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醫生直起腰,“還好,沒傷到眼睛,眼角被撕裂了,眉骨那里的眼皮也磕破了,眼皮那里不要緊,長幾天就好了,眼角要縫針,肌rou被撕開了,不處理好的話會留疤。” 辛蕙一聽眼睛沒事心就一松,那種大難臨頭又獲得赦免的心情真是無法形容,這時候血被擦掉,她也看清了,多多的眼角裂了一個口子,她的心又揪了起來。 虞柏謙已開始問縫針的事情,醫生問他是縫美容針還是做常規處理,他毫無置疑地選擇了最好的。 護士很快把消毒工具都拿來了,多多太小,要一個大人抱著,虞柏謙說:“我來。”就上前抱起了多多。 對醫生來說,縫幾針并不是太復雜的工作,只是多多年紀小,不太配合,最后打了局麻,才縫上了。直到多多的眼睛被包起來,辛蕙才發覺虞少虹一直在她身后站著。而這個時候,虞柏謙的堂兄弟,就那個闖禍的孩子的父親,也和他老婆一起來到了醫院,看見多多眼睛沒事,他們也松了一口氣。這個堂兄弟明顯地有點懼怕虞柏謙,很怕他不高興似的,接連對著辛蕙道歉。 辛蕙這時候也看出來了虞柏謙和虞少虹在這個大家庭里的地位,虞少虹敢毫不客氣地罵人,她這一次的表現倒是出乎辛蕙的意料。按理說,她和多多倒霉,虞少虹應該高興才是,可她竟跟著一起著急,還一路跟到了醫院,這讓辛蕙覺得不可思議。想了半天,她找到個理由,會不會因為是顧承亮的孩子,虞少虹愛屋及烏,可她總覺得這個理由也站不住腳。 無論怎么想,辛蕙都找不到虞少虹關心多多的理由,以至于最后她覺得,或許是她把虞少虹想得太壞了,想想她一開始認識的虞少虹,天真大方,和現在完全是兩個樣子的。 中途虞柏謙的爸爸打了個電話過來,問清楚了多多沒有大礙,可以回家,就讓他們回去。 辛蕙其實已經很不想回到那個家里,但她也不想讓虞柏謙為難,畢竟一年到頭,他也不太住家里,今天這樣的日子,再讓他違拗自己的父親,也有點說不過去。她還是跟著他回去了。 到他們家,那些親戚都已經散了,只虞柏謙的伯伯和伯母還在,他們專門在等著他們,就為了再替闖禍的小孫子表達一下歉意。看著長輩低頭,辛蕙也只能表示大方,說小孩子不懂事,她不會計較,他伯伯和伯母才走了。 回到樓上,多多已在虞柏謙的懷里睡著了,辛蕙把他接過來,幫他脫了衣服,就讓他睡了。多多有點睡得不安穩,可能是麻藥消了有點疼,他不時的閉著眼哭一聲,辛蕙一直拍著哄著,他才算是睡熟了。 虞柏謙被他父親叫了去,父子倆不知在談些什么,十二點的鐘聲即將敲響的時候,他才回到房里。而緊接著是滿世界的炮聲,幸虧門窗的雙層玻璃隔音很好,多多還是熟睡著。 虞柏謙看著多多臉上的紗布,一臉的內疚,辛蕙反倒安慰他,說幸好眼睛沒事,傷口長一段時間就好了,他抬起頭,“是不是后悔嫁給了我?” 辛蕙一怔,也不隱瞞自己,“有那么一點,如果多多的眼睛真的瞎了,我會后悔一輩子。” “幸虧沒有。”他喃喃自語,“如果真的瞎了,我都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你,也不知道該拿什么補償他。” 他停了停,“讓多多叫我爸爸吧,把姓也改了,姓虞吧,我會護著他好好長大。” 辛蕙搖頭,“就算姓虞別人也知道不是你的孩子,何必自欺欺人?” 他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痛苦,隔了半晌才說:“不改姓也可以,但從明天開始,讓他叫我爸爸。”他看著多多,“我從看見他的第一眼起,就覺得他是我的孩子,你不知道我多希望他是我的孩子。” 他扭過臉,半天不說話,辛蕙終于忍不住,也把臉扭到了一邊,外面還是炮聲隆隆,兩人在屋里卻默默地不做聲。 年初一一大早,兩人就被炮聲吵醒了,辛蕙跟著虞柏謙去給他父母拜了年,金秀春很冷淡,只是點一下頭,虞民輝倒是很客氣,對她的態度比昨天還更好一些,他問多多好點了沒有,辛蕙說好多了,多多還在睡,他點一點頭,說:“等他醒了讓他到我書房來玩吧,他喜歡魚,等會兒我讓他喂魚。” 