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
賈赦只管傻笑。 一時出了宮,賈赦又趕回齊家。可巧趕上齊周下衙,過了會子彭潤也來了,幾個人碰了面彼此交換情報。 彭潤便喊了李小菱來向賈赦道謝。 賈赦笑道:“長得真像李三!”因他身上很少帶著玩意兒,一時也找不出合適的見面禮來,乃隨手摘了塊玉佩給她。 李小菱的性子倒是分毫未變,爽利的道了謝,向她師父做了個鬼臉兒。若是平常,賈赦大約會幫著教導她幾下,只是眼下為戰爭年代,她還是進攻方,有幾分侵略性倒是不錯的。 賈赦乃向彭潤道:“本來我也預備這幾日去找你的。這幾年你們打仗打得容易,乃因西洋諸國在內斗,分不來許多神對付殖民地。”從歐洲來的消息,盧梭剛去年發表了《新愛洛琦絲》。他前世因極愛歐洲史,有些大略的時間比對印象。眼下恰值歐洲的七年戰爭,接近于一次世界大戰,故此彭潤王子騰他們其實是得了便宜的。“大約還能打個一兩年。故此你們要打北美就趁這兩年,他們或是依然內斗,或是將將內斗完,并無太多功夫,你們縱不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也讓他們應付不過來。” 彭潤頷首道:“聽一些西洋俘虜也是這么說的。”又問,“你怎么知道他們還要打一兩年?” 賈赦忙抬頭道:“今晚的月亮真圓啊!” 齊周啼笑皆非:“你不能用個好點的法子顧左右而言他么?” 賈赦笑道:“委實不知從何說起,將軍見諒。” 彭潤只當他有秘密消息,也不多問。 過了些日子,數位大臣合力參征西元帥彭潤縱容手下將領當街行兇,且有數位大臣非要面圣不可。 齊周等人分毫不曾攔著,只讓御醫在旁守著,若圣人身子不便立時請他們出去。 圣人聽他們說了半日方明白是早先賈赦說的那事兒,頗有幾分不明所以,以為又是言官顯得沒事小題大做,乃道:“依著你們看當如何?” 那幾位立時奏道:“彭將軍治軍不嚴,當先停職問罪。” 圣人哼道:“朕這會子要她替朕打仗。” 有位大人笑道:“臣保舉西北威遠將軍高成蘭!” “咣當~~”一只茶盅在地下砸了個粉碎。“好好好!”圣人指著他們手指微顫,“鬧了半日不過是為了這個!都給朕滾出去!” 幾人登時明白算計落空,連滾帶爬出了大明宮。 作者有話要說:怎么老半天受不了尾啊……我暈死了。 ☆、132 話說朝中有數位大臣進宮面圣彈劾彭潤縱容手下行兇,讓圣人轟出來了,賈赦這一系得了消息都松了口氣。彭潤雖只是武將,卻是他們這一系之尖矛。她保住了出征統帥權,便是保住了這一系數個家族在外洋的利益。 賈赦洋洋得意:“還是我先發制人英明。” 齊老爺子道:“這回多為運氣。若他們慢慢將李大丫頭那事兒查清楚再往阿潤處要人,咱們束手無策。” 賈赦笑道:“他們沒功夫了,時間可不等人的。” 齊周問:“不知那些死者家中可安置了,十幾條人命不是頑的。” 賈赦一愣:“那些不是誰家的家丁奴才么?” 齊周苦笑道:“不是。人家要拿小李的短處,怎會是家奴?” 賈赦搖頭道:“當打手混黑道本為提著腦袋過日子,小李若非手中恰有火槍,保不齊就死在他們手上了。” 齊周道:“謹慎些,恐來日又讓人翻出來。” 賈赦笑道:“圣人不糊涂,往外洋打仗不是每人發一把火槍便能贏的,用慣了火槍的精兵與才摸火槍的兵油子,哪個能替他打勝仗?” 話雖如此,仍使了人往江南查去。 過了些日子便是殿試,因圣人龍體有恙,打發了一群皇子替他坐鎮。寶玉進殿后不久便瞧見十一皇子坐在末位向他擠眉弄眼,倒有幾分好笑。一時考畢,舉子們屏氣凝神在大殿候著,諸位大人并皇子們捧了卷子往大明宮去請圣人親點名次。 十一皇子不顧眾人都肅然恭立,仗著年紀小湊在圣人身邊耍賴不走,眼見他二舅舅的卷子在案子上便悄悄伸爪子往外抽。眾人都瞧見了,只裝作沒瞧見。十一皇子往四周溜一眼,將那卷子藏到身后。 圣人看完了旁的向他伸手:“拿來。” 