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幸得知己如仲達(dá) 不顧姿態(tài),不知克制,我哭鬧得好似一個垂髫小童。司馬懿見狀,難掩嫌棄之色,可是除此之外,他再未有任何實質(zhì)性地舉動來表明他面上的情緒。相反的,他不僅沒有嘲弄我,還一直注意著我的舉動,將我牢牢地固坐在馬上,不讓我有任何掉下來的可能。他說,阿碩,哭罷,你還是你,那個聞名襄陽的女智者。 我本想反駁他,言我一點都不想作那所謂的女智者,我只想作我的阿碩,真真實實的阿碩,想笑便笑,想哭便哭,堅持我所堅持的,維護(hù)我所維護(hù)的。然而,饒是暗自想想,我就覺得自己這番話可笑至極,因為,我清楚地知曉我所想要的根本就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如此,又何必再說出來惹人鄙夷呢? 最后,我鬧到無力,哭到癱在司馬懿懷中,筋疲力盡。司馬懿嘆息,粗粗地替我拭去滿面的淚痕,難得柔和,“睡會吧,我守著你,不會有事的。” 我卻是搖首,愣愣地道:“我想快些回劉營。”雖然,我知曉丟失劉毓和劉冕的我勢必會在回去后為無數(shù)人所詬病,但是,我還是想要回去,回去看望我的家人,看望我的珍寶。 “那你怕是有一段時間不用睡了。”揚眉望了望我,他沒有拐彎抹角,淡淡地解釋,“如今,我初向曹純要了你,你若是立即消失,勢必會引起曹純的猜忌。再者,曹公雖是用我為文學(xué)掾卻未必對我放心,我很難確切的知曉他是否有布眼線在我身邊,若是布了,還不待我送你回去,你怕是就要命喪于此了。” 消化著他的言語,我有些不能接受地反問:“難道我要一直留在你身邊不成?”有些事情總要選擇,司馬懿和孔明,我的答案不言而喻。更何況,司馬懿沒有一直留著我的理由。即便是互為知己也著實無需朝夕相對。 他瞇眸,似笑非笑,“你愿意留在我身邊嗎?”隨后,不待我答,他又是自問自答地道:“我知曉你定是不愿意的,那么,既然你不愿意,我又為何要一直留你在我身邊?” “嗯?”我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他話語中的意思,輕聲疑問。 “其實,你也不用擔(dān)憂。”并不多做解釋,他直接說出我的脫身之法,“此番,曹公南征的結(jié)局,你我清楚得很,如此,你可待曹公新敗,j□j乏術(shù)之時離開曹營,到時,我也好隨意拈來一個緣由,不論是為敵軍所俘還是戰(zhàn)場走失,將你的離去合理地交代。” 認(rèn)同地點點頭,我數(shù)著日子,恍然驚覺這段留宿曹營的日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此今九月到赤壁之戰(zhàn)的十二月,還有幾近三個月的時間。三個月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改變,而我最怕的是,待我回去之時,孔明已是有佳人相伴,不棄已是不認(rèn)得我了。不過,想到最有可能搶走孔明的劉冕已是再也回不到孔明身邊,我有短暫的輕松,可是,那短暫的輕松之后卻又是長久的惋惜和憤恨。 我憤恨這所謂的亂世,憤恨這人命輕賤的亂世,憤恨這世事無奈的亂世……可是,除了憤恨,我根本找不到任何結(jié)束這亂世的法子。 逃避地閉了閉眼,我力不從心,聲音有些縹緲,“我累了,想小憩片刻。”話畢,我就將自己所有的重量都依附到了司馬懿的懷中,帶著淺薄的安心。 而司馬懿聞言竟就只是瞥了我一眼,并無冷言冷語以對,默然地應(yīng)允著我對他的短暫的依賴。 在這一點上,不得不說,司馬懿是極為佳好的知己,能夠與他相交,真真切切的是我的福分,只是,可惜這份福分不夠,不能讓他和我站到完全不對立的立場上。 懷著這樣的嘆息,我緩緩地入了眠。 不知是不是許久未曾休憩的緣故,又或許是我哭鬧得太厲害的緣故,這一眠我睡得極深沉,就連司馬懿將我從馬上抱下來,踏入人聲嘈雜的軍營,我都沒能被吵醒,一直睡到了翌日黃昏。 我醒時,看著全然陌生的地方,不禁打量了一番。見帳幔包裹的居處,簡陋卻不失有條有理,倒也算是舒適。而我所休憩平躺的地方,不算新的被褥彌漫著nongnong的男子氣息,不似孔明身上墨香的柔和也不似一般男子身上汗味的沖人,是一種恰恰好的味道,有惹人貪戀的本錢。 不過,因是愛屋及烏、長年習(xí)慣的緣故,我個人還是比較偏愛墨香一些,所以,未在床榻之上多做停留就掀起被角欲要下榻。自然,此時此刻,司馬懿不在營帳之中。而不在營帳中的他卻是留了一身新衣予我,素色的繡花裙裾,淡藍(lán)色的交領(lǐng)上衣,光是看著就清麗異常。可惜,好衣未遇上佳人,這般精致的衣物到了我身上也不過爾爾罷了。 換上新衣,簡單梳洗,我褪去前些時日在奔逃中的狼狽,整潔干凈起來。 