等他們回到房里,卻看見多多已經醒了,他嫌紗布礙事,正在用手揪它,虞柏謙趕緊阻止了他,繃著臉告訴他這個紗布不能揪,多多就喊mama,虞柏謙有兩秒鐘沒說話,然后就說:“叫我爸爸。” 多多有點懵,轉過頭還是喊mama,他從小在沒有爸爸的環境下長大,并不知道爸爸代表的含義,也許在他的心里,爸爸和叔叔伯伯都是一樣的,虞柏謙卻抓著他的小身子,兩只手把他箍的動都動不了,問他,“你喜不喜歡我?” 多多這個還是懂的,他只剩一只眼睛,就用那只眼睛看著他,細細聲聲地說喜歡。 虞柏謙說:“那叫爸爸。” 多多很看了他一會兒,大約覺得不叫爸爸脫不了身,只好叫了他一聲,虞柏謙卻在那聲爸爸的喊聲中怔住了。直到多多掙扎,他才回過神來。 年初一有公司的很多高層來拜年,虞民輝大多是見一下,就把人丟給了兒子,他做了心臟搭橋手術之后,已基本退居幕后,虞柏謙在樓下接待客人,他在樓上的書房里寫毛筆字,順便陪著多多。 多多很喜歡在他這里玩,有金魚,他還發現了兩只烏龜,兩只烏龜本來是養在樓下的,虞民輝專門讓人挪了上來,多多喜歡得不得了。辛蕙去找他的時候,就看見他拿著一根長長的孔雀羽毛在撩搭烏龜,“小烏龜,小烏龜,來找我啊。”可惜烏龜理都不理他,但他還是玩得不亦樂乎。 看見辛蕙敲門進來,虞民輝放下手里的毛筆。 “他很乖巧,你父母把他教養得很好。”他對辛蕙說,“柏謙mama總是說,兩個漩兒的孩子不聽話,她那是被自己的兒子傷了心。柏謙小的時候,也很乖巧,長大以后卻主意多,脾氣倔,接連結婚這種大事,也瞞著父母,也難怪他mama傷心。” 辛蕙一時不知道怎么接話,只能說了句對不起。 “這也不能怪你,是他要瞞著我們的。我昨天和他談了兩個多小時的話,基本知道了你們的事情。”虞民輝看她一眼,“他mama想讓你們離婚,我了解我兒子,他不會聽他mama的,我說的話他也不會聽的。” 辛蕙只能笑一笑,不做聲。虞民輝看著多多,多多蹲在地上,頭頂的兩個漩渦非常清晰,虞民輝帶著深深遺憾的口吻,“他差一點是我的孫子,你看他也是兩個漩兒,我們虞家三輩人,頭頂都是兩個漩兒,要真是我的孫子,多好啊,可惜。” 辛蕙愣了一下,“這個也遺傳嗎?” “至少在我們家,這個是遺傳的。” 晚上睡覺的時候,她扒著虞柏謙的腦袋看了看,虞柏謙問她,“你干什么?” 她說:“看看你頭頂的漩渦,多多也是兩個,據說這個遺傳。” 虞柏謙就愣一下,“我也看見了,但這種遺傳很難說,兩個人的基因,不一定是誰的,而且有顯性基因和隱性基因,所以是不一定的。dna的檢驗結果應該是正確的。” 兩人就都不說話了,虞柏謙抱住她,“睡吧,別想那么多了,多多已經叫我爸爸了,我會把他當自己兒子的。” 年初二,虞柏謙的行程是滿的,他也有需要去拜訪的人,而且他還要去工廠問候一下還在值班的工人。辛蕙獨自帶著多多去醫院換藥,周申送她去的,回來的路上,她接到沈宏光的電話,雖然她是以群發的方式給所有的親朋好友拜了個年,沈宏光卻猜到了她可能在g市,他約她過年一起吃個飯,問她哪天有空。 她說過幾天吧,這幾天多多不方便。沈宏光問怎么了,她把多多眼睛受傷的事情告訴了他。 沈宏光也嚇了一跳,說這可得當心,眼睛是大事。 結果到了晚上她就接到了顧承亮的電話,他直接約她見一面,說想看一眼多多。她說多多沒事,顧承亮說:“辛蕙,哪怕你是騙我,也要讓我相信吧。明天下午三點,我在半山西餐廳等你,有些話,我們還是當面說清楚比較好。” 作者有話要說:又來晚了 謝謝厚愛。詞窮了。。 ☆、第56章 顧承亮提出見面,辛蕙一開始并沒有答應,她告訴他,“顧承亮,我和虞柏謙已經結婚了,不方便再和你一起見面吃飯。”這句話一說完,手機里的聲音就像凝滯了一樣,顧承亮在那邊好長時間沒說話,辛蕙幾乎以后他要掛掉了,卻又聽他說,“那就讓我看一眼孩子,只看一下,行不行” 她被他祈求的聲音說動,最后心軟答應了下來。 