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他又是一頓,皮笑rou不笑,“那你可得快點想是什么,不然此番一別,你我怕是沒有機會再會了。” “那可未必。”人生世事難料,就像離開隆中前我也曾以為自己不會再和他相遇,可如今不還是相遇了,甚至依舊是知己。 所以,正如那句話所說,“人生永遠不知曉下一秒會發(fā)生什么。” 翌日,我仍是隨眾兵士一起徒步行軍。 小三子瞧見我的時候,神秘兮兮地湊上前來,奇怪地問:“咳咳……你當真只是司馬先生的書童?可是……咳咳……只是書童的話,司馬先生為何會對你那么好?” “你真蠢,咳咳……”另一個兵士曖昧地笑笑,說道:“你沒看昨日司馬先生歌思慕,小娃兒也歌思慕,我看啊,他們這是斷袖之癖,相互思慕,又不好和別人說的……咳咳……” 聽罷,我面色一凝,倒不是因為他說我和司馬懿有斷袖之癖,而是因為,“你為何也會染上風(fēng)寒?” 他卻是不覺有異地擺擺手,解釋,“近來得了風(fēng)寒的兄弟太多,我不能幸免很尋常。” 我抿唇,心里的感覺極為不好。 將表象撕裂來看 大軍至巴丘,就地休整。 我因是足上有傷不得不安生地待在帳中,每日書簡香茗以伴。期間,我的心緒并不安寧,時常憂心忡忡到失神,就連司馬懿同我言語我都置若罔聞。 “啊——”足上一疼,我游散的神思終是聚合在了一起。低眸朝正在給我上藥的司馬懿望去,我蹙眉要求道:“你輕點,有點……疼。” “疼?”他重復(fù),仰目對上我的雙眸,調(diào)笑之意顯而易見,“你還知曉疼?若是知曉疼你就不該如今足上有傷還想著出帳解乏。” 我一頓,隨后,瞋目,不滿,“誰說我是在想出帳解乏的?”雖說我身為女子,難以心懷天下,但是,我到底非為貪歡的少女,又怎會時時刻刻都想著玩鬧呢,而且,在此今的境況之下,我就是真的想要玩鬧怕也沒有心情。 “那又是何事讓你如此失神?”替我穿上布襪,套上鞋履,他意味深長的規(guī)勸我,“阿碩,往事不可追,那些過往你總要讓它淡去,何必總是耿耿于懷,惹得自己不快,也惹得身邊人因你不快而不快?” 默了默,我思慮著司馬懿的話,心中泛苦。有些事真的那么容易就能淡去嗎?可若是能的話,為什么我至今都忘不了那些場景,不論是善謀去世、司馬徽作古,還是劉毓和劉冕離別,都恍如昨日才發(fā)生一般,歷歷在目。可是,司馬懿說得沒有錯,往事不可追,我不能總活在過去,這般不僅會惹得自己不快也會惹得他人不快,損人不利己,這又是何必呢? 釋然地笑起,我終是想開,承諾,對他也是對我自己,“我會試著將那些變?yōu)檫^往的。”人需要成長 ,就像初到這里,我從爸媽手中的珍寶,心性幼稚到學(xué)會獨立,珍惜身邊的一切,如今,何嘗不又是一個讓我成長的契機,從對諸事耿耿于懷到學(xué)會看開。不過,這個時代也容不得我不看開,因為,日后我還需要面對更多的生離死別,世事無常,若是一直看不開,怕此生只能郁郁而終了吧。 “阿碩,其實,你很聰慧,缺的只是一個點醒你的人。”起身凈手,司馬懿背對著我說到。雖是神色不可見,但我想那定是欣慰的吧。當然,如果沒有后面一句,我定會十分感激他的。接著,就又聽他畫蛇添足了句,“若是對待先生,你也能這般聰慧就好。” 我翻翻眼皮,攤手,無奈,“孔明他一直讓我覺得深不可測,因而,我從不曾將他當作常人看待,甚至,他在我心目中宛若神祗,讓我想要無限靠近卻又膽怯。我自知自己無法掌控他的情緒、心性,便滿心都是恐懼,恐懼有一日他會對我冷漠,恐懼有一日他會將我休棄,更恐懼有一日他會再不給我機會同他并肩,如此,我又怎能不卑微?”言語間,我的聲音低沉下來,沙沙地幾近哭腔,“仲達,你不知曉,我有多不容易才有這個同他結(jié)為夫婦的機會,時常,我都會想,萬一,我不是黃月英,或者我不來到這個時代,我要怎么辦,萬一,我要看著他與別人結(jié)發(fā)為夫妻怎么辦?那種患得患失的感覺,你能懂嗎?” 他轉(zhuǎn)身,長長地嘆息,遞了布巾予我,“若是我,定會在患得患失前松手,阿碩,你可曾想過,思慕到這般已是太過疲憊,放棄未嘗不是一種讓自己寬心的法子。” 我搖首,“在我不顧身子險些讓自己小產(chǎn),而他沒有責怪我之時,我就注定無法放棄。”說著,我想起善謀曾經(jīng)的話,便又道:“曾有人說過,我好些年都不曾認真的做過一件事,因而,我想要認真地做我的諸葛夫人,將它當作此生最為重要的事情。如此,若是那個人還活著,應(yīng)當也會欣慰吧。” “若是那個人真的還活著,我想他的擔憂會比欣慰多。”