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梓弈道，“就是這個忙？”

    謝林云神情居然沉重起來了，“也許不止，反正你先讓我從他的主治醫(yī)生那里了解一下情況。”

    李梓弈本來還想詢問謝林云和這個蘇蕤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看謝林云那神情，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說，“我給他去個電話。”

    李梓弈將電話直接打給了蘇蕤的主治醫(yī)生柳志濤，柳志濤下午不坐診，這時候正好可以抽出時間來見李梓弈，李梓弈就讓他帶上蘇蕤的病歷到院長辦公室來。

    柳志濤心里些許詫異，之前李梓弈也讓人到他那里去拿過蘇蕤的病歷，這次居然是讓他直接拿過去，他不得不猜想，蘇蕤和李院長是不是有什么關(guān)系。

    院長辦公室門被敲響，謝林云先于李梓弈朝那扇門看了過去，李梓弈走過去開了門，柳志濤拿著那份病歷，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對李梓弈笑著道，“院長，她的病歷拿來了，您要看？”

    李梓弈對他和藹地笑了笑，請他進(jìn)了屋，就又將門關(guān)上了。

    柳志濤看過去，發(fā)現(xiàn)辦公室里還有一個人，此人是簡單的白襯衫和黑西褲打扮，坐在沙發(fā)里，給人穩(wěn)重干凈和文質(zhì)彬彬的感覺，看起來像是個學(xué)者，多看一眼，就會發(fā)現(xiàn)他身上不怒自威又從容不迫的氣勢和優(yōu)雅的氣度，他想，可能是什么大人物，不然院長不會親自接待。

    李梓弈已經(jīng)對柳志濤介紹道，“這位是我的朋友，姓謝。”

    李梓弈只是對謝林云做了簡單介紹，然后又對謝林云說，“這位就是蘇蕤的主治醫(yī)生柳志濤主任，他是兩/性畸形整形術(shù)和男女兩/性性別再造方面的權(quán)威專家。”

    謝林云心想，兩/性畸形整形術(shù)便是蘇蕤那種狀況，兩/性性別再造是變性人吧，這般想著，已經(jīng)起身和柳志濤握手，“柳主任，幸會幸會，我今日來，麻煩你了。”

    柳主任已經(jīng)趕緊笑容滿面地說，“謝先生客氣了。”已經(jīng)明白，要蘇蕤病歷和知道他狀況的，不是李院長，而是面前這位謝先生。

    李梓弈親自去給柳主任泡了茶，柳主任受寵若驚，本已經(jīng)坐下了，又起身來躬身接了茶，這才坐下了。

    李梓弈對柳主任道，“你們談吧，我有事先出去一陣。”

    謝林云這時候卻說，“老李，你留下來吧，我很多東西不明白，恐怕之后還需要你的意見。”

    李梓弈便只得也留了下來。

    柳主任大約猜到了事情，不過還是問道，“蘇蕤是我的病人，我們都是盡最大可能對病人做治療，讓他們能夠在之后過上健全人的生活。不知謝先生前來……”

    柳主任戴著眼鏡，是個儒雅型的醫(yī)生，謝林云剛才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想到的便是，就是他看了蘇蕤的身體，謝林云心里不大舒服，但盡可能地保持了正常的心態(tài)。

    此時柳主任這般說，他就直言不諱道，“蘇蕤是我的女友，所以，我就想來了解他的狀況。”

    柳主任其實是有些猜測的，但謝林云第一句話就是這般表明身份，依然讓他驚訝，因為之前蘇蕤一直在為醫(yī)療費(fèi)犯愁，但很顯然，謝林云一看就是有錢人，他甚至有點(diǎn)懷疑，蘇蕤是因為傍上了他才有了錢治病嗎，但他又覺得蘇蕤不是那種人。而現(xiàn)在這個男人找來，又是因為什么？蘇蕤說他會到醫(yī)院為他的手術(shù)簽字，可見他是知道蘇蕤身體狀況的。

    柳主任雖然很想偏袒蘇蕤，但院長就在旁邊，為了自己的飯碗，他還是決定持保留意見。

    柳主任先是將蘇蕤的狀況做了一通解說，即使是院長就在旁邊，也不能從中挑出任何問題來，謝林云聽后道，“這些，我都知道。我想問問蘇蕤的手術(shù)的問題。”

    柳主任道，“他的手術(shù)已經(jīng)定好了時間，不知謝先生是想問哪方面？”

    謝林云道，“就是他的手術(shù)到底要怎么做。”

