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默然了一會子,圣人嘆道:“這個賈恩侯。他若有所求也罷了。” 姜文笑道:“這還叫無所求么?舉國上下唯他過的最舒心不算,還要兒女俱好。”他又說,“今年春上他帶著我兒子南下一回,我兒子尋了機會追問了許多救災并治河的法子。” 圣人登時來了興頭,忙細問。 姜文便將賈赦教他甥女兒如何安置災年莊子,姜昭與黛玉如何順著話追問下去說了。 圣人大笑:“令郎聰明!林如海的女兒也是個好的。”遂洋洋自得。不論賈恩侯多憊懶,他身邊盡是自己的人,拐個彎子還不是替自己賣命。自此他倒是真放下了,回頭賜了賈貴妃不少好東西。 后賈母知道了,只當是因賈政那折子的緣故,愈發歡喜。 時秋風漸起,楓葉疊紅,征雁南歸,京中不少人家女眷都忙著各處賞菊。因探春也年滿十四了,鳳姐兒得了賈母吩咐,有意領著她四處走動。她父親新得了圣人褒獎,jiejie眼見又將誕下龍子,心動的人家倒是多的很。 這一日門房送來帖子,竟是大理寺左寺丞施隆家的二少奶奶送來的。鳳姐兒接了帖子愣了半日方想起來,可不就是寶釵么?近兩年他們家與薛家極少往來,倒是好懸記不得這門親了。原來寶釵長女周歲,特請榮國府的姐妹們一聚。 彼時邢忠已得了賈赦相贈的兩個鋪子,舊年便替邢岫煙說下親事接了她出去,年初已嫁;史湘云也定下人家回去了;榮國府尚有黛玉探春惜春并二李在。 鳳姐兒想著寶釵人物兒是頗得人喜愛的,當年與眾姐妹也親密,乃拿了帖子去問她們。 依著施家的品級與榮府相交卻是低了,尤其黛玉婆家既是書香世族、亦為當朝新貴。只是如今她年紀尚小,與姜家的親事唯有兩家的幾個大主子知道罷了,況她自個兒并不甚介意門第的,也愿意去瞧瞧寶jiejie。探春等因沒有個賈赦在上頭罩著,平日出門并不多,自然愿意多往外頭去走走。 這日鳳姐兒陪著四個小姑娘一道往施家去。馬車才到門口,寶釵已親領著人接了出來。細看寶釵雖較之從前頗豐潤了幾分,仍是肌骨瑩潤、舉止閑雅,一派大方品格。姐妹們彼此相見,相攜進去。 施家不大,收拾得倒不俗。寶釵的夫婿乃次子,生的又是女兒,故來的多是些小官親眷,她們一行人也算替寶釵撐了場面。鳳姐兒舉止舒徐、言語慷慨、顧盼生輝,眾人皆圍著她小意奉承,甚是歡暢,一時倒是奪去主家風采。好在寶釵生性大度,從不在意這個,只同黛玉探春說話兒。 吉時到了,又抱出姐兒來抓周。那孩子生得頗似寶釵,圓圓的臉兒,亮晶晶的水杏眼甚是可愛。一時孩子放在案上便徑直朝針線包兒爬去,快快的抓在手里。眾人一片說好話兒,都贊這姐兒日后必做的一手好女工,是個賢良有德的。 寶釵笑道:“不過討個口彩罷了。”忙命乳母抱了姐兒下去,向眾人告了罪,安排宴席去了。 側身見黛玉暗暗蹙眉,探春悄聲問可有不妥。 黛玉低語:“寶jiejie本是次媳,如今我瞧著他們家下人的模樣兒,倒像是她掌家似的。” 探春笑道:“林jiejie多慮了,恐怕他們家長媳不愛這個也未可知。” 黛玉嘆道:“縱然如此,家宅不寧多因這等事而起。”因撇過不提。 這一日眾人都頗為盡興,個個滿意。眼見天色將晚,鳳姐兒才向寶釵道了告辭,忽外頭有人急急的來報:“五皇子側妃來了!”驚得屋里一片大亂。 唯寶釵向笑鳳姐兒等道:“前日我們家二爺巧遇五皇子,頗得殿下賞識,今日想是特來給我們臉面的。”因施施然領著人迎了出去。 不多時,眾人如群星拱月般將五皇子側妃捧了進來,奉承討好不絕于耳。那側妃也只得十七八歲,生得柳眉鳳目的,倒是好相貌。也只同寶釵說些話兒,言語間頗有幾分傲氣。寶釵也引見了幾家熟悉的太太小姐,因四處尋榮府女眷。 原來王熙鳳聽了前頭的回報,特領著自家女孩兒們避得遠遠的。賈璉日日叮囑她,如今諸位皇子皆沾惹不得,萬萬不可露出與誰家親近些。