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可不能這么說。”笑著擺擺手,司馬徽落下一顆黑子在我的前一顆白子旁,“出山這種事只能隨孔明他自己的心愿,若是他想,出山便是;若是他不想,隱居便是。老朽我可主宰不了他的想法。” 我撇嘴,換一種方式問道:“那司馬爺爺覺得孔明是出山好還是隱居好?” “說不清。”司馬徽倒不糊弄我,言罷還同我分析起好壞來,“隱居,佳處在于可以隨心隨性,不為亂世所驅使;壞處在于荊州遲早要亂,到時必然四處避亂,日日困苦于溫飽。出山,佳處則在于不用為溫飽勞累,亦可一展抱負,留名青史;壞處在于窮盡智謀,日夜cao勞。如此,碩娃子,予你,你可想孔明出山?” 我拿捏著白子,一時竟不知該落于何處,“其實,我也說不清。”經歷過博望坡的事情之后,我對亂世有了很深的畏懼,再者日后將要發生的種種之中不乏我所不想遇見的,因而我有五分不想孔明出山。但除卻這些,我又期待著那個在我心中刻下痕跡的諸葛軍師,期待他不用再為溫飽而勞累,所以我又另有五分希望孔明出山。五分對五分,致使我想不出答案來。 猶豫了許久,找尋了許久,我終是落下了白子,心中隨即也有了決定,“我想我該支持孔明的決定,他愿出山,我便隨他亂世浮沉,生死相隨。他不愿出山,我便隨他布衣荊釵,相濡以沫。” “如此也好。”笑著繼續落子,司馬徽又道:“不過元直托我告知你,莫要忘記了劉皇叔對你的救命之恩。” 我頓住,無奈地揚笑:“徐叔這是在逼我同意孔明出山。”如此,我先前思慮的全都是枉然,什么五分對五分,什么支持孔明,全都是不成立的。我真正的立場該是在不十分為難孔明的情況下,希望孔明出山。 捋須笑起,司馬徽道:“你徐叔為了把你逼到這一步看來可是謀劃了許久,要怪只能怪你自己無事跑去博望坡,還出了事,恰落入他的謀劃之中。” “司馬爺爺……”我哭喪著臉,極是挫敗,“他們那些人專門設計我,還皆是成了。可我偶爾想設計他們卻全是失敗,這也未免太傷人了吧。” 孔明、宋達、徐庶……一個、兩個、三個全都是如此。再這么下去,我怕是要懷疑起我的智商來,還有我更要懷疑那些說我聰慧的人皆是瞎了眼。 “碩娃子,你嫁予的是孔明,可不是什么尋常平民。”笑顫了白色的胡須,司馬徽同我道:“孔明那娃子鬼心思多得很,大智小慧的。而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同他交好的人也皆是些有心思的人,你想要設計他們怕是極難。” 我聽罷,極為堅定地給出評價,“所謂的名士皆是極為陰險的主。”說不定,孔明那溫潤的笑容下,亦是滿滿的老謀深算。腦海中隨之浮現出初行周公之禮的事,細細想來,我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猜想。 陰險,那人真是太陰險了! 想著想著,我不禁雙靨布滿緋紅,也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 荊州將亂多煩擾 數日后,孔明收到徐庶的書信,書信言明了徐庶向劉備舉薦孔明的事情,并且希望孔明可以看在徐庶的面子上見見劉備。不久,諸葛瑾又從江東來信,言孔明如今年紀已是不小,到了該出山的年紀,問他是否有意前往江東,若是孔明有意,他便可以向孫權舉薦。 知曉這兩封書信的內容之后,宋達斂目沉吟許久,然后邀求同孔明密談一番,孔明欣然。密談畢,宋達微有些泄氣,孔明則是言笑晏晏地問我可想歸家。我瞧了瞧他又瞧了瞧宋達,雖有不解卻也沒有多問,只是頷首。 于是,孔明做下決定,明日清晨便隨我歸家。而我也明白,這所謂的歸家有極大的可能是為了躲避劉備的一顧茅廬。 他的人生終究還是走上了既定的歷史,而我不過多的奢求什么,只奢求可以改變結局。或許,他與我也能如同小說一般的因假死而相守。 翌日,清晨出發,晌午到達黃府。只是,本該連塵埃都不落多少的黃府門前竟是屹立著一個中年男子,那男子儒生打扮,中人之姿。晌午的烈日之下,他緊抿著雙唇,立于府門前,雙眸堅定。 路過他身旁的時候,我禁不住好奇地打量他許久,他卻是目不斜視,好似我不存在一般。及到孔明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線范圍之內,他才微微轉眸了片刻,只是片刻后又復得恢復原樣。 隨后,待管家出門來迎我同孔明,我借機尋問道:“那門前立著的人是誰啊?怎么不進來?” 聽著我的問話,管家伸著頸脖看了看那中年男子,然后無奈地搖頭答:“那是荊州牧劉表劉景升帳下的宋忠宋仲子先生,前來拜訪先生,也不知是說了什么不該說得,給先生趕了出來。”說罷,他又感嘆道:“這人倒是執著,都站了幾個時辰了。” “是來拜訪爹爹的?”我重復,頗為疑惑,“照說姨父鮮少同爹爹相交,如今為何突然派人前來?”