    柳主任說，“不知道蘇蕤同謝先生您說過沒有，他是只做睪/丸組織切除手術(shù)，這個手術(shù)比較簡單，很快就能完成，不會有危險，而且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二十五歲了，才來做睪/丸組織切除手術(shù)，實在有些晚了，手術(shù)盡快做才好。”

    謝林云其實之前已經(jīng)有所猜測，聽柳主任明確說出后，他還是有些不能接受，說道，“為什么只是做睪/丸組織切除手術(shù)呢？”他看了李梓弈一眼，似乎是要從他的腦子里扒出醫(yī)學(xué)知識供自己所用，李梓弈明白他的意思，便接著道，“這種情況下，我們都該建議病人在切除了睪/丸組織之后，再做整形手術(shù)。他怎么不做整形手術(shù)嗎？”

    柳主任苦笑了一下，說道，“他最初來做了檢查，我就建議他整形成完全的女性，他從小就是女性身份生活，整形成女性，該是最好的選擇，也是符合他社會性別和心理性別的，但沒想到，他當(dāng)時就拒絕了，說他不愿意，那時候，我也就接受了他的決定，以為他是因為錢不夠。之后他又來就診時，我看他長相也好，學(xué)歷也不錯，又有男朋友，我便不只是給出建議，而是勸說他整形成健全的女性了，這樣對他以后結(jié)婚組成家庭有好處，但他還是堅持己見，我覺得他這個孩子，實在太有主見了，一旦決定的事，十頭牛也拉不回。這種情況下，我們給他的治療方案，便只是切除睪/丸組織。”

    謝林云沉著臉，皺著眉，但他并不是生氣或者不高興，反而是不知道怎么辦的沉重，他嘆了一聲，才說，“是他自己不愿意變成完整的女人嗎？”

    柳主任繼續(xù)苦笑，“是啊。我勸了他很久，他說他想好了，并不愿意改變。而且，他也有說到謝先生您。”

    以柳主任觀察，謝林云來詢問蘇蕤的手術(shù)，完全是因為想要蘇蕤變成完整的女人，所以他又說道，“其實蘇蕤的這個問題，比起醫(yī)生的勸說，謝先生您的勸說，定然更有用一些。”

    謝林云知道蘇蕤的脾氣有多拗，而且他其實并不好直接勸說，他怕一勸說，反而讓蘇蕤起逆反心理，會讓他覺得自己不夠愛他，兩人正在熱戀時期，謝林云是生怕哪里讓蘇蕤不高興了，平常是既要照顧他的自尊心，又要照顧他的生活，要是因為這件事兩人鬧掰，那他肯定會特別難過的，得不償失，雖然他的確非常希望蘇蕤能夠整形成完整的女人。

    蘇蕤以前說“我又不是女人”這句話的時候，謝林云以為蘇蕤一定會讓自己變成完整的女人，因為不是完整的女人，顯然是蘇蕤的一個痛處。

    直到此時，謝林云才發(fā)現(xiàn)自己理解錯誤，蘇蕤那句話的意思是，他也許是想要做男人的。

    謝林云沉吟了片刻，才詢問道，“他有說我什么？”

    柳主任很想說他似乎是沒有和你結(jié)婚的打算，所以并不愿意考慮將自己整形成完整的女性，但他對此保持了沉默，道，“他沒有說太多，講到你會來陪他做手術(shù)。”

    ☆、54第二十章

    謝林云在商場摸爬滾打多年,相人自然有一套，很顯然發(fā)現(xiàn)柳主任是對自己有所隱瞞，但他此時并沒有揭穿他,也沒有詢問更多。

    他只是有些不明白,為什么蘇蕤不想整形成完整的女人。

    謝林云將目光放到了李梓弈身上，帶著一點(diǎn)求助的意思,詢問道,“老李，你說他是因為錢不夠嗎？”

    其實謝林云知道一定不是這樣，蘇蕤那孩子太有主意了，要是是錢不夠,他肯定會想辦法籌錢,而不是多次斷然拒絕柳主任的建議和勸說。

    李梓弈道，“要是你覺得是因為金錢原因，你可以同他說一說，你會為他出資做這個手術(shù)，看他會怎么決定。”

    謝林云聽出了他話中的話，便又問，“那你說，要是不是因為錢不夠，還能是因為什么。我實在想不到，他難道是想做男人嗎？”

    謝林云已經(jīng)帶上了苦惱，居然迷茫起來了。

    李梓弈道，“這個，我便不知了。你覺得他有向往變成男人嗎？”

    謝林云微微低了頭，想了好一陣，才說，“他也說過一些這方面的話，但是，我看他并不是很確定自己想變成男人。再說，也許是你沒見過他，你不知道他有多有韻味，我無法想象，他變成男人是什么樣。”