十一皇子“嘿嘿”兩聲:“父皇裝沒瞧見不得了?旁人都裝沒瞧見的。” 圣人哼了一聲:“什么卷子值得你藏著?” 十一皇子笑嘻嘻躥到圣人身邊咬耳朵:“二舅舅的,我怕你點他做狀元。” 圣人瞇了瞇眼睛:“為何不能點他?” 十一皇子撅嘴道:“母妃總說他念書好,他若中了狀元愈發要念叨我了。其實姥爺他們家的人多不會念書,二舅舅從前也最不愛這個的,說不定過兩年他又不愛念書了也未可知。” 圣人瞧了瞧他道:“你藏著你舅舅的卷子只為了這個?” 十一皇子道:“我才不要一個狀元舅舅。我們那些先生又該換一套新詞兒:殿下,你舅舅何等文采得中狀元……其實我日日也用功的,只比九哥差一點點罷了。”說著回頭望著九皇子使眼色。 圣人瞧著他:“一點點么?” 九皇子也笑道:“十一弟很是用功。” 十一皇子重重點頭:“我比九哥小呢,稍稍淘氣一點點也是有的。” 圣人輕笑,不睬他們,伸手將卷子拿了過來從頭看,見委實不錯,點了點頭。十一皇子伸著小腦袋一眼不錯盯著,見他父皇點了點頭,臉上不禁露出失望來。圣人只覺好笑,乃道:“罷了,既然他會試是第三,當個探花也恰當。”長得也不錯,探花郎本該挑個模樣兒好些的。 幾位大臣齊聲稱贊。 如此賈寶玉倒是頭一個定下的。后圣人與幾位大臣商議了狀元榜眼等,覺得有了幾分倦意,便揮了揮手讓他們出去。 十一皇子睜著烏溜溜的眼睛在旁聽了半日,悄悄抓了他圣人的衣襟問:“狀元是誰的舅舅?” 圣人道:“這個我卻不知,你想認得人家外甥么?” 十一皇子又回頭望了望他的哥哥們,嘆道:“想來不是哪位哥哥的舅舅了。” 圣人打趣道:“只怕來日上學你那先生要念叨:殿下,你舅舅何等文采得中探花郎。” 十一皇子撇嘴道:“罷了,我只作沒聽見便是。” 一時名次傳到外頭,眾位舉子彼此道喜,前三甲打馬游街,宮中預備瓊林宴。 早有報喜的鳴鑼打鼓到榮國府送信兒,闔府歡天喜地,賈母笑的合不攏嘴,一連串的賞賜下去,又往祖宗跟前去燒香。賈政聞報胡子抓下了好幾根,連聲叫好。賈赦早訂好了酒樓,單等報喜的來便領著闔府去熱烈圍觀原著第一男主披紅掛彩滿大街晃蕩給京城人民瞧。賈母雖年紀大了,身子十分硬朗,又是她的心肝尖子的好事,豈能錯過?也興沖沖上了馬車跟著一道來。 眾人簇擁著賈母慢慢上到酒樓一瞧:壯壯早早支好畫板,單等他寶二叔過來便預備畫個速寫;賈環領著幾個洋人在弄一架大大的柜子般的不知何物。 賈母那拐杖除了除地,乃問:“環小子,做什么呢?” 賈環見了祖母忙過來行禮,笑道:“新改良的照相機。” 賈赦“呀”了一聲:“何時弄出來的?” 賈環道:“數月前便有了。不是告訴過你的?” 賈赦奇道:“我怎么一點都不記得?” 賈環道:“只是不甚清晰。” 賈赦笑道:“能有個影子就好,江寧婆婆拍的相片也不過一個影子罷了。” 賈環忙問:“江寧婆婆是誰?會做相機么?何不請來幫著一道做?” 賈琮在一旁道:“說起來,爹,馮大哥他們找了江寧婆婆這些年也沒找著,她在何處隱居呢?” 賈赦望天:“既是世外高人,他不肯出來,尋常探子又如何尋的到。” 賈環頓足道:“可惜的緊。這幾個月做了許多實驗,照出來影兒委實不清楚,若有人指點一二就好了。” 賈赦忙哈哈兩聲:“他想來也指點不了你們什么,這個本不是他長處。”見賈環還欲追問,忙裝作往外探頭去瞧寶玉等人可來了。 忽見對面酒樓上有幾個人影兒晃動,雖不甚清楚,那幾身孝服倒是看的真真的,不由得心中一驚,忙打發人快快去探。 不一會子有人來回:“對面那酒樓那間也是讓人包了的,偏老板也不知道包的是誰,只說南邊來的一位大財主,許久前便包下了今日的,且一大早便來了。” 賈赦心中暗叫不好。一大早的殿試還沒開始呢,瞧熱鬧沒有這么積極的。忙吩咐多派些人手過去,悄悄埋伏在那頭,如有意外也好早做防備。 不多時游街的那三位遠遠的過來,街邊一陣熱鬧。他們這兒畫畫的拍照的都預備好了,賈母早扶著窗戶翹首以望。 