反駁,“你們即在面鋪這等嘈雜之地交談,便不該在意會不會為旁人偷聽了去。再者,此處偷聽你們交談的人有無數,你為何就偏要詢問我是誰呢?” 他聞言莞爾,凌厲的眼色轉帶幾許意味不明的欣然,有條不紊地應對我的強詞奪理,“神色有異,口音不同,一個非是江東人士的少年處處透露著傲人風姿,怎能讓人不會有所懷疑呢?” 我淺笑,維持著表面的平靜,卻隱忍不住地將自己上下打量一番,瞧瞧是不是真的有男子說得那般氣度斐然。不過,可惜,不論我左看右看還是上看下看都看不出自己有何風韻。 失望之下,我不再糾結于此,轉而,笑道:“烽火連綿,百姓四處奔波,我不是江東人士卻身處江東也無甚不可。至于神色,天生爹娘養,與公子之言委實沒有干系。” 痞痞勾唇,我眸光流轉,看他一眼后神色自若地低下頭,吹著霧氣蒸騰的面,怡然又言:“倒是公子有趣,還未全然攻下南郡便歸來江東處理結親一事,不知可是有何陰謀?” “你知曉我是誰?”略為詫異,男子眸中的欣然更盛,打量我道:“你的氣韻倒是與我的某位好友有幾分相類,不過,他比你更深沉,更懂得自控。” “諸葛孔明?”夫妻多年,他對我多多少少都會有些影響,就譬如我的淺笑,故作淡然,皆是效仿他而來。只不過,我還不夠嫻熟,不能同他一般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可是,男子不知我同孔明的關系,便更是驚訝我竟能知曉他的好友是誰,但,他也是多年沉浮于戰亂中之的仕人,什么情景沒有遇到過。所以,他依舊不緊不慢,不急不緩,詢問:“你同他相識?” “算是。”其實,我同他又何止是相識呢? 恰巧,此時面盡,我悠然地用完最后一口,起身,同男子施禮告辭,“好了,天色也不早了,我們就此作別吧,公瑾兄。”江東周郎,長壯有姿貌,名瑜,字公瑾。 他笑,既不驚訝于我喚出他的表字,也不疑惑于我的身份,只行云流水地回禮,“小兄弟,后會有期。” 我頷首,期待著同他再度相遇。 不過,在步出面鋪前,我又偷聽到了男子同女子的各一句話。女子詢問男子,“那人是誰?就這般放他離開可有后患?” “不會,我想不久之后我們會同他再相見的。”男子不以為意,笑笑作答。 …… 一碗湯面的時間,鋪外的世界早已由昏黃陷入黑暗,靜寂得幾乎不聞任何聲響。瑟瑟的寒風也因此猖獗起來,凜冽地刮過人身,惹來一個又一個忍受不住的寒顫。 我縮縮脖子,因是忘記穿著大氅手足瞬間冰涼下來,怎么揉搓蹦跶都沒有用處。看來,這么多年的被人細心呵護,寵得我到如今都不能適應這具嬌弱的身體,一個疏忽就是忘記了要好好保護它。 咬咬唇,抑制住不停打架的牙齒,我側身朝著驛館的方向走去。 面鋪距驛館其實并無多遠,但,苦于天黑無月的影響,我委實有些分辨不清東南西北,走著走著竟是迷了路。原本,迷路不是什么好事,不僅讓我尋不得歸處,還逼得我不得不強忍著無盡的寒冷。但是,福禍相依,一場迷路也讓我恍然發覺周瑜那般輕易地放我離開乃是另有目的所在。 我是在無意中發現自己被跟蹤了的,疲憊地依靠在拐角處的內壁之上,驚詫的瞧見有一黑色的人影正在慢慢靠近,悄悄地,小心翼翼地自外壁探出首,觀察我的行蹤。 出于畏懼的心理,我幾乎是立即做出反應,加快步伐地離開人煙稀少的巷子。