她旁的顧不上,這條記得清清楚楚。況她們家宮中有位貴妃眼見便要誕下龍子,遂并不將這個側妃放在眼中,悄悄同姑娘們道:“五皇子側妃倒有兩位,只不知這位姓甚、是哪個窩里出來的。” 惜春本瞧不上那側妃的做派,正不樂意呢,聽了不禁一笑。 偏這會子寶釵瞧見她們了,忙向那側妃道:“那邊幾位小婦娘家的親眷,乃是榮國府的二奶奶并幾位姑娘。” 誰知那側妃“嘩”的站立起來,冷笑道:“聽聞榮國公有位甥女兒,姓林氏,榮公愛若掌上明珠,不知今日可來了?” 寶釵一愣:“林meimei便是那位穿湖藍色衫子的。” 那側妃立時甩了寶釵的胳膊徑直向榮府的女眷走去。 鳳姐兒見她氣勢洶洶的模樣,心下詫異,仍笑著上前來行禮。 那側妃并不搭理,繞過鳳姐兒直立在黛玉跟前。 黛玉雖不明所以,也知道來者不善。還未及說話,就聽那側妃冷笑道:“這位想必就是前鹽課林老爺的小姐了,果然生的不俗。依著這張臉,便是瞧不上天下女人也罷了,只莫要不識抬舉才好。”說罷,也不看眾人目瞪口呆的模樣,竟是甩袖子走了。 鳳姐兒怔怔的呆在那里半日,忽然回過神來,再看黛玉。 黛玉冷冰冰立著,眼圈兒雖是紅了,竟不曾落淚。半晌,看了看鳳姐兒:“二嫂子,咱們快回家去。” 鳳姐兒忙道:“正是,才剛同施二奶奶告辭呢。” 幾個人也不管不顧往外走,恰逢寶釵送了那五皇子側妃回來,忙迎上來,張嘴才要說話,黛玉擺手道:“不與jiejie相干的,我自然知道。” 寶釵賠笑道:“今日這事……我委實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黛玉一副無事人的模樣兒笑道:“寶jiejie莫送了,啰啰嗦嗦的耽誤功夫,我可急著回去告狀呢。” 說得惜春噗哧一笑,一行人徑自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媽呀,我我我再也不先打游戲了……好懸又沒趕上點兒。 ☆、81 話說這一日賈赦從學校回來得早,王熙鳳又領著姑娘們出門去了,便陪著小葉子壯壯在游戲室里搭積木。賈赦專管指手畫腳、小葉子專管搭起來、壯壯專管一爪子推倒。三人正各司其職干勁滿滿,只聽有下人來回道,“二奶奶與林姑娘來了。” 賈赦頭也不回道,“快請進來。” 不一會兒王熙鳳陪著黛玉進來了,賈赦方回頭笑道,“看看我們小葉子多棒,最有能耐了。”忽見二人神色頗有幾分陰郁,忙問,“今日頑得可好么,” 鳳姐兒嘆了口氣,黛玉先走到她舅舅身邊挨著他跪坐,拉了拉她舅舅的衣襟紅了眼圈兒,“請舅舅替玉兒做主。” 嚇得賈赦一激靈:“怎的了?那等小官家里有人給你委屈受不成?” 再看黛玉淚珠子已滾了下來。 這會子小葉子已向鳳姐兒問了安,壯壯也跌跌撞撞撲過去。鳳姐兒拉了兒女在身邊,并不敢坐下,只站著將方才之事一五一十都說了,不免有些添油加醋。因事關皇子側妃,她不曾多議論,說完了便屏氣凝神立在一旁。再看她公公的臉早撂下來了。 半晌,賈赦哼道:“也罷,一舉兩得,省力氣、省腦子。”乃喊人送文房四寶并一個信封子來。 下頭立時有人抬了一個輕便的杉木案子并紙筆進來,賈赦揮手在紙上寫了一行字,吹干了裝起來,又在信封上寫了三個字,不曾封口,讓人立時送去給賈璉,叫他快馬進宮呈圣上御覽,最后又多加了一句,“讓那小子吃盤點心再走”。 鳳姐兒偷著瞄了一眼,見信封上明明白白三個大字:告密信! 她都瞥見了,黛玉眼睛還靈光些,自然也瞧見了,因拉了拉賈赦的衣角:“舅舅!你要向圣人告密么?” 賈赦點頭道:“不錯。你舅舅這身份直接對付一個丫頭片子不甚體面。不如對付她男人,再讓他男人知道自己因為什么被我對付。” 鳳姐心中早如滾水似的,終忍不住道:“聽聞五皇子近日頗得圣寵,若有一日他得了勢……” 賈赦哼道:“有我在,他得不了勢。” 