    說到這里，他又求助于柳主任了，說，“他在你的面前有表現(xiàn)出過想做男人嗎？”

    柳主任覺得謝林云就像那些剛帶著孩子來看病的家長，得知孩子必須改變性別的時候的茫然無措和慌亂。

    柳主任心想，這個男人對蘇蕤倒是一往情深的樣子，蘇蕤為何不愿意為了他變成完整的女人呢。

    “蘇蕤倒沒在我面前說過他想變成男人，他只是不想對身體現(xiàn)在的狀況作出改變。”柳主任這般安慰謝林云。

    謝林云嘆了口氣，很久沒有再說話，他又開始一遍遍地回憶和蘇蕤相識以來的各種事情，蘇蕤性格堅毅獨(dú)立，很有自己的想法，謝林云將他同自己生命中遇到過的很多女性做比較，覺得蘇蕤的確夠特別的。

    他所接觸的女性，第一類便是他重用的女下屬和接觸的女精英們，都是精明強(qiáng)干之輩，雖然都精明能干，但每個人又有不同的手段，里面有比男人還強(qiáng)勢的，還有就是表現(xiàn)得柔弱如水以柔克剛，但處理起事情來，絲毫不猶豫不手軟的女人。

    女人往往比男人心細(xì)，這類女人，狠起來比男人還狠得多，她們占據(jù)了謝林云認(rèn)識的女人中的不小的部分；

    還有一類女人，就是他因家庭原因接觸的那些女人，那些大家族的閨秀們，或者非常有氣魄，或者非常沉靜只會相夫教子，多走兩種極端；

    還有一類就是他的那些朋友和生意伙伴的各種女人，這些女人有好的有壞的，總之，靠著男人吃飯，多是長得漂亮，會撒嬌，會玩等等；

    還有就是**里的女人了。

    謝林云想，他認(rèn)識這么多女人，但這些女人就成了他歸類中的一類一類，蘇蕤卻是蘇蕤。

    他無法依靠將蘇蕤和別的女人相比來確定他是一個女人，其實謝林云也認(rèn)識那種比女人還要嬌弱會耍性子的男人……

    謝林云陷入了一個混沌的誤區(qū)，不由問李梓弈，“要判斷蘇蕤是不是像男人，或者他想做男人，這個，男人和女人在性格上的差別是什么？我想不到蘇蕤哪里像男人了，但是仔細(xì)思索，又覺得他很多地方的確挺男人的。但他更多地方，明明非常女人味。”

    李梓弈覺得有點(diǎn)好笑，“這個，怎么好說。我們只是詢問病人，他希望自己是做男人還是做女人，除非那種性別表現(xiàn)非常明顯的，我們在之前很難判斷一個人他自己是想做男人還是女人。你的這個問題，比起在這里煩惱，還不如直接問蘇蕤。”

    謝林云心想，我要是好問他，還在這里同你們商量？

    最后，他只好讓柳主任先走了，說自己會去勸一勸蘇蕤，讓蘇蕤將整形手術(shù)也一起做了。

    柳主任離開時說，“選擇做男人還是做女人，比起是病人心理對自己的一個定位和選擇，更多是社會對他的認(rèn)同。所以，我建議蘇蕤選擇成女人，因為別人對他的社會定位就是女人，整形成完整的女人對他來說，才不會受到社會的偏見，他會生活得更好。所以謝先生，你能勸動蘇蕤，對蘇蕤以后的生活來說，是一件好事。要是他依然堅持己見，我們也該尊重他。”

    謝林云起身送走了柳主任，就又沉默了。

    在只有兩個人的情況下，李梓弈才說謝林云，“還沒見你因為某個女人這么一副表情過。”

    謝林云不理睬他的揶揄，說，“我不太明白蘇蕤不愿整形的原因，不過，我想，也許是他沒發(fā)現(xiàn)做女人的好處。”

    李梓弈笑道，“你知道做女人的好處了？”

    謝林云道，“我又不是女人，我怎么知道。但是，我想女人總歸是愛漂亮愛打扮的，愛購物愛參加宴會，喜歡男人送東西和贊揚(yáng)。”

    李梓弈說，“你這人呀，你怎么不明明確確和他說，你以前是這么含糊的人？”

    謝林云心想，他害怕一說就把蘇蕤得罪了，到時候，他可要費(fèi)很多力氣才能再討回他的歡心；再說，談話能解決事情，醫(yī)生的勸說早就打動蘇蕤了。

    謝林云覺得李梓弈實在幫不上自己什么忙了，就寫了張支票放在桌子上，說，“你給那個柳醫(yī)生。我有事先走了。”