司馬懿搖搖頭,一副我什么都不知曉的模樣,“他既然曾同你說過那些話,必是對你極為關(guān)懷的,而你如今的認真得到的痛苦比愉悅多,又如何能令他欣慰?” 又是一頓,我憶起,當年,我為孔明好好讀書,指尖掐rou,不僅沒有讓善謀感到欣慰,反而惹得她分外心疼。 “若是惹得她擔憂倒也無什不好,至少可以讓她后悔先離我而去,怕只怕就是連擔憂她都不會有了。”我苦笑,努力地克制著自己的悲傷,告訴自己善謀已經(jīng)去了很久了,我也該釋懷了,然后才不緊不慢地道:“而如今恰是如此狀況。” “強詞奪理。” 嫣然一笑,我不以為意。 司馬懿無奈,挪步到衣屏前,開始著手換衣,“近來,軍中染上風(fēng)寒的人頗多,小三子他們也不例外,你且小心,莫讓自己也染上。我先去曹公那兒議事,歸來時會去找軍醫(yī)要些艾草,你備個香爐用來燃艾草。” 經(jīng)他提醒,我這才憶起自己近來憂心的事情,遂婉轉(zhuǎn)地同他道:“如今,多人染風(fēng)寒,可會是昭示著有疾疫要發(fā)生?”歷史記載,曹cao南征,兵士多患疾疫,而這一點也正成了赤壁之戰(zhàn),曹軍戰(zhàn)敗的重要原因。 聞言,他披上外袍的動作一滯,連衣帶都未系好就是面色一沉,頗為嚴肅的樣子,“你且再說一遍。” “如今秋末冬初,雖是極易染上風(fēng)寒的時節(jié),但委實不該會有這么多將士一起染上,我擔心會有疾疫發(fā)生。”詳細了些,也堅定了些,我重復(fù)著我的想法。 “疾疫……”思慮著我的言語,他的面色愈漸凝重,許久,終是下了定論,“若真的是疾疫的話,一旦有發(fā)就會霍亂整個軍營,到時怕是還未征戰(zhàn)就已是死傷無數(shù)。”轉(zhuǎn)眸望向我,“我會同曹公言說此時,也會去軍醫(yī)那細細瞧瞧,你自己小心。” “嗯。”我點頭,可是,本該是凝重的心緒卻因看到他衣衫不整時換做撲哧一笑,言:“你還是快些穿好衣裳吧,不然,我怕下一個染上風(fēng)寒的就是你。”同時,我總算知曉該贈何物與他禮尚往來了。 他瞋目,卻未反駁我,匆匆地換好衣裳就是出了營帳。 而他這一去,就是去了一日,直到入夜時分才歸。他歸來的時候,面容有些倦怠,身上的衣裳也褶皺的厲害。 見狀,我跛著足上前就要拉著他詢問情況,他卻是伸手一橫,將我同他隔開一段距離,囑咐我道:“你莫要碰我,無論想知曉什么且先待我凈手、沐浴之后再言。” 聽罷,我似懂非懂地頷首,退到一旁替他準備更換的衣裳。 浴后,司馬懿告知我,此番的確是疾疫,而且,已有一個兵士因此離世。如今,軍心大亂,軍醫(yī)處聚滿了染上風(fēng)寒的兵士,皆是跪求相救的,他今夜也是因此晚歸。然而,面對如此境況,曹cao竟是依舊下令行軍,前往赤壁,不得拖延。 我聽后,不可置信地凝視著司馬懿,道:“如此依舊行軍,曹cao是要將這千萬將士的性命棄于不顧不成?” 擺擺手,司馬懿解釋,“主公之意是在疫情還未嚴重之前盡快消滅劉備勢力、挫敗東吳的士氣。” 我冷哼,“只怕這疫情爆發(fā)的速度遠比行軍的速度快得多。”并不顧忌曹cao是司馬懿的主公,我沒有好話,“曹cao他怕是近來未有敗仗,氣焰見長,竟是犯下如此愚笨的錯誤。” 倏地,司馬懿揚唇,帶著淡淡的嘲諷,“亂世英杰,難免有居功自傲的時候,不過,如此倒也沒有什么不好,此番,正好可以讓天下人知曉曹氏非為良主。” 我不解,“你什么意思?” 他凝眸,睥睨天下的模樣,“曹公錯析局勢,南征劉備,這本就是值得后世詬病的地方,我日后也可借此緣由培植自己的人馬,逐漸取代曹氏權(quán)位。因而,對于此番敗軍,我樂觀其成。” “那那些將士要怎么辦?”蹙眉,我不信他若是連同軍中諸多文臣武將一起諫勸曹cao,曹cao還會一意孤行。曹cao是亂世霸主,征戰(zhàn)天下那么多年,絕不是泛泛之輩,也絕不是盲目昏庸之人。 “疾疫本就難醫(yī),再加上主公執(zhí)意,那些將士多半只能聽天由命。”他漠然,將換下的衣物丟到一旁,取出艾草放入我早已準備好的爐鼎之中。 “因而,你是要犧牲那千萬將士嗎?”我心中一寒,突然覺得眼前的司馬懿變得陌生起來,“那些可是人命啊,你怎么可以這般輕易的置之不理?” 他蹙眉,解釋,“阿碩,成大事者不可拘泥于小節(jié)。” “小節(jié)?”我好笑,“你們這些人總是這么說,女子是小節(jié),情意是小節(jié),如今,連千萬人的性命都是小節(jié),那你倒是告訴我什么是大節(jié)?” 抬眸,我怒氣沖沖地瞪著司馬懿,滿含指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