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賈赦點頭道:“你倒老實。我也不慣跟人兜圈子。你是好孩子,我是尋了人打探的。只是婚姻大事,需門當戶對。” 彭楷臉上暗了下去,躬身道:“小侄自知門第上不及貴府。只是心中所想,不由自己。” 賈赦嘆道:“我非是看不上你們家門第,天下父母哪有不為兒女好的。只是我家起居規矩多,我兒嬌氣得很。到了你們家,只怕與婆母妯娌難得搭上幾句話,令堂大人還怪她麻煩多,作的很。” 彭楷忙說:“家母為人直爽厚道,雖有時候性子果決了些,絕不會這般不近人情,很是體貼的。”又覺有門兒,心中狂喜。 “內宅婦人過日子哪有那般容易。”賈赦搖頭道,“婆媳、妯娌都是大事。你家中人口太多,我實在不放心。日后難免有磕磕碰碰,身為兒媳婦弟媳婦總歸是吃虧的那一個。我拿身份壓著吧,孩子更吃苦;不壓著吧孩子受氣。換了你是我,可如何是好?” 彭楷立時起誓:“我自會與家人說去,定能護著她周全,決計不讓姑娘受半分委屈。” 賈赦嗤笑:“這種話總是說起來容易,多半最終還是媳婦兒吃虧。況縱然你能在家里護著她,兩口子在一處,并非日夜打球頑即可。先有柴米油鹽醬醋茶,后有賭書潑茶,心心相印。你二人除了能一處頑球,還能一處做什么?我兒自幼琴棋書畫學著,你可通此道?哪怕端了沙盤模擬戰事互相演練也好。” 彭楷倒是一愣。他幼時念書不多,文墨多是跟著姜武學的。后被他的話帶了過去,想著同迎春一道演練沙盤,何等有趣!不覺想入非非。 忽然賈赦命他上桌打球,忙快步取了根桿子,也不緊張了,就同賈赦斗起來。 賈赦有兩輩子臺球經驗,彭楷才玩多久?倒是贏得頗為輕松。 終于收桿。賈赦見他打球時還挺放得開,乃取了旁邊案上一本書交與他。 “我也是打你們這個年齡來的,知道你心里堵得慌,覺得世道對你不好。既然如此,且給你個機會,看看是你強是這世道強。第一步限時一個月。迎兒*棋如癡,且看你能不能習得棋藝。先試試對付自己,再試試對付旁人,最后若你連世道都能對付,人類便無法阻止你了。”賈赦笑拍了拍他的肩頭,“偏多半人漸漸明白自己不是世道的對手罷了。” 另一頭,他如法炮制,讓迎春在一個月內學兵書,看她能突擊成什么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額,要不先解釋下,土豪對不在乎的人那是一刀砍斷,對在乎的人比較人性化,要心服口服。 ☆、第三十三章 隨便 話說那前朝傳下來的龍脈圖,賈赦口中對兒子說自有主張,其實半分主意也無。這日只胡亂用了些晚飯,獨坐房中細細分析許久,偏一亂迷霧、不得結果。空對著窗外一鉤清月,生不出絲毫詩情畫意,恨不能將那月亮拆下來揉成毛線球丟進缸里喂魚。 不由得喪氣:他不曾破壞元春晉封乃因依著曹公的劇情,賢德妃在宮中一日、賈府便安寧一日,只為省麻煩的。如今才蝴蝶掉一個省親便有如此多的麻煩,娘娘真不頂事兒! 又費力回想原著元妃省親后有何劇情,忽然想起一事,“刷”的站起來! 原著中大姐兒出痘便是省親后不久,雖說平安無事,他哪敢賭啊!連聲喊“何喜!” 何喜忙進來伺候。 “明日一早速去鄉下尋正在出牛痘的牛!有正染著牛痘的人更好!記著,務必是牛痘,不是人痘!須得是養牛的。多派人手、多多出賞錢、越快越好!要緊要緊,十萬火急!”賈赦急著吩咐。如此倒是將那龍脈圖給丟腦后了。 牛痘的種植方法他是很清楚的。前輩子因常年去某點看小說,見男主們個個以此在古代混得風生水起,劉洋特咨詢過度娘,也查過英國醫生*德華·琴納的生平。也顧不得天色已晚,乃親去東北角客院與三位大夫商議。 那三位大夫用畢晚飯,正在一處商討脈案呢,見東家進來忙讓坐上茶。 賈赦去得匆忙,只裹了一件天馬皮的氅衣,內里頗為單薄,一路雖小跑著,倒也凍得夠嗆。 “三位,有事相商。”