若說劉表突然想要拉近姻親之間的關系,我是怎么都不會相信的。 管家亦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樣子,搖搖頭,誠實地答:“這我也不清楚,先生把宋先生趕出來的時候并未說些什么,只是囑咐我不要再讓宋先生進府罷了。不過,我猜這事多半和荊州牧病重有關。” “姨父病重?”我倒是未曾想到這方面,遂不免有些驚訝。宋忠除了是劉表帳下的儒生之外還是我的表弟劉琮的擁護者。如今劉表病重,這荊州牧將要由誰嗣位便成了最大的問題。原本,劉表的長子劉琦乃是嫡長子,理應嗣位。但是其母死得早,劉表續弦后,蔡氏就成了正妻,那么蔡氏之子劉琮便是嫡子,一個長,一個嫡,劉表又該選誰呢?如此,宋忠此番來只怕不是奉了劉表的命令。 “是啊,聽說荊州牧將要不久于人世了。”管家看了看四周,見無閑人才低聲同我說道。在荊州,劉表便是人心所向,他的生死更是意味著荊州的存亡,“姑娘,你說我們荊州是不是要亂了?” 我聽罷一愣,隨后寬慰他的笑道:“姨父他不是還活著嗎,說不定哪日就好起來了,荊州哪有那么容易亂。”說完,我就是一陣心虛,腳下的步伐也不禁有些亂。 “那就好,那就好。”像是吃了顆定心丸,管家拍著自己的心口,恭順地笑著指引我和孔明:“先生正在書房,姑娘和姑爺可直接去尋。” 我微微頷首,同孔明辭別管家前往書房尋老爹。途中,孔明淺笑著看了看我,說道:“阿碩,你的臉色不太好。”聽罷,我不禁攥住他的衣袖,帶著淡淡的怯懦,“其實,我也同管家一般擔憂荊州會亂。” 若是荊州卷入戰亂之中,那么城中百姓勢必得過上逃難的生活,即便是身為荊州大族的黃氏只怕也會身不由己。新得城池的霸主最需要的便是當地世家大族的支持,雖然前代的史書上對此不過是寥寥幾筆的記載,但是其中世家大族所遭受的逼迫和手段,可想而知。 輕搖羽扇,孔明執著我的手,笑言:“荊州將亂卻也不會太快,短時間內無須過憂。如今北方曹cao忙于烏丸,江東孫權忙于征討黃祖,皆是無暇顧及荊州的形勢。張魯、劉璋等暗弱,就算有心想奪荊州也無力可奪。” “荊州終究還是難免戰亂。”我嘆息。孔明卻是淡然,雙眸遠望,笑而不語。 轉眼到了老爹的書房,我習慣性地收斂起自己亂七八糟的情緒,露出帶著討好的笑。輕敲了敲書房半掩著的門扉,我不高不低地喚:“爹爹——爹爹——” 隨后門扉打開,老爹審視了我同孔明片刻,板著臉對我道:“你倒是還知曉要歸家,我還以為你這一嫁出去就不記得自己是黃家的女兒了。” 我笑,乖恬模樣,“阿碩姓黃是爹爹同娘親的女兒,這是怎么也不會忘記的。” “你也就會說些話。”老爹不給我面子,直接批評我道:“什么時候你的學識也能如你言語一般,就是不錯了。” 繼續笑,我并不忤逆老爹的教誨,反而應著,“爹爹教誨的是。” 輕哼,老爹抖了抖胡須,嘴角微有些揚起,只是他轉身得極快,不待我細查。緩緩步入書房,老爹的再言:“立在門扉處的那人,你們可看見了?” 孔明頷首,我道:“宋忠宋仲子來找爹爹不是姨父派遣的吧?” 老爹端坐于方案前,盛著茶,并不抬首,漠然地問:“若不是你姨父,你覺得是誰?” “姨娘。”我入座在老爹對面,頗為肯定地答:“姨父病重,姨娘擔憂姨父不會傳位于表弟,因而派人來勸說爹爹前往荊州相助。” 微微抬眸,老爹難得夸贊我,“阿碩,你長大了。”夸罷,老爹略帶感慨地又道:“這荊州牧的位置,你姨娘用盡手段也要讓你表弟得到。可惜,你表弟年幼,自小養尊處優,即使聰穎亦不是明主。荊州若是落入他手,不久將覆。” “劉琦難道就不會爭奪這個位子?”《三國志》中并無此些記載,但既然身在劉表家,劉琦就很難不對荊州牧的位子有所覬覦。 老爹搖首,“劉琦是個聰明人,他自被你姨娘逼入絕境,早就知曉自己同荊州牧的嗣位無緣。如今,他想得最多的怕是如何自保而不是奪位。不過以劉琦優柔寡斷的性子,即便得了荊州之主的位子亦不能守住荊州。不論怎么樣,劉氏喪失荊州已是必然。” “那若是爹爹出手相助表弟呢?”我實在是不想荊州陷入戰亂之中。 “即便賢士千萬,沒有明主又有何用?我即使相助,荊州也守不住。如此,我倒不如置身事外,好好守住黃氏,守住你娘親。以黃氏如今的地位,想要避亂還不算難。”老爹又是搖首。轉而,他望向孔明,問道:“荊州將亂,孔明你可想好了投主之事?” 孔明淡笑,處之泰然,“還未。” “我聽聞元直要將你舉薦于劉皇叔,你可有意投靠?”盛完茶,老爹遞了一杯予孔明,“劉皇叔是有野心之人,投其為主倒也不算識人不清。” “若劉皇叔可得我為謀士,我可保他同北方曹cao、江東孫權三分天下。”孔明語氣淺淡,神色如常,沒有絲毫自滿之意,“不過,大哥從江東來信有意向孫權舉薦我,又有人有意向曹cao舉薦我,如此三人,倒是有些難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