隨后,我小心翼翼地打起帳簾,只稍稍探出頭去,想瞧瞧帳外的狀況,可,僅是如此細(xì)微的動作就惹得守帳的兩位兵士齊目望來。片刻后,那二位兵士對我抱拳施禮,恭敬道:“司馬先生囑咐,姑娘不得隨意走動。” 不得隨意走動?是將我當(dāng)作犯人看管嗎?可是,司馬懿這樣的命令倒也算是在情理之中,畢竟我身份特殊,且軍營乃是軍政要處,慧眼之人、軍機(jī)情報皆多。我若是亂跑的話,被別人識破就是麻煩了,得知些不該得知的東西也是麻煩,不過,這麻煩不是我的,而是司馬懿的。 想著,我未作駁斥地退回了帳中。司馬懿已經(jīng)幫我很多了,我又哪里好意思再給他惹麻煩。 無趣的我下意識地來到他的桌案前,盯著桌案上兩摞書簡有些為難地不知如何下手。司馬懿將書簡劃分的很是清晰,左邊是兵法史傳一類,右邊是軍政公文一類,楚河漢界,各不交叉。 思慮著,此時我若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偷看了他右邊的一摞書簡,他自是不會知曉,也就不會認(rèn)為我會給他惹什么麻煩,這倒是不錯,既可以解乏又可以知曉敵情,一舉兩得。但是,我若是真的動了他右邊的一類書簡,那么就算他不知曉,在實質(zhì)上我儼然已經(jīng)背棄了同他的知己情意。 不過,這也不難選擇,因為我相信就算我沒有偷看到什么軍機(jī)情報,孔明一樣可以將曹軍打敗,趕回北方,而且,我就是偷看了也沒有用處,因為在赤壁之戰(zhàn)之前,我是不要妄想可以行動自由了。 只是,對于不能一睹江東風(fēng)貌,倒是讓我有幾分遺憾。在歷史中,江東可是個好地方,才子佳人輩出,孫策、周瑜、大小喬等皆是傳世名人。 笑著搖搖頭,我伸手入左取了本《史記》來復(fù)習(xí)。巧的是,不待我將書簡打開,司馬懿就是掀簾而入。 步入帳中,他見我坐于案前捧著一卷書簡先是凝視了片刻,片刻后才信步而入,逗弄我道:“就將軍政公文置放在你面前,你竟是不看,阿碩,你倒是個品行頗佳的女子。” 我則是不覺好笑地?fù)P唇,“若是我動了你的軍政公文,你怕是會毫不猶豫地將我丟出去,對我的生死置之不理吧?我黃阿碩再笨,也還沒笨到那般田地。” “這會你倒是不癡傻了。”坐到我身邊,他隨手拿起一卷公文看了起來。 他看公文,我卻是分外不配合地打斷他,詢問,“此處是何處?襄陽還是新野?” 從書簡中抬首,他玩味地看了看我,答,“江陵城外。”說著,他還補了一句,“三日后,曹公便要攻城,我隨軍。到時,你呆在營中切忌小心,無事莫要到處走動。” 隨意頷首,我習(xí)慣性地追問:“攻下江陵后,曹cao想要做什么?”這一瞬,我腦海中自動想起的是,他還是宋達(dá),我還是鄉(xiāng)野女子,盡興地暢談著天下大勢。 只是,想起的到底不是真實的,我清晰地聽到司馬懿言:“阿碩,你我早已是各為其主,怕是再也不能如當(dāng)年那般暢談天下了。” 會意的我,訕訕一笑,不得不坦然面對,“如今,你我即使還是知己卻再不如前了。”一場出山,改變了太多的東西。而那些已經(jīng)改變的東西,無論我們多么地想要維持卻始終擺脫不了分崩離析的結(jié)局。 “本該如此。”他看得倒是比我開,“萬事萬物皆處變化之中,何況你我是人。” 我點頭,算是同意,只是心里終究還是有些空落落的。 “此處只有一張床榻,昨夜,你是寢于何處的?”既然天下大勢不能談,那就談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吧。 食指指地,他微有些嘲弄地言:“日后的三個月,我怕是都要寢于地上了,這些可都拜阿碩你所賜。” 我揚眉,“那又如何?”縱使心有愧疚,我還是習(xí)慣和他斗上幾句。 他戲謔一笑,“倒也沒有如何,不過你要知曉,我司馬仲達(dá)從來不輕易施恩于人,你受了我的恩惠可就要做好償還的準(zhǔn)備。” 我撇嘴,想司馬懿還挺計較的。 自然,此時的我和他都不曾料到有些人有些恩情是無法償還或是索要的清的。 時過境遷難思念 司馬懿隨軍出征的前一夜帶我去拜訪了一個人,他說那個人是整個曹營中唯一一個我可以完全信任的人,甚至,我對于那個人的信任可以超過對他的。 我疑惑,想不出那個人到底是誰,竟是能給我如此大的信任感,明明除了司馬懿以外,我不算認(rèn)識曹營中的任何一個人。 而對于我的疑惑,司馬懿并不給予解答,他只是戲謔地告知我,到了,見了,我就知曉了。由此,我的好奇心被極大地調(diào)動起來。 那個人的營帳距司馬懿的不遠(yuǎn),不過,那人的帳前沒有守衛(wèi)的兵士,獨有一盞白紙燈籠或明或暗地照耀著,顯得空寂、孤冷。 司馬懿言,不是曹cao不給那人配守衛(wèi)的兵士,是那人不要。他還說,那人對曹cao有抗拒之情,并非心甘情愿加入曹營,嚴(yán)重地說,那人與曹cao間接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