賈赦搶了人家也不知哪位大夫的暖爐抱在懷中,忙囫圇將琴納醫生種牛痘之法托了那位高人之口述出來。最后說,“我家孫女兒年已四歲,尚未出痘子,我這心里忽然想起來,故此請三位相助。明日一早便著人去尋痘牛或是患著牛痘之人。” 三位大夫先是大驚,面面相覷好一陣子方是狂喜,偏又半信半疑。中有一位姓姚的老大夫頭發花白,微顫著站起來:“東家!此法當真有效?” “當真有效。”賈赦連連點頭道,“異域一位琴納氏大夫首創此法,于西方諸國早行用多年。” 三位大夫連聲感謝祖師爺,復又謝賈赦,那姚大夫還好生瞞怨了他一通:既有此法何不早說,可救多少生靈!賈赦歉然道,實是將將想起。大夫們又追問那位高人名姓,賈赦倒是早想好了,橫豎遲早得說出來與人聽,便自己精分了一回,只說那高人姓劉名洋,二十五年早已離去,大夫們甚是嘆惋。 次日,何喜親領著數十人外出打探,偏要什么沒什么,竟然沒找著,急的賈赦飯也吃不下。此時賈璉鳳姐兒兩口子也知道了,因對那位高人深信不疑,且賈赦斷定無比,倒是不曾憂心這法子有何不妥,反笑賈赦急性子,哪里那么容得就得了痘牛。又過了三四日方尋了一頭長痘的牛并一位臂上正生了牛痘的放牛娃來。 賈赦親將小葉子抱來,只哄她領她頑兒,小葉子抱了他的項子一路唧唧呱呱說話兒,又要去熱水池子頑。賈赦是要什么都答應,兩個人正經打了勾勾,說話不算是小耗子。 那頭大夫已安撫了放牛娃,取細棉團煮了,小心烘干,從他臂上的牛痘痂里稍稍一沾膿漿,疾步過來賈赦這邊。 賈赦小心將小葉子胳膊上的小袖子挽起,一面說:“小葉子乖乖不亂動,祖父過幾日便領小葉子頑熱水池子。” 小葉子人不動,眼睛骨碌碌直轉:“過幾日是幾日?” “這個嘛且容祖父算算。嗯,明日祖父要去看賬,數數看小葉子又吃了多少糕糕酥酥了,嗯明日不成;后日約了個朋友吃酒……” 他一面說,大夫輕輕在小葉子的小胳膊上劃了道小口子。偏小葉子專心在聽她祖父數日子,竟然不察。等日子數完了,大夫早將痘子種上了。 兩日后,小葉子果然長痘了,略有發燒。賈璉鳳姐兒見她較之尋常出痘之狀輕了許多,又有大夫滿面驚喜,倒是徹底放下心來,只有些心疼。賈赦比他們早心疼了十分去,恨不能每時每刻哄著,小葉子要的太陽星星月亮一并摘下來打包堆在她炕頭。小葉子平日壯實得很,只三五日便歡蹦亂跳了。眾人這才歡喜起來,賈璉背著人只苦惱如何不讓他爹將乖女兒慣壞了。 賈赦吩咐整理出脈案來送與高太醫做人情,在太醫院有個鐵關系是非常重要的。賈璉因問是否先去自家莊子試驗幾個孩童,賈赦擺擺手:“那是太醫院干的活。璉兒你記著,每人只需做自己分內之事,莫越界多管旁人事務。”賈璉稱是。 高太醫接了榮國府的信先是疑惑,因請了三位大夫在府中,他們許久不曾來太醫院了。拆開那厚厚的封子從頭到尾匆匆看過——登時跳起來,袖子拂落案上茶盞茶盤子,噼里啪啦滾碎一地,倒嚇了醫童一跳。乃抓著信便往外跑,衣襟上的茶漬也顧不得了。急急趕到榮國府問府上孫小姐在何處,門房一面安慰他一面道:“一早讓我們家大老爺帶去外宅頑兒了……”高太醫滿腹牢sao,亦無法,只得先去見賈府的三位大夫相詢,后太醫院狠忙了一陣子不提。 這一日料峭春寒,墻角瓦上尚有余雪,偶有臘梅枝子從高墻內探出來。路上行人尚且不多,按說決計不該有榮國府的大老爺。偏齊周尚未用完早飯,小廝來回道:“賈府的東家來了。” 齊周愣了愣:“你沒看錯?” 小廝老實道:“沒有。” 梁氏先笑了:“東家今日起的倒早。” 齊周吩咐:“請他去書房自己找本書瞧,就說我還在用早飯。” 梁氏抿嘴兒一笑:“你慢些吃,莫急”。又命去書房加個火盆子。 齊周點頭道:“我不急。” 小廝扯著嘴角下去了。 少說兩刻鐘齊周才來,見賈赦坐在椅子上瞌睡得很,遂咳嗽一聲。 賈赦揉著眼睛嘆道:“實在困吶~~~小齊啊,你說那些上朝的都是怎么沒活過來的。” 齊周不搭理他,讓小廝上了茶,乃問:“何事又想不通透了?”