黛玉倒是有些遲疑:“只是小事,若鬧大了……” 賈赦笑道:“天塌下來舅舅頂著。”因過去抓壯壯的小腳丫子頑起來,抓的壯壯咯咯直笑。 黛玉見了也安下心來,湊在一處同小葉子搭積木,唯有王熙鳳仍惴惴的立著想事兒。 那頭賈璉得了他老子之令,又見信封上那三個字,以為有天大的事,嚇得丟了旁的換了衣服便要出去。 何喜忙道:“二爺,老爺囑咐了,讓二爺吃盤點心再走,怕是這一去得些時辰呢,您瞧都快到晚飯點兒了。” 賈璉忙胡亂塞了幾口點心,又喝了兩盅茶,急急的去了。 他到宮門的時候天色已晚,宮門肅穆。賈璉向守宮門侍衛悄悄說了幾句話,那侍衛立時往里頭疾步報信去了。 圣人正欲傳晚膳,聞言便是一愣。“賈璉?” 戴權道:“是。賈大人道,榮國公有密信上奏。” 圣人皺眉:“賈赦何曾弄過這種事。”遂命戴權去接了信來,一頭吩咐傳膳。 戴權忙出來宮門外,見賈璉滿臉肅然,忙寒暄幾聲,又接了信。見信封上的字也是一愣,又看信不曾封口,疑問的看了賈璉一眼。 賈璉苦笑:“下官沒看過。” 戴權點點頭:“請大人稍侯。”比往常快了三分急將信送回大明宮中。 圣人正在用膳,伸出左手來要信。戴權使了個眼色,圣人便將左右退下了。戴權這才將信交上。圣人抬眼一瞥,見了“告密信”三個大字好懸沒將口里的湯噴了,想起賈赦往日行事,心中暗猜這必是虛張聲勢,里面沒準白紙一張。接過來見沒封口,抬眉瞧了戴權一眼。 戴權忙道:“賈璉大人不曾看呢。” 圣人哼了一聲,取出信來展開。 信上唯有一句話:“五皇子謀士郝先生乃是忠誠王爺心腹。” 戴權只看圣人方才還有幾分笑意,忽然渾身一凜,捏著信紙的手微微顫動,面沉似水,渾身冷颼颼的。半晌聽他道:“傳、賈璉進來!” 戴權忙轉身親去帶人。 不多時,賈璉戰戰兢兢的覲見,跪在下頭不敢動。 圣人問他:“怎么回事?” 賈璉哪里知道?只將方才他老子忽然送了封信來之事說了一遍。圣人再三詢問,見他委實不知道,只得揮了揮手放他回去了。 又思忖了好一會子,讓人速去宣忠誠王爺進宮。 另一頭,京城八卦之王司徒塬早得了信,今兒五皇子側妃在施家給了那林姑娘臉子瞧,不由得大驚:“怎么這么早?莫誤了我的事!賈赦那廝性子急,莫將我賣了。” 他話音剛落,五原醫學院那邊有人急急的來回:“方才榮國府使了人捎信來,他們老爺讓給王爺傳一句話,‘我把你賣了。’” 司徒塬頓足:“就知道他急躁無比,竟連一夜都等不得!”又嘆道,“罷了,可惜了。” 趙得福忙問:“王爺,事情絕無轉還么?” 司徒塬道:“無甚大礙,只是許多事來不及做罷了。女人誤事。” 也顧不得避諱,立時打馬往榮國府來。 賈赦將那五狐貍賣了,心中無比舒暢,因留了黛玉和小葉子用晚飯。才吃完,正欲說兩個童話故事替黛玉壓壓驚,有門吏來報,忠誠王爺來了。 賈赦笑道:“可是氣急敗壞的?” 門吏回道:“倒是不曾。” 賈赦不由得心下佩服,不論何時都能笑著一張臉的也是人才啊。遂叮囑了兩個孩子幾句,背著胳膊樂悠悠出來。 司徒塬一見他就罵:“要對付一個女人有一萬種法子,何苦來牛刀殺雞,還坑了我。” 賈赦一面坐下一面笑道:“獅子搏兔亦用全力。這法子最簡單,且一勞永逸,還省的我老惦記你家‘好時’。我先坑了你總比來日讓你坑了我強。” 司徒塬頓足:“我何曾會坑你?不過來日……罷了,不提。如今你須替我想個法子脫身。” 賈赦道:“你這老狐貍還用得著我替你想法子?” 司徒塬道:“我能想到的,那位都能想到。唯有你與我二人不同。” 賈赦想了想也是,皇帝家的人大概腦電波都在相鄰頻段上,道:“不過是原先你的謀士如今跳槽跟了小五罷了,不簡單的很么?” 司徒塬哼道:“這話你自己肯信么?” 賈赦笑道:“我有一個法子,卻不知道管用不管。” 司徒塬讓他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