年初三虞柏謙依然有事,一大早周申就把他接走了。辛蕙帶著多多下樓吃早飯,在樓梯上遇見了從三樓下來的虞少虹。這別墅是三層半,虞柏謙不常住家里,他就和父母共用了二樓,一樓基本是會客的,有一間傭人房和客房,三樓都給了虞少虹,幾個屋子都做了她的衣帽間。這會兒她穿著睡衣睡褲,外面罩著一件睡袍,像是剛睡醒的樣子。她冷冷地打量了一眼辛蕙,目光在多多的臉上停留了一下,就走下了樓梯。 辛蕙跟著下了樓。 一到客廳,就聽見虞柏謙mama罵虞少虹的聲音,“你看看你像什么樣子?穿著睡衣就下樓,要是來個客人呢?”一眼看見辛蕙也下來了,她立刻收了聲。 辛蕙還是規規矩矩地叫了一聲媽。盡管金秀春不喜歡她,還直言不諱地希望她和虞柏謙離婚,但辛蕙覺得虞柏謙mama已經做得夠好的了,這種心態之下,還能對她始終維持著基本的禮貌,這已是很難得了。 多多也小聲地喊了句奶奶好,他雖然小,但也會察言觀色了,他知道這個奶奶是不能得罪的,也知道這個奶奶不太喜歡他,本能的,他就知道要討好這個奶奶。 金秀春還是冷淡地點一下頭,辛蕙就抱著多多去往餐廳。 虞柏謙父親已在餐廳里了,看見多多,他就微笑,這兩天還就數這兩個一老一小在一起呆的時間長。多多也很喜歡這個爺爺,辛蕙一把他放下來,他就跑到虞民輝身邊,仰著臉問烏龜是不是還在睡覺。 虞民輝笑著說:“是的,還在睡覺,烏龜冬天都要睡覺。” 多多很失望,小臉上的情緒就像溫度計似的,忽喜忽憂,“那它們什么時候才能醒過來?” “等到春天,天氣暖和的時候,它們就醒過來了。” “那還要多長時間?” “等我算一算啊。”虞民輝就叨念起來。 小孩子的問題是無窮的,虞民輝大約是真的很希望自己能有個孫子,都說含飴弄孫,含飴弄孫,說的就是他的這種心態,所以他對待多多也是超級耐心。 辛蕙答應了讓顧承亮見一下多多,早飯之后,讓多多在虞民輝的書房里玩了一會兒,她就把多多領了出來。帶多多出門的時候,她給這個家里的保姆說了一聲。保姆是個安徽人,四十多歲,都叫她秦姨。 她告訴秦姨她帶多多去附近轉一轉,秦姨就笑瞇瞇的,“小孩子是要出去走一走,天天悶在家里,悶出病來的。今天天氣好,你不如帶他到紅梅公園去轉一轉,那里的梅花都開了,離得也近,我剛才買菜回來的時候,看見有好多人都帶著孩子去那里玩。” 辛蕙也沒想到秦姨說的正是她想去的地方,她笑著點了下頭,說好。 她帶著多多走出別墅區,過一條馬路,走了沒多遠,就到了這個在附近頗有名氣的公園。公園是常年開放的,不收門票,人人都可以進去。 正值春節,公園門口掛著碩大的紅燈籠,推著自行車的小販,在賣風車,還賣氣球,有的氣球就做成動物形狀,多多一看見,立刻就要,辛蕙就買了一個氣球,讓他把繩子抓在手里,那氣球就在頭頂飄著,然后她就接到了顧承亮的電話。 她說:“我已經到了。” 她抱著多多走進公園,這是名副其實的梅花公園,一眼望去,都是各種各樣的梅花,粉紅的,鵝黃的,一骨朵一骨朵地開著枝上。公園中心是個很大的湖,她看見一個水榭,掩映在梅枝后面,她朝著水榭的那條路走去,剛走了幾步,就看見顧承亮迎面走了過來。 兩人只對望一眼,顧承亮的目光就落在了多多的身上,然后他就疾步上前。 多多的眼睛還蒙著紗布,辛蕙怕他想嚴重了,立刻告訴他,“沒有關系,只是縫了兩針,過幾天傷口愈合紗布就可以拿掉了。” 顧承亮臉色嚴峻,摸了下多多的小手,沒說話。多多也是懵懵懂懂的望著他,剛好路邊有一張椅子,辛蕙也不想走遠,便說:“我們就在這里說話吧。”就抱著多多走過去坐了下來。 一落座,多多就從她身上滑了下去,他抓著氣球,就在路上蹦蹦跳跳地玩了起來。 顧承亮站在路邊看著他,半晌才轉過臉來,“是怎么搞得?”他問。 “不小心摔了一跤。” “摔在哪兒了摔得這么嚴重?” 辛蕙只能含糊地解釋了一下。 隨后顧承亮也坐了下來,椅子很長,兩人中間隔了半米遠,有意無意地都在保持距離。也許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發覺所有的前塵往事都離他很遠了,時間翻過了新的篇章,他被拋在了過去,就算是他的孩子,又能怎么樣呢?