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我變相承認,“我何時一再的糊弄你了?” “蜀漢……”他聲音幽幽,刻意地提醒。我一怔,然后心虛地賠笑。 待到田壟徹底消失在眼簾中,我才難抑高聲地責問起來,“憑什么天下那么多的名士皆是悠然度日,孔明卻要如此辛勞?又憑什么你雙親皆在,家境頗好,孔明卻要年少早孤,清貧度日?這太不公平!”比我思慕孔明十六年還要不公平! “我的雙親可沒有得罪你。”瞋了我一眼,宋達轉而又寬慰起我來,“所謂‘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 “那你沒有經歷過苦難便不能成就大事?”我打斷他,反問。在我看來孟子的《生于憂患,死于安樂》不過是自我安慰罷了。 嘴角抽了抽,宋達凝眉,“哪有你這般執拗的?” 我默然。 “黃月英。”見我不言,宋達喚我,“你自小學習歷史兵法,見識智慧理應超然,如何會總是這般沉溺于兒女情長之中?” 猛然抬眸,對上宋達嘲弄的雙眸,我好笑,“我本就是女子,自是不同于你們男子以江山天下為重。再者,你所謂的歷史兵法,若不是為了足夠配得上孔明,你以為我愿意去學?” “癡人,阿碩,你就是個癡人。”大約覺得我是朽木,不可雕也,宋達說罷便加快了步伐將我置于身后,懶得再同我言語。 我笑,詢問:“宋經華你一定還沒有思慕之人吧?”這世上執著于感情之事的可不是只有女子。 頓步,回眸,宋經華揚眉,“那又如何?”擺擺手,我意味深長:“沒什么。”說罷,我信步與他擦肩,略有勝利感。 我思慕孔明,執著于他,卻不代表我會因此喪失自我。思慕一個人和自我在我看來從來都不是對立的兩個層面。若是有一日孔明心有所屬,我定然會果決離開,決不卑微央求也決不痛不欲生。 “我同你作個賭。”良久,宋經華才再度啟唇,“就以河內司馬氏二子同張姬春華的事為賭。若是多年后司馬懿當真負了張春華,我便允你一個可媲美奪得天下的要求。若是司馬懿終未有負張春華,你便允我一個要求,無所謂可否媲美奪得天下。” “好。”這個賭同當年龐統與我作的賭一般,我的勝算為百分之百。如此,就算我心中的謀劃不能成功,亦是可以以此賭約要求宋達入劉備帳下協助孔明。 宋達實施計中計 一張簡畫的地圖,九個杯盞,按照一定的順序置放好這些物什之后,我抬眸,笑意盈盈地望著宋達,滿腹的算計。 宋達見我這般,深深地望了我一眼,然后低眸審視起桌案上的地圖和杯盞來。審視了片刻,他拿起其中一只杯盞,勺入涼茶,飲起茶來。 我伸手欲搶他手中的杯盞,卻是因著和他中間有桌案相隔的緣故而無法觸碰到他的雙手。泄氣之下,我指著他道:“你莫要壞了我的地圖。” 他玩味地笑起,揚了揚手上的杯盞,指著杯盞原本所處的地方,欣然地問我:“若是我沒有猜錯這是幅應是如今天下割據勢力的圖,而這個地方恰是我們如今所處的地方,荊州。” 我頷首,指尖一一掠過地圖上的分界,確定性地問:“這些地方掌握在什么人手中,你不會不知曉吧?” 自得地揚笑,宋達的手指指向地圖的最南端,一個杯盞所置放之處,道:“這里是士燮士威彥的勢力范圍,以交趾為主要地界。”話畢,他的指尖滑向東南方向,亦是一個杯盞所處之處“這是孫權孫仲謀的勢力范圍,以江東地區為主要地界。”西南方向,第四個杯盞所處之處,“此處乃是劉璋劉季玉的勢力范圍,以巴蜀為主要地界。”指尖稍稍上移,第五個杯盞所處之處“這是張魯張公祺的勢力范圍,以漢中為主要地界。”西北方向,鹿角般的地域,第六個杯盞所處之處“西涼,馬騰馬壽成所割據之地。”最東北處,第七個杯盞所處之地“公孫康所據之地,遼東為主。”北方,地界最大的區域,第八個杯盞所處之地“漢朝王都所在,由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曹cao管治,徐州、兗州等盡在其中。”中間地區,宋達手中杯盞所處之地“而荊州所處正中,由你的姨父劉表劉景升管治。” 最后一個杯盞位于荊州的一隅,最為狹小的一塊地。宋達的手指停在此處卻是不說此人是誰,此地是何處,只是抬眼看我,笑問:“話說你讓我瞧這地圖意欲何為?” 我滿面堆笑,遮遮掩掩地答:“同你認認形勢,看這天下眾多俊杰之中誰可為主。” 略帶戲耍,宋達道:“你是想要為先生尋位明主還是要為自己尋位明主?” 不緊不慢地擺手,我說得半真半假,“不為任何人尋明主,只是想同你談論談論罷了。”為了增加可信度,我接著又道:“昨夜夢中憶起酒肆中與你為友的日子,今日便想回味回味。” “回味?”深意一笑,他言:“好啊,今日我便同你回味一番過往。”說罷,他起身出了屋室,不知為何。 半盞茶不到的時間,抱著一個酒壇,宋達再度邁入了屋室之中。名士素來愛酒,因而年年孔明都會用谷米釀些濁酒,以備草廬中各人酒癮突犯。望著漆黑的酒壇,我眼角突突地跳起來,有種不妙的預感。 “哐當”一聲,酒壇被置放到桌案上,宋達再度隨意地取走地圖上的兩個杯盞,拔了壇封就嘩啦嘩啦地倒酒。滿滿的兩盞酒,他似乎沒有要將我當作女子的準備。遞了其中一杯予我,宋達肆意地笑:“多年未飲,今日你我可要不醉不歸。” 咽了咽唾沫,我看著杯盞中微濁的液體好勝地喝了下去,多年飲酒的經歷,讓我早已不是那個隨意灌個幾杯就會倒的黃阿碩。 “咳咳”,一時喝急,我被嗆到。心下忍不住地罵道:宋達委實太狠,拿的竟然是最為甘烈的酒。 淡淡一哂,宋達緩緩飲盡,然后指著先前忽略掉的地方,說道:“若是我沒有猜錯,這便是新野,劉備劉玄德所暫居之地。阿碩,看來你極為看好劉備,竟是特地將他羅列出來。” 看著魚兒漸漸上鉤,我笑著道:“我與劉備曾有一面之緣,此人表面溫吞賢良,內里卻是老謀深算,絕不是什么善類,日后這天下他怕是必要分一杯羹。” “那又如何?”剛要上鉤的魚兒突然反身一躍,再度隱入水中,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我不由得撫了撫額,逼著自己耐下性子來,接著道:“天下俊杰頗多,曹cao、孫權等皆是明主,但是曹cao、孫權手下賢良諸多,若是投其為主勢必難盡其才。劉璋、張魯雖據巴蜀良地,但是二人暗弱,不可為主。至于公孫康、士燮之類遠離中原,日后更是難成大事……”說到此處,我頓了頓,飲了口濁酒潤喉。趁機,我又偷瞥了宋達一眼,見他神情不變,微感乏力。 “此后你可是想說這劉備便是難得的明主?”重新為自己滿上濁酒,宋達毫不猶豫地言出我隨后要說的。言罷,他又提醒我道:“阿碩,我若是要投主,在前面那些人都不能投靠的情況下,最先想到的會是劉表而不是劉備。雖然劉表多年只有荊州為依,但是這些年來天下最為安定的便就是荊州,由此可見,劉表勢必不是庸主。” “生年能有幾何,我姨父他如今已過花甲之年,你覺得他還能活多久?”我想,若不是我對那名義上的姨父劉表沒有多少感情,委實很難說出這樣的話來,“待他一死荊州必亂,劉備亦是有大志之人,他又怎么會放過這么一個佳好的立足之地?荊州若是落入劉備手中,你覺得劉備還會是現今默默無聞的劉備嗎?” “阿碩,你還真是不孝。”聽罷我的言語,宋達送酒入唇的動作驟然止住。他轉而啟唇言:“你說得倒是不錯。可是如今劉備麾下武將雖有張飛、關羽之徒,但文士頗為缺乏,缺乏文士便意味著失去一切先機,如此就算他占據了荊州也只有是此今默默無聞的劉備。” “你不覺得這恰是他能為明主的緣由之一嗎?”我笑,飲酒的動作不停,“正因為劉備帳下文士缺乏,他必然更能惜用文士,如此投于他帳下勢必可以人盡其才,謀得一番大業。” 恍悟一笑,宋達盯著我明知故問:“阿碩,我總算是明白了你的意圖,你是想要我投靠劉備。”為我斟滿酒,宋達隨即又道:“當年,你曾說服馬氏兄弟投于劉備帳下,如今又是想說服我。阿碩,你同劉備到底有何關聯,竟是這般殷勤地想要助他?” “啊?”被宋達這么一番質問,我有些反應過來,茫然地將他的話來回思慮多遍后,我才恍然意識到他言語中的意思,遂急忙解釋,“我同劉備能有什么關聯?最大的關聯便就只是我曾受恩于他罷了,博望坡那次,他救過我。” “我也救過你,你何不為了報恩于我而幫我招攬天下有才識之人?”宋達似笑非笑,重重地將杯盞置放到桌案上,“阿碩,你又在糊弄我嗎?” 我張張唇,無從辯駁。良久,才底氣不足地道:“他有得天下之心,你難道也有?再者,我為他招攬有才識之人才不是為了他,縱使他救過我,可是比于孔明,他又算什么呢?” “若是我說我當真有得天下之心,你可要助我?”他細長的雙眸深深地鎖在我身上,說得頗為誠懇同認真,“比于劉備,我會更是一個明主。” “不可能,你絕不可能奪得天下。”三國亂世中從來就沒有一個名喚宋達的俊杰,他若是真的曾起義奪天下,勢必兵敗收場,而兵敗往往意味著死亡。想到此處,我肯定地道:“宋經華,你勢必是為臣子的命。” 他卻是不甚在意地笑起,果決而執著,“即便我不能為天下為主,我亦要為我兒鋪路,若是他也不能為天下之主,那便讓我的孫兒繼續,總有一日這天下要隨我姓。”頓了頓,他又接著道:“我有足夠的忍耐力去等待這個可為天下之主的時機。至于劉備,他的膽量太小,不足容我。我日后所要投靠的主公必是大膽之人。” 我聽罷,握著杯盞的手一顫,酒水隨之灑落,賤了滿裙。此時的他確有睥睨天下的氣度,只可惜歷史注定與他無關。 隨意地抖落裙裾上的水滴,我沒好氣地道:“想投靠大膽的主公,你去找曹cao好了,他怕是這亂世天下最為大膽的俊杰了。” “你莫惱。”笑著繼續替我斟酒,他舉杯敬我,言:“投主這事我心里早已有了計較,所以不論你怎么說皆是無用。你若是真想幫劉備納賢倒不如試著去勸士元等人。” 咬著杯盞側壁,我瞥了他一眼,頗為無奈。歷史記載龐統終屬蜀漢,如此我又何必去找他浪費時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