    李梓弈開門讓他趕緊走，謝林云道，“要是還有什么事，我再來找你。”

    李梓弈站在門口說，“你會和這個女人結(jié)婚嗎？”

    謝林云愣了一下，道，“我還沒去想。”

    李梓弈便嘆道，“那你怎么非要他變成完整的女人不可？”

    謝林云驚訝地“啊”了一聲，他站在走道上，醫(yī)院里雖然已經(jīng)打掃得足夠干凈，但消毒液的味道也并不讓謝林云喜歡，他怔了好一會兒，沒有回答李梓弈，匆匆走了。

    謝林云坐在車?yán)铮惡啅暮筌囩R里看了看謝林云，發(fā)現(xiàn)謝林云正面無表情地在沉思著，他沒有打攪他，只是將車平穩(wěn)地開了出去。

    到了這一年最熱的一段時期，謝林云傍晚接了蘇蕤一起吃晚飯，在飯桌上，他就說，“你最近安排得出時間嗎？”

    蘇蕤想了想，說，“倒是可以將實驗往后推一推，我可以先把前面的數(shù)據(jù)都做一個總結(jié)，就不需要做實驗。你有什么安排嗎？”

    謝林云自己開車，蘇蕤坐在副座上，夏日傍晚的光影從蘇蕤的面頰上身上閃過，蘇蕤如夏日里一泓清泉，在光影里瀲滟著他的光芒，謝林云喜歡他，和他在一起，便覺得熨帖。

    他說道，“我們?nèi)ザ燃賻滋欤F(xiàn)在這么熱，適合去度假。”

    蘇蕤有點(diǎn)吃驚，說起來，他沒想過要和謝林云一起去度假，要是一起度假，到時候是分開兩間房還是一間房呢？這是個問題。

    謝林云看蘇蕤不答，就笑著說，“怎么了，沒有想去的地方嗎？”

    蘇蕤道，“嗯，最近不想去。”

    謝林云便說，“那就算了吧。”

    蘇蕤明顯覺得謝林云有些失望，不過他卻沒有說話開解他，自從上次去謝林云家，差點(diǎn)發(fā)生事情后，在一起時，蘇蕤就自己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其實他并不想這樣，謝林云對他的親近，他很高興，但他實在無法滿足他那方面的要求，所以蘇蕤一方面覺得抱歉，一方面也有點(diǎn)失落，但是最終的決定還是要堅守底線。

    實驗室一個研一的師妹，長得非常漂亮，卷卷的長頭發(fā)，化了妝像個洋娃娃一般可愛，性格大方開朗，又很細(xì)心，待人溫和周到，蘇蕤覺得她該是人見人愛的。

    她的男朋友是他的大學(xué)同學(xué)，她讀研了，她男朋友進(jìn)了公司在做藥代，然后一個女生就趁虛而入了，勾引了她的男朋友，師妹開始只是覺得她的男朋友對她變得冷淡了，在她詢問他原因時，他就說分手，他喜歡上了另外一個人。

    這天下午，師妹關(guān)了會議室的門，一直在蘇蕤面前哭訴這件事，哭得臉都花了，“那個女人，初中也沒有畢業(yè)，在小店里賣衣服，為人非常粗俗。師姐，你說，我哪里比不上她。我對他不夠好嗎，我難道長得很差，無論如何，比那個女人好啊，不就是那個女人愿意陪他上床，我說等我們結(jié)婚之后才行嗎。男人都靠不住，根本就靠不住。”

    蘇蕤聽她哭訴了一下午，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心里也很悶。

    坐在飯店包廂里，屋子里掛著幾幅荷花，一邊的花幾上也擺著一盆小荷花，房間里甚至有淡淡荷花香味。

    無論外面多么酷暑，房間里卻是十分涼爽的。

    侍者上了菜便退出去了，謝林云一邊為蘇蕤夾菜，又問，“怎么了，看你悶悶的。”

    蘇蕤便說，“沒什么。就是下午被師妹哭訴了一下午，心里也有些悶。”

    謝林云笑了一下，說，“想不到你還是知心jiejie。”

    蘇蕤道，“什么知心jiejie，因為現(xiàn)在還在實驗室的，只有她和我是女生。除了找我說，她還能找誰呢。”

    說著，蘇蕤還嘆了口氣。

    謝林云道，“她找你說什么，看你這么唉聲嘆氣的。”

    蘇蕤一邊慢慢吃飯，一邊將師妹的事情說了，謝林云聽完倒十分干脆，“既然是這種男人，那早分手早好，結(jié)婚了，他肯定也會出軌。”

    蘇蕤聽他這么說，就笑了笑，說，“我也這么覺得。不過我沒這么和師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