卻發現,不論我走多快,走多久,他都只是緊緊地跟在我身后,沒有任何不義之舉。 不是賊寇,那就必是另有目的所在。而目前唯一能從我身上達到某種目的的就只有周瑜。所以,這跟蹤之人多半是周瑜的耳目。 知曉這一點后,我樂此不疲地領著那人瞎轉悠,想著先整整他,再尋他問路不晚。不過,還不待我領著他繞上三圈,就聽見他悶哼一聲被人敲暈倒地。 回首,趙云模糊而熟悉的身影自黑暗中走出,漸漸變得清晰明亮,對著我淡淡陳述,“有人跟蹤你。” 我笑,慶幸于終于可以回驛館了,便隨意地答著:“我知曉,周公瑾的人。” “周公瑾?”瞬間,他的眉頭一皺,疑惑,“你如何會惹上周公瑾的人?” “巧合罷了。”面鋪的事情著實沒有必要弄得人盡皆知,所以,對于趙云的詢問,我有意地避重就輕,答非所問:“快回驛館吧,我有要事需同豫州商議。” 他也就沒有再過問,一路默然地護我歸驛館。 到驛館,我終是將自己待會想要同劉備言說的事情梳理好,有了閑暇思慮別事。此時,我才憶起趙云是突然出現的,便好奇地問道:“你是刻意去找我的?” 他搖首,坦言,“晚食畢,主公欲要見你卻得知你離開了驛館,便命我出來尋找。” “這般……”我猶豫片刻,對他施了一禮,笑言,“還是要說聲多謝。” 他擺手,露出些許淺淡的笑意,直言,“不用。”言罷,還不忘叮囑我,“雖說此番你扮作男子,但到底是女兒身,夜黑風高,只身在外,委實危險,以后還是莫要如此得好。” 我點點頭,欣然接受他的建議。從未想到,有一日,當初那個以全然呵護的姿態保護著劉冕的趙子龍也會待我這般和善關切。 如今,我同他也算是半個友人了吧? 歡喜的笑笑,我心情頗好地前去拜見劉備,卻不曾料想會在劉備的居室前遇見恰從里面出來的簡雍。 狹路相逢,難免碰撞出點點戰火。他怒瞪著我,以眼為刀,憤憤道:“你以為有主公相護就能高枕無憂,就不用為自己的狠毒償還?沒那么簡單。” 我困乏,疲于應付簡雍一輪又一輪的報復,便淡淡瞧他一眼,皮笑rou不笑,“隨你怎么想。” 他那么恨我,根本就聽不進去我的任何解釋,所以,不論我有什么反應,他皆是認定、確信我就是害苦劉毓同劉冕的兇手。如此,我倒不如淡然一點,省些氣力去提防他的種種報復行為。 不慌不忙地與他擦肩而過,我沉寂下所有的喜悅與無奈,平靜去見劉備。 劉備見到我,神情也不比簡雍佳好多少,臉色陰郁地將我上下打量一番后,責問:“婉貞,你可知何為規矩?” 我頓了頓,猜想劉備是在氣惱我因小怨小恨貿然離去之事,便沒有反駁,自知有錯地恭謙答:“知曉。” “知曉?”他似笑非笑,自桌案前起身,踱步到我旁邊,有山雨欲來之勢,“如若此今是在敵方,你覺得你還能安然立于此處?入仕者不是徒有學識,智謀高深就可以的,若不能審時度勢,辨析正誤,不過都是紙上談兵,毫無用處!” “你以為你此今還是言行自由的深閨婦人?!”他拂袖,一番責罵并不能湮滅他的怒氣,便又開始第二輪,“現今,你以謀士隨我入東吳,便是身處水深火熱之境,一言一行都牽系著荊州存亡,如何能夠隨意妄為?!若是人人都同你一般,遇事不分輕重,不顧大局,荊州怕是早已落入賊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