外頭何喜進來悄悄回道:“老爺,對面來了人報信,那間包房開了,里頭出來一群披麻戴孝的,王恩在那頭領著人將他們堵住了。” 賈赦忙道:“快去,這會子什么也不用管,讓他們沖進去先將人按住,不許他們鬧出動靜來!” 何喜應了一聲撒丫子跑了。 賈赦原地轉悠兩圈兒,又不放心,趁寶玉他們還沒到這頭來親去了對面。 所幸這會子看熱鬧的不是在街面上就是蜂擁到了窗口,賈赦等人反而沒人注意。上了樓,只聽一陣打鬧聲極為刺耳,王恩領著人跟對方打成一團。賈赦忙讓自己身邊的這些也上去幫忙。榮國府這群巡防隊員放出去都能當個小將軍,武藝強對方數倍,不多時悉數拿下,不由分說塞回他們包房里頭將門關上了。 賈赦冷著臉瞧了瞧,大約有七八個披麻戴孝的,有老有小。另有十幾個顯見是打手,領頭的那位穿著一身鴉青色綢衫,雖裝成一位財主老爺,并無財主老爺的氣質。才欲問話,只聽外頭一陣哄鬧,想來寶玉他們來了。那幾個披麻戴孝的忽然齊聲大哭起來。賈赦忙命“堵住他們的嘴!”巡防隊員不管不顧一人塞一個,霎時便將一眾嚎哭的嘴塞上了。 賈赦這會子沒工夫搭理他們,笑嘻嘻湊到窗戶邊上。只見三匹馬慢悠悠踱了過來,各色鮮花手絹荷包如下雨般往他們身上砸,三人都有幾分躲閃,偏又不敢太失了風范,倒是破為好笑。 才將將辨認出哪個是寶玉,只聽對面樓里“轟”的一聲響,又冒出一陣煙來,賈赦忙扯著嗓子喊:“環兒!可成了?” 過了會子,賈環擠到窗邊從賈蘭頭上伸出腦袋來:“尚且不知!” 寶玉這會子也聽見響動了,忙抬頭往上瞧——只見他家中幾位兄弟侄子都鬧哄哄的擠在一處揮手,大侄女小葉子連面紗都沒帶、趴在她弟弟肩膀上一朵朵的鮮花丟下來;他那不靠譜的大伯竟不在一個屋子,跑到對面去了。 寶玉搖了搖頭,才欲催馬,只聽賈琮大嗓門喊:“寶二哥!老太太在呢!” 寶玉忙仰臉望去,一個滿頭銀發的老太太顫顫巍巍立在窗口望著他,不由得眼圈兒紅了,向上拱了拱手。賈母淚流不止,口里只念一個“好”字。 賈赦在另一頭大喊:“老二呢?老二還不出來亮個相?” 賈琮等人又忙將賈政從后頭讓出來,寶玉終是瞧見他老子滿面笑容,再無一絲責備之意。 待他們三個過去,街面上人群開始四散開來,賈赦方回頭來問怎么回事。 原來這幾位披麻戴孝的都是家中有人死在李小菱手上的。前番使人來京中告狀,因他們上峰太著急了些,反倒在圣人跟前失了陣仗。如今上峰竟不欲再管了,他們憤憤難平,方想著借今科三甲游街再將事情鬧出來。那些打手也不是哪位權貴家中蓄養,本是他們一路的。他們也不過是尋常的街頭混混,當日受人雇傭替人出氣,不想傷了許多兄弟。 賈赦只覺尷尬萬分。人家家里死了人,自己恰是包庇兇手的那個,也不好意思將人家如何。便喊放了他們,乃道:“方才過去的那三位當中有一位恰是我侄子。我侄子一輩子大約唯有今日最榮光;對面還有我家八十余歲的老母,一世之愿唯有孫兒高中。故此我不可縱你們鬧事。” 那領頭的含淚道:“你家老母熱熱鬧鬧看孫子高中,我那幾位兄弟卻是白死了不成?” 賈赦道:“對不住的很。世間許多不平事,我不過一凡人,管不來那許多。當日他們既然吃了打手這碗飯,便當知道這里頭有丟命之險。不如換個旁的營生罷。若論王法……”他搖了搖頭,“你們也知道對方是欲去外洋替圣人開疆拓土的將士,朝廷指著他們打仗呢。” 那領頭的道:“殺人償命,豈能因此縱兇手逍遙法外!” 賈赦張了張嘴,復又閉上,苦笑道:“我本欲勸你們……罷了,還是勸一勸吧。不知何人那讓他們去圍攻那位將軍的?他事先沒告訴你們她身上帶著火槍、剛從暹羅打了勝仗回來?” 眾人一愣。 賈赦又道:“西洋有律法,將人領入險處置之不理,如帶幼童帶入深林便撇了他、置不會水的人于孤舟,終致人死亡,屬故意殺人罪。今番看你們這案子,仿佛有幾分找死在里頭。殺人的固然有罪,讓你們兄弟去圍攻她的難道無罪?” 說得一干人等面面相覷,大約從來不曾想過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