難道他能要回來?他苦澀地笑了笑,沒有人看見,辛蕙的眼睛就盯著孩子,就算她看見了,也會裝作看不見的。她眼里已沒有他了。 一瞬間他涌過一種沖動,他想問她,你愛我多,還是愛虞柏謙多? 如果在同一個時間段,他早一點知道這件事情,求她嫁給他,她會給他一個機會嗎?可是所有的問題,都隨著沖動的平息,最終湮沒在了心里。 他想和她談談清楚,可是事到臨頭,他卻發覺所有的話都說不出口。最后只能問一句,“他父母對你還好嗎?” 她一向是報喜不報憂的人,果然她回答:“還可以。” “虞少虹呢,她有沒有為難你?” 辛蕙還是很輕松的樣子,“我應付得了。”然后她說:“顧承亮,你想和我談什么?” 他望著她,她做了母親,身上又多了種韻味,也許是他老了,他覺得這樣的她更美麗了,過了好半天他才說:“我能不能要求做一個親子鑒定?” 辛蕙輕輕地搖頭,“顧承亮,我們能不能不要自尋煩惱了?” 最后辛蕙和他告辭,多多也讓他抱了一會兒。他陪著母子倆走出公園,說我開車來的,送你們一下吧,辛蕙說不用,沒多遠,走走就到了,他就陪著母子倆走了一小段。 離開公園熱鬧的地段,剛剛走到一個人少一點的地方,辛蕙說你回去吧,我要過馬路了,他說好,便站住了,一回頭,卻突然愣住了。辛蕙正在和他告別,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也是一愣。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虞少虹會出現在這里,她從一輛車里走出來,望著他們。 “你都嫁給我哥了,還和前男友見面,我哥知道嗎?” “我會告訴你哥,你用不著擔心。” 虞少虹冷笑,“我一向佩服你,伶牙俐嘴的,臉皮又厚,是不是因為這樣,你身邊的男人才一直忘不了你?” 這擺明了是來滋事的,一看這種架勢,顧承亮就轉頭說:“你先走,我來應付她。” 盡管他的聲音很小,這句話卻還是被虞少虹聽到了。她本來就滿是憤恨的臉上霎時燃起一團明晃晃的怒火。如果要問什么事情最能激怒一個憤懣的女人,那無疑就是一個她心愛的男人,當著她的面去護著她視為死對頭的另一個女人,很多女人會在這種時候失去理智,有的甚至愿意玉石俱焚。 虞少虹無疑是已經有點失去理智了,她的臉微微發紅,那是怒火上升的標志。 辛蕙轉身想走,虞少虹的聲音有點尖利,“你跑什么啊,心虛了?” 她只當沒聽見,她還帶著多多呢,她可不想當街鬧起來。身后的顧承亮攔住了虞少虹,也沒聽見兩人吵什么,她剛走了幾步,就聽見了一記甩耳光的聲音,她頓時回過頭,就看見虞少虹呆呆地站著,而顧承亮背對這邊,頭微微歪著,明顯是被打了。 三個人都有點怔住了,然后就看著虞少虹沖回了車上,她啟動了轎車,車子一動,竟然是沖著辛蕙來的。她大驚,連忙后退,幾乎想把手里的多多丟出去的時候,就看見顧承亮一下沖了過來,他來不及沖到她面前,只能去擋車子,就聽見“嗤”地一聲,車子到底還是剎住了,可是顧承亮也被保險杠重重地撞了一下。 他連退兩步,勉強站住了。辛蕙因為退得太急,腳被馬路牙子絆了一下,反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多多還在她手上,一下就跌在了她懷里。她顧不得這一下的疼痛,連忙把多多放在人行道上,爬起來就去查看顧承亮。他還站著,緊抿著唇,眉毛蹙在一起,臉上有痛苦的表情,辛蕙有點慌,問他,“你哪里不對?” 顧承亮卻抬起頭看向虞少虹,她也倉皇地下了車,正臉色蒼白地望著他,顧承亮明顯在忍著疼痛,他開口說:“這下可以了吧,要是你還不解恨,我還可以讓你撞一下。” 虞少虹一下子淚流滿面,她說:“你總是把我想得那么壞,你當我真的會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